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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安顿好府里的事务,第二日一早邵钧廷就入宫去觐见皇上了。我在药房里泡了大半日,又看了许久医书,一看时辰也还早,午饭过后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城里的样子变了许多,我脑子里也没什么目的地,索性就选定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随心逛逛,算是故地重游。

  天下太平已久,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节俭爱民,政治清明、君臣一心,京城百姓的生活井然有序间又不失富庶安宁,走在他们当中仿佛也会被这种欣欣向荣的氛围所感染,这是努力就会得到回报的土地。

  我走得不紧不慢,既是享受这种难得的清闲时光,也在细细观察京城的变化,努力辨认我还熟悉的人事物。我在暮云关生活了四年,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关塞的风光和生活,没想到回到京城还是感受到分外亲切,和厚重的归属感,好像只要换上京城女子的衣裙,下一刻我就能立刻融入他们,变得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样,过着如他们一般的生活,也不显丝毫突兀和不适应。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令我吃惊,但同时也是愉悦的。心中有归属之地是件幸福的事情,它让人觉得安定和平静。这也让我意识到,我比四年前成熟和坚强了,哪怕只有分毫。我离开的时候,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现在重新回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像重新见到老友,我想我大概也与四年前少女的自己握手言和。没有时间抚不平的伤痕和心结,只是要等。

  我沿着街上的铺子,一家一家看过去,觉得有意思极了。京城和暮云关相距千里,风情民俗几乎找不到相似之处,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和暮云关极为不同。这对四年前生活在这里的我来说是稀松平常的景象,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是需要重新去认识和熟悉的,我也乐得当个谦虚的学生。

  我一路看了许多,吃了许多,也买了许多。桑榆本是奉邵钧廷之命缀在暗处保护我的,见我手里的东西多得越来越不像样子,终于忍不住现身,要替我分担一些。

  手里提的都是打算带回暮云关的礼物,我买东西没个计划,总觉得这也好、那也不错,不知不觉就买了许多。我十分不好意思,邵钧廷这人做事总不跟我商量,人家桑榆是在战场上威风堂堂的人,竟然让他如此大材小用就跟着我没头没脑地闲逛。

  我让桑榆赶紧回府去处理自己的事务,我自己四处看看就好,桑榆不同意,还把我手中东西全提了过去。我拗不过他,也不想他替我提着东西跟着我走那么辛苦,便说请他去河边茶楼品茶小憩,桑榆本不愿意,我就说这家茶楼我一直想来的,桑榆就默默跟着我走了。

  其实哪有什么一直想来,我离开京城都多久了,只是知道桑榆性子忠厚,便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还望他不要怪罪。

  我们俩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坐下后我才发现走了这么久我也是真的有些累了,我做主点了两壶茶和一些零嘴小食,然后边等小二上茶边看着窗外发呆。

  此时窗外夕阳西下,河面金光粼粼,这幅景象又唤起我的许多回忆。我曾无数次看过襄河边的日出日落,对她倾吐过无数我的心事,这里也收留了我的许多情绪和泪水。我注意到襄河上又架起了一座美丽庄严的石拱桥,我想有机会一定要上去走走。

  小二上了茶和小点后便规矩退下,我和桑榆都默默喝了几杯,解了渴才开口。我问桑榆这次回来,有没有计划回家看看。我听邵钧廷说过桑榆就是京城人士,入伍行军后也有好几年没回过家。桑榆说若有时间便会寻着机会回去看看。我心里寻思着一定要跟邵钧廷说说,给桑榆放两天假,有陪我闲逛的时间还不如放人家回去看望亲人,这比别的事情都重要得多。

  桑榆话少,我也不擅长挑起话头热络气氛,喝着茶便不自觉发起了呆,伏在窗框上看着外边,手臂也伸了一截出去,感受温热的晚风从我的指尖穿过,有些痒又觉得莫名的舒服,一整个下午积累的劳累也随着夜风散去。

  我惬意得眼睛也不自觉要眯起来,便听到身后沉沉的声音,“要睡着了?”我赶紧支起身子回头,果然是邵钧廷。我惊喜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宫里的事情都忙完了?”然后又伸出手去想拉他坐下,“累不累,喝杯茶吧,这里的茶挺好喝的。”

  桑榆跟邵钧廷打了声招呼就退下了,只留下我俩。

  邵钧廷不知怎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抿了抿嘴还是随着我的手坐下,然后又开口问我,“饿不饿?”

  “不饿,下午吃了好多东西,倒是辛苦桑榆一下午陪着我,应该饿了。”

  我看邵钧廷不动作,就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你尝尝?我觉得很好喝。”邵钧廷就依言喝了一杯。

  邵钧廷还没用过饭,我想着桑榆也还没吃,没坐更久就动身回府了。

  回到府上我的第一件事还是查看邵钧廷的伤势,又仔仔细细替他换了药,府中下人端了饭菜过来,邵钧廷让我陪他用饭。

  我被邵钧廷塞了碗汤到手里,他一直嫌我太瘦,一有机会就看紧我吃东西。我看他脸色一直黑黑的,不太敢拒绝,再加上这汤闻起来实在鲜美诱人,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我看邵钧廷好像吃了八成饱,才开口问他,他今天怎么看上去不高兴。邵钧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卿卿,你今天怎么又穿成这样了。”

  在梁府时,为了掩盖身份,我一直是作男子的打扮。邵钧廷将我接进将军府后,就再不准我打扮成那样了,他说我在他安全得很,再不用担心被发现身份什么的,无论出什么事他都能护着我。

  我知他不高兴的原因全在于我,他是关心我才会这样,也不是生我的气,就是自己生闷气。我出言解释,“我没想别的,就是觉得这样方便,你别多想。”

  邵钧廷沉默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像是在确认我说的是不是属实,心里有了主意才开口。

  “明夜我须得在宫里陪皇上用膳,你在府里用晚饭,晚饭后我回来接你去灯会。”

  “嗯。”

  “不许作男子打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