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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翼‧魅猫(1 / 2)



001



羽川翼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是一个任何人都无可取代、无可替换的人物。她对我有恩,不,岂止是有恩,而是有大恩才对。我想不管我为她做了什么,恐怕都无法将她的恩情一笔勾销吧。我在春假时,身体和心灵曾经体验过一段深不见底的人间炼狱,那时她对我伸出的援手,我看起来就等于女神的救赎之手一样,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夸张。即便是现在,我光是回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段体验,就会有一股炙热感泉涌上心头。救命之恩这种话,仔细想想实在很虚假,可是我觉得在春假的那段时间,确确实实就是羽川翼拯救了我。唯独这份心情,是无可动摇的吧。所以……所以我在结束了地狱般的春假升上三年级,和她编到同一班时,说实话我真的觉得高兴,暗爽在心里。之前战场原曾说我单恋羽川,不过我想和单恋对象同班的人,或许就跟我当时的心情一样吧。随后,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担任班长的她硬是要我担任副班长,而我之所以没什么反抗就接下那个职位,也正是因为羽川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羽川翼。



拥有一对异形翅膀的少女。



不过,其实我在二年级的春假前,就对羽川翼的大名有所闻了——老实说,当我一年级的时候,甚至还偷偷跑到她当时所属的班级去,只为了一睹那位人称私立直江津高中创校以来最优秀的才女一面。那时她就已经绑着麻花辫,修齐刘海,还带着眼镜,从外观看起来就是一副优等生的模样。一眼就可以断定她是一位认真的学生。看起来头脑很聪明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但我在那时候却是初次看见,能够让我如此笃定的人。她的四周还散发出一种庄严的气息,让人无法轻易向她搭话,当时她就是这样的一年级生。我确实感觉到一种与其说是难以接近,倒不如说是连远观都不被允许的隔绝感。相当勉强才进到直江津高中就读的我,当时就已经开始明白到自己的程度,但我是在什么时候才清楚感受到自己的程度不如呢,或许,就是看到羽川翼的那个瞬间吧。她从来没有把学年第一的宝座让给别人,岂止如此,就算从小学时代开始算起,羽川翼在成绩方面也从未落于人后,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和她同样都身为人类。



但话虽如此,要是你问羽川翼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学生吗,我可以告诉你完全没那回事。这点各位千万不要误会了,相反地,我出生至今不曾看过比她还要更善良的人了。我在春假以前一直误会羽川翼的为人,不过实际和她近距离谈话过后,我才发现她对任何人都非常地公平,我甚至觉得她应该要对自己的能力和才能,更有自觉一点才是。就读私立直江津高中的那些所谓的「优等生」们,都是一些觉得聪明的脑袋就是为了和别人比较才存在的东西;然而,羽川翼却不是那种人。我看到羽川时所感受到的那股隔绝感,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自觉。她为人公平,且光明正大。是班长中的班长,被神选上的班长——校方对她的评价很好,而且在班上也很有人望。她除了个性认真之外,还很喜欢照顾别人。正因为爱照顾人过了头,她才会让我担任副班长,择善固执——对她,我只想得到这个缺点而已。和她以班长副班长的身分一起共事,常会让我感到很郁闷,但更多时候,我多会为她的人格特质感到折服。



我这么说或许会有语病,但是我在黄金周时知道了她的家庭背景后,我一想到那个背景,我就会觉得她的完美让我难以置信。黄金周——四月二十九号到五月七号的礼拜天,为期九天。对我来说春假如果是地狱;那对羽川翼来说,黄金周的九天就像是一场恶梦,是一个已经遗忘的记忆。从梦境大多都会被遗忘这点来看,那段时间真的应该称之为恶梦吧。



在那九天。



她被猫魅惑了。



就如同我被鬼袭击了一样,她被猫魅惑了。每个怪异的出现,都有一个适当的理由——而她的情况,家庭失和与扭曲的问题,正是其理由。对,如果要说我误解的话,这才是一个天大的误解。善人就是幸福的人;恶人就是不幸的人——至今我可能都是用这种单纯的二元论,在看这个世界的吧。有人正是因为不幸,不得已才会变成善人……就连这点程度的小事,我都想象不到。



然而,羽川翼却对我伸出了援手。



春假那段时间,她明明没有余力来帮助我——但是,她还是把我从那个无底深渊的人间炼狱给救了出来。



这一点我绝不会忘记。



无纶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002



「啊……历哥哥。抚子在等你呢。」



她似乎久候多时了。



时间是,对我来说应该是值得纪念的六月十三号礼拜二的放学后,今天为了准备本周末即将到来、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我将放学后能够在校逗留的时间利用到极限后,傍晚六点半过后我走出校门。地点是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口。在那里,对我来说是妹妹的旧友——千石抚子宛如闲得发慌似地,正在等我。我、学妹神原骏河和她三个人,在今天清晨为止,才刚度过了一段与怪异有关的时间。



千石身上穿着制服。



让我很怀念的国中制服。



在这附近相当少见的,连身制服裙。



制服的腰际上束着皮带——而千石则在皮带上头,又系了一个腰包。这么说来,因为一些缘故可说是理所当然的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千石穿制服的样子。整体看起来很稚嫩的千石,连身制服裙十分适合她。



她没戴帽子。



不过,她的脸却被长长的刘海盖住,让人无法窥见。看来这孩子,好像原本就是这种发型……不管是将帽子深戴,还是让刘海垂下,总之和他人四目相接或是让别人瞧见双眼,似乎都会让千石觉得十分害羞。她是一个古今罕见的怕生少女。



「呦……呦喔!」



千石这样突如其来地现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此我的招呼声变得有些不自然。由于她是站在正门的后方,我感觉好像被一个躲在转角处的人突然「哇!」一声吓了一跳似的。当然她应该没有这个打算吧。



「你在这边做什么啊?」



「啊,嗯……历哥哥。」



千石双眼微微低伏,开口说。



不管她有没有低伏,在她刘海的遮掩下,我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睛。



刘海后方的眼睛,看得见我的身影吗?



嗯——可是,在自己就读的高中前面,被人用「历哥哥」这样称呼,实在让我有点难为情啊……可是,要是我现在对她说「不要那样叫我」的话,可能会伤害到有如刚出生的小鹿般纤细的千石……



刚才我看到千石吓了一跳;但相对地,千石看到我却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很正常吧,国中二年级生光是要来高中找人,就已经需要相当的觉悟,可是千石的胆怯似乎超出了必要的程度。所以称呼的事情我不用多加追究吧……幸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同样是准备文化祭,但是我却是成员当中比较晚离开的,因此认识的人要经过这里的可能性非常低。要是有个万一,今后我的外号肯定会变成「历哥哥」,但是眼前这个风险很低吧。



「那、那个……」



千石说完沉默不语。



我知道千石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所以我对这段沉默必须要忍耐。要是我忍受不住,主动说话想打破沉默的话,反而会让千石更加默不作声吧。我这样比喻可能有点奇怪,不过感觉我好像是在面对兔子或哈姆太郎这类胆小动物一样啊……



嗯——



真想疼爱她一番。



「抚子想要……再一次向你道谢。」



终于,千石开口说。



「因为抚子受到……历哥哥的照顾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才会一直在这边,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来的我吗?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如果你是学校的课结束,马上来这里的话——」



「啊,不是的。今天抚子向学校请假了。」



「咦?」



啊,是吗?



她穿着制服不见得是刚放学要回家。



「那,原来你在那之后没去上学吗?」



「嗯……因为抚子好困。」



「…………」



光是听到这句话,就会觉得她像南岛大王的小孩一样奔放啊(注:南岛大王:1964年NHK的节日曾播放过一首名为:《南岛大王哈梅哈梅哈》的歌曲,其中有一段唱到大王的小孩,「只要台风上学就会迟到,只要下雨就会向学校请假」。)……唉呀,就算她有稍微睡了一下,不过是在那种环境糟糕的废弃补习班以宝特瓶为枕,和多数人睡大通铺,个性本来就十分细腻的千石,会睡不好也很正常。连我都睡不太好,回到家想要睡回笼觉了……在那种环境下还能熟睡的神原,实在太怪咖了。所以千石在那之后,和我一样回到家又继续睡觉——和我不同的是她爬不起来——接着,看准我放学的时间,才来正门等我的吗。今天是平常日,她穿制服为了防范辅导人员吧。



「啊——不过,你选的时间实在太差了。我没跟你说过吗,这个周末我们高中要举办文化祭,现在正准备得如火如茶呢。所以我才会弄到这么晚才回家。抱歉啦,那个,我该不会让你等了两个小时以上吧?」



「没、没有。」



千石摇头说。



奇怪,平常我是三点半放学,所以算一算她应该是四点左右开始等我的才对……是不是因为我太慢,所以她中途有去别的地方呢?



「抚子是从两点左右开始等的,所以等了四个小时以上……」



「你脑残啊!」



我使尽全力怒吼说。



在正门口站了四个小时以上……她还穿着制服,反而会被当成可疑人物吧。高中生不可能两点就放学……而且,学校花大笔经费雇用的警卫,到底是在干什么吃的啊,难道他们看到可爱的国中生就变得慈眉善目了吗?



「抱……抱歉抚子脑残。」



她道歉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道歉的理由……



「可是……抚子想要跟历哥哥道谢……想得不得了……所以坐立难安……」



「你真是有礼貌啊……」



你真让我伤脑筋啊——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道谢吗。



「既然这样,你应该跟神原道谢吧。神原刚才有经过这里吧?你没遇到她吗?我和你好歹也算旧识,不过神原和你几乎是陌生人,却为了你费尽苦心做了很多事情。那种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喔。」



在许多层面上。



我不能多说,不过在千石的事情方面,我的确看到神原做了许多无私的奉献。这是绝无虚假的事实。



「嗯……抚子也是这么想。」千石战战兢兢地说。「因为历哥哥和神原姐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抚子——」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们帮你没有到牺牲生命的地步!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啊……对喔。」



「不要在气氛的影响下随便乱说啊……吓死人了。」



「嗯……所以,抚子也想要和神原姐姐再次道谢,可是……」



「嗯?搞什么啊,神原她还没有离开学校吗?嗯——我以为我们班是最后了说……



唉呀,因为能够最热中于文化祭的,就是二年级嘛。一年级的搞不清楚状况,三年级的又要准备考试。那家伙也是,不管她喜不喜欢,都会变成班上的核心人物……」



「不、不是的。神原姐姐三十分钟前左右有经过这里。」



「啊,是吗。那,你那时候没找她说话吗?因为她和朋友之类的人在一起……那家伙看起来应该朋友很多吧。」



「不是……她是单独一个人……」



千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神原姐姐在抚子开口叫她之前,就用快到让人看不见的速度跑走了……」



她大概有急事吧……



我想八成是要赶回去,把昨天刚买还没看完那堆BL小说,一口气看完之类的美妙至极的急事吧。向认识的人搭话似乎都会犹豫的千石,根本没办法站在奔跑的神原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抚子还以为会被她辗过去……」



「我懂你的心情————我真的非常了解。我也不会想要和奔跑中的神原搭话。」



「嗯……就跟达急动一样。」



「为什么她要专程用仙魔大战里头的主角?大和王子的必杀技来做比喻啊。这样反而很难懂,而且我要吐个嘈都必须说明到这种地步才行!」



「嗯……抚子没想到历哥哥也知道。」



她是真的很意外。



唉呀呀!看来她似乎错估了我身为吐槽角色的功力了——当然,现在不是我该得意的场合。



「可是,现在的国中女生也知道仙魔大战吗(注:仙魔大战,原本是日本点心大厂LOTTE随巧克力附赠的系列贴纸,最后因为人气太旺还推出了漫画、卡通和游戏。)?现在那个巧克力有出新包装,所以会知道角色的名字也就算了,你居然连必杀技的名称都……」



「我是在DVD上看到的。」



「啊,是吗……这个世界还真是方便啊。可是,达急动实在太难懂了。你好歹也用缩地法吧(注:缩地法和达急动一样,是一种瞬间移动的技法。)。」



「缩地法就是……那个,应该是一种把近物画大、远物画小的一种绘图技巧吧?」



「你那个是远近法!」



「是吗……可是还满像的耶。」



「一点都不像!不要把武术最巅峰的奥义,拿来和绘图的基本功相提并论!」



我大吼完后,千石转一圈背对我,身体开始颤抖。我慌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吐槽过猛害她哭了;结果不是,千石似乎在拚命忍笑的样子。她看起来快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这家伙很爱笑。



不过,她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也满奇怪的。



「历哥哥……还是一样很有趣。」千石说。



……我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是担任这种角色吗……?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了。



真让人有点沮丧啊……



不过这家伙,千石抚子也能说出这种有趣的话嘛。虽然不到让我吐槽火力全开的地步,但也挺不错的。大概是因为她昨天正在为怪异的事情烦恼……所以才没心情说笑吧。这样一来,我真想试试看,这位内向的少女能够让我的吐槽技能发挥到什么样的地步。



「神原姐姐用那种速度跑步,鞋子不知道撑不撑得住……不过在奔跑的她,实在好酷啊。」



「别爱上她啊。我这么说可不是打算收回前言,不过她还挺难搞的。唉呀,她的确是时下罕见的酷妹啦……总之千石,下次我会帮你安排一个时间,让你能够好好跟她说声谢谢,到时候你再——」



「嗯、嗯。没错。」千石说。「抚子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找神原姐姐。」



「是吗?」



「嗯!」



「嗯————」



我没有想到千石除了道谢外,还有事情要找神原,不过仔细想想她们两人相处时间也不算少吧。该不会是那个时候有约好药做什么吧。



「既然这样,那我可以帮你转达喔?因为我也一样要跟神原说声谢谢才行。」



因为千石的事情——蛇切绳的事情。



要是没有神原的帮忙——我怀疑自己现在是否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如果为了同一件事情一直向对方道谢的话,对方应该也会觉得很烦吧;不过过一段时间,等我们的心情平静些后,我再向她表示一下感谢的心情,应该能被允许吧。



「可是……这样对历哥哥很不好意思。」



「你别这么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包在我身上吧。」



「这样吗……那就拜托历哥哥吧。」



千石从手上提的书包里头,拿出了两件折得小小的衣服。



是灯笼裤和学校泳装。



我不是没想到,而是压根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抚子已经洗干净了,想说如果遇到神原姐姐要还给她的……不过,历哥哥如果可以帮抚子还的话,那就麻烦你了。抚子觉得还是早点还给她比较好。」



「是啊……」



这个门坎好高……



这是哪种人性的考验啊。



一个男人在自己就读的高中前,从国中女生那边接下了灯笼裤和学校泳装……这要是让认识的人看到的话,我的外号保证直接从「历哥哥」三级跳变成「变态」……!



可是,这个状况下我无法拒绝!



假如这是有人故意要挖洞给我跳的话,也实在太过巧妙了……!神啊,祢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那、那我……确实收下了。」



这种东西我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收到吧,我一边心想,一边从千石手中接过那两件衣服。不知为何,千石在递给我的时候,瞬间犹豫了一下(她大概是在犹豫该不该交给我吧),但最后她还是放开了手。



嗯——



不过,总觉得这个发展有点奇怪。



今天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才对啊。



我们的谈话突然中断后,千石就脸颊泛红,低下了头来。她从蛇的怪异手中得到了解放后,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郁感似乎稍微变淡了些,不过她那与生俱来的文静,却没有因此而改变。



我不经意地——



伸手试着摸千石的刘海。



「……喔?」



结果摸空了。



我的手画过了半空中。因为千石快速横移了低伏的脸庞,避开了我的手。我又更不经意地,伸手想要追寻她的刘海,但这次千石往后一退,避开了我的追击。



「……怎、怎么了吗?」



「这个嘛……」



没必要这么反感吧……



一个从千石平常温顺的个性,无法联想到的敏捷动作。听说刘海遮住眼睛会让视力变差,但对千石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影响。



「……嗯——」



我做了一个尝试。



飞快地放下另一只手,轻抓住千石连身制服裙的裙襬。也没为什么,因为千石不让别人摸刘海的回避动作,感觉就好像讨厌被人掀裙子的小学女生一样,所以我才想做个小实验,看看这样她会有何反应。



然而,千石对我的手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愣在原地,歪头不解。



昨天我也有想过……



这个小妞,以国中生来说太过纯情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保护好哪里。



我马上松开抓着制服的手。



「总觉得跟你聊天,我身为男人的器量好像会受到考验一样啊……」



「嗯?……因为抚子不爱说话的关系?」



「不是那个原因啦……」



不爱说话,吗……



嗯……这么说的话。



「对了,千石。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可以吗?」



「诶……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啦……就是忍的事情。」



「忍?」



「就是那个在废弃补习班里头,长得很可爱的金发小女孩。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她的名字。没差啦。总之,我不在的时候,她有跟你聊天吗?」



千石似乎摸不透问题的意思,一脸讶异的表情。



「没有。」



但她还是暂且否定说。



这样啊。



这也很正常啦……不过,我以为两个同样是沉默寡言的人,或许会有一些共通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原本能言善道的忍,和一直都很沉默寡言的千石,不可能会有共通点吧……



忍野忍。



一头金发加上防风眼镜帽。



现在和我的恩人忍野咩咩两人,同住在那间旧补习班,是一个美少女——从「住」这个表现方式来看,他们俩的生活似乎稍微剑拔弩张了些。



「那个女孩……是吸血鬼对吧。」



千石说。



这一点,我在治疗驱蛇所受的伤时就瞒不住了,所以昨晚在以宝特瓶为枕就寝前,我就已经向千石坦白了。神原左手的事情也稍微对她透露了一些,因此有关怪异的事情,已经没必要对千石有所顾虑。



除了——



八九寺,还有羽川的事情以外。



「是啊……现在与其说是吸血鬼,不如说感觉比较像『类吸血鬼』啦。」



就如同与其说我是人类,倒不如说我是「类人」比较贴切一样。



她也是一样。



「那,就是因为她害的,历哥哥才会——」



「不是她害的喔。是我自作自受。而且……要怪异负责本来是不正确的。他们单纯只是理所当然地在那里而已。」



每个怪异的出现,都有一个适当的理由。



仅只如此罢了。



「嗯……也、也对。」千石佩服似地点头说。



看来她正在把我说的话,和自己的事情做对照吧。不过忍野有说过,千石的案例和我至今经历过的事情,状况似乎大相径庭,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唉呀,你和我跟神原不一样,已经完全从怪异手中解脱了,所以不要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只要回归原本普通的生活就好。」



因为你……能够回得去。



所以你必须要回去才行。



「嗯……这么说是没错,可是知道了那种事情……知道有那种东西的存在,要抚子回到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实在没办法。」



这一点……任何人都做不到吧。



不是因为千石特别懦弱的关系。基本上,能够在这个常识规则不通用的范围内奋斗的人,本来就不多。从这点来看,她干脆和我跟神原一样,踏出一步或许会比较好过一点。



「总之,你不要再和那种愚蠢的诅咒扯上关系啦——我能说的只有这样而已。」



「嗯……」



「忍野那家伙好像有说过,曾经遇过怪异的人,以后就很容易被那些东西吸引;不过那也要看本人自己小不小心了。而且要是你主动去避开,就能够保持平衡。唉呀,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再来找我吧。我有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码吗?」



「啊——还没有。」



因为抚子没有手机。



千石说。



对喔。



「不过,你还是可以打电话吧。写下来吧。」



「嗯……」



千石看起来很害羞。



是我的心理作用吗,她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大概是因为知道对方手机号码这个行为,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大人之类的缘故吧……毕竟国中二年级是一个想要逞强的年纪。我朋友也不是很多啦,告诉别人手机号码时还是会有一点紧张。这点我无法否认,所以我也没资格说千石。



千石将我的号码写在一本别致的笔记本上后,很宝贝似地把它收进腰包内。制服配上腰包实在不太相衬,不过在山上巧遇时她也戴着腰包,看来千石似乎很喜欢它的样子。



「那——抚子也告诉历哥哥家里的电话。」



「谢噜。」



「历哥哥也是,如果有伤脑筋的事情,要打电话给抚子喔。」



「嗯——会有那种时候吗?」



「历哥哥。」



「啊,好好。我知道了。」



「好说一次就可以了,历哥哥。」



「是喔。不过,你真的有困难的话,去找忍野应该比找我还要有效率吧……不过呢,要一个国中女生自己去找那种不太干净的大叔,也不太合常理吧。」



因为那个性格恶劣的男人,唯独在处理千石的事情时特别好说话,这点还是让我颇为在意。我想应该不至于啦,不过一想到万一有那种可能,我就不想让千石一个人去那栋废弃大楼。



忍野咩咩,有萝莉控嫌疑……



「没、没那种……事情。」



「嗯。唉呀,就算不是那样,之前有一次他也叮咛过我。我们不能一有什么事情就跑去依赖他——要是一直靠哆啦A梦的法宝,会变得像大雄那样喔。」



「说的……也对。」



千石颔首。



「老实说,忍野先生给我的那个护身符,真的就像哆啦A梦的法宝一样……嗯,感觉就像天才头盔和技术手套一样。」



「为啥你要专程拿那种,只有在哆啦A梦大长篇里头出现过的次要道具来比喻啊!要比喻就用竹蜻蜓或者是任意门之类的来比喻啦!」



「历哥哥真厉害,每次都吐中抚子希望你吐槽的地方。」



千石佩服地说。



她的眼中,寄宿着尊敬之光。



因为这种事情被她尊敬,实在是……



「对了,历哥哥。」



「干么?」



「大家常说胖虎在电影版中,人性面成长了许多,变成了一个性格很好的角色,可是你不觉得这一点应该是在说大雄才对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



「咦……可是,抚子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啊。」



「的确是有承接上文,不过只是表面上连贯到而已!话题的方向根本完全脱轨了!现在没理由在这边谈论哆啦A梦大长篇怎么样吧!」



不过也对啦,电影版中大雄的成长,的确是胖虎比不上的!



「只有小夫。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一直在原地踏步。」



「唉呀!他的角色定位是孩子王的手下,不管是要成长还是堕落都很难处理吧……喂!为什么又会说这些东西啊!」



我说完,千石闭口不语。



这次她看起来像颗泄了气的皮球,而不是在憋笑。糟糕,我说的稍微过头了吗……寡言的千石可能是为了我着想,不想让对话中断才会和我聊这些的,然而我却对她那样大吼(虽然那是吐槽),这样我可能太过孩子气了吧。



「对不起。」



最后,千石向我道歉。



呜,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不是,你没必要道歉吧……」



「抚子想试看看历哥哥可以吐槽到什么地步,一不小心就……」



「如果是那种原因的话,等你多测验个几次后,再开口道歉吧!」



原来你在考验我吗!



我的吐槽功力虽然无远弗届,但是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这位内向的少女,也满有趣的嘛。



「我在说『对了,历哥哥』的时候,原本不是想要说哆啦A梦的事情的。」



「是吗……你还满会即兴表演的嘛。那么,我们从那边再重新来过吧。」



「好。对了,历哥哥。」



「干么。」



「那个,有关于小忍的事情。」



看来千石似乎不知道,连续在同一个地方装傻是被吐槽者的基本功,她没有继续聊哆啦A梦的话题,真的直接把对话拉回正题。



嗯——总觉得有点不过瘾啊。



这边如果是八九寺,她不只会重复装傻,还会做出一个漂亮的反击吧。



千石的性能极限,只到此而已吗?



「忍怎么了?你们没有说过话吧?」



「嗯……可是,」千石说。「她——一直瞪着抚子看。」



「……嗯?啊,没有啦,那家伙小管什么时候,都嘛是那种眼神。狂等人啊。她个管是对我、忍野还是神原都一样。不是特别针对你的。」



忍虽然是小孩但终究是一个吸血鬼,被她死盯着看,对懦弱的千石来说有些难受吗。啊,毕竟那种像《四谷怪谈》里的阿岩一样充满怨恨的眼神,就连和忍野关系最密切的我,有时候都会觉得胆战心惊呢……更别说是千石抚子了。



但是,



「不是那样的。」千石说.「她看每个人都是用瞪的没错……可是在看历哥哥和忍野先生的时候,眼神跟看抚子和神原姐姐的时候不一样——这是我的感觉啦。」



「……嗯?」



这是什么意思。



实在让我摸不着边。



「你是想说,她看男生和看女生的时候眼神不一样吗?」



「嗯……没错。」



「嗯——」



「抚子……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所以感觉得出来……总觉得她好像很讨厌抚子和神原姐姐。」



「讨厌你们……这就奇怪了。」



说是古怪,可能比较贴切。



这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



现在她的外形虽然是可爱的小女孩,不过那家伙的本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异,实实在在的吸血鬼——基本上,她对人类不感兴趣。不管是千石或神原,还是忍野和我,在她眼中应该都是一样的才对。会去分男女这点,本身就很奇怪。



更别提是喜欢或讨厌了。



……不对。



或许,在她眼中只有我比较例外吧.



「不过,既然千石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应该没错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是为什么呢。下次我问忍野看看吧。」



「问忍野先生吗……历哥哥不直接问小忍吗……?」



「她以前是很伶牙俐齿没错啦。」



我苦笑说。



老实说,我现在也只有苦笑的份。



「现在她把自己的心封闭得死死的。我已经有两个月以上,没听过她的声音了。她一直沉默不语。」



从春假开始——两个月以上。



她没开口说过半句话。



我想她对忍野也是一样吧。这点找没去问忍野,因为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没办法。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样啊……」



「我觉得她很厉害呢。明明有很多东西想要说,却全都忍下来了。特别是对我,她应该一堆说也说不完的话才对——」



例如怨言。



憎恨的话语……等。



明明有一堆东西想说,却没有将它们化成言语。



不,或许她只是没说出口而已;可是,就连那份没有化为言语的心情,她也未曾对我发泄过。



「……这应该是相反过来吧?」



这时,千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因为,历哥哥才是被害者——」



「我是加害者才对。」我打断千石的话说。「忍的那件事,我真的是一个加害者——千石,你是一个被害者,同时也是一个加害者啊。唉呀,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我不想多提啦——不过,至少关于忍的事情方面,请你不要责怪她。」



「啊,好……」



千石虽然点头,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满。站在千石的角度来看,她会不清楚我和忍的关系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点。



我必须为了忍而贡献一生——因为这是我身为一个加害者,可以对忍做的唯一补偿。



所以……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是,我还是有想过。



不由得地去思考。



思考我能否再次听见,那位吸血鬼美丽的声音呢?



「唉呀。」



为了打破开始变得有点沉闷的气氛,我勉强自己用开朗的语气,对千石说:



「千石以后不要再见到忍或忍野,或许才是最好的吧。既然知道了怪异的存在,要像以前那样过生活的确有点难啦,不过就是因为你知道了,才有办法去回避吧。」



「啊,嗯……可是忍野先生那边,我也要去跟他说声谢谢才行……」



「嗯——那家伙似乎不太擅长接受别人道谢的样子……不过,也对啦。就算你们别再见面是最好的,不过那样还是会有一点寂寞吧。因为相逢自是有缘嘛。」



怪异所缔结出来的缘分,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不对。



也不尽如此。



我和羽川,我和战场原,我和八九寺,我和神原——这些全都是怪异缔结出来的缘分。我不该说让人高兴不起来这种话才对。



既然这样,能够和千石再会,也是因为怪异的缘故吧。



「哎呀,你也算是我小妹吧。毕竟昨天太赶了,加上有事情必须要瞒着她,我有问了一下,她还记得你的事情喔。」



「真、真的吗——良良她。」



「嗯。所以下次你再来我家玩吧。」



「可以吗?可以再去历哥哥的房间玩吗?」



「嗯。」



等等,来我房间我会很伤脑筋的……



应该是来我家吧,我家。



「什、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方便过去呢?」



「嗯——这个嘛,先等我文化祭结束之后——」



正当我下意识开始思考今后的行程时,



「咦?这不是阿良良木吗?」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你在这边做什么?」



转头一看,站在我身后的人原来是羽川。



羽川翼。



本班的班长——直到刚才为止,还和我一起努力在筹备文化祭的优等生。今天是我负责把教室的钥匙拿回教职员室,所以这家伙应该比我早一步先回去了才对,为什么会从后面跑出来呢。



羽川小跑步靠近,绕到我前方发现了千石的身影。千石被我的身体挡住,羽川在跑出校门前,都没看到她。



「啊……这位是?」



「啊.羽川,她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



我话才说到一半,



「我、我我我我我先失陪了!」



千石的声音整个高了八度,说完后随即转身,从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前狂奔离去。其速度虽然没快到连神原都比不上,不过真会让人联想到她。



短短不到几秒,就看不见她的背影。



动如脱兔就是指这种情况。



对人恐惧症也要有个限度吧……



高中生有那么可怕吗?千石。



看到羽川就这样,那我实在没办法把战场原介绍给你认识……刚才我原本想看情况邀请千石来参加文化祭的,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要她走进高中的大门都没办法吧……



「……阿良良木。」



过了一会儿,羽川开口说。



「我有一点忧伤——」



「嗯——」



光是看到对方的长相就逃得不见踪影,就算是温厚、度量大的羽川,心中都会有点不是滋味吧——这件事情我可以说是一点责任也没有,但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你不是先回去了吗?」



「我在走廊被保科老师逮个正着。」



「原来如此。」



保科老师,我们的班导。



很疼爱羽川。



「那个……现在介绍可能有点太迟了。」



不是有点太迟,是迟过头了。



因为要介绍的对象已经消失无踪。



「刚才那位,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妹妹的朋友。她叫千石抚子,现在读国二。」



「嗯……啊,对了。我原本想问你的。就是那个……蛇的事情,之后怎么样了?」



她果然很在意。



毕竟我跟她聊到一半而已。



「算是解决了——不过,最后还是又麻烦忍野帮忙了。」



「喔——我听不太懂,嗯,不过就是已经快速处理完了对吧。原来事情在昨天就完全落幕啦。」



「也不是完全落幕啦……不过,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她想要和我跟神原道谢,才会一直在这边等我们。还真是辛苦啊。」



「对要来跟你道谢的人,用这种说法不太好喔,阿良良木。」



「不是,刚才那句只是修辞的问题——」



我打算辩解。



最后还是住口了。



「嗯,你说得对。我嘴巴太坏了.」



「很好。」



羽川满意地点头说。



感觉我奸像完全被她驯服了一样。



「不过,她好可爱喔。她叫千石?千石抚子吗。那件制服,应该是阿良良木你以前国中的吧。」



「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是喔。」



唉呀。



这点小事,她会知道也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呢,千石奸像很怕生的样子。」



「是啊……她是那种怕生到要是店员问她:『你要微波吗?』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在便利商店不敢买微波食品的人。」



附带一提,这是我个人的偏见。



我不是故意要说千石坏话,不过要是不拿她来开个玩笑的话,没办法向羽川解释她刚才冲刺逃跑的举动。



「啊哈哈,不管是战场原同学、神原同学,或者是真宵妹妹,最近阿良良木都和可爱的女孩子处得不错呢。」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不管是战场原同学、神原同学,或者是真宵妹妹,跟我比较好的人也只有她们三个而已吧。别说得好像还有其他人一样。」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喔。」



我断言。不过这是一个谎话。



至少还有一个人。



就是你。



羽川翼。



「嗯?什么?」



「没事……」



不过,要是当着羽川的面说她可爱的话,只会被当作性骚扰告终而已……况且,我也没必要说出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报。



「对了,阿良良木。」



「什么事?」



「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有点事情要处理吗?所以才会那么急着要去还钥匙……难道阿



良良木你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跟可爱的国中女生聊天?」



「不是。」



「阿良良木你的角色定位,变得越来越软派了呢。」



「真的不是……」



我对这点也很伤脑筋。



你应该明白我的立场才对。



「刚才我说得很模棱两可,不过我不想被你误会,所以就老实告诉你吧,我说的重要的事情是跟战场原有关啦。因为我会不好意思才没说出口。」



「战场原同学……啊。」



羽川露出微妙的表情在思考。



在文化祭迫在眉睫的这个时期,她却只丢下一句「我要去医院」就准时放学,完全没有帮忙做准备工作。羽川身为一个班长,对这位同班同学应该有一箩筐的想法吧。



当然,前阵子的话姑且不论,现在战场原的身体没有半点毛病,说那种话当然是骗很大,说不定羽川已经看穿她的谎言了。应该说,我觉得战场原那种体弱多病的角色定位,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啊……



「我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传闻吧。」



「什么传闻?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有趣,不过说来听听吧。」



「战场原和阿良良木亲密起来之后,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呜!」



「战场原被阿良良木带坏了。」



「呜呜!」



「之类的。」



「呜呜呜!」



那是什么鬼。



传闻?



「刚才保科老师跑来跟我说的。他问我知不知道原因。」



「呜……」



这算是……不负责任的传闻吗。



虽然让我很不愉快,但我却难以动怒……因为我感觉这些传闻有某种程度是事实,至少我多少能了解会想这么说的人的心情。



「老师还跟我说啊,听说礼拜天有人看到阿良良木和二年级的神原,勾肩搭背走在马路上之类的。」



「呃!」



这是事实。



话说,这城镇还真小啊……



三两下就有人告密了。



「为什么阿良良木和战场原同学的感情会变好,我不太清楚——可是,我想以后还会有更多人说三道四的喔。」



「应该会吧。」



「所以,你会辛苦的。因为阿良良木接下来,必须要向大家证明没那种事情才行。」



「你不能让战场原同学背负和男生交往之后就堕落了的污名。你在校门口和可爱的国中女生聊天,我觉得不太好喔。」



「……你说得没错。」



我无从辩解。



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害战场原被人说三道四。换个角度来看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吧,但我想这点责任,是我理当要承担的。



「对了,羽川你没有吗?」



「嗯?」



「那种传闻。羽川和阿良良木感情变好以后,态度就变得很奇怪之类的。」



「谁知道呢。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当着本人的面说吧,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吧?因为我没有变啊。」



「…………」



是啊。



要改变的话,应该是相反过来才对吧——阿良良木和羽川走近之后,态度就变得很好之类的。



这点……也是一个事实。



这家伙到底为我帮来了多大的救赎呢。



「总之,这边我就先说没有吧。我想应该没有那种传闻。」



「真的吗。谢谢。」



「没必要跟我道谢吧。我只是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是吗。不过,你真的那样想吗?」



「嗯?」



「真的认为没那种传闻。」



「对。嗯,当然。因为我从来没说过谎。」



「我想能说这种话的人,除了骗子以外就只有你了。」



「是吗?应该还有很多人吧。嗯。这个嘛——我觉得战场原同学,现在反而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不过我觉得跷掉准备工作,是不好的行为——羽川说。战场原的谎言,果然已经露出马脚了。想要隐瞒这位无所不知的班长,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因为病好的关系,还是阿良良木你的关系啦——不过,我觉得你必须好好陪在她身边,帮助她改变才行。」



「……你说的话,已经脱离高中生的水平啰。」



「会吗?这很普通吧。」



「是吗。」



深信自己很「普通」是羽川翼的特征之一……不过要是这家伙真的很普通,那我又会被归类到哪种等级去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最近我似乎常听到这位班长,对恋爱和男女间的微妙之处发表独到的见解(包括现在也是),不过回过头来说,羽川自己有那种对象吗?



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可是她有特定的对象吗?



我没有察觉到半点征状,可是实际情况呢,搞不好这类看似道貌岸然的人,私底下都会有一个交往的对象。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喂,羽川——」



「什么事?」



羽川一愣,反问我说。



呜……



没办法,我问不出口。



要是模仿刚才千石的达急动来举例的话,羽川此刻正自然地散发出一种,活像光箭天使发出的「强力炫白认真光线」般的光芒(注:光箭天使(ArrowAngel)。仙魔大战中的女性角色之一。「强力炫白认真光线」是其招式。)。暴露在这光芒下,让我开始觉得,问那种事情是一种非常不纯洁的行为……



「怎么了?阿良良木。」



羽川用纯洁的双眼,再次对我问道。



呃……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被逼进死胡同里的感觉。被名侦探逼死,即将供出一切的犯人,就是这种心情吗?该死,既然我都开口了,她可不是我说一句「没事」就可以打发的对象——啊啊!真是的,这种后悔的感觉,就跟我把两种不同颜色的入浴剂,同时倒入浴缸混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就是那个,哆啦A梦的法宝——」



我黔驴技穷,打算搬出哆啦A梦的话题当作最后的手段,然而当我话说到一半时,



「啊,好痛。」



羽川突然呢喃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好痛……是指我吗?都已经高中三年级还拿哆啦A梦——而且还是穷极之计——来当话题,所以让你很心痛吗?明明国中生就可以接受啊?



我剎那问陷入了被害妄想当中,但事实却不是那样。因为羽川的指尖摸着头部。也就是说,她是头痛吧。啊,这么说来,羽川昨天也是这样,只是在那之后因为一些事情而不了了之……



「喂,不要紧吧?」



「嗯……嗯,不要紧。」



羽川从容不迫地说。



在我面前的笑脸,确实没有半点阴霾——但这就表示,羽川是在骗我。



我从来没说过谎。



那根本是骗人的吧。



「我们去保健室——不对,春上老师这个时间应该回去了吧.那我们去医院——」



「我没事的。阿良良木真夸张。这种小事情,我只要回家读一下书就会好的。」



「你真的以为读书可以治头痛吗……?」



这个想法真的很奇怪。



思考方式与众不同。



「你不是说最近常这样吗?要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那该怎么办?」



「你担心过头了。阿良良木有时候还满爱担心的嘛。这不重要,我刚才说的话你有



听懂吗?只是听懂还不行喔,还要身体力行。」



「嗯,我知道。」



这不重要,吗。



担心别人,比担心自己还重要。



我觉得……她这一点也满奇怪的。



不过,



「抱歉每次都让你操心。」



「我没关系啊。不过,如果你明白我说的话,眼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先麻烦你。」



羽川说。



接着,她故意轻咳了一声后,



「好歹也先把那个两件,像宝贝一样捧在手上的灯笼裤和学校泳装,收紧书包里吧?」



003



六月十三号,对我来说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理当是这样才对。



这和灯笼裤、学校泳装完全无关,事情的肇始是因为上个月的母亲节——五月十四号开始和我交往的女友:战场原黑仪的一句话。



「我们去约会。」



时间就在今天的午休时间。



我俩在中庭的长椅上肩并肩,看似感情和睦地在吃便当时,她天外飞来一笔地突然进出这句话来。我当场傻眼,筷子夹到一半的煎蛋都掉了。



虾密?



刚才这女人说了什么?



我看战场原。



她穿着夏季制服。



她将上衣的短袖折得更短,然后用发夹固定住,弄成类似无袖的样子。这种穿着是最近我校的女生私下流行的一种方式。我原本以为战场原是那种不会追逐流行的女学生,但似乎不是那样。她只是没去关心而已。顺带一提,羽川她对这流行虽然没有唠叨一堆,但也不会随波逐流。这正是所谓同样是优等生,还是有固执和不固执的分别。只不过,战场原的裙子长度还是没变。



现在我们正在吃饭,所以战场原把发尾和最近留长的刘海,各自用红色橡皮筋绑了起来。换个角度来看这发型还满呆的,但她不吝啬地将美丽的额头摊在阳光下,我个人认为这样感觉很好,此外,战场原这种「疏忽大意」的模样,也让我看了不由得产生一股融洽感,心情上还不坏。



「耶……什么?」



战场原看到我不知所措的反应后,



「嗯——」



她低吟一声,用筷子从自己便当里挖了一小口的白饭,接着将白饭拿到我的面前。



「啊——」



呜哇……!



这场景是怎么回事……!



这是漫画之类的东西里头,热恋的情侣常会做的亲密举动之一,不过现在是怎么样,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战场原也是,她虽然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假如她露出害羞腼腆的表情,我是很欢迎她这样做啦,在这个状况下读不出对方的感情,会让人相当难受……



不由得会让人心想: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企图?



看起来似乎有很深的内幕。



应该说绝对有内幕。



双B面(注:音乐用语,过去在黑胶和录音带时代,主打歌通常放在A面,非主打歌则放在B面。而B面是背面,背面两宇恰好和内幕同音。)。



要是我在这边像傻瓜一样张开嘴巴,她搞不好会突然做一个假动作,然后耻笑我。



「怎么了?阿良良木。我说『啊——』。」



「…………」



不对……



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女朋友。



战场原的确很坏心没错,不过她没有那么过分。我们才刚交往一个月,时间还不算长,但我们对彼此应该有相当程度的理解了。已经建立起一种信赖关系。我怎么能做出那种破坏彼此关系的行为呢?



我是战场原的男朋友。



「啊、啊——」



我张开嘴。



「嘿!」



战场原将白饭压在我嘴巴右边一点的位置,也就是我的脸颊上。



唉唉唉。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了。



「呵、呵呵呵!」



战场原露出笑容。



一个让人生气的文静笑法。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我很高兴能够看见你的笑容。」



她明明以前不太常笑。



虽然现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展露笑颜。



基本上她还是不改面无表情的样子.



「阿良良木,你的脸颊上有饭粒喔。」



「是你黏上去的吧。」



「我帮你拿掉。」



战场原将筷子暂时放下,直接伸手过来,把自己黏上去的饭粒,细心地从我的脸颊上,一粒一粒地拿掉。



嗯——



这种感觉还不错……



「好,拿掉了。」



战场原说完,



便把那团饭粒,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她丢掉了。



在我面前丢掉吗……



唉呀,我是没有想过她会把饭粒吃掉啦。



「好了。」



战场原很巧妙地,重整好旗鼓。



感觉刚才的事情,好像被她当作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去约会。」



她再次说道。



不过,战场原不知为何接着说了声:「不。」随后露出伤脑筋的模样。她歪着头,似乎在思忖。



「不对。不是这样。约会……」



「……?」



「可以请您……跟我约会吗?」



「………………」



「一起去……约个会……怎么样……」



这家伙……!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拜托别人吗……!



真叫我瞠目结舌。



更让我吃惊的是,约会的提议居然会如此明确、而且还是从战场原的口中突然进出来。



我们开始交往过了一个月。



不管我再怎么露骨,有时还很大胆地开口邀约,这女人连根食指都不动……不动如风、不动如林、不动如火、不动如山的战场原黑仪,居然主动开口要跟我约会?



至今,我们正如学妹神原骏河所言,维持着「柏拉图式的关系」,宛如彼此的一种默契般,而现在终于要约会了吗?



这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啊?



除了刚才的「啊——」以外,这女人又再打什么歪主意……公认的女友对我提出约会的邀约,我居然要疑心生暗鬼到这种地步,实在也有点不妙,可是,这个邀约真的足够让我惊讶到会想歪。



「干么?」



战场原平静地说。



「你不愿意吗?阿良良木。」



「没有,不是不愿意啦……」



「对了,我听说了喔。」



战场原露出目中无人的表情。



这是在男友面前该露出的表情吗。



「你和神原的约会,还满快乐的嘛。你们变得很亲密,听说昨天晚上你还和她共度了一晚是吗?」



「对……啥啊,你所谓的听说,是指听神原说的妈?」



「是啊……不过那孩子,说起话来非常吞吞吐吐就是了。」



好一个话中有话的吞吞吐吐……!



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用隐瞒老实说就好啦!这样一隐瞒,不就变得好像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这种守口如瓶做一半的人,最让人困扰了!



「她希望我不要责怪你。」



「为啥那家伙要帮我说话!我根本没做什么坏事情啊!」



我是清白的!



无辜的!



大人冤枉啊!



「不管怎么说,」



战场原说。



「那孩子和你的感情似乎变好了,真是太好了。」



「…………」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



战场原对神原抱有歉意和内疚是事实吧——此外,她本人也知道我和神原都喜欢她,是彼此竞争的情敌关系。所以,我和神原的感情变好,会让战场原觉得高兴这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刚才战场原的话中,似乎有言外之意。



这让我回想起,羽川昨天说的那番话。



站在战场原同学的角度来看,她应该会很不安吧——



那句话,所内含的意思是——



这个女人。



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样神原对阿良良木你来说,就有人质的价值了呢。」



「你居然在想这种穷凶恶极的事情!」



人质?



这家伙在日常对话中,也会说人质这两个字吗!



「神原很可爱对吧……不过那个可爱的女生,对我说的话却是言听计从,关于这一点阿良良木你觉得怎么样?我这样问已经离题了啦,不过你想不想看一个可爱的女生裸露下半身,用爬的在校内散步啊?」



战场缘故意装忧郁,夹杂着叹息声,吐出这般危险的话语……在和平的国度中出生的我至今从未想过,原来这种非暴力、同时带着一丝平静的威胁百语,是确实存在的……



战场原黑仪。



现在我终于弄清楚了,你不是傲娇,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性格恶劣的人而已……



「唉呀!你真没礼貌,阿良良木。我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说这种话。」



「是吗……?」



「岂止如此,我还常听到完全相反的话呢。他们都说:『你这家伙的性格还真好



啊。』」



「那是在讽刺你吧!」



那样也行的话,那我也可以说给你听!



你这家伙性格还真奸啊!



「你说什么……?你是说他们在骗我啰。没想到阿良良木居然会怀疑他们说的话,就算是你我也无法假装没听到喔……」



「不要帮说自己坏话的人说话!」



如此云云。



到此为止的会话,只是在开玩笑。



考验彼此的吐槽感。



「就是这样,」



什么东西「就是这样」我不晓得,但战场原说到这里,又再度重整旗鼓说:



「跟我约会,阿良良木。」



「最后你决定用这种说法吗……」



要说妥当,的确很妥当。



要说风格,没有比这更符合她的风格了。



「你有什么不满……不,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我今天放学后,会随便编一个理由先回去做准备,阿良良木你结束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后,马上来我家一趟——战场原做完结论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她的饭。



有如理所当然一样跷掉文化祭的准备工作,优先准备约会的事情这点,的确很像战场原黑仪,当然站在我的立场,能够和她约会当然让我心花怒放。而且,以时间来看还是从晚上开始,反倒让我觉得意义深远。战场原说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有什么计画全都交给她来决定。当时我觉得不太适合追问她,所以我决定期待她做的安排,同时在心中双手抱拳,大喊一声:「YES!」



这一路走来好漫长……



我完全没有想过光是和她说好要约会,竟会如此地费力……我甚至还顺势和她的学妹先约会过了,不过只要结果好一切都好。



无论如何。



六月十三号,我和女友第一次约会。对我而言这天本来应该会成为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然而,



午休结束后过了几个小时。



放学后,我结束了文化祭的准备,正打算离校返家时,在正门碰到小妹以前的朋友——久候我多事的千石抚子,并从她手中接过灯笼裤和学校泳装,最后被羽川看见,于是,「拜托!我给你五万块,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我用非常真实并殷切的语气恳求她(当然在那之后,羽川很认真地教训了我一顿说:「你居然想收买拥有尊严的人类,知不知耻啊!」而我则在学校正门前,手上拿着灯笼裤和学校泳装,被同学训斥),接着我愉悦轻快地踩着脚踏车的踏板回到家后,把制服换成一身适合约会的衣服,拿着钱包和手机,随即往战场原家出发。



当我抵达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



我原以为稍微晚到了一些,但战场原却说:「比我想象中的还早呢。」接着,她还说了一句:「算了没关系。」看来我要是太早过来,她似乎会很困扰。



战场原也穿着便服。



头发在身后分成两撮。她在学校,除了吃饭和体育课外都是直发(最近战场原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上体育课),而在校外原则上都会把头发束起,这似乎是战场原个人的规则。分成两撮给人的印象,总觉得和班长羽川一模一样,但她的装扮整体来说包含发型,都很时髦且容易活动。



这衣服好像待会要外出一样,我如此心想。不出所料,



「那我们走吧。跟我来。」



她开口说。



但我的不出所料,也只到这边为止。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战场原黑仪,带领我坐上停在她家公寓——民仓庄前的一辆吉普休旅车。



我们开车移动。



这还没关系。



我对这辆车的厂牌,没有任何的疑问和意见。



问题是我和战场原两人,因为校规严禁学生考取驾照,所以别说是汽车驾照,我们连轻型机车的驾照都没有。所以当然,我和战场原是坐进吉普车的后座。



那在驾驶座上的人是谁呢?



是战场原黑仪的父亲。



第一次约会,女朋友的父亲陪伴同行……



约会就跟在拷问一样……



这算什么纪念啊。



车内整体的感觉,即便站在善意的角度来看,也依旧飘散着一股尴尬的气氛,我连打招呼也显得匆忙,随后吉普马上就发车了。状况演变成这样,我却连目的地是哪里都没有机会问。应该说,事到如今目的地根本不重要了。



当然,这是我和战场原父亲第一次见面。



假如战场原父亲的个性坦率直爽那倒也罢;然而他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最不擅长应付这一类的人,这点不用拿千石来引证也可一目了然。比我年幼的女生沉默寡言也就算了,居然连比我年长的男性都……战场原父亲一身严谨的穿著,有如刚下班回家——不,仿佛还在工作一样,只见他静静地在操纵方向盘。之前有听说,她父亲好像是在外资企业工作的样子……



外表看起来很严肃。我感觉自己的被害妄想已经到达了极限,在这气氛下不管她父亲怎么骂我,似乎都是情有可原。



话说回来……先不看现在的状况,她父亲一头高雅的后梳发型,在我们这一辈的父亲当中,感觉比较年长,但却十分有型。就像演员一样。确实符合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这个形容词。我这么说听起来可能像是在炫耀,不过战场原黑仪在班上是一个人称深闺大小姐的美人,原来如此,有其女必有其父吗。



嗯——



与其直接称赞她父亲本人很帅,倒不如说战场原的爸爸很帅,这样听起来分数比较高……



「你怎么了?阿良良木。」



移动了一段距离后,坐在我身旁的战场原主动开口向我搭话。



「你还满安静的嘛。」



「我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我不知道耶。『现在』是指什么时候?『状况』两个字怎么写?」



「你从那种地方就不懂了吗!」



这女人在装傻。



不懂得善解人意。



「阿良良木。我们是第一次约会,你会紧张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你要是这样可撑不久喔。因为长夜漫漫啊。」



「是啊……」



我会紧张不是因为第一次约会的关系……!



当时我居然会觉得晚上约会的意义深远,真怀念那时候的我啊。那时候的我真是幸福。而现在长夜漫漫的事实,老实说只会让我感到害怕。为什么夜晚这么漫长。我现在只希望这段时间,能够尽早结束……



「我说,阿良良木。」



战场原用平静的语气说。



这家伙都不会紧张吗。



「你喜欢我吗?」



她现在摆明故意要恶整我!



这家伙除了毒舌以外,还会玩这种把戏吗!



「回答我啊。你喜欢我吗?」



「干么。你不回答我吗?阿良良木,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这是恶整……



登峰造极的恶整……



「喜、喜欢……」



「是吗。」



战场原迤个笑容也没有。



登峰造极的面无表情。



「我也喜欢你喔,阿良良木。」



「非常……感谢。」



「哪里哪里。」



……话说。



你不在乎吗?



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你真的可以满不在乎地聊这种话题吗……不对,这家伙就是这种个性,为了恶整我可以不惜伤害自己。



既然这样——我诚惶诚恐地,斜眼瞄了驾驶座的方向一眼(由于太过诚惶诚恐,让我无法正眼直视)。但是,战场原父亲可说是毫无反应。只是一心专注,集中精神地在开车。好酷……从这个方向看起来,吉普似乎正往高速公路驶去。高速公路……看来我们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啊。如果要不是这样,我想战场原也绝对不会想带她的父亲一起来约会吧……



十分钟后,正如我所料,吉普开上了高速公路。已经逃不掉了。虽然,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逃跑。



「阿良良木,你真的很安静呢。话真少。平常你都会一直陪我聊天,今天你心情不好吗?」



「不是心情怎么样的问题啊……」



「对,是头脑不好的关系。」



「你不要趁机口无遮拦地大说特说!」



「阿良良木你只有在吐槽的时候,总是特别精神呢。好吧。那我就亲切一点,由我来找话题。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战场原说。「你喜欢我哪一点?」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讨厌你哪一点!」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应该说,我甚至开始在想,这次约会是不是为了陷害我而设计的超级恶整计划吧。



我想要逃离这里了。



「该死……我真的很期待地说……我还以为梦想终于实现了说……!」



「什么梦想,你真夸张。」



战场原面无表情地说。



「你知道吗?阿良良木。人字旁加一个儚……咦,是什么来着。」



「大概就是我吧……」



人字旁加一个儚,读作「阿良良木」。



儚(阿良良木)(原文的汉字是ㄔ部加上一个梦,为新造字,实际上并不存在,故用「儚」代替。



一个新的汉字诞生了。



「你好像很伤脑筋呢,阿良良木……唉!看到你这么伤脑筋,我只能在一旁帮你加油打气,真是急死人了。」



「不,你还可以跟我道歉说一声对不起……」



不过。



就算她道歉也没用。



如果道歉就可以解决,那还需要警察干么。



「说我伤脑筋,倒不如说我现在觉得很疲惫比较贴切。」



「看起来的确像一颗缺乏弹性的皮球。」



「缺乏弹性的皮球?这比喻真是有趣……」



但是我没心情笑。



因为我心中没有这么从容不迫。



总之。



「喂,战场原……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战场原?你是在叫我呢,还是在叫我爸?」



「………………」



这个女人……唯独这种女人……



不对,冷静点,我……要是把现在脑中想的东西直接说出口的话,我们两人的爱情就会破局了。



「爸爸,阿良良木在叫你喔。」



「黑仪同学!我叫的人是黑仪同学!」



要我直呼她的名字实在做不到。



黑仪同学。



就在前几天,我才和神原发生过「用名字称呼彼此」的事件,没想到现在居然和正牌的女友以这种方式触发,这点有谁能预料到呢……



「什么事?阿良良木。」



「……」



你不叫我的名字啊。



也没差啦。



「那么,黑仪同学。我重新再问一次……再请教你一下。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没有什么企图啊。这种事情不重要,阿良良木。以前有一个很有名的推理小说家叫黑岩泪香(kuroiwaruikou),他的名字拆开来看就变成『邪恶』『恶劣的』『小孩』。你觉得他是故意取这种笔名的吗?」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邪恶和恶劣的小孩都是在说你!」



「你在我爸爸面前,怎么说这么过分的话。」



「呜……!」



是陷阱!



我中计了!



「爸爸,你的女儿好像是一个邪恶又恶劣的小孩喔。」



她还跑去报告……



战场原父亲对此依旧毫无反应。



邪恶又恶劣的小孩所做的这种行为,战场原父亲搞不好早就习惯了吧。是啊,仔细想想,毕竟是自己的小孩……



那我也不用太过惊慌失措。



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就不好玩了。



「唉呀,你又变安静了呢。我是不是欺负得有点过头了呢。」



战场原对着我说。



「阿良良木的反应很好玩,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要让你消沉一下。」



「这句话更让我消沉……」



真的是。



好,换我来反击吧。



偶尔我也想看看战场原消沉的模样。



「那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你的温柔。你的可爱。还有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就会像王子一样跑来救我的地方。」



「我错了!」



为什么我会想要反击呢。



在这个领域方面,这个恶劣女的道行不止胜我一日,而是胜我千年。我居然想要用恶整和她对抗……



战场原平静依旧。



这女人没有情绪起伏吗?



我知道那只是她的反击而已,可是听到她说那种话,心脏还是会怦怦跳的说……



「我搞不懂……这是为什么……我是在哪里做了错误的选择,才会走上这种布满荆棘的道路啊……」



「有什么不好,布满荆棘的道路。感觉好像在美丽蔷薇盛开的道路上,优雅漫步一样,非常灿烂又完美。」



「你不要往好的方向去解释!」



「蔷薇的花语是……愚蠢的男人。」



「你骗鬼啊!不要随便鬼扯啦!」



「对了。」



战场原说。



这家伙总是照自己的方便,不停改变话题。



「对了,垃圾……不对,阿良良木。」



「你刚才是不是差点叫自己的男朋友垃圾?」



「你在说什么啊,麻烦你不要没头没脑地随便找别人的麻烦。那不重要,阿良良木。你的实力测验考得怎么样?」



「嘎?」



「就是啊,我不是在我家里,单独两个人,没日没夜地拼命教你功课吗?」



「…………」



为什么故意用这种说法……



为何要在令尊面前,谈论他不在的时候,我们两人在你家独处的事情……



「考卷上周末就全部发回来了,可是阿良良木却完全不提那个话题,所以我在猜结果应该很凄惨,一直到今天都装作不感兴趣没去问你,不过,我今天稍微问了羽川同学一下,你的成绩好像也不是很糟嘛?」



「羽川?」



「她的嘴巴真的很牢,所以我也问不出具体的答案来,不过如果你有不及格的话,她应该会告诉我才对。」



「………………」



看来你问话的方式很讨人厌。



今天在校门口,羽川提到战场原的时候很不自然,原来我们那时候的对话,藏有伏笔啊。



实力测验的结果,昨天我在那间书店已经和羽川说过了……不过,姑且不论战场原的说话方式,我受到她那么多的照顾,居然没跟她报告一声,或许真的有欠礼数。因为成绩关系到考大学的事情(就是我和羽川提到的那个),所以我才会觉得说不出口啊……



「有什么不舍得说的。快点把具体的分数告诉我。要是你再装模作样的话,我会把你全身上下的关节全部往反方向折,让你的体型变得比较帅一点。」



「那种体型一点都不帅!」



「很丑吗?」



「不是很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很搞笑?」



「我笑不出来!」



「好了,如果你不想变成只能用反弓的方式走路的话,就快点告诉我。」



「不对,要是关节全部被往反方向折的话,不是那种程度就能了事的!」



我会死。



在你全部折完之前,我会先死个五次左右。



「也对啦,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一声的。抱歉、抱歉。嗯,成绩考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就连我原本很擅长的数学,成绩也比平常还要好。这都是托你的福,谢谢你,战场原。」



「爸爸,阿良良木好像在跟你说谢谢呢,你能不能听一下。」



「谢谢你,黑仪同学!」



什么跟什么啊。



总之,我把五课程六科目的成绩,详细告诉了战场原。她点头附和的同时,还一边问我是哪题写错、有哪里不会……这女人记得所有考试的题目吗,我稍微有些惊讶。



唉呀!毕竟她是一边教我读书,总分还能拿到学年第七名的秀才——老实说,这种程度的小事,或许不值得我惊讶吧。



总觉得,我们的对话终于比较像学生了。



这样一来就算在她父亲面前,我也能够松一口气。



要强调自己认真的一面,就是现在了。



「真的要对答案的话,考完试之后马上对最好。」战场原说。「不过对现在的阿良良木做出那种程度的要求,可能太残酷了吧……可是,你考得都还不错嘛。虽然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啦,还是让我有一点意外。」



「意外吗?」



「对。这个结果对阿良良木来说,一点都不有趣。」



「我不是为了想博君一笑,才请你教我功课的!」



「我原本还期待最后会变成『读一大堆书,结果却考得比平常还要烂』之类的结局的说,在某个层面上还满失望的。」



「你要求那种结局反而更残酷!」



「喔,是吗。」



战场原说完,



把手轻放到我的腿上。



大腿附近。



…………?



这家伙在做什么?



话说回来,这辆车虽然是吉普,但车体也不是很大,我和战场原像这样并肩坐在后座,距离就已经靠得很近了……要说有多近,只要车子一个转弯倾斜,我俩的身体就会靠在一起。



然而,她这样积极主动地探身摸我的大腿,我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我要夸奖你一下。」



战场原本人却不以为意,彷佛右手的动作不在自己的管辖内般,照常接着话说。为何这家伙现在也能够面不改色。这让我觉得她的脸上是不是戴着一个精致的面具。



「我可是很少夸奖别人的喔。上次夸奖别人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对了,是小学六年级,坐在我旁边的人玩黑白棋三连胜的时候。」



「那还真的满久的,而且还是因为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骗你的。」



「我想也是啦……」



「不过,我很少夸奖别人是事实。」



「嗯……这我知道。」



「话说回来,这次我也是拐着弯在夸奖自己啦。我真为自己感到骄傲啊,居然可以把阿良良木这种呆瓜教导到这种地步。」



「…………」



唉。



毕竟这也是事实。



「我居然可以把阿良良木这种,想要写『印象』两字都会误写成『印度象』的笨蛋,栽培到这种地步。」



「我没犯过那种错误好吗!」



「失分的地方也都是粗心大意的成分居多……嗯。照这样下去,阿良良木你搞不好可以再更上一层楼喔。」



「更上一层楼啊。」



大学考试。



升学吗?



「只要阿良良木你愿意,以后我也可以继续教你功课喔。」



「这真是——」



老实说。



我有偷偷想过,要去报考战场原打算推荐的国立大学,虽然现在这个阶段还没办法告诉她——不过,我也没理由拒绝她的提议。



「求之不得的事情。」



「喔,是吗。」



战场原的表情一本正经,只简短地响应道。



我曾经再三要求守口如瓶的羽川,对大学的事情要保密,所以她应该不会把我的企图告诉战场原才对,不过,搞不好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全都看透了也说不定。



我如此心想。



唉呀,这样也好。如果真是这样,战场原似乎打算等我亲口告诉她——



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也不坏。



「…………」



话说回来,这家伙的右手触摸我的大腿似乎还不够,还开始在我大腿内侧反复游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算是痴汉行为吧。



在令尊面前可以做这种事情吗?



……正确来说,应该是在令尊身后啦。



「那么,你以后每天都来我家读书吧。」



「每、每天!」



这样我们根本没有心灵相通!



咦,不对……?



可是,要做到那种地步才行吗?可是每天……每天?我在学校多少也会看书喔?然后在放学后,连礼拜天都要读书吗?



「干么。你怎么了?阿良良木。」



「没、没事……我只是在想原来头脑好的人,读书都会读到那种地步啊。」



「不对喔?我才没做到那种地步呢,麻烦死了。那当然是专程为阿良良木所准备的计划啊。」



「…………」



天才其实……



学年第七名的人,刚才说读书很麻烦……



「聪明的人不用读书就已经很聪明了。因为成绩这种东西,简单来说就是理解力和记忆力。」



「是喔……啊,可是,你这么说很奇怪,羽川好像有说过她不读书就会头痛之类的。」



「很遗憾阿良良木,羽川同学的『读书』,和我们说的『读书』等级是不一样的。」



战场原说完后,



刻意停顿了一下。



「羽川同学是真正的天才。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不一样。」



「……嗯。」



在你眼中也是这样吗?



学年第七和第一之间——



有着隔阂的吗?



明明同样是一位数,却有如此不同的差异。



「真正的天才……吗。」



「或许……你要说她是怪物也行。不过老实说,你不觉得很不舒服吗?居然会有人聪明到那种地步。那种程度已经不算是机智过人了——」



战场原跟平常一样毒舌——



不,感觉似乎不是那样。



她对羽川……总是这样。



她看起来不是讨厌羽川——



但总是和她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距离。



「你刚才说……我们是吧。」



「对。我们。就跟在阿良良木你眼中,我和羽川同学是同一种人一样:我想在羽川同学眼中,我和你都是同一种程度的人。」



「是吗。」



「对。没有比这还要更侮辱人的事情了。」



「侮辱人吗……」



而且,还是用最高级的表现方式。



你真的很喜欢让我消沉啊。



「可是,羽川也不是一直都考满分吧?不对,虽然大致上都是满分啦……」



「羽川同学会考不到满分,是因为试题出得太差劲的关系……只不过,该怎么说呢。她那样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压力……我一想到这点就很难真心去羡慕她。」



「压力吗……」



「或者是精神压力。」



「精神压力啊。」



拥有一对异形翅膀的少女——



「不过,我们因为那种理由去同情羽川同学,也没有道理。」



接着,「先不说那个。」战场原又言归正传。



「完全比不上那种真正的天才,只能在底边匍匐的阿良良木,只能够孜孜不倦地拼命努力了。所以,你以后每天都来我家读书吧。」



「好好……我会这么做的。」



「『好』要说三次,阿良良木。」



「好好好!……等一下,为什么你要我回答得这么兴高采烈啊!」



「我希望你至少拿出这点程度的干劲来给我看。毕竟,我把我家提供给你当读书的地方。」



「是吗……」



「不然,去你家也行。」



「我家不是一个读书的好环境……因为我两个妹妹很吵。」



「偶尔我们也可以去神原家。」



「为什么这里会提到神原?」



「就像我要监督你读书一样,我也要和那孩子稍微玩一下才行。因为我们约好了。」



战场原刻意用平静的口吻说。



我听得出来她是刻意的。



……这家伙,在我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劣女;唯独对神原,才真的称得上是傲娇吧……



唉呀,因为她是人质。



神原骏河。



「那孩子的功课方面,我似乎不必去担心……不过,阿良良木也想要和神原一起玩吧?」



「当然。因为她很有趣。」



稍微有趣过头了就是。



而且,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仰慕我,而且还仰慕得很夸张……我觉得那家伙有点把我太过美化了。」



「这一点或许我也有责任吧。」战场原说。「因为我告诉她说,阿良良木以前有救过一个溺水的小孩,而且礼拜天还常常去老人之家当义工。」



「你告诉她的那些都是假的吧!」



「我开玩笑的。我只有告诉她实情而已。」



「喔……是吗。」



「我所谓的实情,简单来说就是指坏话,所以神原会仰慕阿良良木你,全都是因为自己个人的判断吧。」



「………………」



原来你对神原说我的坏话。



可以请你不要那样吗。



「神原这个学妹和我很要好,可是我还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夸奖自己的男朋友,所以这是我掩饰害羞的一种方式。」



「要掩饰害羞的话,我倒是希望你直接说自己会不好意思就好……啊,对了,战场原。」



我压低声音,小心不让驾驶座上的战场原父亲听见,一边对战场原说:



「那我再问你一个有关神原的事情……」



「爸爸。阿良良木好像要找你说悄悄话的样子——」



「黑仪同学!」



这家伙眼睛真尖!



绝对不会让欺负我的机会溜掉!



「神原怎么了?」



「那家伙为什么那么色啊?」



我用手遮住嘴巴说。



就像棒球的投手和捕手在对话时一样,因为我顾虑战场原的父亲用后照镜看后面的情况时可能会读我的唇,因此不得不这么做。



「色?神原吗?」



「对。她国中的时候就是那样吗?」



「嗯——你问她国中的时候怎么样……说起来,神原她很色吗?」



「她不色吗?就连忍野都认为神原很色,而不觉得她是运动少女。」



「是吗?那是因为忍野先生和阿良良木你是站在男性的观点上,想要要求女性贞洁贤慧,所以看起来才会是那样吧?男性的理论啊。那孩子只是对自己比较老实而已,我不觉得她有太超过。」



「是这样吗……」



真是她说的这样吗。



我也搞不太清楚。



「阿良良木你有机会的话,也看一下以国中生以上为对象的少女漫画和BL小说。以后你就不会说神原那种程度叫作色了。」



「是吗……不了,我应该不会去看吧。」



特别是BL小说。



总觉得我看了之后,有很多东西都会破灭。



「是吗?可是,站在我的立场,有人抱有偏见的眼光说我可爱的学妹很色,我可无法坐视不管。」



「无法坐视不管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偏见。



我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被害人了……看来跟这家伙商量神原的事情是没用的,她会无条件、无限制地站在神原那边。



明明她是人质……



话说回来,这样一来我才是人质吧?



「打算怎么办?我要先动摇你心中的判断和价值标准。这样一来,以后神原在你眼中,反而会变成一个纯洁无邪的女孩子。」



战场原如此说完,轻轻地将身体靠近我,她不是压低声音,而是很明显要讲悄悄话似地,将嘴唇靠近我的耳朵旁。



一手遮住嘴巴。



「——XXXX」



「…………!」



呜哇……!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我要把XXXX放到XXXX里面XXXX,再用XX来做XXXX,把XX放到XX——」



「呜……呜呜!」



战场原黑仪……



你说这什么可耻又猥琐的东西!



什么把XX放到XX!



居然会有这样的组合!



而且,你还刻意用那种平静的事务性口吻!



难以置信……不过是单纯的言语,居然能够如此刺激人类的情欲!



「住、住口——」



呜……不行,我不能太大声!



战场原的父亲就在眼前!



不能让他看到我有不自然的动作!



「XXX……用XX来XXX——」



「呜……」



可、可是,加上她吹吐在我耳边的气息所带来搔痒感……喂,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女友的手在我大腿上游移,还一边对我呢喃猥琐的话语——而且还是在令尊面前!这像是拷问,应该说根本就是拷问了吧!我到底要招出什么,才能够从这拷问中解放出来!



我一无所知!



真的一无所知!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谜底全都解开了,原来神原的色情老师就是你吗!这种事情只要仔细思考就可以发现的说,因为她受到战场原的影响甚剧……!畜生,我心中的判断和价值标准真的被动摇了,而且逐渐崩毁……啊啊!神原不色,神原真的一点都不色……



「啊呣。」



我的耳朵被咬了!



一种被双唇夹住的感觉!



NGNGNG,这已经完全是一种色情行为了!



「就是这种感觉。」



战场原的举止平静,若无其事地从我身边离开。



「怎么样啊,阿良良木。」



「要杀要剐随你高兴了……黑仪同学。」



我已经不行了。



这种约会绝对不是我所期待的……你真了不起,我的期待和幻想之类的东西,都被你一个接着一个依序打碎了……



在我们交谈当中,时间依旧不停流逝。



当我发觉时,车子已经下了高速公路。据我从车窗的观察,外头的景象是比我们居住的城镇还要更乡下的田园风景。



这里是哪里?



我被带到什么地方了?



当我们在说那些傻话的时候……



「再一下就到了。」



战场原也确认窗外的景象说。



「大概再三十分钟左右吧。时间上来说,应该算刚刚好……吧。我真厉害。」



「…………」



什么东西刚刚好我不知道,可是说到时间上怎样的话,那完全是令尊的功劳吧——你连声谢谢也不说吗?



不。



或许他们的感情不太好。



这么说来,战场原和她父亲,一路上没有什么象样的对话。只有在出发前简单地交谈两句而已。



不对——可是,他们的感情应该不会太差吧。战场原因为怪异的事情受到忍野的关照后付了十万块的谢礼,那笔钱是她帮忙她父亲工作才赚到的。



唉呀。



以我们的年纪来说,亲子关系会很复杂也是很正常的吧——毕竟我自己也一样,而且战场原的家庭状况也不普通。



羽川也是。



…………



啊——我想起来了。



羽川的头痛……在那之后,因为灯笼裤和学校泳装的骚动,最后整个被含糊带过……因为那种事情而被含糊带过也很奇怪啦……可是头痛。



她的头痛。



还是和忍野商量一下比较妥当吧。



可是,这么简单就去依赖忍野也不太好——之前他也这么说过,而且那家伙不会永远住在那栋废弃大楼。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就在不远的将来。



「我说,战场——黑仪同学。」



「嘴巴闭上。」



我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叫错而改口,然而战场原却没有夸奖我的态度,不容分说地禁止了我的发言。



「叽叽喳喳地,吵死人了。」



「叽、叽叽喳喳?」



「就快要到了,你稍微安静一下会怎么样吗?」



「…………」



好任性的理由。



「我可不是闲人也不是火星人,没那种美国时间陪阿良良木你说蠢话。」



「火星人可以陪我说蠢话吗?」



而且你说快到,是要到哪里啊。



应该也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说。



如果你想让我期待的话,我已经十分期待啰?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感觉在战场原父亲面前,所进行的这一串拷问对话也差不多到了极限。所以战场原那句话,仔细想想也正如我所愿吧。「我知道了。」我说完,舒服地深坐在车子的座椅上。



「你吵死了。」



「诶?我没说半句话吧。」



「我说你的呼吸和心跳声很吵。」



「不对,你是在叫我去死。」



以这句话当休止符。



战场原之后不再开口了。



为什么呢。



是我心理作用吗,我觉得她看起来……很紧张。



她想带我去的地方,会令她感到紧张吗?



车子似乎开进了山路。



山——不是昨天和前天,我和神原爬的那种小山,而是一座真正的山。吉普藉由马力,沿着描绘出大螺旋状的山路,攀爬而上。这座山的道路整备得相当完善,这点也和先前那座山不太一样。



山上……?



又要去神社吗?



初次约会去参拜神社……



骗人的吧?



「事到如今我这么问好像已经太迟了啦……不过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一个好地方。」



「…………」



「一‧个‧好‧地‧方。」



「………………」



就算你语带性感地说……



肯定是骗人的吧。



「应该说,阿良良木,没有什么想去哪里,因为我们已经到了喔。你看,那边已经是停车场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往正前方一看,确实没错。



我们抵达目的地了。



现在时刻接近晚上十点……所以我们等于开了两个小时以上的车。令人喘不过气的恐怖车程结束,现在我终于可以好好喘一口气了。战场原父亲以漂亮的停车技巧,将吉普停放在空荡的停车场边端。当我放下心中大石,正想下车时,没想到战场原却阻止了我的动作。她不是握住我的手,而是用指甲猛力掐了她刚才游移的大腿处一把。这种阻止方式让我为之一惊。



这家伙是野兽吗。



又不是猫。



「怎……怎么了吗?」



「阿良良木你在这边稍等一下。」



战场原说。



「我先一个人过去准备一下。」



「你说准备……」



有需要准备吗?



话说战场原,这种状况下你要我在这边等,然后自己一个人先离开的话——



「你跟我爸爸好好地畅谈一下吧。」



轻松地丢下这句要不得的话后,



战场原真的一个人离开了吉普车。



她走掉了……



我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种方式来形容自己,然而事到如今,除此之外没有更贴切的描述方式了——我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被饲主丢弃的弃犬一样。



我真是猜不透你啊,战场原。



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苦海里头……



你这是背叛?倒戈?



还是叛变!



……我一片混乱,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搞不清楚。



而且她根本没有背叛或倒戈,仔细想想,一开始把我拖进这片苦海里的,就是战场原本人吧。



但是,我还是难以置信……



现在我在狭窄的车内,和女友的父亲两人独处。



这根本已经不算拷问了。



而是刑罚吧。



经过这种残酷考验的高中三年级生,找遍全日本大概也只有我吧……这是一个多么朴素又真实的不幸啊。



畅、畅谈是吗?



总觉得一直不作声,感觉会很差吧……可是,我不想让战场原的父亲对我有坏印象啊。不过……对方既不是亲戚也不是老师,我至今几乎没什么机会和年纪看起来随便就大上我一倍的人说话啊……



就这样。



当我正在犹豫时,没想到战场原的父亲居然先开口说话了。



「你叫阿良良木……来着对吧。」



「…………」



来着……



我感觉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高墙……



不过,这个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演员一样……能让我觉得声音很酷的人,或许并不存在吧。



「是、是的……我叫阿良良木历。」



我如此回答完,



「这样啊。」



战场原父亲点头说。



「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诶诶诶!



这个人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啦。」



战场原的父亲又接着说。



……开玩笑的是吗……



老头子笑话?



这是正牌的老头子笑话吗!



可是,他说这种话连个笑容都没有——看来他似乎不是要看我不知所措的反应,来取悦自己的样子……他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就算要我做什么,我也做不到啊。



「阿良良木。我想你应该听说了吧——我是典型的那种工作狂。几乎没什么时间陪黑仪。」



「嗯——」



黑仪吗。



他直呼自己女儿的名字,这很正常。



而且感觉非常自然。



这就是亲子吗。



「所以,我这样说感觉没什么说服力——不过,我很久没看到黑仪这么高兴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在说自己的女儿在欺负同学的样子,看起来很快乐喔……?



说到这,「啊,那个。」战场原的父亲嗫嚅了一下。他似乎在选词的样子。看来战场原的父亲和女儿不同,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人:反而是比较笨口拙舌的人。



「黑仪母亲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吧?」



「……是的。」



「那,黑仪的那个病你也知道吧?」



战场原黑仪生的病——虽然他是说生病,不过在这个情况下,应该是指那个怪异的事情。



螃蟹。



螃蟹的……怪异。



在忍野的协助下,那个病已经治好了——然而,虽然治好了,但问题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解决。



从家人的角度来看,更是如此吧。



「不光是那些缘故啦——当然,只忙于工作的我多少也有一点责任……黑仪她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心。」



「对——我知道。」



我非常清楚。



因为我们高中一直都同班。



第一年和第二年



然后第三年过了一个月。



她有多么封闭自己这点……我非常地清楚。



「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我无从辩解,孩子犯错是父母亲的责任:可是父母亲犯的错误,孩子没有责任要去承担。」



「责任吗……」



「封闭自己内心的人,能够畅所欲言的对象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就算被对方讨厌也无妨的人。另一种则是……不必担心被对方讨厌的人。」



战场原一开始挥舞着订书机接近我……她肯定把我当作前者吧。她会把深闺大小姐的假面具脱掉,在我面前露出那种可怕本性,是因为对她而言,我只不过是知道她秘密的「敌人」而已。



可是现在。



她有那么信赖我吗?倘若有的话,我有那种资格接受她的信赖吗——



「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啊。而且……还有生病的事情。那孩子是会主动去爱人的那种人——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爱。」



战场原的父亲,有如喃喃自语般说。



这内容仔细想想,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因为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因此听起来就像在吟诗一般。



「阿良良木。我觉得你和黑仪的相处方式很好。」



「很好吗……?」



她说的每句话都会刺伤我喔?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她凌迟一样喔?



要是我的心会淌血的话,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出血过多了。



「她每次都那个样子啊。我刚才甚至还以为她是为了让我意志消沉,才故意带爸爸你一起来的。」(此为台日文化的差异,在台湾会称对方为伯父,但在日本当面称呼对方为爸爸并无不妥。)



啊!



我不小心说了「爸爸」两个字。



这、这样的话,他会用那句话反驳我吗……?传说中的那一句:「不准叫我爸爸!」



「没那种事。」



他没有说。



这是年纪产生的代沟……



「她可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



「故意做给你看……?」



……嗯?



啊——原来如此。



正常情况下,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初次见面的男生在后座卿卿我我,站在父亲的立场来看,内心肯定不太好受……吧。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被她那样玩弄,而她想要恶整的对象,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她父亲……吗?



「不会,我想没有那种事情……就算,那个、黑仪再怎么样,也不会故意做给自己的父亲看……」



「因为……我是就算被讨厌也没关系的人啊。」战场原的父亲说。「因为不管会不会被讨厌,父亲都是父亲啊。我以前一直在黑仪面前,和她的母亲不断重复着丑陋的争吵……什么父慈母爱的,现在的黑仪连想都想象不到吧。」



「嗯——」



离婚协议。



单亲家庭。



没错。



这个人从刚才开始,从未说过「内人」或「妻子」等字眼,自始至终都用……「黑仪的母亲」。



「所以……她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我彷佛听到黑仪的声音在说:我不会变成像你们两个一样呢。事实上……也没错吧。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这个嘛……要是说我一点都不开心是骗人的……可是,她平常也是那样爱胡闹。」



咦?



这种说法会很失礼吗?



假如父亲照字面上的意思,解读成我在说他女儿坏话的话——我这么说其实是在夸奖她,不过站在听者的心情来看,这种因为亲密而说出来的贫嘴话语,有时反而会让对方不愉快……呃,我还搞不懂该如何拿捏。



话说,我干么一个人在这边唱独角戏。



现在的我,是不是逊到爆?



「因为黑仪是会主动去爱人的那种人。」



战场原的父亲说。



「所以,对她该爱的人,她会将心灵托付给对方。竭尽全力地去撒娇。因为爱是一种索求。我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可能很奇怪,不过我觉得她以一个恋人来说,给对方的负担太过沉重了。」



「太过沉重……吗?」



总觉得这一点也——



听起来很讽刺。



「实在很遗憾,我没办法让黑仪依靠。所以,那孩子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和我撒娇了。」



「…………」



「曾经有一次,她还对我挥舞订书机胡闹……那是她最后一次和我撒娇了吧。」



她对自己的父亲也做过那种事吗?



那已经是家暴了吧……



「不过——前阵子,黑仪久违地,真的是很久违地开口拜托我。她说……希望可以帮忙我工作。」



战场原的父亲感触良多,静静地说道。



「然后是这一次。这两件事情……都和你有关。我觉得阿良良木你真是了不起,居然有办法改变那孩子。」



「……你似乎太看得起我了,实在是不敢当……可是,我觉得那只是碰巧的。」



我按捺不住,到头来还是说出口了。总觉得她父亲会这样称赞我,是因为他误会了。是一个错误的高帽子。老实说,那让我听了很难觉得舒服。



「是吗?我听说黑仪的病会治好,你也有帮上忙……」



「我想……就算帮她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吧。只不过那个人刚好是我而已……就算是其他人来也行,而且,黑仪同学自始至终都是自己救了自己的,我只不过是当时在场陪她而已。」



「那样就够了。在必要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光是这么一个事实,就此任何东西都还要来得可贵。」



战场原的父亲在此——



似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是一个没尽到责任的父亲……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在照顾女儿。那孩子就像独自一个人在生活一样。我在那孩子需要我的时候,没办法陪伴在她身边。老实说,我光是要还黑仪的母亲欠下的债务,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就连这辆吉普车,也是向朋友借的东西。可是就算我是这种父亲,那孩子还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我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如果是他带来的男生,那就绝对错不了吧。」



「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阿良良木。」



「……爸爸。」



这种对答的方式……实在很奇怪。



不过,我还是心有所思。



我想……那些大概不是故意要做给她父亲看的吧。



倒不如说,战场原是想告诉自己的父亲,说她已经不要紧了,所以这一次——明明是初次约会——她才会请自己的父亲同行吧。



她不是想说:我不会变成像你们那样。



而是想表示:已经不用再担心我了。



我感觉自己似乎能听到那样的声音。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我应该多嘴的吧。我不应该去干涉别人家的事情——基于这种常识上的判断,我想战场原和她父亲之间,没有我能够介入的空间。



所以,这种事情不是我应该多嘴的。



不管我怎么想,你都是「不必担心被对方讨厌的人」,而不是「被讨厌也无妨的人一——



这种话我根本说不出口。



应该亲口说出这句话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而已。



「……对了,请问这里是哪里?」



「黑仪在保密的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啊。不过,这里是……以前我们三个人来过好几次的地方。」



三个人……?」



三个人是……战场原和战场原的父亲——



还有战场原的母亲,吗?



「没想到她和男朋友的第一次约会,居然会选择这里,那家伙也满——哦。公主似乎回来了呢。」



这种说法真像老头子。



如果对方和我同年龄层,我应该已经出声吐槽了吧,不过这边我要自重。



重要的是他说战场原回来了……是真的,隔着前方的挡风玻璃,我看到她的身影悠然走近。啊啊!刚才我还在想待会看到她,要针对她把我丢在这种状况下自行离去的事情,好好跟她抱怨一番;然而,现在我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彷佛看见救赎的天使从天而降一样。



我被她迷惑了……



「让你久等了,阿良良木。」



战场原打开后座车门,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情,以平静的口吻对我说。接着,她随即面向前方的驾驶座,



「爸爸,」她说,「接下来是年轻人的时间了。谢谢你载我们过来。我们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回来了,请努力工作吧。」



「好。」



战场原的父亲说完,拿着手机对战场原示意。正如我所料,看来她父亲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接送我们的……待会,他还要用电话继续工作。



嗯。



也就是说……她父亲的同行到此为止吗?



「来,阿良良木。」



战场原对我伸出手。我战战兢兢地握住她的手。接着,战场原把我拉出车外。



随后,她马上把手放开。



她果然很矜持。



「谢谢你,爸爸。」



战场原在此终于……开口道谢。



接着,她关上了吉普的车门。



唉呀,这也不代表什么……不管怎么说,现在终于是普通的约会时间。在这种平常日的晚上,把送我们来山里的战场原父亲一个人留在停车场,让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他似乎有工作,所以这样也好吧。



「……对了,这里是哪里啊,黑仪同——」



唉呀。



现在已经不用那样称呼她了。



虽然有一点可惜啦。



「战场原,这里是哪?」



「哼。」



战场原不耐烦地将头别向一旁。



「我从以前到现在,有回答过阿良良木你的问题吗?」



「…………」



不对。



应该有喔?



战场原的冷淡态度,不禁让我认为:其实被讨厌也无妨的人是我才对吧。



「居然想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得意忘形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连发问的资格都没有吗……?」



「我不记得有允许你下跪过喔。」



「我没打算要下跪!」



「那你打算跪下来磕头吗?」



「我就不能站着吗……」



现在已经不是在她父亲面前了,所以我可以尽情地吐槽。



阿良良木历,马力全开。



战场原愉悦地大步快走,而我则跟在她身后。这里虽然是山中,停车场却布满了路灯,因此没有阴暗的感觉——不过,这里不是马路,可以叫做路灯吗?我的脑中开始在想这种无所谓的问题。



「不过,幸好今晚是个好天气。」



「好天气?天气很重要吗?」



「对。」



「嗯……唉呀,因为我是晴天男孩嘛。」



「咦?脑残男孩?」



「会有人会听错到这种地步吗……」



「你看。」



快走出停车场时,战场原示意说。



「那边有一块广告牌吧。你念一下。」



「嘎?」



就算你用那种草率、像是在闹别扭的语气这么说……我一边心想,同时依照指示,往战场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的确有一块广告牌,上头写着:「星之里天文台」。



天文台……?



也就是说……



「嘿。」



我反射性地想要抬头看天空时,战场原用右手遮住了我的头。感觉就像是从上方一把抓住一样,按住了我的头,封住了我的动作。



「你干嘛。」



这还挺侮辱人的喔……



我都几岁了,还被人从上方抓住头……



「阿良良木,你还不能往上看。也不能看前面。你只能把视线压低,看着自己的脚走路。这是命令喔。」



「这种不讲理的命令谁理你啊!」



「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尖叫一声,然后一边哭着朝我爸爸的吉普车跑过去。」



「或者呢,明天可能会有一些不幸的事情,降临在神原身上喔。一个扮装成幼儿园小孩模样上课的高中女生;和脖子上挂着一块写着:『我是非常淫乱的女孩,正在接受处罚』的牌子,在走廊上罚站的高中女生,阿良良木你比较喜欢哪一种啊?」



「……遵命。」



软硬兼施的战术是一种很常听到的说话技巧,但这家伙只会来硬的……我感到傻眼的同时,将头更往下低,视线看着脚边。然而,战场原黑仪的手还是抓着我的头不放,「那我们走吧。」她说完再度迈开脚步。



呜哇。



这样好像在遛狗。



「……我每次都会被你『吓一跳跳』呢。」



「跳多了一个喔。唉呀,这些都是拜我想要让你更『惊讶讶(惶恐不安)』的服务精神所赐。」



「你的讶多了一个吧!你说话每次都很超过。你就没有一点慈悲心吗?」



「兹非的话我有。」



「少了心部!」



「你真的很夸张呢。在对话里面加入一点『意式浓缩咖啡(espresso)』,是一种礼貌吧。」



「那对高中生而言太苦了……」



当然,正确的用词是机敏(esprit)才对。



太苦和负担过重也有关系呢。(在日文中,太苦和负担过重同音异字。)



一离开停车场后,四周就暗了下来。



话虽如此——或许是身处山上的天文台这个环境使然吧,我不用抬头仰望也能知道,现在天空有某种程度的星光,使得周围不至于灰暗无光。我们住的城镇算是非常的乡下,入夜要抬头观察星座不是问题,不过似乎还是无法和此地相提并论。



这时,



我才终于想到一件事。



「对了,神原她啊。」



「什么事?你想和我商量如何让神原不幸吗?」



「谁会跟你商量那种事情啊!」



「真不愧是阿良良木。你是说如果要让神原遭遇不幸的话,你会自己一个人从头到尾决定该怎么做啰。」



「让神原遭遇不幸的家伙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就算那个人是你也一样!我不是在说那种事情啦!」



「不然是什么?」



「大概是前天吧,我有和神原聊到星座的事情。」



蛇夫座。



要是说得太详细,就会触及到战场原生日的事情,所以必须要点到为止。



「那时候神原有说过,她一年有两次,会去参加外县市的天文台举办的活动。该不会是这里的活动吧?」



神原骏河受到战场原的影响很深(包含色情方面)。这个可能性相当高。果然,「我想大概是吧。」战场原回答说。



「我自己也很久没来了……我记得之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跟那孩子说过这里的事情。嗯……原来是这样。神原她吗……」



「这么说来,那时候我好像有说那不太符合她的形象之类的话。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吗。真是一个可爱的学妹呢。」



「对啊。让人想要搞她一下。」



「搞什么一下!」



啊……这么说来,我又附带想到了一件事情。先前第一次去战场原家的时候……我还跟战场原吹嘘说,自己对天文学很懂之类的。还说了什么月亮的图案怎么样之类的……献了一手半吊子的知识,结果被战场原反驳。



呜哇,好丢脸。



这件事还是忘了比较好。



会被反驳是当然的。



因为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天文台。



「……可是,这里没有半个人呢。」



「因为现在不是什么特别的观测时期。而且还是平常日。来这里的人,都在那座天文台里吧。」



「哪座?」



我正想抬头时,又被她按住。



应该说,被她用指甲掐住头皮。



「我说,战场原……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肯定比你自己想的还要过分喔?」



「是吗。」战场原把我的谏言当成耳边风。「你能被我白皙纤细的玉手抓住头,应该算是幸运吧?」



「白皙是白皙啦,不过我觉得你的手比较像是大白鲨吧……GreatWhiteShark。」



「唉呀,我好高兴。居然把我的脸颊形容得那么白皙透明,阿良良木也满会说话的嘛。我对你温柔一点才行。」



她的指甲更使劲地刺进了我的头皮。



这招虽然平淡无奇,不过却很有效果。



这家伙真的是大白鲨吗……大白鲨空洞、毫无感情的双眼,真的会让我联想到战场原的面无表情。



原来,我的女朋友是大白鲨吗……



黑仪鲨。



「总之,这边有天文台吧。」



「对。里面有大型的反射望远镜。」



「嗯——我是不太清楚那东西有多厉害啦……我们要进去里面吗?」



「没有。」



战场原很干脆地摇头说。



「因为进去要花钱啊。」



「…………」



「我可是很穷的。」



就算你说得那么自信满满……



嗯,也对啦。



「天文台的门票,我可以帮你出啊……那点小钱我手头上还有。」



「想要替我出钱,这种观念很不错喔。不过,这次就不用了。因为我有一个独家推荐的地方,比在里面用望远镜看还要好。往这边走。」



战场原离开道路,往山丘上爬去。我踏开被割断的杂草,追寻战场原的脚步前进。



在半山腰一带,战场原止住了脚步。



那里铺着一张塑料布。



原来如此,准备是指这个吗。



「你闭上眼睛,躺在那边。」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没理由反抗她,我也明白战场原的意图了。我照她的指示闭上眼,躺在塑料布上。她的手从我的头上离开。接着,我感觉有人躺在我的身旁。我虽然用「有人」这种说法,但如果对方是战场原以外的人,那可就是不得了的幻觉了。



「你可以张开眼睛了。」



我遵照她的指示。



接着,满天的繁星映入我的眼帘。



「……………………………………………………呜喔喔!」



老实说。



比起美丽的星空,我更惊讶自己已经这个年纪了,心中遗留有一丝的感性,会因为看见星空而觉得绮丽。



原来人类会如此地感动吗。



满天的星辰。



假如要做不解风情的分析的话,我们是躺着的也有关系吧……我眼前的视野被星空完全埋没,不留余地,令我非常感叹。像这样寻找自己感动的理由,想要保持自我意识这一点,我想就已经缺少纯朴之心了吧。总之,我明白战场原不惜用指甲掐我,也不让我抬头仰望的理由了。因为她希望我第一眼能够用这样的视角,欣赏这片夜空。



好地方。



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啊——总觉得,这个回报似乎已经超值。



我感觉至今的辛苦,都能够既往不究。



「你觉得如何呢?阿良良木。」



一旁的战场原开口问。



她也……同样在眺望这片夜空吧。



「太棒了……真的让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你的词汇还真是贫乏呢。」



对我的感动泼冷水的毒舌。



但是……那种程度。



她吐出来的毒舌,和这片夜空相比也不过如此罢了。



「那个是天津四,还有牛郎星和织女星。是著名的夏季大三角。那个的旁边,再往旁边延伸一下,就是蛇夫座。所以巨蛇座,就是排列在那附近的星星。」



战场原指着夜空,滔滔不绝地说明道。



没有灯光也没有星座盘的解说。



然而不知为何,却浅显易懂。



「那边特别亮的星星就是角宿一……所以,那边是处女座。那一边则是巨蟹座……哈,有点难分吧。」



「北斗七星的话我倒是认得出来。」



「对。北斗七星是大熊座的一部分……再旁边一点的地方,就是天猫座。」



「猫吗?」



「对。」



战场原就这样一个个地为我说明眼前看得见的星座,以及其相关的逸闻。那些话语很愉快地渗入了我的心,彷佛在听神话故事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就这样进入梦乡。



「你不能睡着喔。」



她坚决地禁止我这么做。



这家伙真是敏锐。



「如果借用在风雪交加的雪山中遇难的登山家的话来说……不准睡着,睡着了会被杀死的。」



「会被杀死!」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而言之。」



星座讲解大致上告了一个段落后——



战场原平静地说。



「这些,就是全部了。」



「嗯……?什么全部?」



「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全部。」



战场原仰望着星空说。



「能够教你读书。可爱的学妹和生硬的父亲。还有……这片星空。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只有这样。我能够给阿良良木你的,只有这些。这些就是,全部。」



「全部……」



原来……是这样吗?



前天神原的事情也是……不对,追根究底来说,她从母亲节开始交往之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在思考这件事吗?她完全不答应我的约会邀请……是因为她想等到实力测验结束,还有配合她父亲的时间吗(我和神原和好的事,姑且当作非她所预料之事)?



我想起羽川说过的一句话:



战场原同学很难对付喔。



「唉呀,严格说起来,还有毒舌和谩骂啦。」



「那两样我不需要!」



「还有,我自己的身体。」



「…………」



我自己的身体……



一个看似拐弯抹角的露骨说法。



「这个也不要吗?」



「咦?不……那个。」



我不能说……不需要吧?



可是这个场合下,要是我说想要的话,似乎又有点奇怪……



「可是,你知道吧?我以前……差点被一个下贱的男人非礼。」



「啊……嗯。」



螃蟹。



她所说的……正是怪异出现的理由。



至少是其中一个理由。



怪异的出现,都会有一个适当的理由。



「要我和阿良良木做那个下贱男想要对我做的事情,老实说我很害怕。不对……我不打算说用心理创伤这种漂亮的话来当借口。我没有那么软弱。我只是……会怕。在交往以前我完全不这么觉得……可是现在,我很怕自己会讨厌阿良良木你。」



害怕。



她害怕的不是害怕本身,而是结果。



「我现在很怕会失去你。」战场原平静地说。



完全听不出感情的波折起伏。



她现在肯定也是面无表情。



「怕自己会讨厌交往的对象,又怕自己会失去对方,这样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呢……感觉就好像在讨论先有鸡蛋还是先有荷包蛋一样。」



「当然是先有鸡蛋吧。」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无聊的女生。原本我应该是一个被不明疾病所苦的悲剧美少女……现在却是一个满脑子都在想男生的陶醉美少女。」



「不管怎样都是美少女嘛……」



「反正,我觉得阿良良木你很可恨,害我变成了这种随处可见、一点都不有趣的女生。」



「是吗……」



不会喔……我倒是觉得你非常有趣喔?



你说的这么感性,我这么想似乎对你不太好意思。



「不过啊……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我至今的人生称不上是幸福……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认识阿良良木你,一想到这一点,我想过去的不幸都能够一笔勾销了。」



「…………」



「就是因为不幸,才能够吸引你的注意的话……我想就算不幸又何妨呢。我就是如此地,为阿良良木你神魂颠倒。所以,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希望把你和那个下贱男的样子重叠在一块……其实,我也知道说这种话很不成熟。就像一个小鬼头一样……就像一个涉世末深的小鬼头一样……」



她不知为何.故意改用了比较逊的说词。



「用比较粗浅的话来说的话,失去阿良良木对现在的我而言,就等于失去了半个身体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稍微等我一下。」



「稍微等你——」



「对。大概等到下礼拜左右吧。」



「好快!」



「在那之前,请你先用神原的肉体将就一下。」



「这句话好猛!」



「我也会趁这段时间,和神原努力『复健』的。」



「那不就正中了神原的下怀嘛!只有她的愿望完全实现了!」



「总之,下礼拜是没办法啦——不过,总有一天我绝对会想办法的,在那之前,希望你能稍微等我一下。所以,因爱而陶醉的我,现在能够给阿良良木的东西……眼前,这片星空是最后了……小时候,我和父母三个人,曾经来过这里。」



和父母,三个人。



鉴于我对战场原的家庭状况所知……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吧。即便如此,战场原却没有忘记。



不。



她是突然想到的吧。



想到这个原本已经遗忘的回忆。



「是我的,宝物。」



对战场原来说,这是一个相当陈腐的说法——不过正因如此,我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她不带任何伪装的真心话。



夏季星空。



从前和家人一同仰望的夏季星空。



这些就是全部……吗。



「……………………」



至少。



我清楚明白了一件事情。



战场原黑仪……或许这家伙头脑相当聪明,城府深密的程度也超乎常轨;但是唯独在恋爱方面,她的战斗能力等于零。完全等于零。这点在母亲节和她交往前的那番对话,也表露无遗,总之这个女孩很莽撞、不顾一切,感觉就像不拿火炬就跑进洞窟里的RPG主角一样。她似乎认为这种把底牌亮出来交由对方去判断、类似恫吓外交的方法,在男女这种爱来爱去的微妙关系中也能够通用吧?她甚至完全不表露出自己的情感。这种逼迫方式,一百人当中肯定会有九十九个人退避三舍。就是这么可怕。这点就连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我也能够明白……



唉呀。



假如这是因为她看穿了我就是那第一百个人,而想出来的计谋——那我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惨了。



她实在太萌了。



萌到让我无法一笑置之。



说句真心话,我很想顺着这个气氛,直接紧抱战场原——但我可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而失去战场原。说到底,我根本没有可以摊开的手牌……和战场原的关系,暂时就维持这种感觉也不错。



我不是不需要。



我们躺在一块仰望星空。



这样的情侣关系就够了。



柏拉图式的关系。



「吶,阿良良木。」



战场原平静地说。



「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我也一样,喜欢阿良良木你。」



「谢谢。」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我全部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是吗。我好高兴。」



「那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你的温柔。你的可爱。还有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就会像王子一样跑来救我的地方。」



「我好高兴。」



「对了上战场原宛如现在才想到一般,开口说。「那个下贱男,只想要得到我的身体……没有强吻过我。」



「嗯?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个下贱男完全没有做过那样的举动……阿良良木。所以……」



接着,



战场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害臊,说:



「我们接吻。」



「………………」



好可怕。



这样好可怕啊,黑仪同学。



「不对。不是这样。接吻……可以请您……跟我接吻吗?我们……接个吻……怎么样……」



「……………………」



「我们接吻吧,阿良良木。」



「最后你决定用这种说法吗……」



要说妥当,的确很妥当。



要说风格,没有比这更符合她的风格了。



就这样……今天变成了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对我们而言。



004



接着,六月十四号礼拜三,也就是隔天,我从梦中醒来——当然,这并不是说昨晚和战场原的初次约会是南柯一梦。而是因为在罗曼蒂克的天体观测平安结束后,由战场原父亲的接送下,我们又花了两小时左右回到所住的城镇,然后凌晨一点过后我上床就寝,作了一个不知所云、起床后有大半都被遗忘的梦,然后从梦中清醒起床的意思。之后睡眼惺忪的我,踩着脚踏车往学校的途中,发现了八九寺的身影。



八九寺真宵。



绑着双马尾,短短的浏海露出了眉毛。



身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的小学五年级女生。



「唉呀!」



我停住了踩着踏板的脚。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只见她东张西望,似乎在享受晨间的散步一样。



嗯——总觉得我们好久不见了。



不对,仔细想想,上次见面是在两个星期前左右,客观来看可能还不到好久不见的程度,不过,这是为什么呢,能够像这样巧遇八九寺,让我觉得非常高兴。大概因为她是小学五年级生,比国中二年级生还要更难取得联络吧。



今天和前些时候不一样,时间上还很充裕。稍微和她聊个天也不错吧(我擅自认为八九寺很闲)。既然这样,现在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和她搭话呢……我决定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从脚踏车上下来,将车子架起停放在路边。



唉呀唉呀。



不过对方可是八九寺。



我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现在很高兴。要是表露出那种感情的话,那孩子有可能会得寸进尺。要是让她屁股翘起来可就伤脑筋了。我要装作若无其事,应该说要装作一副很冷淡的模样,「啊,搞啥啊,原来你在啊?我闲闲没事做,一个不小心就出声叫你了。」大概用这样的感觉,拍一下她的肩膀搭话应该恰到好处吧。没错,基本上,我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和朋友再会这种小事情而不停喧闹的轻浮者。我现在这个年纪,是以理智和冷静为卖点。



好。



那我就蹑手蹑脚地,从后面接近她……



「八九寺!好久不见了啊,你这家伙!」



我悄悄从她身后靠近,给了她一个熊抱。



「呀——!」



少女八九寺发出悲鸣。



但我毫不在乎,有如要捏烂八九寺的矮小身体般,使劲全力地紧抱她,不停用脸颊磨蹭她的脸。



「哈哈哈哈!你好可爱、好可爱啊!多让我摸一下,多让我抱一下!你的内裤露出来啰,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呀——!呀——!呀——!」



八九寺扯开喉咙不停惨叫,



「吼!」



随后朝我咬了过来。



「吼、吼、吼!」



「好痛!你这家伙干什么!」



无可救药和这家伙在干什么,



这两句话都是在说我自己。(注:日文中的好痛和无可救药同字异意。)



「吓!呼吓!」



我被咬了三个地方,才终于恢复到正常状态;但八九寺片刻之间,头发就像超级赛亚人一样完全倒竖,口中不断发出那类似野生山猫般的威吓声。



唉呀,这也很正常吧。



「没、没事,没事。我不是敌人。」



「赫!吓!」



「好了,你冷静一点,慢慢深呼吸。」



「呼吓……咳——呼——!咳——呼——!」



这呼吸声和机器超人(注:漫画《金肉人》里头,一种半人半机器的角色)一样呢。



话说,八九寺至今登场以来,都没说过一句象样的中文。



「是我,是我啦。你看清楚一点。我是这附近以人品好闻名的大哥哥……以前还替你这只迷路的小羊带过路……」



「嗯……啊啊……」



到此,八九寺的双眼才认出了我的模样,倒竖的头发也逐渐恢复原状。



「这不是奥良良木哥哥吗?」



「别用那种听起来好像欲求不满的名字来称呼别人。我的名字叫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误。」



她这次好像是第一次因为真的口误而说错话……不过唯独这次,她会口误把我叫成奥良良木,原因似乎全都出在我身上。



我没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感情。



所以失控暴走了。



昨晚的事情让我太兴奋也有关系吧。



「唉呀,阿良良木哥哥穿夏季制服呢。」



八九寺说。



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或许她是个笨蛋吧。



「嗯——你浑身肌肉,身体却很纤细,短袖整个就是不适合你呢,阿良良木哥哥。」



「你这样说的话,那我夏天该怎么办才好啊。」



女生那种类似无袖上衣的穿著,男生之间并不流行。毕竟男生弄成那个样子,也和可爱八竿子打不着边。



「要是短袖不适合你,倒不如说是你不适合穿西装衬衫吧。阿良良木穿立领装明明很好看的说。干脆你一整年都穿那样上学如何?」



「我又不是应援团的人……」



附带一提,直江津高中没有应援团。



因为社团活动不怎么受到推广。



「你的袖子变短了,头发倒是变长了呢。阿良良木哥哥的长相和凶暴的内心成反比,感觉很秀气,要是再继续留长下去,看起来会很像女生喔?」



「这也没办法吧。夏天留长头发,的确会很闷热没错。还有,你没资格说我凶暴。」



「你有一个像女生一样的名字就已经够了吧。」



「不要扯这个话题。你自己才是,发型就像超能力霸王里面出现的怪兽一样,还敢说别人。」



「那只是名字像而已吧。」(注:双马尾的日文为「ツインテ—ル」。超能力霸王当中恰好也有同名的怪兽。)



「是这样讲没错啦。」



「阿良良木哥哥的发型就跟阿福罗星人一样。」



「没有没有!阿福罗星人那种东西,孤陋寡闻的我从来没有听过,我想那应该是你自创的词汇,可是那个外星人的发型是阿福罗吧!我只是把头发留长而已喔!」



「就算你这么说,因为阿良良木哥哥的稀薄存在感,用美少女游戏来比喻的话,就像是没有立绘的角色一样(立绘:去背景的人物图)。所以,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说你是阿福罗就是阿福罗,我说你是雷鬼头你就会变成雷鬼头。」



「是这样吗!既、既然这样,八九寺你现在马上说我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肌肉男!」



「阿良良木哥哥会这么说,很明显就表示你完全不是那种体型的人……不过,你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虎背熊腰的肌肉男吗?」



「咦?你那白眼是怎样?」



「唉呀,阿良良木哥哥,你的头在流血呢。」



「因为刚才有一个凶暴的家伙咬我。」



「要赶快掐住脖子止血才行。」



「那样我会先上西天!」



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最喜欢战场原,和神原的关系也比任何人都还要友好,可是和八九寺聊天时的愉快程度,在这当中却是位居第一位。



我的心灵被一个小学生治愈了吗……



「没事的。这点小伤马上就会好了。」



「对喔。你是吸血鬼嘛,阿良良木哥哥。」



「类吸血鬼就是了。」



我在春假时间……遭到吸血鬼的袭击。



就像羽川被猫魅惑、战场原遭遇到螃蟹、迷路蜗牛八九寺、神原向猿猴许愿,以及千石被蛇缠上一样,我被鬼袭击了。



我会把头发留长,就是为了遮掩住那时候的伤口。



当时拯救我脱离困境的不是吸血鬼猎人、也不是天主教的特种部队,更不是专门猎杀同类的吸血鬼杀手,而是一个路过的大叔,穿着夏威夷衫的轻浮混蛋——忍野咩咩,总之这就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



我身体的恢复能力非常地高。



「恢复能力吗……这样的话,有件事情我想要尝试一下呢。」



「想要尝试?」



「对。我想要拿着一把电锯之类的东西,把你从中间对切,看看阿良良木哥哥会不会变成两个人。」



「你这小学生的想法还真是变态啊!」



我又不是蚯蚓。



哪有那么简单就变成两个人!



「我开玩笑的。阿良良木哥哥以前帮过我的忙,我不可能会对你做那种事情吧。」



「是嘛……也对啦。我们是朋友嘛。」



「对啊。就算把你五马分尸都嫌不够了,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点程度就善罢甘休呢。」



「………………」



看来她不是若无其事。



她现在整个就是在记恨。



「请你等着看吧,阿良良木哥哥。下次我会在空白笔记本上头,用红色铅笔写上阿良良木历这个名字的。」



「你、你做什么!你这样搞的话,会害我早死吧!」



「事情没那么简单。下次我会从阿良良木哥哥的身后靠近,用食指从你的背脊,由上往下快速地刷下来。」



「你、你这个旁门左道!你是想要我求你,再从下面往上刷一次吗?」



「这些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你真可怜,惹我生气就是这种下场。阿良良木哥哥,你将会体会到真正的恐怖是什么样的滋味吧。」



「哼……」



在此,我哼笑回应。



「那是我的台词吧,八九寺。」



「嗄?」



「会体验到真正恐怖的人是你。你用红色铅笔写我的名字试看看……我可是会诉诸暴力喔!」



有一个高中生,因为用红色铅笔写名字会短命这种理由,而用暴力威胁一个小女孩。



那个人居然是我。



「要是你肯道歉的话,现在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哼……」



然而,八九寺不愧是我永远的劲敌。



她也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你那是荷兰人的台词吧,阿良良木。」



「荷兰人!为什么我要跟荷兰人道歉,请求对方原谅才行?我对荷兰人做了什么事情?」



「你不快点道歉的话,就会变成风车回转乱舞的牺牲品喔。」



「那个听起来像是超必杀技的东西是什么鬼!」



「你如果不想和唐吉诃德一样的话,最好赶快道歉。」



「唐吉诃德应该是西班牙的吧!」



「好了,那你想要怎么做呢,阿良良木哥哥。你希望人家叫你『唐(大哥)』吗?」(注:唐吉诃德,原文为DonQuixote。Don一词在西班牙语当中是一种尊称,本应译为吉诃德先生,但中文采用音译的方式。)



这对话的发展变得很莫名其妙。



可是我不希望别人用「唐(大哥)」来称呼我。



「我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阿良良木哥哥你居然还不肯道歉……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吗?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吗?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吗?还是我的表达方法太差劲呢?」



「以机率来看有四分之三是我的理解能力太差吗……真是的……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要跟荷兰人道歉就行了吧。」



「『好』要说一百次才行,阿良良木哥哥。」



「一百次谁说得下去了!」



「的确有高风险呢。」



「说得真妙!」(注:日文的「好」刚好和英文的HIGH发音相同,八九寺拿这个音来造句,属于一种日式幽默。)



话说回来。



我不跟你道歉可以吗?



「我的心胸没有荷兰人那么宽大。要是阿良良木哥哥以为只要道个歉,我就会原谅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荷兰人的评价还真高啊……」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希望我原谅你的话,这个嘛,你只要给我一年份的蜂蜜蛋糕,我就原谅你吧。」



「也罢,要是那样你就可以原谅我的话……」



「一天三个喔。」



「那还挺贵的耶!」



换算成金额来看,随便都超过十万日币。



这竹杠敲得还真响。



「算了,你原谅我的事情,我先跟你說声谢谢。」



「不会不会,NoThanks。」



「…………」



这位小妹妹以为NoThanks是「不用谢」的意思吗……



太强啦。



「阿良良木哥哥等一下要去学校吧。你每天都这样上学,可真是辛苦了。上次你好像说过出席日数不太妙来着?」



「是啊。这是我一、二年级出席率太差的报应,最惨可能会留级。不过,现在我的目标已经往上提升了一个等级,所以现在我没空为了那点程度的小事情而伤脑筋。」



「目标往上提升一个等级?这个表现还真是不可思议呢。是什么意思啊?」



「以前我是以毕业为目标啦——」



嗯?不对,这件事能跟她说吗。



唉呀,对象是她的话,说了也不用怕她会跑去跟别人讲吧。况且,我先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能够透露的对象,稍微把自己逼紧一点或许也不错。



「我未来是以考试为目标。」



「考试?喔,是英检五级吗?」



「为啥我现在还要去考那种小学生都考得上的证照啊!」



我对八九寺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就像对羽川和神原那样。八九寺人不可貌相,还颇会听人倾诉,「是这样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是?」「了不起!」只见她漂亮地在我希望她附和的地方出声回应,因此我说明起来很容易。唉呀,我继羽川和神原之后,连同这次总共已经说了三次,这或许也有关系吧。



…………



可是,就算能把自己的目标讲得很顺口,现在我还是一事无成啊……要是变成只会耍嘴皮子的话还得了。



我必须要达成目标才行。



「阿良良木哥哥,和你一阵子不见就发生了许多事情呢。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句话,说得还真是好啊。」



「哈哈……还好啦。」



「现在想想,时间过得还真快。」



八九寺语气沉闷,开口说。



语气沉闷,却带有一丝的怀念。



「在那之后,已经三年了吗……」



「没那么久好吗!」



是两个礼拜!



不要吐出那种好像要完结篇一样的台词!



「是这样吗?唉呀,仔细想想,那种短短两个礼拜就能作出简单决定,同样只要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把它整个推翻掉,所以现在我只能姑且听听。三日就改变的东西,过了三日又会恢复原样。所以只要六天不见,一切又会照旧了。」



「你說这话还真讨厌啊。」



可是,她说得没错。



因为前天我请羽川帮我挑的那几本参考书,现在我连一页都还没看啊。



「啊——有有有。就是那种光买参考书就会满足的人。我买电玩游戏的时候也常这样,光买就满足了,都不去玩它们。」



「小学生这样是不是有点糟糕……?」



而且,我不是因为决心动摇,觉得麻烦才不去看那些专程买回来的参考书……只是刚好在买参考书的书店遇到了千石,之后和怪异扯上关系,最后在旧补习班睡通铺,回家后又睡回笼觉,起床去学校还要准备文化祭,然后又和战场原约会。



我根本没时间去看参考书。



「约会的话,就是跑出去玩对吧?」



「呜……」



的确没错。



真是的,八九寺一脸愕然地说。



「很忙这种话是不会分配时间的人爱用的借口喔,阿良良木哥哥。其实只要你想的话,你在学校的休息时间,应该也可以看参考书才对。现在的你,被读书只能在课堂上,或者是只能在家里那种先入为主的固定观念给束缚住了。」



「喔喔……你这话说得还真不错呢。」



嗯。



这点也没错。



「八九寺,我可能一直对你有误会,觉得你是一个头脑很差的小孩,你该不会很会读书吧?你說过自己的成绩不是很好,其实是怕会伤害到我才会那么谦虚的吧……」



「这个嘛……我从来没有读过书,所以我不知道。」



「………………」



我眼前有一个超级笨蛋。



不对,她可能是一个超乎常理的天才也说不定。



她到底是笨蛋还是天才呢……好,我就测试一下吧。



「八九寺,我们来比赛文字接龙。我先开始。从文字接龙(SIRITORI)的『RI』开始……『苹果(RINGO)』!」



「『猩猩(GORIRA)』!」



「『喇叭(RAPPA)』!」



「『面包(PAN)』!」



「鸣哇!我第一次碰到玩文字接龙会因为『N』输掉的人!」(注:此为文字接龙的规则,日文中没有「N」开头的单字,所以字尾念到N的人就算输。)



她似乎非常低能。



应该说,她的搞笑配合度非常之高。



她没有立刻说出「饭(GOHAN)」之类的词汇,而是先停一拍,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将自身的搞笑品味表露出来。和她聊天真的很快乐,应该说她是那种让我会想把她带回家,每天睡前固定和她聊三十分钟的人才。



不过,光是这样还无法下结论,她可能是一个低能,但搞笑配合度很高的天才。我当初的目的可说是完全没有达成。



好,重来一遍。



再来测试她一下。



「八九寺,这次我们来玩脑筋急转弯。」



「我当然奉陪。我不会在敌人面前逃走的。阿良良木哥哥虽然不是敌人,不过既然你向我挑战,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你将会知道我有多恐怖。」



「有两个头、三个眼睛、四张嘴和一百颗牙齿、手有七只、脚有五只,还可以够吞掉一头大象的小动物是什么?」



「……是阿良良木哥哥的朋友吗?」



「……答案是『有那种东西吗?是海豚对吧』才对!而且我才没有那种朋友勒!你的朋友里面有那种人的话,你不会觉得很可怕吗!」(注:这是日本脑筋急转弯的一种。故意先闪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然后再用「有那种东西吗?是海豚对吧」回答对方。原因在于「有那种东西吗」和「海豚」在日文中的发音相同。)



我是会谨慎交友的人!



呜……可是就算她的反击做得很潇洒,这样还是无法测出她的智商程度正当我这么想时,



「那换我反问了。」这次换八九寺开口。「头是猴头、身体是狸猫、四肢是虎手虎脚、尾巴是蛇、叫声像虎鹤的动物是什么?」



「有那种东西吗?是海豚吧?」



「答案是鵺。」(注:音同夜,为日本传说中的生物之一。外形正如八九寺的问题。)



「………………」



的确没错。



我感觉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这小学生果然是天才吗……?



该死,她的实力到底要深不可测到什么地步啊。



「可是,小学生居然会知道『鵺』这种东西。」



「我正在多方面学习当中。」



「喔,是吗。」



「总之,波良良木哥哥。」



「别用那种,听起来像是栖息在淡水或汽水里头的出世鱼(注:汽水为淡水和咸水交会处;日本有些鱼的名称,会随着长度大小而改变,统称为出世鱼。)一样的名字来叫我。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误。」



「不对,你是故意的……」



「我狗误。」



「还说不是故意的!」



「神曾经存在。」(注:日文中,「口误」和「神曾经存在」的发音相近。)



「那是哪们子的奇迹体验!」



惯例的对答要是到了第七次,要不得心应手也难。我俩对答的顺序,毫无错乱。



「总之,阿良良木哥哥。你知道吗,考试可是很辛苦的喔。」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是吗。我完全都不知道呢。」



「我想也是!」



你不可能有考过吧。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你。我这么说可能担心过头了,不过我很怕阿良良木哥哥不会写入学申请书。」



「你从那种地方就开始担心了吗!?少女的担心还真可畏!」



「只要会写申请书,接下来只要当天注意好自己的身体状况,就算是阿良良木哥哥也有办法参加考试喔。」



「不对!我不是只要参加考试就好,参加考试还要合格才行!」



「为了考试而读书吗……唉呀,这种忠告可能不像是我会说的啦,不过如果是阿良良木哥哥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因为你是那种只要肯做,就会成功的人。」



「喔喔。你这么夸奖我啊。」



「那还用说。当阿良良木哥哥决定要参加考试的时候,就等于已经考上了。」



「没想到你会夸奖我到这种地步。」



「我还觉得说得不够呢。就算说你已经跟大学毕业没两样了也不为过吧。」



「喂喂,我只是决定要参加考试而己,你說得太夸张了吧,八九寺。」



「不会,我这双眼睛已经清楚看见,阿良良木哥哥取得学士的样子了。没错,为了表示敬意,以后就让我用学士学位的头衔来称呼你吧。」



「好啦好啦,你想叫就叫吧。是我害你那样叫的,所以也没办法批评你。」



「我就用英文称呼你吧,听起来会更有学术气息。」



「英文是什么?」



「baccalaureate(音近:笨蛋萝莉特)。」



「要你管!而且你这个梗也铺得太长了吧!」



害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我在途中甚至还怀疑,这个便是不是没有结尾勒!



「笨蛋和萝莉,笨蛋萝莉特……这个字简直是为了阿良良木哥哥而存在的。」



「并不是好吗!笨蛋我就认了,萝莉我可不承认!我的身心每天都过得很健全!



「用更深入的角度来看,最后的『莉特』两个字,总觉得会让人联想到『尼特』呢。」



「住口!你马上住口!你要是继续再说下去,我以后就不敢随便乱用『学士学位』这个字了。」



「你可不能沉浸在『只要肯做就会成功』这种好听的话里头喔,阿良良木哥哥。只有光说不练的人才会说那种话。」



八九寺正经八百地说。



这家伙的肚子里面明明没有半点墨水……



「实在是,你說话真的是口无遮拦,毫不留情,实在是一个臭屁的小鬼。让我想要惩罚你一下了!」



「你真的是一对臭屁的奶子,让我想要惩罚你一下?有时候阿良良木哥哥说的话,出乎意料地还挺下流的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只是把小鬼换成奶子两个字,居然会变成如此下流的台词,真让我感到惊讶啊。」



「不管是哪句话,把关键字换成奶子都会变得很下流吧!」



这是什么对话。



我感觉自己是乘着兴头,而说出这几句话的。



「不过呢,你說得没错。我要好好地下定决心才行。」



「对。也请你顺便上吊一下。」(注:下定决心为惯用句「腹を括る」,八九寺把它改成「首を括る」就成了上吊。)



「才不要!不过应该不用担心吧,我身边有优秀的家庭老师阵容,交给她们准没错。她们可不会允许我偷懒的。就算我不愿意也要每天读书。哈哈,有学年第一和第七名做我的后盾,老实说我已经无敌了。」



「你的思考方式还真是Plustic(音近塑胶)啊。」



「…………」



Plustic这个字的意思里头,并没有「乐观」的意思。(注:八九寺译为plus-tic就会变成形容词「乐观的」,但实际上却没有这个字。)



「不过阿良良木哥哥,就算她们两个是名师,想要把全年级倒数第一的人教好,用普通的方法应该……」



「我没考过倒数第一名好吗!而且这次我的成绩还不错,刚才我有说过吧!你仔细听一下我在说什么好吗!」



「要我听你臭屁,会让我很困扰的。阿良良木哥哥只有在臭屁自己的不幸时,才会让我觉得有趣。那方面麻烦你多讲一点。」



「为什么我要那样虐待自己啊!」



「那么,就让不才我八九寺真宵,来替你代言吧。阿良良木哥哥的吹嘘自己不幸系列。『野鸭背着葱走了过来!可是阿良良木哥哥却讨厌葱!』」(注:「野鸭背着葱走了过来」为日本的惯用句,形容好事自己送上门。)



「不要随便捏造我的不幸!我喜欢吃葱,因为葱很营养!我感冒的时候,还会把葱缠在脖子上呢!」



「乍看之下很幸福,可是仔细想想其实很不幸,这就是阿良良木哥哥的卖点。」



「并没有那种设定好吗!不要随便乱添加那种会让我以后行动起来绑手绑脚、又很半吊子的奇怪设定!」



「阿良良木哥哥的吹嘘自己不幸系列Part2。」



「还有Part2吗?Part1该不会荣登全美票房冠军了吧!」



「『阿良良木哥哥半夜肚子饿决定要吃泡面。可是那碗泡面明明是速食产品,泡的方法却意外地困难!』」



「啧……该死!我很想否定你,可惜那种经验我有过好几次了!想不到Part2反而是杰作,这种例子还真是稀有啊!」



「阿良良木历这个历法,永远都是佛灭(注:佛灭为日本月历上的用语,为大凶之日,诸事不宜。)。」



「这句话听了会让人厌恶一切啊!」



「可是,学年第一和第七名吗?」



八九寺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羽川姐姐……就是上次我拜见过的那位,绑着麻花辫的姐姐对吧。」



「对……这么说来,战场原和羽川你都认识嘛。」



「然后……战场原姐姐是阿良良木哥哥的女朋友。」



「对。」



「嗯——」



八九寺把手交又在胸前,一脸难以理解的样子。



她似乎正在思考,但这副模样和她的风格并不相符。



「干么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有,我在想如果是那两位的话,通常都会选择羽川姐姐才对吧。为什么阿良良木哥哥会选择和战场原姐姐交往,而不是羽川姐姐呢,我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问我为什么……」



就算你这么问……



这问题还真奇怪。



「她们两位都是美人胚子,可是性格方面却是天差地远吧。照我来看,羽川姐姐是温柔的大姐姐;战场原姐姐则是……对,恶意的集合体。」



「战场原应该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吧。」



毕竟,战场原曾经用很过分的话洗礼过八九寺,所以也情有可原。相较之下,羽川就对八九寺温柔多了。



温柔……而严格。



一个模范的大姐姐。



从小孩子的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我的选择很不可思议吧。



「可是,羽川对我来说不是恋爱的对象啊……她是我的恩人。详细的情况我不方便告诉你就是了。羽川她大概也不会把我当成对象吧。而且说到底,我就是连同战场原的那种个性在内,全部都很……」



呜呜。



要说那个词实在让人很不好意思。



所以我在句尾含糊其词。



八九寺没有使坏刻意吐槽,「这样啊。」她点头说。



「这还真是讽刺啊。」



「什么东西很讽刺?」



「讽刺(注:讽刺日文汉字为皮肉。)你不懂?那我就换句话说吧,这还真是绞肉啊。」



「这样我越听越莫名其妙了!」



「唉呀,阿良良木哥哥很像在玩『虹色盯的奇迹』的时候,会跑去攻略琳姿的那种人。你喜好的女性类型异于常人对吧。」



「你那种比喻,要附解说才行吧!」



还真难说明啊。



这个嘛,以前卡普空公司曾经开发过一款名为:「益智问答七色之梦虹色盯的奇迹」的动作恋爱解谜游戏(大型机台),游戏中能够一边回答问题,同时和登场的七位女性角色培养感情,在游戏时间半年内提升好感度后,再打倒复活的魔王,最后和自己心仪的女生迎接幸福的结局。而游戏中,有一位名叫琳姿的角色是魔王的手下,专门负责妨碍主角,这个角色虽然是女性,但很可惜的是不管玩家用什么方式去攻略,都无法和那位琳姿共同迎接结局。为了寻求和她的圆满结局,不知道有多少的百元硬币消失在机台当中。此外,或许是因应玩家的要求,之后推出的家用版当中,琳姿也变得可以让玩家攻略了,说明结束!



「不愧是阿良良木哥哥,知道得还真是详细啊。」



「哪里哪里,区区这点程度……话说回来,你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这种需要长篇大论来说明的比喻!达急动反而还好多了!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还会对『虹色盯的奇迹』说明这么一大串的人,只有我而已!」



「可是,只要像这样持续着朴素的草根运动,那款游戏总有一天搞不好会出复刻版吧?」



「那也太朴素了!」



「总之,既然阿良良木哥哥觉得战场原姐姐比较好的话,那就这样吧。因为人的喜好是选别差别的。」



「是千差万别才对吧!」



「对了,阿良良木哥哥。」



八九守在此,突然改变话题。搞什么,气氛好不容易才炒热了,你这样不就等于在破坏气氛吗?真不像八九寺的作风。



「上次阿良良木哥哥你说的那个,害你变成吸血鬼——类人、类吸血鬼的女吸血鬼。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现在好像叫忍野忍是吗?」



「嗯?是啊。」



我好像有跟她说过。



是在母亲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她八岁左右、金发、戴着防风眼镜帽……对吧?」



「嗯。她怎么了吗?」



「我没有亲眼看过她,所以也无法断言啦,不过昨天我好像看到那位忍的样子。」



「咦?」



八九寺她看到了……?



「……那孩子的身旁,有没有一个邋遢的大叔?他穿着一件色彩奇幻、品味差劲、现在这个时代无法想像的夏威夷衫,外表看起来很轻浮……」



「嗯?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呢,这个问题的意思是问我:有没有在那孩子的身边,看到阿良良木哥哥的意思吗?」



「并不是!在你眼里我是一个邋遢的大叔吗!夏威夷衫那种东西,我连花纹朴素的都没穿过勒!」



「不想被别人那么说,就不要那样说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喔,阿良良木哥哥。」



「正确!」



正论总是会伤害人。



不管什么时候。



「总之呢,阿良良木哥哥,那个金发的小孩是自己一个人。她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嗯……那是几点的事情?」



「好像是傍晚五点左右吧。」



「五点左右……」



当时,我还在学校忙着准备文化祭。



那个时间,是在我和千石在校门口聊天之前。



「你在哪里看到的?」



「国道上的那家甜甜圈店的旁边。」



「啊,那边吗……八九寺,你散步的距离还满远的嘛。以小孩的脚程来说,你的行动范围还真广呢……甜甜圈店吗。」



那间甜甜圈店是置MisterDonut。



因为这个要素,让八九寺的话产生了几分真实感。



可是,忍居然会单独一个人……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不对,这里可是一个乡下城镇……就连茶色的头发都很少见了,更何况是金发?那种发色,除了忍以外不可能有别人。再加上还戴着防风眼镜帽……可是,这是真的吗,忍可以离开那间旧补习班,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吗?或许只是我擅自认为忍无法离开那里……现在说起来,忍野好像从来没这么说过。可是,那个忍野真的会允许忍单独行动吗……?



「对。我也是这么想。」



八九寺说。



「要是那孩子真的是吸血鬼的话,像我这种人根本不是对手,所以我看到她之后根本不敢靠近她。这件事情我觉得跟阿良良木哥哥你报告一下会比较好,所以今天才会在这里等你的。」



「啊,真的吗?」



原来我们不是巧遇啊。听她这么一说,刚才我看到八九寺的时候,她似乎正在东张西望。



今天我也是被人等吗。



「既然这样,你就早说嘛。」



「真的很对不起。因为不知道哪里跑来了一个萝莉控,从背后突然抱住我,还用力磨赠了我的脸颊,害我吓了一跳全都忘光了。」



「萝莉控?这个城镇里头有那种生物吗?我身为一个善良的市民,有点无法原谅他呢。」



「没关系的。我们要以宽大的心胸,去接纳那些心胸狭窄的人。因为这个月我班上的标语是:『温柔对待萝莉控。』」



「你的学校是怎么回事!脑子没问题吧?」



总而言之呢,都是我害的。



这是自食其果。



「唉呀,这样啊。让你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马上找时间去忍野那边确认一下吧。」



「能够帮上阿良良木哥哥的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你时间方面不要紧吧?八九寺说。我看了戴在右手腕上的手表。嗯,我们已经聊了一段时间了。快乐的时间真的很短暂……



下次再见到八九寺,会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呢?



唉——!



「八九寺,你有没有手机啊?」



我对小学生问了一个荒唐的问题。



这个地方明明就连国中生都没有带手机的习惯说。



「嗯——很可惜,我对机械方面的东西非常不擅长。」



「真的吗?」



「对。老实说,我电视也只能看到二〇一〇为止吧。」



「你连地上数位放送的事情都不懂吗……」(注:日本将于二〇一一年七月二十四日停止类比播放,全面改采数位放送。)



那已经不叫不擅长了吧。



就连神原和忍野,也都没有机械白痴到这种地步吧。



「单波段(OneSeg)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注:单波段是手机接收数位波的一种方式,能够让使用者快速收看影片。)



「好蠢的一句话……」



嗯——



那也没办法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了吧。



这种在路上闲晃偶然相遇的感觉,对我和八九寺真宵的关系来说,或许刚刚好也说不定。要是太过奢求也很无趣。有些事情正因为偶然而显得贵重。而且,八九寺也能够像今天一样自己跑来找我,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重新跨上脚踏车。



「那八九寺。再见啦。」



「好的。我确信我们能够再度相见。」



在小学五年级的朋友目送下,我往学校出发。现在的时间还满吃紧的,因此我用力踩着脚踏车。



八九寺真宵。



迷失方向的蜗牛少女。



她看起来很有朝气,是再好不过的了——话虽如此,她所站的立场,可说是非常地危险。在某种层面上,以一个和怪异扯上关系的人来说,她的立场或许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还要来得糟糕吧。



就算如此……我也莫可奈何。



我不能去想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人……只能够自己救自己。



这一点我千万不能搞错。



千万不能。



「………………」



我和怪异扯上关系知道怪异的存在后,已经过了三个月。



不是像八九寺说的一样,过了三年……



虽然不是,但我已经改变了许多。



这也只是……



我一个人擅自在改变吗?



在预备龄响起前,我成功穿过校门。仔细想想,现在我的书包里头,放着千石托我还给神原的灯笼裤和学校泳装。今天我原本打算早点到校,去二年级的教室找她……呜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也罢。反正这两样东西转交时也不能让别人看见,要找时间叫她出来的话,大概午休时间或放学后最方便吧。我一面思考,同时把脚踏车停放到脚踏车停车场内我分配到的位置上。



接着我走进校舍,正准备要上楼。



此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唉呀!在进教室前,不把电源关掉可不行……我太粗心了。刚才的震动很快就停了,这表示刚才是邮件而不是来电吗?可是一大清早的会是谁?是我两个妹妹吧……因为战场原和神原不是那种会用邮件功能的人,她们两个没那么勤快……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确认上头的显示。当我看见寄件者的名称时,顿时怀疑了自己的双眼,但是在看过内文之后,我的怀疑瞬间被抹除殆尽。就算日本地大物博、历史悠久,在用手机发送邮件的时候,文章会用「前略」开头「草草而书」结尾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接着,我看了夹住「前略」和「草草而书」之间的文章——重复看了两遍后,停住了准备爬楼梯进教室的双腿,毫不犹豫地折返了脚步。



我在学生人群中,逆向行走。



直接往脚踏车停车场走去,想取回脚踏车。



「唉呀。」



此时,我遇见了战场原黑仪。虽然正值预备铃响前,但她的情况和我差点迟到的我不同,因为战场原总是在这个时间来学校,仿佛把时间计算得刚刚好一样,没有一丁点地浪费。



我因为昨天的事情,现在和她突然碰面,不免因害躁而有些语塞;但对方不愧是战场原黑仪,态度非常平静且完全面无表情。



「干么?」



她说。



「阿良良木你要去哪里?」



「我要稍微出去一下。」



「去做什么?」



「人道救援。」



「喔,是吗。」



只见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真不愧是战场原黑仪。



她似乎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这也是一种心灵相通……的话就好了。



「好吧。你去吧,阿良良木。本来我是不会这样帮你的啦,这次我就特别对你亲切一点,待会老师点名的时候我会帮你回答的。」



「我觉得在只有四十人的高中课堂上,你的帮忙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应该说,我觉得你只会白白被老师骂一顿。」



「我会确实模仿阿良良木你的语调,所以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替我配音的声优可是很优秀的喔。」



「声优!原来这个世界是动画的世界吗?」



「『让神原遭遇不幸的家伙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就算那个人是你也一样!』如何?像吗?」



「一点都不像!我还稍微期待了一下说,结果出人意料地完全不像!而且你不要故意挑那种让我不好意思的台词来复述!我从你挑选句子的方式上,感觉到一种恶意哦!」



「我告诉神原之后,她高兴得痛哭流涕呢。」



「不要因为那种无聊的事情,害学妹痛哭流涕好吗!现在神原不光是你的学妹喔!」



「『黑仪同学……你实在好美。正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我爱你。』如何?像吗?」



「一点都不像,而且那句话我还没说过吧!」



「『还没』的意思,就表示以后有这个计划啰?」



「………………呜,有!」



如此这般。



虽然我现在没那个美国时间陪她耍宝,但我急躁的心情却因而得到平复,接着我向战场原道谢后,更加快了脚步,朝脚踏车停车场奔跑而去。



005



浪白公园——我至今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念作「ROUHAKU」还是「NAMISHIRO」。现在还不知道,就表示我以后也不会知道吧——但要说值得纪念的话,这公园或许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



在那个母亲节。



我骑着自己的爱车——越野脚踏车(当时它还是一辆好好的脚踏车),漫无目的地来到这座公园。在这座只有荡秋千的公园中,我巧遇了散步中的战场原,同时又遇见了迷路的八九寺。



然后,我还记得。



我还记得在那天……不是只有遇见她们两人而已,我也同样在此遇到了羽川翼。我就住在这附近啊——那时,羽川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所以,邮件上会要我到这座浪花公园,并不是偶然也没有任何的暗示吧。单纯只因为聪明的羽川,选了一个在她家附近,我唯一知道的一个地标而已。原来如此,这个指示真是巧妙到令我佩服。



没错。



邮件的寄件者,正是羽川翼。



现在别说是预备铃,上课龄恐怕都已经响了吧。浪白公园我虽然有去过,但详细的位置我却记不太清楚,毕竟先前我只是随意顺着路骑到那里而己,对当地的地理环境并不是很熟悉,因此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抵达目的地。好不容易我在第一堂课结束前,来到弯腰缩坐在广场长椅上的羽川面前。



羽川的穿着和平常的印象大相径庭。



她穿着一件大小能够完全遮掩住上半身的单薄长袖外套,衣摆非常地长。外套下延伸而出的长裤,也相当宽松。颜色是粉红色。以外出服来说,那颜色十分鲜艳——平常总是穿着学校指定的素色袜子和学生鞋的双脚,今天也是裸足配上凉鞋,感觉相当简便。



唯独眼镜还是平常那一副,但麻花辫却松开了。不对,松开这个表现用在这个地方是错误的吧,就算她是班长中的班长、不是被班上同学而是被神选上的班长,她也不是打从娘胎出生后就绑着麻花辫。何况,现在是早上——应该说她现在还没有绑麻花辫才对吧。我第一次看见头发放下的羽川……很理所当然地没有绑麻花辫的羽川,头发感觉起来似乎很长。看起来似乎比战场原还要长。



在头发上方,羽川戴着一顶猎帽。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羽川戴帽子。



「……啊!阿良良木。」



这时,羽川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刚才她抱着自己的身体低着头,似乎没有发现我就在她的前方。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她的表情似乎很焦躁。



在我看来是如此。



「你这样不行,怎么可以把脚踏车骑进公园里呢。旁边有停脚踏车的地方,你要把车子停在那里才对。」



我俩一碰面,劈头就是一个指导。



不愧是羽川。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吧——而且,学校你都要我跷课了,现在还管什么脚踏车啊。」



「这两个是不同的问题。你快点去把脚踏车停好。」



「…………」



唔,她的措词不容分说。



对像忠犬一样跑过来的我,你不先说几句慰劳的话来听听吗?



可是,此刻我抱怨也没用。



羽川说的话也很对。



「我知道啦。」我说完从脚踏车上下来,牵着车往广场旁的脚踏车停车场走去。五月十四号也有看见的那辆生锈的破烂脚踏车,依旧停在那里。我把脚踏车停在它旁边后,上了锁。不过,这个公园还是一样没半个人(这点似乎和假日或平常日没有关系),我觉得应该没有上锁的必要啦……



接着,我回到广场。



羽川还是坐在长椅上。



……那件薄外套虽然提供了某种程度的遮掩,但那件宽松的长裤,颜色和布料不管怎么看都是睡衣吧……这样的话,那件外套下面也是睡衣吗……那双凉鞋感觉也很像拖鞋。羽川是刚起床就披着一件外套,直接跑出家里的吗……



「抱歉呢,阿良良木。」



我走到羽川面前后,她向我道歉。



虽然这并不是慰劳的话语。



「我害你跷课了。」



「啊,不……也没什么啦。听起来像是这个意思吗?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不过,你放心——因为我都帮你算好了。今天的课表,就算阿良良木你全部缺席,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



好讨厌的计算。



她就连请求别人的帮助,都要这么精打细算……



这家伙果然有一点太聪明了。这也就是说,假如今天的课表会害我的出席日数有问题的话,她就不会寄那封邮件给我了吗?



她实在顾虑太多了。



「……班长和副班长都跷课,文化祭的准备该怎么办?这一点,你也已经想好了吗?」



「我寄了邮件给阿良良木你之后,有打一通电话去教职员室,所以没问题的……我已经把今天该做的事情和步骤,告诉保科老师了。」



「…………」



有够周到。



特别是她有效活用了我来公园前的这段等待时间,实在有够周到。



「放学后的指挥工作,我也已经拜托战场原同学帮忙了。」



「诶?那应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吧?」



那家伙可是一个非常讨厌和人共事,以及为别人奉献的女人喔。文化祭的准备这种东西,不就恰好是那两件事情的混合体吗?把它们混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



「因为战场原同学昨天自己先走了。所以要补回来啊。」



「喔……」



那位目中无人的战场原,在羽川面前也无法任性妄为啊……唉呀,那家伙至今在班上的定位好歹是个深闰大小姐,既然受人所托,她就会确实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吧……



「幸好你是一个良民。你那种无人可及的计算能力,要是用在坏的地方应该可以无所不能吧。」



「也不尽然吧。你说我很会计算吗……其实阿良良木的手机有没有开机这点,算是一个很危险的赌注呢。而且刚才的时间你大概已经到学校了,我也不能打电话向你确认。」



「嗯?手机有没有开机你打电话过来响一声挂掉,不就可以确认了吗?」



「可是那样的话,有礼貌的阿良良木就会回我电话了吧。」



「原来如此。我的个性已经被你摸透了吗?」



我可以收邮件,但是打电话就不行……这判断的基准还真是微妙。以羽川来说,传邮件似乎已经是最极限的选择了。刚才我一直在想没那个时间,可是我在来公园的路上,应该趁等红绿灯的时间回信给她才对。



这么看来,早上我和八九寺的闲聊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要是在她传邮件之前我就到校的话,在教室我就会把手机关掉了。



…………



不,那些事情先搁在一旁。



要是发现对方穿的衣服是睡衣,就算知道她是羽川,还是会让我的心头小鹿乱撞啊……女生穿睡衣这种非日常的光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是我的初体验(两个妹妹算是例外)。



可惜的是那件外套。现在只有露出长裤,而且也只能看见双脚的部分,就像画龙未点睛一样……应该说现在只有龙眼不见龙形。以小露春光来说,她也太过保守了一点。



有没有办法让她脱掉那件朴素的外套呢?



就像北风与太阳一样。



「我说羽川。」



「什么事?」



「不对……羽川大小姐。」



「大小姐?」



「您的外套,请交由我来保管。」



「…………」



鸣哇。



好可怕的白眼。



我试着伪装成在迎接贵宾的高级餐厅服务生,但现在的地点是露天的公园广场,这方法实在太勉强了。



「阿良良木。」



「小的在。」



「我会生气喔。」



「……对不起。」



强力炫白认真光线。



让我差点没下跪道歉。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边吧——出了什么事吗?羽川。你传来的邮件上写得不是很详细……是因为那个头痛吗?」



「嗯——头……」羽川缓缓开口说。「……已经不痛了。」



「嘎?不痛了吗?」



「头痛已经停止了,应该说……」



羽川看似在选择词汇。



与其说在选择词汇——不如说她现在身处的状况,必须创造一个新的字汇才能表达出自己想要说明的东西。



老实说,



我大致上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那个……阿良良木,黄金周的事情啊,我……想起来了。」



「是……是吗?」



头痛。



头痛……所代表的意思。



「不对,不算想起来吧。这种感觉就像是我想起了自己一直忘记的东西一样……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回想,都只能模糊地回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嗯……唉呀,我想也是啦。要全部想起来应该是不可能的啦。」



应该说,她就连要想起自己有忘记什么都没办法才对。羽川应该不可能再次想起那恶梦般的九天才对……



然而,



「至今……我只是模糊记得,忍野先生和阿良良木你救了我而已,真是不可思议呢。别说你们怎么救我的,我就连你们是从谁的手中把我拯救出来的,我都不记得了——这就好像被施了什么奇怪的催眠术一样。」



「催眠术……吗。」



实情和催眠术完全无关。



但是,她的思考方向完全正确无误。



「现在我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可是,能想起来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终于可以向你还有忍野先生,好好说声谢谢了。」



「这样啊……可是,我们没有救你喔。照忍野的说法——」



「我是自己救自己的……对吧?」



「没错。」



正是如此。



特别是我,完全没有帮上忙。



而且,羽川的猫事件中,出最多力的人是忍啊——要是羽川有必须要感谢的对象,那应该不是忍野咩咩和阿良良木历,而是金发少女﹒忍野忍才对吧。



「猫。」



羽川说。



「是……猫对吧。」



「…………」



「那边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时候的猫,对吧。我和阿良良木你一起埋葬的……那只猫。嗯……那边我想起来了。」



「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是你的关系。」



「咦?」



「没事——可是,羽川。你把我找出来,不是只因为……你想起来的关系吧?」



就算出席日数等问题获得了解决,羽川也不可能因为那种理由就让我跷课。



她不光是想到而己,在那之前应该还有某件事情——记忆的恢复本来就只是附赠品而已。



「对」



羽川肯定了我的说法。



然而她的态度却很毅然决然——内心坚强的人就是不一样。前天我和千石的对话,根本无法与之相较。



「怪异……吗。」



怪异。



每个怪异的出现,都有一个适当的理由。



「对……所以,」羽川望向我。「我想要请你带我去忍野先生那边……忍野先生还住在那间旧补习班吧?这点我知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



不是不知道。



而是忘记了。



要是地点是荒废的废墟,用地图能查到的资料也有限……如果查旧地图,要找到答案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在这刻不容缓的情况下,那样太花时间了。所以羽川才会求助于我,因为这是最快的方法。



「可以拜托你帮我带个路吗?」



「这当然——」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个时间,在这个还是上午的时间点,现在过去忍野恐怕还在睡大头觉吧,可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虽然那家伙因为低血压之类的缘故,刚起床的脾气不是很好……但也情非得已。



「——当然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可以让我问两、三个问题吗?」



「咦……可以啊,什么问题?」



「因为每次碰到怪异方面的事情,我都跑去依赖忍野。我们必须养成良好的态度,如果是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就尽量自己处理。就算最后要完全麻烦忍野去处理,我也必须先把事情的重点整理好才行。」



「啊……也对呢。」



羽川似乎认同我说的话。



「好,那你就尽量问吧。」



「关于头痛的事情。你之前说最近很常头痛,正确的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



「你的话应该记得吧。」



「……大概一个月前左右……吧。嗯,刚开始还不是很痛——可是,前天和昨天……在书店和学校正门口的头痛,就是阿良良木你刚好都在场的那两次……其实痛得很厉害。」



「那时候你应该跟我说一声吧。」



「抱歉。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那……黄金周结束之后,你有遇到和猫有关的事情



啊?」



「和猫有关的事情?」



「例如黑猫从眼前走过之类的小事也行。」



「…………」



羽川闭上眼,举止似乎在回想。



老实说,我不清楚那种事情是不是只要回想就能想得起来不过呢,她是连那位战场原都开口承认彼此世界不一样的「天才」啊……



用常识去衡量她可是会受伤的。



正因如此,她才会被怪异缠上。



「五月二十七号,我在晚上听了一个广播节目,里面念到一位笔名叫作『超爱大熊猫』的人寄来的明信片,这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不,我想应该没有。」



太强啦。



虽然我已经知道她很猛,但这真是太强啦。



「附带一提,那个明信片的内容写道:『女仆这种工作,在漫画和卡通里面看起来很轻松又很有人气,其实却意外地辛苦呢。不是那种只要把萌挂在嘴边就可以的工作。事实上,她们好像是全年无休的样子。这些是我上次在联谊过到她们的时候听来的,绝对错不了。』」



「你不用说明得这么详细!」



「对了,阿良良木。那张明信片,你觉得哪里有趣啊?我听不太懂呢。」



「这个嘛,就是啊,那些女仆明明说自己没空休假,结果还很悠哉老练地跑去参加联谊,这里算是一个笑点吧——等一下,为什么我要帮那位素未谋面的『超爱大熊猫』,补充他笑点说明不足的地方啊!」



「啊啊!『在联谊遇到她们的时候』,原来她们是女仆啊。原来如此,这样听起来还挺有趣的,不过只听一次果然还是有一点难懂。」



「话说回来,仔细想想大熊猫不是猫,是熊吧。」



「嗯。这么说也对呢。」



「还有其他的吗?」



「嗯?其他的?这个嘛,在同一个节目里面,还有一个笔名叫『挥棒的姿势』的人。他来信说:『这是前阵子,我和三个朋友用扑克牌在玩大富豪时的事情。牌发完之后,其中一个朋友突然开口说,以前在他们国中的玩法,最强的牌是4。』因为那是专门念听恩来信的节目,我想八成是真的吧,可是这个哪里好笑了?」(注:大富豪又称大贫民,在日本相当热门,一般规则中最大的牌示2。)



「不对,我不是在问你还有没有其他笑点很难懂的明信片!顺便再告诉你,要听懂那封明信片,必须要先知道大富豪有很多例如:8切牌或一落千丈之类的地方规则,笑点就在于他想说自己有一个朋友,企图拿那种地方规则来当挡箭牌,配合手上的牌捏造出对自己有利的规则!」



「啊!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阿良良木。」



「因为这种事情被你佩服,我根本高兴不起来……啊,还有『挥棒的姿势』这个笔名也是,『挥棒』和『姿势』两个汉字写起来都一样(注:在日文当中,这两个字的汉字同为「素振」)。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俏皮话吧」



「啊,不过阿良良木,那个节目念的明信片也不是全部都很难听懂喔。也有这种还不错笑的来信。有一封信和刚才那两封是同一个节目的东西,所以也是真实的故事吧。有一个笔名叫『削苹果前进』的人来信说:『前几天,我和朋友两个人去录影带出租店。我原本想要借大约三年前电视演过的一部连续剧的DVD,可是那部全十三集的连续剧,第八集被其他人借走了,所以我只好先借到第七集。听说那部连续剧越是接近尾声越精彩,所以我觉得很可惜。被借走的只有第八集,九到十三集明明都还摆在架上的说。所以我就说:「这就跟玩牌七的时候,在七就断尾的感觉一样啊。」我说完后,朋友就接着说:「现在借走第八集的人大概在暗爽吧。」』啊哈哈!借走第八集的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玩牌七啊。」



「这的确还满有趣的,不过广播的事情已经够啦!」



言归正传。



总而言之。



她回想有关于猫的记忆,只能回想起那种程度的事情,就表示这次的事件我应该要把它当作是,上次的余灰来思考吗。



八成没错吧。



「好,羽川。下一个问题。」



「嗯。」



「那顶帽子,」我说。「你可以把它脱掉吗?」



「……那——」



羽川的表情骤变。



「那不是问题吧,阿良良木。」



「说得对。」



「就是啊。」



「羽川大小姐。您的帽子,请交由我来保管。」



「阿良良木。」



「小的在。」



「我会生气喔。」



「你就生气啊。」



我不畏惧羽川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想生气就尽管生气。要不然你要讨厌我,我也不在乎。对我来说,我能不能报答你这件事,比我们之间的友情还要来得重要。」



「什么报答……」



羽川变得轻声细语。



我说的话似乎让她觉得尴尬。



「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春假的事情。」



「那件事——可是,那件事情才是……怎么看都是阿良良木你自己救自己的吧?」



「不对。忍野可能会这么说吧,可是我一直觉得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说。



总算说出口了——这句话正是我此刻的感觉。



没错。



要好好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我不认为你的大恩我可以报答得了。可是我想要为你做些什么。只要是为了你,能做的我都会去做。就算最后你会骂我、讨厌我,我都可以忍受。」



「忍受吗——」



羽川……微微莞尔。



不,或许她在哭泣吧。



我也不明白。



「你说这话还真臭屁呢。」



「是吗?」



「明明是阿良良木,还敢这么臭屁。」



「……你那是孩子王的台词吧?」



优等生不应该说这种话。



也对——羽川说。



「你不要笑我喔。」



接着,



她脱下了帽子。



「…………………………………………………………………………………………………………………………………………………………………………………………」



是猫耳。



羽川小小的头上,长了一对可爱的猫耳。



我沉默不语,咬住下肾。



紧咬到快要渗出血来。



……不准笑……



我才刚决定要严肃看待这件事情,绝对不能笑……说一些很正经的好听话让对方开心,再趁对方当真的时候,一阵大爆笑把对方当成笑柄——这是漫画之类的东西常见的搞笑方式,但我已经在内心发过誓,唯独这类的举动自己绝对不会做……



可是那对猫耳真的就宛如订做的一般,和羽川平整修齐的浏海十分相配。黄金周的时候我也有想过,该怎么说呢,她仿佛就是为了戴猫耳而出生的女性……



话虽如此。



这次和黄金周的恶梦时不同,是羽川本尊配上猫耳——这股破坏力可说是绝大无比。原来,在道状况下,猫耳的毛色和头发一样是黑色啊……



可是我千万不能笑啊。



她真的会讨厌我。



虽然刚才我说自己不在乎被讨厌,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希望羽川讨厌我。被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是,她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讨厌,会让人备感挫折。



「可、可以了吗?」



羽川害羞地说。



她羞红着脸颊,表情相当难得一见。



而且还是猫耳!



「可、可以了……嗯。谢谢。」



「你干么说谢谢啊。」



羽川一面抱怨,一面将帽子戴了回去。她将帽沿深戴,不肯多看我这里一眼。神原和千石让我看左手与身体的时候,也是类似的状况……不过,羽川的猫耳和她们是不同次元的。



会让我不由得想要道谢。



真的很感谢。



「可是……嗯,我知道了。果然,这是黄金周的延续吧。还是应该说事情还没解决呢……」



头痛是猫耳长出来时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