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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1 / 2)





  姜颂心里一软,把他的手拉住了。

  小朋友的手指干燥冰凉,被握住之后也没有一丝暖意。

  长浥,你是不是都不太记得我了?姜颂没话找话,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是让我给取的名字呢,你小时候我也常去你家练字的。

  顾长浥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一直由他爷爷抚养。

  姜颂早几年在他爷爷门下,还教小奶糕一样的顾长浥认过水果和小动物。

  后来家里让他专注学业,断了他其他的喜好,他也没什么机会去老师家,没想到顾长浥都这么大了。

  那只小手冷冰冰的,只是麻木地由着他牵着。

  你刚会说话的时候管我叫哥哥,但老师说算辈分不算年纪,一定教你叫我叔叔。姜颂很有耐心,你还给过我橘子糖,记得吗?

  好长时间不去顾家习字,他的确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还记得他。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顾长浥声音很低地开口,渭城朝雨浥轻尘,取温润谦和意。

  不知道为什么,姜颂第一次在老师去世后,真切地体会到了悲伤。

  他压下眼眶里地热意,看向旁边卖冷饮的报刊亭,热不热?喝橘子汽水吗?

  他掌心里的手指微微一抖,蜷了起来。

  姜颂安静地等着。

  刚刚还硬撑着的小孩慢慢转身抱住了他的腰。

  梦里的感觉依旧很真切,软乎乎的,温暖到湿润滚烫,小孩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被吓坏的雏鸟。

  那张不肯抬起来的脸贴着姜颂的腰,是在哭。

  等了一会儿,姜颂扒拉他两下,男子汉了顾长浥,不哭。

  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顾长浥抬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他: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爸爸妈妈才会离开我?爷爷才会离开我?

  姜颂并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子,你是最好的,顾老师一直为你骄傲。

  那是因为我长大了吗?顾长浥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爷爷告诉过我总有一天大人会离开孩子,因为孩子会变成新的大人。

  毕竟那时候姜颂年龄也不大,也或许是那两扇被泪水粘成簇的卷翘睫毛把他的心挠软了。

  他低着头对顾长浥说了一句矛盾又温柔的话:你在我这里,可以一直当个小孩儿。

  那双泛红的眼睛仰视着他,那如果我变成了大人,你也不会离开我吗?

  姜颂太心疼了,揉揉小孩的头发,你变成什么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可惜才过了六年,姜颂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叔叔,你说不管我变成什么都不会离开我,是骗我的吗?

  彼时那双姜黄色的眼睛尚带着些稚嫩,满布了血丝和不置信,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姜颂在黑暗中睁开眼,感觉昏昏沉沉的,却似乎不单单是因为没睡醒。

  他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果然有些烫。

  在床头摸索了一下,姜颂从一堆药瓶里挑出来两样,扒拉了几片干咽下去。

  过了一会儿烧也没退下去,脑子里头跟住了把凿子似的快把他脑袋疼劈了,姜颂压着太阳穴,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打开手机,才半夜三点多,社区医院估计只剩下值班的护士了。

  姜颂的驾照早被吊销了,只能用软件叫了一台网约车。

  晚上车少,他烧得七荤八素的也没看清,等出了家门才发现那车离着他还十万八千里呢。

  出都出来了,姜颂也懒得再回去,叫外面夹着雪片的冷风一吹,着火似的额头也舒服了不少。

  姜颂眯着眼,看见对面那栋别墅的灯还亮着,脑子以极慢的速度转了起来。

  昨天晚上,顾长浥远远地跟他打了个照面,就径直走进了对面的大门。

  那家二楼拉着一面薄窗帘,暖黄色的灯光透出来,一个剪影像是投在幕布上,勾勒出一张宽阔结实的后背。

  他是买下对面了?还是刚回国在朋友家暂住一下?现在还没睡,是不是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

  姜颂烧得眼睛疼,干脆闭上眼靠在了门柱上。

  雪片不停飘下来,在他睫毛上结了很细的一层水雾。

  姜先生。顾长浥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的嗓音比姜颂记忆当中低沉了许多,柔和有磁性。

  姜颂没想到他居然下楼了,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嗯?

  姜先生半夜不睡觉,是有赏雪的好雅兴?顾长浥身上只披着一件短夹克,显得他尤为肩宽腿长,让人想起敏捷的肉食动物。

  没有,我出门办点事。姜颂含糊了一句,极力忍住嗓子里的咳嗽。

  顾长浥转头盯着他。

  和姜颂梦里不一样,他的眼睛变得狭长了一些,虹膜被雪色映得极浅,目光却深不可测。

  好像他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点热乎气也不会散出来。

  半晌他开口了,辛苦姜先生栽培我那些年,只是我走之后你一个电话都不肯接,连个道谢的机会都不给我?

  其实联不联系这个事姜颂是有考量的,但是好多事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他也不想让顾长浥再为那些旧事纠结。

  他选了个不疼不痒的解释,你一向稳当又独立,在国外念书,我挺放心的。

  哦,顾长浥嘴角一抬,却没有丝毫笑意,也就是说,我书读得好不好,生活顺利不顺利,都和姜先生没什么关系,是吗。

  虽然顾长浥对他有怨气并不令人意外,但姜颂让他一口一个姜先生喊得头疼,忍不住用指节压了压眼角,不是。

  顾长浥转过头,看着路灯在雪中的昏黄投影,那对于当年执意要送我走,姜先生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解释?姜颂的轻笑在空中团起一团哈气,滚烫的呼吸灼烧着鼻翼,当时国内的学习资源显然不能满足你了,老师将你托付给我,我肯定会为你寻求最好的成长环境。

  顾长浥沉默地听着,安静的侧脸仿佛一尊希腊雕像,这么多年,姜先生有没有过一天的后悔呢?

  姜颂指节撑着太阳穴,努力掩饰着愈演愈烈的头疼和眩晕。

  后悔你迫不及待地甩开我,后悔像是躲避病菌一样的躲避我,又理所应当地不闻不问?顾长浥平视着眼前的空气,情绪没有半点起伏,或者说,我现在回来了,姜先生是不是非常遗憾?

  顾长浥。姜颂忍不住用手背压住额头,你在国外是修了戏剧创作的双学位吗?只是出国上个学,怎么能想得这么离谱?

  顾长浥的声音依旧平和,却愈发冰冷,回答我。

  姜颂被他罩在阴影里,感叹铁腕顾总的威慑力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也很想让他这些年憋的火一次冲自己撒个够,但又实在难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