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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楼(1 / 2)





  来者便是岑雪枝的外祖母——连珠。

  “去跟她说两句话吧?”

  卫箴知道岑雪枝自幼父母双亡,由外祖母带大,与连珠的感情之深还要深过双亲,可岑雪枝竟然摇头。

  “她不认识我。”

  岑雪枝低头擦了擦泪,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问卫箴:“你说这是一百三十年前,那她今年才十五岁吧?”

  “嗯。”

  岑雪枝破涕为笑:“仙门十五的姑娘了,还不嫁人,是要等个什么样的郎君才做数?”

  对于迈入仙门的女子来说,结丹就意味着结仙缘,需要断尘缘,再不能怀孕生子,所以通常家里会给女儿在十二三就早早冠笄,好让她们正式成婚生子,不耽误日后晋级金丹期。

  卫箴顺着他的话道:“十五岁也不大。”

  “那你知道她是多大才成亲的吗?”

  卫箴:废话,我写的我能不知道?

  “不知道。”

  “七十五岁。”岑雪枝笑,“金丹驻颜,仙无寿数,七十五还是十五,似乎也差不多少。”

  卫箴松开与他牵着的手,用手背给他擦了擦泪痕:“不哭了?”

  岑雪枝乖乖点头:“但是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和边家说亲?我外祖父又不姓边。”

  “连珠是连家家主与缪夫人的女儿。”卫箴说,“她出生不久后,拿云手相中了缪夫人,连家家主就用骗术把缪夫人送来了边府。”

  “所以边大公子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嗯。”

  “那更不可能给他们两个说亲了吧?”

  两家家主都知道其中龌龊,怎么会给一对兄妹说亲?

  “因为拿云手也相中了连珠,但他们之间差着辈分,连珠又是连府的嫡长女,拿云手不方便先娶母、再娶女,只能在连珠小时候就给连珠与边淮定了娃娃亲,将来好把连珠接进边府里,供拿云手自己享用。”

  岑雪枝听得起了一身冷汗,扭头看向院子的方向:“拿云手……”

  院子里隐约传来边淮与连珠交谈的声音。

  “拿云手已经死了,”卫箴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什么死?就是因为边淮知道这件事。”

  岑雪枝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拿云手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我还以为他只是杀了什么无辜的人,觊觎别□□子不说,竟然还想娶她亲女儿,还、还要娶做自己儿媳再……”

  卫箴耸肩摊手:“人间这种事不是很平常吗?别说贵族喜欢娶亲生女,贫民家里也多的是,拿云手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边池柳就是他的亲生女,他也……”

  话说到这,卫箴发现自己说多了——这些岑雪枝也许是不想听的。

  卫箴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保护好他,他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我知道了。”

  岑雪枝心情低落地说完,让脚下的剑稍稍后退,回头看向院内。

  边大小姐过二门后的院内未设影壁,只一眼就能看到连珠背对岑雪枝坐在院中,正在抚琴,边淮与连珠对坐,看了岑雪枝一眼,似乎在问:岑大夫怎么了?

  岑雪枝一笑,毅然转头走了。

  卫箴连忙拉住他的手,问:“你真的不和连珠多说几句?”

  “不了,”岑雪枝黯然低头,“我怕。”

  卫箴不太懂他的脑回路:“怕什么?”

  “重回一百三十年前,这种事,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岑雪枝看着他,手慢慢握紧,“虽然我做梦都想与她再见一面,但如果我现在同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导致我们的缘分都消失了,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间都不见了,该怎么办?如果她没有去白屋、没有遇见我外祖父、没有生下我娘、我娘也没有生下我……怎么办?”

  历史变动了怎么办?

  卫箴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目前来看,除了边淮没有上明镜山以外,应该是没有什么变动的地方,不会影响到以后。”卫箴想了想,“你要是担心,那我们就快走吧,实在不行按原路返回去试试。”

  岑雪枝点头,怀里的腓腓却突然跳到地上。

  “腓腓?”

  腓腓仰头看岑雪枝,又跳上他的剑,拽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肩膀上,与他蹭了蹭脸。

  “!”

  腓腓很少这样亲近人,幸福来得太突然,岑雪枝还没反应过来,腓腓就又跳下去,跑到了院内。

  “你是想留在这了?”卫箴问。

  腓腓点头。

  “这怎么行?边大公子还忙着,不能给他添乱……”岑雪枝试图劝它回来。

  卫箴却把岑雪枝腰间的红色乾坤袋拽了下来,扔给腓腓。

  腓腓叼着袋子,又向院子里走了几步,优雅转身,看着岑雪枝。

  “你让它留着吧。”卫箴说,“你有没有发现,边淮的衣服和溪北送的乾坤袋是一样的料子?说不定以前腓腓的主人就是边淮呢。”

  岑雪枝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

  “……走。”

  岑大夫最不喜欢告别,连腓腓也安静地看着他离开,没有发出一声叫唤。

  与其是在同卫箴讲话,岑雪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有珠儿在,边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卫箴揉揉他的头道:“肯定的,放心吧。”

  御枷比御剑要简单一些,卫箴的平衡感也很好,岑雪枝先不放心地让卫箴适应了一下,慢速飞出边府,给卫箴买了一顶幕离,方便在沙洲中赶路。

  “听文如诲的意思,大部队昨天早上就应该从连家的白石湾拔营了,打了一天,再把我们赶路的功夫算上,估计已经打差不多了。”卫箴看着刚买来的地图,问他,“要不我们先去白石湾看看,再去焚炉?”

  若有边淮那样的豪华沙舟,可能三四天就能赶到,御剑更快,大概需要一天一夜,可岑雪枝筑基期的灵力不够,卫箴又是新手,两个人御剑怎么说也要两整天时间,到了焚炉别说救援了,收尸还差不多。

  焚炉除魔这件事,恐怕不到半天就会解决,卫箴清楚得很。

  他只当是陪岑雪枝旅游了。

  在夜市又买了些路上用的,卫箴便牵着岑雪枝,慢慢悠悠地进入沙漠。

  修仙之人不怕行远路,只要不拼速度,甚少会感到饥饿或疲倦,累了就打坐看看风景。

  大漠一片纯白,是岑雪枝和卫箴都从未见过的风光。

  “先放松一下心情吧,”入夜休息时,卫箴提前给岑雪枝打预防针,“等到了连家,我估计会有很多不好的消息。”

  岑雪枝畏冷,缩在毯子里,靠着沙坑,问:“还会比边府更糟吗?”

  “会吧,”卫箴斟酌着说,“到时候你别太难过,想开一点。”

  岑雪枝缩手缩脚地睡着之后,卫箴将他用毯子裹紧了一些,安置在自己怀里。

  感觉雪枝这家伙,见过外祖母之后就一直可怜兮兮,还挺萌的……卫箴想,怪我笔下太不留情,照顾一下他好了。

  等到了白石湾,估计他这个性格,会显得更可怜吧。

  ……

  “两位上仙,是去焚炉除魔吗?”

  距连家不远的绿洲,种着一片酷似杂草的白色植被,附近开小饭馆的掌柜对他们说:“那可能晚了吧。听说各路仙家已经大胜而归,没扛回来几个伤患,昨天都驻扎在白石湾,还带回来一条大蛇,准备带回广厦。”

  “是巴蛇吗?”岑雪枝问,“有多大?”

  “那我可没见过了,见过的凡人都死了。”掌柜的比划着,“据说盘起来小山那么大,一次能吃一头大象,不吐骨头!”

  “听起来战况不错啊。”岑雪枝道。

  卫箴却摇头:“你没听吗,不吐骨头。”

  “什么意思?”

  卫箴还是摇头,不说了。

  到达白石湾内城后,他们才听到了真正的战况:“魏家死了太多人了……”

  白石湾与边家夜市的繁华截然相反,整座城都由白石砌成,城内土墙也刷灰白的石灰,只有不到夜市五分之一的大小。

  岑雪枝一进城就找了一家最好的酒馆,名叫“白露楼”。

  白露楼的一层厅内便能容百人,也是低调的白石湾内少有的高楼。岑雪枝想着修仙之人非富即贵,自己初来乍到,难免不被人信任,再像刚来时被魏影从误会成小妖怪,不方便行医,也好打听些消息。

  可这些消息却一个比一个惊心动魄。

  “到底死了多少人?”

  “少说得有一千多人吧。”

  岑雪枝一站定就听见周围议论纷纷,想必这些天白石湾的住民口中谈的都是这件事,到处能谈天的场合全在说。

  他端杯的手还是稳的,只是眼神中满是哀恸。卫箴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对面坐下。

  “一千多?广厦一共才多少个修士,也就几千人吧?前几日来了多少?”

  “我拿眼看着,应该得来了两千多人,再加上连家的几百,三千人错不了。”

  酒馆内多数人都穿白,又有一少半穿黑,却不素净,因为很多人身上都沾着血,像是刚杀完魔兽回来。

  一个穿黑衣的对穿白衣的人说:“不可能,你吹什么?白石湾招待得了三千修士?我在广厦做生意这些年,没听过有这么多人倾巢出动的——段家的金丹修士也不过几百个,筑基的来这么多有什么用,给巴蛇投食吗?”

  “是有三千,”白衣人肯定道,“我在关隘处值日的,每天来去多少人门儿清。还有后赶过来不进城、直接奔焚炉去的,数不出来,但也少不了。”

  “别说了,那些后去的和没去的也没什么区别,听说填蛇坑的一千人几乎全都是魏家门下的黑袍侍卫。”

  不吐骨头,说得是就这个意思吗?

  岑雪枝看着卫箴,用口型问:吃了?

  卫箴点头,也用口型回他:吃了。

  又有不清楚形式地问:“段家也是黑袍,同样都在广厦横着走,怎么不下炉里去?”

  “带头跳进去的又不是他们家段三公子,他们着什么急?”白衣的看客面带笑容,明显是知道内情,不怀好意地反问。

  “最初来的不是有段大公子吗?莫非段家真的要舍长立幼,连嫡长子都不要了?我可是听说段大公子也是双灵根的奇才,比魏家宗家的那些草包强了不知多少倍。”

  “资质再好,结丹时也没劈过四九小天劫,万一将来化不了神,怎么跟赶尸匠魏影从比?再说段大公子也没下蛇坑,只有那魏影从下去了,当然是魏家人去救。”

  “魏家倒是有血性,不愧是广厦之主,为民除魔不惜下血本。”

  白衣看客又笑道:“倒不见得,只听说魏宗主相当看重魏影从,赶上千人下去填饱蛇口只为救他一个,这是要把广厦传给他的架势啊!”

  “传给他也未尝不可吧?”黑衣人分辩道,“广厦无人不知赶尸匠大名,数百妖类前去投奔,我还见过他几次,虽然年少轻狂了些,但确是个大善人!”

  岑雪枝用疑问的眼神看卫箴。

  卫箴摇了摇头:两个。

  岑雪枝点头,明白他是在说:眼下有两个魏影从,盖棺定论尚嫌太早。

  “善人?”白衣人嗤笑一声,“别人家的善人,自个儿家的扫把星吧!听说他这次就是为救一妖修下的蛇坑,最后害他全家惨死,你知道他生父是怎么死的吗?”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整个酒馆一层都安静下来,全在等他说完。

  看来是个独家消息……

  岑雪枝想去阻止那人继续再说,卫箴却按住了他的手。

  卫箴另一只手的食指沾着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变”字。

  对了……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怕生变故,岑雪枝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把魏影从、还有魏影从执意要救的那个小妖修救出来,”那白衣人继续说着,语气抑扬顿挫,同个说书人一般,“魏影从的父亲——区区一个筑基修士——探进了巴蛇口中,把他们拽出来,把自己填进去了。”

  酒馆二层也安静下来,只剩下回廊上一个黑衣的背影在一个大酒缸前打酒,三两个白衣的少年围着一头魔兽割肉。

  砍刀割开皮肉的声音与巨枷斩首声相似,舀酒声又像血流,让茹素多年又辟谷已久的岑雪枝感到很不舒服。

  “……”

  刚才还对魏影从夸赞有加、说他是个“大善人”的黑衣人道:“竟、竟是如此!”

  “正是如此。”

  “果真如此,此人真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黑衣人改口之快,让岑雪枝略觉失望。

  旁边有桌白衣人听不下去了:“哎,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怎么能这么说话?赶尸匠连累了魏家不假,魏家除了巴蛇却是真——这沙洲百年来的大难终于被解决了,你不感谢也就罢了,总不能过河拆桥,反过来骂人家吧?”

  那黑衣人站起身,愤慨激昂:“你们在座各位,有哪个肯血祭全家成此大业的,站出来瞧瞧?”

  无人应声。

  黑衣人又道:“我这粗人一个,直说心里话:其他旁的人的命,怎么能同亲人相比?他魏影从是逞了英雄,但却是踩着至亲骨肉的尸骨爬上去的!管他什么千秋百代的功绩,万世传颂的美名——干得出这种事的,我就不承认他是个人!”

  岑雪枝眉头紧蹙:虽说按理来说修仙之人是不会对凡人动手的,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卫箴也心道:完了,这走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不会是赶上了那段剧情吧?但是这不太对啊,这剧情怎么会提前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