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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译版 转自 Bangumi 番组计划



翻译:moratoriumonk



生活在见伏的人们大部分都在钢铁厂工作。



菊入正宗的父亲、祖父、叔叔都是如此。如果没有顽强的意志,正宗肯定也会走上这条路。



祖父还年轻的时候,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建起了新见伏钢铁厂,吸引了不少人从别处迁来。镇子多少兴旺了些,但新建起来的也就只有以工人为目标顾客的小酒馆,面向儿童娱乐设施几乎是没有的,镇上总有种莫名的冷清。尽管如此,只要生在见伏就不用为就业发愁,生活也还算滋润,固然没什么发展的前途,人们活得倒也自在。



钢铁厂一刻不停地排着烟。



镇子背靠群山,海边的景色则被小湾挡住了,本就是块通风不畅的土地。钢铁厂的烟生于斯死于斯,就像那些在见伏渡过终生的人们在火葬场中化作的烟。正宗心里浮现出这种典型的中学生式的想法。



但是,那晚的烟不一样。



“名为‘酣睡小羊’的听众留言:考试什么的真不想考了。谁来救救我,要死了。”



那天,菊入正宗正和朋友们一起准备考试。



他们窝在被炉里,开着收音机,悠哉游哉地复习着。体型微胖、性格轻佻的笹仓明目张胆地读着漫画。他大叫着“活在当下吧,抓住这个瞬间!哲学奥义energeia!”,撞向和他恰成对比,纤细而怯懦的仙波。“很疼的啊,真是够了,给我好好学习啊。”



DJ那富有个人特色的尖锐声音从开着的收音机中不断流出。



“感觉现在没有可以逃的去处。没有什么想成为的那种人,对未来也没什么兴趣。不管去哪儿,都感到一片漆黑。”



或许是受了年龄大许多的哥哥的影响,着装和言行都像大人似的新田对于广播里的留言嗤之以鼻:“这种无聊的事还要特意拿到电台上说。为了个考试要死要活的,真傻。”



见伏有三所高中:制服土气的女子高中,制服同样土气的工业高中,以及几乎没有人升入大学的普通高中。如果不打算离开见伏的话,备考也没什么太大的困难。



“新田你不是要上大学的吗?”



“还没定,仙波呢?”



“我……去哪儿都一样。要是到头来还得去钢铁厂的话……”



笹仓说道:“什么啊,完全没有梦想啊。”他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夸张地举起了双手。



“那笹仓你有什么将来的梦想吗?”



“我?我要吃佐上睦实的软饭!”



一直没有说话的正宗肩膀猛地一颤。新田像是被这话震惊到了,用鼻子哼了一声。



“她有什么好的,不觉得太朴素了吗。”



“那种易推倒的感觉才让人难以按捺啊。我推,我推!”笹仓一有什么事就会对仙波动手动脚。“都说了很疼的啊!”



大家在谈笑的时候,正宗却板着个脸。留着长头发、长相中性的正宗一听到佐上睦实的话题,眼神就会变得不快。



正如新田所言,睦实是个不起眼的女生。她的个子比起别的少女要高些,鼻梁线条秀丽,相貌是不差,却总是露出腼腆的笑,也不太愿意抛头露面。若是让旁人回忆睦实的声音,想到的多半是“还是算了吧”“真的吗”之类的话。女生们聚在一起看描绘着动画里的男角色们胡闹的插画,一个劲地起哄时,她的音量也比周围要小些。



不管怎么看,睦实身上都没有什么能让人主动去厌恶她的点。但是对正宗而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怎么的总会让他不舒服。



“总之,不管目标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有一件!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得到幸福而诞生的啊……”



笹仓一边用演戏般的腔调说着这话,一边抓起被炉上的点心,高声念出了商品名。



“Happy Turn!”



接着是一连串的噗噗声。笹仓仿佛看准了这个时机,使劲放了个屁。屁声被被炉的被子挡住后成了一种微妙的闷声。



正宗等人同时发出“呃”的一声,连忙跳出被炉。



“别在被炉里放屁啊!”



“呜哇,饮料打翻了。”



“你这家伙是不是闹肚子了,屁臭得跟发酵了一样……”



为了给屋里换气,正宗猛地打开窗。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冲击袭来,差点让他失去了平衡。同时还响起了仿佛要贯穿腹部一般低沉且巨大的爆炸声。



“怎么回事……?”



“喂,快看那边!”



抬头就能看见钢铁厂的方向闪着红黑色的光。本以为工厂的火光会将藏青色的星空染成鲜艳的红色,却突然涌出一大股黑烟,又猛地散开,为暗夜罩上了一层渐变色。



“火灾!?”



“喂,你们几个的老爹,没事吧!”



他们当中只有笹仓家是开电器店的,新田和仙波的父亲都在钢铁厂上班,正宗的父亲昭宗好像也还没回家。



正宗的心脏发出沉重的搏动声,身上顿时冒出冰冷的汗。收音机并不管这边的情况,仍在一个劲地放着节目。



“要是考得上高中的话,我要做出改变,要染头发,搞好社团活动,还要每天写日记。所以……”



“啊啊啊啊啊啊!?”



吞没了钢铁厂的赤色像是要覆盖整个见伏的天空一般猛地膨胀开来。接着,又像是有什么被点着了,发出刺眼的闪光,正宗等人的视野在一瞬间之内就被白色填满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宗等人正窝在被炉里。



饮料没有打翻,被炉上的点心也没有动过。



正宗等人僵在原地,连指尖也不敢动。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好像猛地明白了一些东西。为了找出头绪,他们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猫头鹰挂钟的眼珠转动的声音嗒嗒嗒的令人心烦。



“感觉现在没有可以逃的去处。”



正宗等人快速地交换了一下视线。他们盯着彼此,眼神像是在窥伺着什么。收音机里传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台词:



“但是,要是考得上高中的话,我要做出改变”



以这句话为契机,正宗等人抬起脸,冲出了房间。



“正宗!”



正宗等人在玄关匆忙穿鞋时,他的母亲美里从客厅里探出头来,一脸紧张地问:“要去吗?”美里好像也明白了些什么的样子。正宗点了点头,用力拉开了玄关的门。



刚向外踏出一步,正宗等人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到了。



“裂痕……?”



冬日的夜空就像摔在地上的镜子一样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



裂缝发出格外刺激神经的声音,“咔嚓咔嚓”地扩展着。从裂缝中照下来的光显得莫名庄严。



“……啊……”



正宗的脑海中回荡着刚才收音机里的台词:“要是考得上高中的话,我要做出改变,要染头发,搞好社团活动,还要每天写日记。所以……”想到这儿,正宗小声说道:



“所以……神啊,拜托了。”



下一瞬间,钢铁厂冒出的烟扭动着化作生物般的形状。简直就像是龙一样……不,不对。



是狼,正宗想到。



烟的质感像倒立的毛发,成群结队地在夜空中奔跑着,迎着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嗷呜嗷呜”的嚎叫。



“!?”



狼群在空中猛地调过头来,急速下降。其中的一匹正露出獠牙向正宗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呜哇哇哇!”



烟之狼与正宗他们擦肩而过。强烈的风压仿佛要扯掉人的头发和衣服,众人只得趴下身子躲避。



“啊”



像是在故意展示其轨迹一般四散的狼群此时却朝着空中四处出现的裂隙急速爬升。



烟之狼逮住那些裂痕之后,并不会将其咬碎,而是整个钻入缝隙中。之后,裂痕就像是被人用油灰填上一般,咻的一声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烟之狼也雾散而去,彻底的黑暗再次笼罩了四周。



正宗心想,我什么也不明白,但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神并没有实现我们的愿望。



*



最近,菊入正宗的周围流行起了“气绝游戏”。



先要轻轻地坐下,用力深呼吸几次,空气充满肺部之后马上站起来,将两手在胸前合拢。再让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自己,猛地压下合拢的双手。



“一,二!”



意识于是突然中断。



在晚上睡觉时仍缓缓流动着的“从出生到现在的时间之河”被强行截断。回过神来时,笹仓等人正俯视着自己笑道:



“他刚才发出了‘呃’的一声。‘呃——’”



“啊,瞳孔恢复了。”



尽管如此,正宗自己却既不记得失去意识的事,也不记得发出过“呃”的一声。明明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他用手背擦去渗出的一点鼻血,环顾四周,只见被煤烟熏黑的校舍的白墙上四处浮现出黄色的环形图案。



亲手丢掉身为自己的证据。



对于现在的正宗而言,这是最令他兴奋的游戏。尽管老师禁止了这种危险的游戏,正宗他们依然偷偷地在校舍背后享受这份感觉。



意识虽说已经恢复了,正宗还是迷迷糊糊地瘫倒在地上。这段暧昧的时光是谁都不能侵犯的,所以笹仓他们也就没有管他。



“接下来是谁?”



“我之前差点就死了!”



正宗似听非听着大家的声音,眼睛向上方望去。越过黄褐色树丛的树梢可以看到校舍屋顶,锈红色围栏的后面有一个两腿修长的人影。



是佐上睦实。



短袜紧紧地包裹着睦实的小腿,脚踝处微微露出的锐角仿佛在夸示着睦实的童贞、洁癖、挺直的脊背与优秀的数学成绩。



不起眼且怯懦的少女。正宗在很久以前对睦实抱有的此种印象如今已经沉入忘却的彼岸。确认到正宗的视线后,睦实露出了冷得令人惊讶的眼神。这和她展示给朋友们的倦怠笑容完全不一样。接着,她说:



“你的内裤被我看到了,没意识到吗……”



“唉,在说什么呢?内裤?正宗的内裤露出来了吗?”



笹仓的吐槽并没有进到正宗耳朵里。



正宗觉得自己被睦实当成了傻瓜,没有被当成一个男人对待。



看到正宗半张着嘴,被自己完全夺去了心,睦实趁着笹仓他们还没注意到她便离开了屋顶。走下锈蚀的楼梯,踏上走廊的瞬间起,她又伪装成了一个朴素的少女。



班会课上老师迟迟不来,教室里十分吵闹。



笹仓看着和女生们聊天的佐上睦实,故意和新田大声地说:“所——以说,不是那样的。”



声音甜腻、身材矮小的安见看到笹仓用意明显的视线之后,在睦实的耳边轻声说:“睦实,他在看着你呢。”睦实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摇了摇头,“都说了没那种事啦。”身为班长的原表现出明显的厌恶,皱着眉头说:“傻不傻啊笹仓,到发情期了是吗。”



“不也挺好吗。我说啊,你要不给他挥个手呗?”



“真是的。所以说,压根就没那回事啦……救救我,园部!”



睦实像是求救一般抱住了旁边的园部。园部是个肩膀结实,留着粗硬短发的少女。对此,园部只是以嘴角暧昧地笑了笑。



看到睦实的样子后,笹仓满意地说道:“真可爱,害羞了。”正宗斜着眼看着他们的一来一回,心渐渐地冷了下来。此时,老师推门而入。



“喂,还没有交自我确认表的家伙,赶紧交上来。”



正宗装作事不关己,看向窗外,老师却没有放过他。



“菊入,说的就是你!”



傍晚时分的钢铁厂不停地排着烟。正宗等人坐在堤坝上,明明是冬天却吃着冰淇淋。



“正宗你想太多了。确认表啥的随便填填就好了。”



新田冷冷地说道,正宗低下了头。



“就算你这么说……将来想做的事之类的,要怎么填啊。”



“那种东西,填‘就业志愿:新见伏钢铁厂’就行了。”



正宗无精打采地回了句“这样啊”,旁边的笹仓插了一句:



“啊——,不知道佐上写了什么。播音员?”



“不行吧,她太朴素了。”



“毕竟不擅长抛头露面呢。”



大家实在是太不了解睦实了,正宗简直要笑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吧。想当播音员的话一定得上过大学。不可能的。”



睦实在班上的成绩还算不错。新田却一口咬定她上不了大学,大家也没有否定他的看法,恐怕是因为见伏这片土地让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好久没玩那个了,跳一个吗?”



笹仓站起身来,那明快的语声似乎有着扭转气氛的能力。他在极有气势地喊出“笹仓,出发!”的宣言之后,展开双手模仿了几下振翅的动作,从堤坝上一跃而下。



“哦——哦——,摔个狗啃泥吧!”



正宗默默地跟在笹仓后面,轻轻地跳了起来,着地。



脚底感到些许刺痛。气绝游戏流行之前,他们每天都会变换起跳的地方:消波块、堤坝、停车场的屋顶。



正宗品味着疼痛,抬起了头。虽然是冬天,如同平涂的油画一般的山上有些地方却显出格外深的绿色。



“今天呼出的气好白……”



顺着白色吐息的轨迹往上看,背景里,更不透明的白色块状物正在移动。



“啊,是狼。”



从钢铁厂传来汽笛鸣响的声音。



钢铁厂排出的烟和那天一样化作了狼的形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光是正宗,大家都开始称那东西为狼。顺着嗷呜地叫着离去的狼的方向看去,空中出现了些微裂纹。正宗等人注意不到的小裂纹,狼凭借其嗅觉也能容易地找出来。



狼咬住那些小裂纹之后,天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汽笛声也停了。



狼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迅速消失了,正宗脚底那种疼痛般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乡下的冬夜。沉重的黑暗笼罩了四周,似乎有昆虫振翅的吱吱声,却没有什么生命的气息,原来是旧路灯的电流声。



玄关前的狭窄空间放着不知给谁看的装饰品。放学回家的正宗推开雕刻着毫无品位的葡萄的大门,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啊,正宗。饭已经做好了。”



从厨房传来母亲美里的招呼声。正宗朝客厅里探头望去,正好和啜饮着烧酒的时宗对上了视线。



“哟,回来了。”



“叔叔来了啊。”



时宗是正宗父亲的弟弟,身上的工作服都没脱下来,就已经懒洋洋地钻进了被炉里。弓着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的则是祖父宗司。除了深夜的时候,宗司永远都坐在这个位子上,死盯着只会播放毫无新意的电视剧和新闻的电视机。



“做好了,今天吃姜汁烧肉。”



菊入家的菜吃来吃去总是那几样:饺子、炖鱼、照烧鱼肉、照烧鸡肉、姜汁烧肉、酱炒香肠。不同的菜单几乎没有出现过。尽管如此,美里还是会在每顿饭之前宣告今天吃什么。但这里有个根本性的问题。



“我家的姜汁烧肉里放的不是姜汁,而是大蒜。”



面对这种少不了的疑问,美里挥了挥手说:



“看起来‘相同’的话,和真货就差别不大。”



“嫂子说的是。”



美里瞪了一眼开玩笑的时宗。



“时宗,来之前好歹说一声呀。我才煮了六两饭。”



“不要紧,不要紧。我有这个就够了……”



时宗举起空了的烧酒杯,这时,低像素的电视里传来“等等!”的男声。那是宗司一天到晚看的刑侦剧。警察正流着眼泪,对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犯人气息的女子叫道:



“我想知道一切啊!”



正宗不自觉地嘟哝了一句“我想知道一切”,但谁也没注意到他的低语。



“对了,爷爷,你是不是又忘记关院子里的水龙头了。”



对于美里的抱怨,宗司只是“嗯”了一声,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地点了下头。时宗也有样学样地举起酒杯“嗯”了一声。



“我家的男人真是的!”



饭后,正宗在自己的房间里盯着自我确认表发呆。



见伏的男女老少都被要求定期填写自我确认表。除了年龄、性别、血型、住址这些寻常的信息之外,连自己喜欢什么、喜欢谁、心情一时的变化等难以言表的东西也要细致地填写。



填这些东西是为了尽可能确保没有变化。



变化意味着远离原来的自我。原原本本的自我是存在的,不紧紧抓住它就会渐渐变成赝品。



正宗自然而然地在确认表的角落里画起了画。



抱膝而坐的少年身上缠绕着荆棘,刺扎进了他的皮肤。典型的青春期的画,因为执拗地添加的大量细节,倒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了。本就喜欢游戏的正宗被一款RPG游戏西洋风的插画惊艳到之后开始了临摹,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喜欢上了绘画。



“哟。”



刚洗完澡的时宗手里拿着香烟走进了房间。正宗连忙把确认表翻了个面。



时宗在阳台边坐下,把丢在一边的的空罐子拿过来用作烟灰缸。点上烟后,他却好像闻到臭味一样皱起了眉头。



“在神明手下干活却还要抽烟喝酒,这算破戒吧。”



“那个工厂不用人管也会运转……我们不过是在假模假样地工作罢了。开完晨会,再稍微检查一下……”



时宗呼地吐出了一口烟。顺着烟雾的轨迹向远方看去,夜间的钢铁厂仍在运转着,但那里应该一个工人都没有。



“……剩下的工作就只有确认烟的去向了。整天做的就是这些事。”



正宗没兴趣地哼了一声。时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你刚刚在画画吧……要给钢铁厂的月报画插画吗?”



正宗的脊背抽动了一下,故意叹了一大口气。



“这种莫名其妙的体贴反而会让我觉得不舒服的。”



“你这家伙,小孩子就别这样……”



时宗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完全不想听下去的正宗打断了。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吧。虽然也没有成为大人的‘指望’就是了。”



时宗一时语塞,钢铁厂那边传来高亢的汽笛声。从钢铁厂冒出的烟白天看起来是灰色的,在黑暗中却像是长着白色的毛发。烟之狼向空中的小裂纹奔去。



裂痕在蔚蓝的暗夜中闪着黄色和粉色的耀眼光芒,但随即就被烟遮住了。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最近还真多啊……”



时宗嘀咕道。正宗并没有接话的心情。



*



次日早晨。学校里发生了一起不小的事件。



园部没有穿室内鞋。



园部从早上起就一直在教室里。她坐着的时候刻意把脚藏了起来,所以最初只有正宗注意到了这件事。然而,在女生中扮演领袖角色的原尖叫道“真讨厌。园部,那是怎么回事!”之后,大家都看向了园部的脚。白袜子底下已经被灰尘弄脏了。



老师在一片骚动中赶到,向园部问起了话。虽然听不清园部模糊的声音,但从原和安见不时说出的“好过分!”“到底是谁干的!”当中,教室里的众人也能知道园部的室内鞋被某人偷走了。睦实和其他女生一样,一边一脸担心地说着“园部,没事吧?”一边摩挲着园部的背。



这时笹仓说:“这不就是霸凌吗?”



不用特意说出来大家也都已经注意到的事实却还要特地挑明的家伙还真是可贵啊。



听到笹仓的话,园部用手遮着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以此为契机,女生们开始一个劲地责骂偷鞋子的人:“谁干的,太差劲了。”“躲起来干这种事不觉得太卑鄙了吗?”“绝不原谅!”……



睦实的手一直放在园部的背上。但在正宗看来,除了“放在那儿”这一事实之外,那只手也不包含更多的意义了。



午休时,正宗和笹仓等人和往常一样去校舍背后玩起了气绝游戏。老实说,正宗并没有那种心情。



“喔,确认安全。老师不在。正宗来吗?”



笹仓的手从正宗背后伸了过来。提不起劲的正宗例行公事般地在胸前合拢双手。笹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用甜腻的声音叫道:“正宗——”,揉起了正宗的胸。



正宗连忙叫道“不要!”,想从笹仓那儿逃脱。



“喂,笹仓,别对正宗发情啊。”



“但是正宗从背后看起来就和女孩子一样嘛。”



“你个胖子胸应该很大吧!”



被正宗呛了一句的笹仓揉起了自己的胸,打趣道:“喔,好色。”哈哈哈……正宗被大笑的新田和仙波带着也笑了起来。但就在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宗的笑容冻结了。



佐上睦实正站在屋顶上,她的手抓着自己的裙裾。



正宗哆嗦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



“怎么了正宗?”



“啊,没什么。我之后再玩,你们先玩吧。”



“哦,那我先来我先来~♪”



看到大家继续开始玩气绝游戏之后,正宗又抬起了头。睦实确认到只有正宗看向这边之后,轻轻提起了裙裾。



“……!?”



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而不是下腹部。



并没有因为看到内裤而感到高兴,向正宗袭来的只有近乎羞耻、近乎后悔又近乎愤怒的强烈焦躁感。



意识到的时候正宗已经跑向了校舍。



“喂!你要去哪儿?”



“等等!”



“都说了等等,搞什么,等等!?”



正宗在门口匆忙地脱下室外鞋,不顾一切地跑过走廊,冲上通往屋顶的安全梯。



通向屋顶的门很久以前是锁着的,最近却一直开着。



正宗跌跌撞撞地冲上屋顶后,顺势踢飞了几个安全锥。他抬起脸,但那里并没有佐上睦实的身影。



扫兴的正宗正要扶起倒下的安全锥的时候,在储水罐底下发现了一双小码室内鞋。



“……”



正宗“咕”地吞了口唾沫。每天都会来这个冷清的屋顶的人就只有佐上睦实了。这样说来,偷走园部的室内鞋的犯人就是……



正宗谨慎地走过去,捡起了室内鞋。然而,他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松开了拿着鞋子的手。鞋子轻轻弹了一下,掉到地上,之后就一直静止在原地。鞋口里面写着佐上睦实的名字。



“!……佐上,睦实。”



这是睦实的室内鞋。但丢鞋子的应该是园部才对。



“变态。”



这突然的轻语声让正宗肩膀一震。



回过头来只见睦实站在那里。她脸上没有挂着在教室里做出的假笑。那双冰冷的眼睛只有正宗见到过。



“还给我。”



“啊……呃……”



正宗捡起室内鞋,轻轻地把它丢到睦实的脚边。睦实拿到自己的鞋子后,脱掉了脚上穿的那双。她的手指勾在鞋口里轻轻一转,鞋子就简单地从脚上掉到了地上。



“太好了,那双鞋大了点,走起来不舒服……这鞋子被人扔哪儿了?”



“唉?”



“我的鞋子被人扔哪儿了?”



面对着第一次像样的对话机会,正宗却只能做出呻吟般的回答,他的眼睛向下望去,谁料想又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睦实刚才穿着的那双鞋子的鞋口里写着园部裕子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室内鞋被园部偷走了。”



“唉?被偷走室内鞋的……是你吗?”



园部是加害者,睦实是受害者?这样的话,你刚才为什么穿着园部的鞋子呢?园部为什么要在教室里哭呢?



正宗心头浮上许多疑问,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睦实套上自己的鞋子,咚咚地把脚尖在地上叩了几下,以穿得严实些。



“跟你们的气绝游戏一样。一切都不过是解闷的把戏罢了。”



面对着更加混乱的正宗,睦实恶作剧般地笑着说道:



“我说……能把无聊彻底吹跑的东西,要来看看么?”



*



正宗和睦实的身高差不多。



但是,完全不顾正宗的睦实走得特别快,正宗光是跟上她就费了老大劲。睦实一个劲地朝见伏的中心走去。所谓中心就是钢铁厂,那里其实离车站不近,店铺也不多,只是大家都这么叫。因为整个见伏都是围绕着钢铁厂建起来的。



穿过一座不高的小桥,到了行人罕至的地方,正宗终于和睦实搭上了话:



“这是要去哪儿?”



“谁知道呢。”



睦实咯咯地笑了。这笑容既不属于屋顶上的睦实,也不属于教室里的睦实,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分明是被耍弄了,却还是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呢?就连自己也无法回答。但不去的选项对正宗而言并不存在。



正宗明明最讨厌睦实了。尽管如此,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某方面被她选中了,没被夕阳照到的脸上还是泛起了红潮。



过桥后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条不是国道却有着宽敞的四车道的公路上。附近零星建着几幢民房,显眼的建筑就只有挂着生锈招牌的自贩机食堂[1]。来这儿的主要是给钢铁厂运货的卡车司机,他们能在此吃点简餐,休息一会儿。店里还摆着游戏机,所以放学后中学生也会聚在这里。



正宗很喜欢这里的热三明治。外面裹着铝箔,里面夹的馅是火腿片和奶酪。昭宗下班后经常会给他买一块。



“……”



一想到昭宗的事,正宗那因疑惑和期待而轻飘飘的脚步就沉重了起来。



然后,他想起了钢铁厂发生的事件——明明是这个冬天的事件,回想起来却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故。



钢铁厂爆炸事件发生的那天。



昭宗很晚才回家。正宗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后走下楼梯,看见昭宗灯也不开,脑袋沉在洗脸池里,任水从头上冲下来。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不知在看着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