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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短信,电话,我翻查每一个和殷杰有关的信息,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手机里有一条留言,是殷杰的。我把手机放在耳朵旁,静静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萱,当你听到这则留言时,也许我已经躺在手术台上,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但你别怕,我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没有遗憾了。我是殷家最小的孩子,有着过人的智商,从小就被捧在手心,夸在天上,可却没有一丝幸福的感觉,直到遇见你跟雨晴。那时候我已经读完哈弗的全部课程,有了不错的事业,更是被周遭的人高抬上天,但我却觉得越来越空,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能心烦气躁地开着车每天闲晃,而你是最先走进我心里的人。

  “那天是开学前一天,你穿着白色t恤跟着父母姐姐一起说说笑笑走进校门,看着你脸上的笑,我竟然不自觉地跟在你的后面。后来报完名,你跟家人说再见,然后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宿舍,而我鬼使神差走上前帮你拿行李,你冲我一直笑,还说谢谢学长。你记不记得你那天跟我说了多少话,从姓名爱好到为什么来这所学校,无一缺漏,而我貌似只问了你为什么不让家人送你回宿舍。

  “我这辈子都没试过一次跟一个人说这么多话,我身边的人总是用最简短的话表达,用最少的时间处理事情,没有感情甚至口蜜腹剑,但你不是,你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很脏很坏。后来我也来了这所学校,因为你单纯地告诉了我你太多事,包括姓名班级宿舍号,而我有位世伯刚巧是你们学校的院长,所以我借着体验生活的由头顺利跟你成了同学。上课那天你在班级见到我,差点没把下巴磕掉,还结结巴巴叫我学长,我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跟你和雨晴一起读书的大半年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在你们的身边体验到了真诚、友情还有家的感觉,每次回想起来都让我觉得上天对我不薄。我妈因为生我难产去世,父亲经常不在家,两个哥哥又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我永远都是被留下的那个,身边只有不停被更换的保姆。慢慢的,我的叛逆变成沉默,只是心里永远都有不快。不过老天还是疼我的吧,让我遇见你,总算是有了幸福的回忆,就算我长眠地下,也会笑了。

  “静萱,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的,当硕告诉我你们的童年我就知道他是喜欢你的,所以我想如果你能够跟他在一起也应该会很幸福,可是你却选了邝颢。邝颢这个人,太过聪明,也太过阴毒,我的小姑姑为了他吸毒众叛亲离,而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立即弃之如敝屐。我不想你有一天也像她那样惨淡收场,不想你痛苦,所以我去找你,把苦心调查的证据放在你面前你,可是你不信。不对,你不是不信,只是不愿相信。我在老地方等你,我想安排你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可是你没有来。静萱,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受伤害?

  “静萱,我要走了,我答应大哥会回去找他,其实就算我等下去你还是不会来的吧,所谓的约定不过是我固执的不肯放手。静萱,很多东西就摆在你眼前,只是你不愿意看,看到了也不愿意信,而我已经没有能力守护你了。旭阳的股份我有7%,已经转到了你名下,也许这些可以帮你守住幸福,这也是我最后唯一能够帮你做的了。”

  心慢慢冷到凝固,从失望到绝望再慢慢重获希望。我擦掉脸上的眼泪:“邝颢去哪了?”

  雨晴犹豫了下,还是慢吞吞开口:“他被警察带走了,说是为了杰少的车祸要请他回去协助调查。”

  殷辰刚巧回来了,说已经安排好了。雨晴说着就过来扶我,我一边下床一边问他:“杰少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殷辰瞪了我一眼,也越发没好气,摔上门先出去了。雨晴帮我穿好了鞋子:“车祸现场没有摄像头,也没什么人,车主肇事逃逸了,所以不知道具体时间。法医的报告说杰少被撞伤了脾脏,出血过多当场死亡,死亡时间是十一点左右,正是我们离开休息室的时间。那个时候我们如果能多留一会儿,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

  我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手机上留言的时间,十一点三分,突然很想笑,表现出来却只能是苦笑:“已经安排好的,又怎么会因为我们早走晚走而有所改变?”

  殷杰的身体被放在阴冷的停尸间,或许是身上的病员服过于单薄,更觉得寒风阵阵吹在身上,冷在心上。殷辰掀开白布只暴露了他的脸,我猜想,车祸伤了他的身体,这样臭美的杰少一定不会愿意让我看见那么丑的他,所以我安安分分地只看着他的脸。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嘴角微微带笑,只是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我的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碰触冰冷的他:“你总是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还是一直容忍着我的坏脾气。我可以抢你的肉丸子,可以吃光你的零食,可以无法无天地笑你打你,如今,却是我亲手将你推进死亡的深渊。对不起……”

  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双腿,我伏在冰冷的地面嚎啕大哭。

  杰少,我真的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你抱着我的孩子离开,我追不上你们,掉进了岩浆里烈火焚身。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这一切不过噩梦一场,梦醒了,什么都不会剩下,连悲伤的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但原来这两个月来的幸福才是一场梦,只是我不愿意醒。如今见了血,是我未出世的孩子和你的血,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下去,放任更多人受伤。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不能做到了,杰少,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不起你好不好?我的孩子大概知道我是个不守承诺的母亲,所以也离我而去,却为了帮我赎罪去了你的身边,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我的宝宝。

  斜阳正将它金色的余晖从窗中洒进来,病房中静极了,连空气都仿佛是凝固了一样。我静静听着滴管中药水滴下的声音默数着:一滴、两滴、三滴……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我听得出这熟悉的步伐声,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长长的叹息,微凉的手伏在我的额头上,声音压得很低:“静萱。”

  我睁开眼睛,邝颢正看着我手上的头皮针皱眉。我现在挂的是葡萄糖,因为一连三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就算勉强吃到嘴里也会立马吐出来,便再也不愿意吃了,只能注射营养液。起初我是不肯在自己手上戳一针的,挣扎着喊痛,后来邝颢竟然对医生说实在不行就鼻饲。邝颢真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我学过鼻饲,知道所有步骤知道有多恶心多痛苦,所以故意说这话来吓唬我,偏偏我受不得吓,只得乖乖让护士在我手上扎针,一瓶接着一瓶输液。整条手臂都冷的惊人,我却没了什么感觉,每天除了“上厕所”三个字什么话都不说,也什么动作都没有。

  邝颢将滴速又调慢了些,低着头将我的左手放在他手心里取暖:“静萱,我知道你难过,但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我宁愿你哭出来,宁愿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

  “你说我们结婚的日子是不是选错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是醒着的,更加诧异我开口说话,立现笑容,却又很快淡下去。他扶着我坐好,将枕头竖着放好,在我额上浅浅亲吻一下:“静萱,都是意外,你要放宽心。”

  “那一天是父亲节,你本来也应该当爸爸的。”不等他说些什么,我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颢,我给我们的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婷婷,邝思婷,好不好听?我觉得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子,而且一定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不是个好妈妈,所以她不要我了,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离开我……”

  “静萱!”

  他有些用力地去分开我抓着他的手指,原来我用劲过猛,已经回血了。不疼,只觉得难过,于是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他拍着我的背,下巴抵在我脑袋上:“是我的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们回家,我会带你回家……”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我最想见到的人会是谁?这个问题是何其幼稚,我甚至从未想过,而如今,我却时时刻刻将这个问题萦绕在脑,答案也是我从没想过的。

  身后传来门锁拧动的声响,我笑着拂过窗前的欧石楠,笑得无比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