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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铃(1 / 2)





  摘星楼里,岑雪枝坐在一面屏风后,抱着琴,安静地看卫箴换衣服。

  卫箴神采奕奕,不像是刚拆过楼、劈过山的人,用毛巾擦了擦脸,放在水盆里洗干净,又背过身去擦身子,被岑雪枝看得心里略慌。

  “怎么了?”

  岑雪枝想,也许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我在想,你刚才为什么会晕过去。”

  卫箴拧干了毛巾,简要地说:“说来话长,等眼前的事过去我再告诉你吧,好不好?”

  岑雪枝不满:“你之前就是这么说的,现在连彩蝶也死了,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要紧事,你还是跟我说清楚吧,不然你再冷不防地来这么一次,我可怎么办?”

  卫箴摸了摸他的头。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一切都结束了。这个世界会恢复如常,永远也不会消失,我也会永远留在这里,陪着你。”

  卫箴说着,转头让他看窗外。

  “你看,我们睡了六个时辰,现在天才大亮。”

  岑雪枝看见一轮红日从西方升起。

  不再是从落月楼的位置,而是看不见尽头的西方,说明这个世界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广阔天地。

  昼夜交替也恢复了正常时长。

  “你做了什么?”岑雪枝仍忧心忡忡,问,“可是为什么还是西升东落?”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卫箴穿好上衣,推开屏风,看着坐在后面的两个人,冷着脸说,“问问天外天的人吧——

  “或者说,夜归人的人?”

  岑雪枝转身。

  屏风后的段殊坐着,方清源站着,各有难色。

  段殊面无血色,站都站不稳才坐了下来,显然还没从同尘同辉二人之死中走出来,强打精神问方清源道:“怎么……回事,清源,你们真和夜归人有勾结?”

  方清源目如愁胡,眉飞入鬓,容貌有七八分溪北的影子,穿着一身天青色圆领袍,腰环月白色蹀躞带,玉带上并未挂剑,却有一柄玉骨折扇,衬得整个人更加光彩照人、温润如玉。

  但他脸色不比段殊好多少,分明年纪轻轻,眉头却习惯性地紧蹙着。

  “我……”方清源难以启齿。

  “你腰上的扇子,”岑雪枝先发制人,“和玉郎君的很像?”

  方清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低头取下折扇,左手“刷”得把扇子打开,答道:“这确实是十年前,玉郎君送给我的。”

  那扇子正面画了一笔红色十字星,朱砂上居然以黑色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抱歉。

  岑雪枝、卫箴:???

  “抱歉,”方清源连忙道,“玉郎君如今不知所踪,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连这把扇子也被……故友顽劣,将这扇子涂抹了,抱歉。”

  岑雪枝心想:你以为你道了歉就没事了吗?

  “玉郎君确实是不知所踪吗?”岑雪枝厉声质问他,“你当真不知道他的下落?”

  方清源转移视线,低头看着脚下,还像个刚十六七岁、做错了事的孩子,轻声说:“我也怀疑,他在夜归人手中,但是……”

  “但是什么?”段殊问着,手指颤抖地握紧扶手,“玉郎君当年如何待你,你都忘了吗?你现在还能找什么借口又与夜归人串通一气,还要再犯下大错不成!”

  段殊被他气个够呛,扶着扶手要起身,可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头晕目眩地跌坐进椅子。

  方清源赶紧去扶他,称他:“先生,你别急……”

  “别叫我先生!”段殊一手支头,一手抚胸,有气无力道,“我没你这个学生,早收到消息,知道你舅舅自己不肯来时,我就该知道,你们天外天已然不再拿我段殊当回事了。”

  方清源立刻否认:“不是的,舅舅他是在……

  “看守、防止……

  “夜归人……”

  一番吞吞吐吐之后,方清源省略了一部分重点才交代:“原本我们也不想同他合作,但他说只要有卫公子在,就能救下五年前死去的所有人……我娘、第一关和落月楼所有的修士、和……”

  岑雪枝:居然……

  卫箴:又来?!

  一个《社稷图》没有玩够,他还想做什么?

  段殊的表情僵住了,慢慢抬头,困惑地看着方清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

  方清源继续轻声道:“……和了了。他说,卫公子能救下他们。”

  “了了?”岑雪枝问段殊,“了了是谁?”

  “了了名唤段了,是段倡焱之子、先生的亲外甥,表字应识,小名了了。”方清源替段殊答道,“三年前曾犯下过……火烧广厦的罪行,最后被追逃至秋千架,死于无名之手。

  “他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也是我的共犯。”

  段殊训斥方清源道:“你不必替他遮掩!他是主谋,做错了事,没有安在别人头上的道理,再说你身为共犯,纵容他酿下大祸,又哪来的脸面和立场替他担罪责?”

  方清源乖乖站在一边,应和:“先生说的是。”

  岑雪枝之前听到段应识这个名字,最先想到的就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中的“应识”二字,现在再听说这个小名,又想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和“段”这个姓和在一起,实在是透着一股说不上的丧气。

  “这名字是谁取的?”卫箴不懂岑雪枝讲的那些礼节,直接问了,“这么晦气。”

  “据说是玉郎君。”方清源答。

  段殊却道:“是南门雪。”

  岑雪枝一惊。

  段殊起身,站在岑雪枝面前,神情严肃地说:“岑大夫认识南门家的人,事到如今我再惭愧也只能如实告知了:

  “南门先生与玉郎君交好,十几年前被玉郎君请出山,从白屋来到小人间,在第一关停留了两年,就被我邀至风满楼做门客,期间对了了……照顾有加,可以说是看着他和清源长大的,但……”

  话到这里,段殊明显说不下去了。

  方清源只好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但他三年前,被了了因误会……所杀。”

  岑雪枝瞳孔骤缩,怒火中烧。

  他原本以为,阿雪和无名死在煮海之战中,是因为阿雪主动出世、游历仙界,路遇不平出手相助,殊不知竟然是受段殊之邀才来的风满楼——

  阿雪登楼做门客,不过是段殊的一面之词,此前在砚台屏前段殊还道是“与南门家的不熟”,现在看来已难辨真假。

  人间讲舅舅家的狗都不咬外甥,又怎知就不是他段三公子早已谋划好了,伙同外甥段应识对阿雪背后下手呢!

  岑雪枝拂袖按剑道:“阿雪已出世千载、几欲修成正果,你们请他入关,却放纵自己的人以怨报德,如今还想请卫箴去救这个凶手,简直岂有此理!难道这就是仙界的待客之道?”

  方清源握扇抱拳,代段殊向岑雪枝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