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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1 / 2)





  王玫双眸微亮,笑意盎然。虽然不能明言,但她自是明白元十九之事已经解决,压在心底的沉重负担也总算能暂时放下了。不过,想到立刻回家,她却有些犹豫起来,低声道:“阿兄,此处不方便说话,不如去我的寮舍中坐一坐?”

  王珂微微一怔,想到母亲李氏的提醒,心中一哂,下了马车:“也好。那件事也该与你说得更清楚些,免得你担心。”

  于是,兄妹两人并丹娘一同去了寮舍中。赵九和另几个部曲则到附近的食肆、酒肆里买了些浆水、吃食送过来,然后便一动不动地守在了寮舍外头。

  寮舍内,兄妹俩在榻上随意地坐了下来,王珂便将这些日子前前后后探查的消息与昨晚发生的“意外”都一一说了。最后,他笑道:“虽不知是何人下的手,但也正好为我们解了燃眉之急。若是我们自己动手,难免留下痕迹,容易被元家穷追不舍。而今袖手旁观,不论元家如何怀疑、元十九如何暴怒,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们。待阿兄日后入仕,自有法子对付他。”

  王玫听得,一面思索到底是何人伸出了援手,一面松了口气,道:“一想到往后不必再见到元十九那张脸,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既然此事已了,为何不想与阿兄家去?如阿娘所说,你担心那些流言蜚语?”王珂问。

  王玫想了想,点头道:“我出家所用的借口是休养身体。既然从头到尾都与元十九无干,何不做得更干净一些?待过一段时日后,再家去不迟。”这确实是原因之一。她也确实不愿意再与元十九扯上什么关系。不过,她更认为,既然已经使出了出家为女冠的招数,便应该将这招数用到极致,而不是半途而废,徒增隐患。

  “阿兄担心你在道观中生活清苦。”王珂道,环视着这间寮舍。

  王玫摇了摇首,笑道:“看起来器物陈设虽是比家中简陋些,但吃食衣衫俱是不错,我也并不觉得有多清苦。何况,如今跟着观主修习养生之术,每日冥思静坐吐纳,又常在院落中散步,身体好像确实结实了不少。七夕之时观中施药义诊,我也帮着抄药方,还记下不少药名呢!”因在观中过得惬意,她不知不觉便带出了些情绪。

  王珂听了,双眼微眯,突然道:“九娘,你不想还俗?”以他的敏锐,自然察觉了妹妹对离开道观这件事似乎并不感兴趣。他心中一沉:莫非真如阿爷所言,短短十来天而已,九娘便已经移了性情,有了出世的念头?

  王玫没想到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他竟然便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只得颔首承认了。

  正在给他们斟酪浆的丹娘双手轻轻一颤,险些打破了陶杯。她早便在心里暗自猜测了,如今得到了证实,也仍然无比惊骇。但她身为贴身婢女,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行礼之后退到一旁。

  “为何会有此念?”王珂长叹一声,“难道你只想着侍奉道君,却不念着家中的阿爷阿娘?你若是真的出家,可知阿爷阿娘心中会有多难过?何况,阿兄往后定然会越来越忙碌,也需要你帮衬你阿嫂,陪在阿爷阿娘身边尽孝,教养侄儿侄女。”

  思及王奇与李氏待她的拳拳之心,王玫心中酸涩,回道:“孝敬阿爷阿娘,自然是我分内之事。不过,即使我仍是女冠,也能侍奉在阿爷阿娘身边尽孝。”女冠亦可在家里修行,戒律并不如佛门的比丘尼那般严苛。而且,她原本便没有打算一直留在道观中。毕竟她也会想念家中亲人。

  王珂拧起眉,有些无奈地问:“九娘,你到底为何不愿还俗?你与阿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觉得闷在家中不舒服,往后便多出门游玩便是。阿爷、阿娘也不想将你成日拘在家里,养得木讷了。”

  其实,王玫也才生了这念头不久,并未完全理顺自己的想法。但兄长既然问了,她也觉得应该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同时也好理清自己往后想走的路途。于是,她沉吟了一会儿,道:“阿兄,其实我并非虔诚信奉道君,只是不想消去度牒,希望保留女冠的身份而已。”

  “为何非得保留女冠的身份?”

  “一则,若是我不想嫁人,便可借着女冠身份拒绝婚事。”王玫道。她指的并不仅仅是元十九的胁迫,同时也暗指了父母兄长给她安排再嫁之事。

  王珂一怔,皱眉道:“元十九、张五郎二人伤你至深,阿兄知道你不愿再嫁便是因为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世上就没有好男子了。他们不适合你,总有适合你的人。”他又想到了钟十四郎,心中一叹。

  “阿兄,我不能为他人延绵子嗣,也容不得夫君纳妾,又何必耽误他人?”王玫摇首道,“天下间,如阿爷、阿兄那般一心一意的男子实在太少了。我觉得宁缺毋滥,也不想那些重视子嗣的人家日后懊悔。”在这个时代,谁家不想生育嫡子?从礼法上而言,嫡子方是正统,方可兴旺家族。

  王珂沉默了。传宗接代之事,确实已成了妹妹的心结。而那些已经有子嗣的男子,丧妻之后又有几个能守得住不纳妾?再者,他也不愿意让妹妹成为继室。无子的继室,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若是丈夫去世之后,继子不孝不敬,倒不如一直待在家中受侄儿侄女们敬重为好。

  王玫接着道:“二则,我其实并不喜欢日日赴宴、游乐玩耍的生活。若是女冠,也不必找身体不适的借口推辞这些交际之事,出入亦更加自由。在青光观里,我跟着观主学了许多,不想断掉这份情谊。而且,女冠不必局限在后宅中,能做的事情更多。”饮宴游乐,总是大同小异。而且,世家举办饮宴,为的是人情交际,而非吃喝玩乐。她作为归宗女的身份,也并不合适经常出门交际。而饮宴上的吃喝玩乐也无非就是那些而已,试过了便不新鲜了。

  “你想做什么?”王珂认真地问。每个人的志向都不同,甚至一个人每个时期的志向也不同。妹妹幼时曾经立志成为谢道韫那般的才女,后来因元十九之事,又对此完全失去了兴致。她本来便不是一个寻常的后宅女子。饮宴、妆扮、游乐,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她最喜欢的。

  王玫回答得也十分恳切:“阿兄,我只想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事物,让自己的视野更宽阔一些。我不想困在后宅之中,过着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更不想只能依附阿兄,增加阿兄的负担。除了中馈之事外,我也想帮阿兄和阿爷的忙,甚至希望能帮更多的人。我那些嫁妆,怕是几辈子也花用不完,何不用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她本来以为,先适应这个时代,小心谨慎不被家人发现破绽,做一位合格的世家女子,才是她最该做的事。但成为女冠之后,她却发现,其实那样的生活并不适合她。好不容易来到了对女性更宽容一些的盛世大唐,她为何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呢?

  “阿娘施舍香油钱、赠药,何尝不是慈悲功德?”王珂反问。

  “不一样。”王玫摇了摇首,低声道,“我想亲手做些什么事。虽然眼下还未想好,但女冠的身份会让我行事更加便利。”

  王珂长长一叹:“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这世上有寻常的高门贵妇,也有平阳长公主那般的巾帼英雄,更有为生计奔波不休的农妇、商妇。”

  王玫浅浅笑道:“是啊,阿兄,我身为王家女,享尽了阿爷、阿娘、阿兄的宠爱,若是只能庸庸碌碌过着我不喜欢的日子,岂不是可惜?何况,出家为女冠的女儿,说起来也总比和离归宗的女儿的名声好听些。”若是她没有记错,因李唐对道家多有优容之举,盛唐时有不少公主出家为女冠,带动了高门贵女出家作女冠的潮流。此时,这样的潮流尚未兴起,但修行的女冠也总会让人高看一眼。

  王珂瞥了瞥她:“说来说去,你依然不信阿兄能将那些事彻底解决,所以才想借着女冠的身份留一条后路?这一回,确实是阿兄无能,怨不得你多想。”

  “不,我相信阿兄。”王玫笑着回道,“但你们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们。阿兄,咱们的心意是一样的,你们为何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呢?做女冠,真真没什么不好,我觉得有趣,也不曾受半点委屈。”

  王珂心中一动,叹道:“九娘果然是……长大了。”妹妹这几年遇到的这些事,究竟是谁的过错?元十九自是罪魁祸首,而后便是那两个背叛她的贱婢,将结发妻子抛在洛阳城郊不闻不问的张五郎,张府上上下下那些对她不慈不敬的人。然而,他这个引狼入室的兄长就没有错么?她自己的轻率天真便没有错么?如今她幡然醒悟,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他作为兄长,为何不能坦率地接受她的心意呢?

  “阿兄,过些时日,我便向观主禀告,回家小住。往后,便在家中、青光观里轮流住着。”王玫又道,“阿兄只当我去了别院住便可,阿爷阿娘那头,我来与他们细说罢。”

  王珂垂下眼睫:“阿爷、阿娘必会理解你的心意,不必担心。下旬我便要府试了,府试之后,再来接你罢。”

  “也好。我一定会在道君前祈祷,祝阿兄府试及第。”府试及第后,便成为了举人,有了参加省试的资格。虽然太学、国子学、四门学中出进士者众多,但王玫始终坚信,自家兄长一定能从成百上千个应考者中脱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九娘的女冠身份,确实好处多多

  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望天~~~~

  → →,身为女冠去交际,比她作为王家和离归宗女的身份要好多了……可做的事情也更多了~

  ☆、第四十五章 道门归家

  七月流火,处暑已过,气候渐凉,毒辣酷热的阳光似乎变得越来越温和起来。于是,长安城的人们也便逐渐恢复了活力,各类热闹的饮宴游园活动再度兴起。一些达官贵人府邸中,歌舞笙箫通宵达旦,日以继夜,仿佛无休无止。

  就在此时,持续两日的雍州府试也终于结束了。当赴试的士子们正或平静或焦急地等待府廨张贴榜文的时候,因出身高贵、风度从容、美姿仪而声名鹊起的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子王珂,却言家事在身,婉拒了府试次日的各类诗会、文会、宴饮的邀请。据说,他一早便亲自骑马护送自家的一辆乌檀马车去了城南的青龙坊中,接了一位女冠家去了。

  当马车驶入宣平坊后,熟悉的宅第渐渐展露在眼前,王玫心里也涌出了几分奇妙的归属感。与前世首度离开家赴远方读大学,而后第一次迫不及待地在长假里奔回家的感觉颇有几分相似。就在两个月前,她刚回到长安时,还将生活在这座宅邸中的亲人当成需要小心应付的对象。然而,不知不觉间,他们发自内心的维护和宠溺便打动了她,让她感觉到了血脉相连、不可分割的亲近,也让她心生出保护他们的念头。

  马车在内门前停下,王玫下了车,抬首便见崔氏淡淡笑着立在门边。这与她上回归家时的情景何其相似,令她略恍了恍神,而后便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阿嫂正是身子重的时候,怎么竟出来了?若是有什么不适可如何是好?”

  “刚能起身,若再不寻机会动上一动,浑身都要散架了。”崔氏笑道,把住她的手臂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何况又有这么久不曾见你了,心里也盼着早些见到你。你看起来气色确实很不错,七郎的确不曾骗我。”

  王珂立在一旁,闻言笑道:“骗你作甚?九娘如今也算是略通养生之道,若有空闲,与你们说说这些也好。”他已经完全想开了,妹妹能随着青光观的观主修习养生之术,至少能让身体康健一些。不似以往沉迷诗词歌赋,伤春悲秋,又不喜活动游戏,以至于身形单薄,时不时便要病上一场。

  “阿兄,我如今都算不得入门呢!”王玫忍不住提醒道。她于医药之道实在没什么天分,目前只跟着青光观观主修习饮食养生、呼吸吐纳之术。因前世也有些运动常识,每日也至少会活动半个时辰。饮食运动双管齐下,又定期服用观主开的药,心境也比往常开阔,身体自然便渐渐养得更好了。“不过,我也特意问过观主,阿嫂如今正该多活动才好,每日散步一个时辰以上方可。至于吃食,炙羊肉、鱼鲙等大燥寒凉之物不可食,多用一些豆类、蔬菜、水果、干果都很不错。”唐人喜食羊肉,羊肉性燥热,多食便容易积累热毒在身,对胎儿十分不利。不过,她记得嫂嫂崔氏一向吃得清淡,即使怀孕变了口味,应该也不会差得太多。

  崔氏扶着腰,笑道:“前一阵我闻见肉味和豆腥便想吐,只能喝得下清粥,饿得狠了便吃些点心压一压。最近忽然觉得肉味和豆腥味都变得香甜诱人了,尤其喜食鹅肉,大约是腹中这个馋得狠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