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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校园生活变得非常繁忙,一下课就先照顾花圃,这个部分小百合老师也来帮忙。



「藤岛同学进园艺社之前,我偶尔也会来帮忙。」



抱着兰花的盆子,老师感慨地说。



花没开的冬季只要丢着不管就好,这是我之前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好好准备过冬,第二年花是不会开的。



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继续园艺社的活动,只是觉得如果继续照顾彩夏所栽培的花草,也许可以稍微了解她的想法。我心中的一角的确是这么想的。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踩着脚踏车越过河川钻过首都高速公路,绕过车站来到「花丸」。和明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绕到店后面去。



那天比我早来的只有宏哥,他身穿缝了金属扣子的短大衣配上白色牛仔裤。我从没看过宏哥穿一样的衣服,反正一定也都是女人买给他的。



宏哥坐在焦黑的汽油桶上,肩膀和耳朵之间夹着手机在讲话,两手也各拿一只手机在传简讯,简直就像街头杂耍一样。



「……啊?是美加吗?是我,对对,就是由实的朋友,对,宏仔。初次见面。哈哈哈,咦?真的吗?约我就去了啊……嗯,嗯,那星期五怎样?有空吗?」



不知情的第三者听来,大概会以为他只是在搭讪罢了。可是宏哥的说话遵守着一条非常蜿蜒的规则,不知不觉就绕到毒品上了。「啊,我听说过。对,是粉红色的粉末……嗯,没有,我没试过,可是听朋友说很棒。买的人叫什么名字?嗯,嗯……」就像这样。



我坐在旧轮胎上很佩服地望着宏哥,宏哥阖上右手的手机,又挂掉刚刚讲话的手机收到口袋里,这才对我微笑。然后,左手持续刚刚的动作,在纸上用原子笔不知道写些什么。



「好像挺多女生都买过,只是大家都是跟朋友买的,要找到源头很难。」



我纯粹因为兴趣而问:「宏哥,你认识多少女生?」



「嗯——不知道。」



就在宏哥回答我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宏哥接起手机,又开始了草莓般的甜言蜜语,真的是一点空闲也没有。讲电话的时候,宏哥的左手也没停下来。放在桌上的似乎是车站附近的地图,丸井百货、巴尔可百货、东急手创馆、第一书局,红色的原子笔在我看过的店名之间的马路上,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呼!」



宏哥终着歇了一口气,放了一排手机在桌上(原来不只三支,口袋里还有两支)。他伸了伸懒腰,喝了一口咖啡。



「这支是女高中生专用,这支是人妻专用;这支用来主动攻击想追的女生,这支是用来应付防御不太喜欢的女生……」宏哥一一为我说明每支手机的不同。攻击用?防御用?



「说是小白脸还比较像牛郎……」



我有点被宏哥打败了。



「你知道小白脸跟牛郎的差别在哪里吗?」



宏哥这么一反问,我歪了歪头。



「小白脸专属着特定的某人,而牛郎要同时被三个人以上所爱。我还是菜鸟,不敢说自己是牛郎。」



「啊……」真是复杂的世界。「那么同时被两个人所爱的男人呢?」



「脚踏两条船的家伙通常会被女人捅死,所以不需要命名。」



「原来如此。」不对,我同意个什么劲啊?



「不过这样调查下来还真是让人搞不清,难怪第四代会碰到瓶颈。」



宏哥把地图翻过来说道,背后用红笔写满了女生的名字跟数字。



「那是什么?」



「价钱太便宜了,而且都是跟认识的人买的,价钱完全没标准。这药太奇怪了,明明已经这么普遍了……」



原来数字是价钱。我不懂毒品的价钱,所以也就不懂怎样叫做便宜。地图上还写了好几个零,是免费送人的意思吧?



「这边的地图是什么?」



「啊,这边是买的地方,双圈是疑似药头所在的地方。」



我吓呆了,盯着通红的地图看。从宣誓要找出阿俊开始不过三天,宏哥一个人靠着五支手机就找到这么多情报。



「藤岛中将已经来啦!刚刚好。」



我身后传来声音。转过头一看,少校背着像小山一样的巨大登山包站在我身后。



「帮我把背包卸下来,这东西坏了。」少校如是说,着是我过去帮他忙;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包包轻轻地放到地上。



「我连续两天熬夜弄的喔!」



少校看来很高兴地说道,从包包里陆续取出小型相机,放在木头台子上。所谓的相机也不过是巴掌大的黑色立方体装了圆形的镜头而已,同样形状的相机一共有二十个左右。



「少校很拼呢!」



「相机是以前就做好的,只是为了安装辨识软体花了很多时间。至今都没有搜查特定人物的任务,所以一直派不上用场,嘿嘿。」



「这么多相机是要怎么用呢?」



「藤岛中将来得正好,其实你长得非常没特色,正好用来做实验。」



总觉得少校很干脆地对我说了失礼的话。少校从厨房借了插头,接上笔记型电脑,把好几台相机排成弧形照我的脸。接下来要宏哥把一台相机举高,一边确认电脑萤幕一边调整:「再向下一点,对,这样就可以了。」之后少校对我说:



「走出去再走回来。」



我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下照着少校所说的,走出店面再回到两人身边。一进到大厦的阴影中,少校的电脑就发出尖锐的警铃声。我吓得后退,宏哥也吓得差点摔了手上的相机,只有少校一个人贼贼地笑着大拍膝盖。



「嗯嗯,果然直接拍摄的精确度很高。藤岛中将,接下来稍微低着头再走进来看看。」



之后我照着少校的指示,保持低着头的姿势、横着走或是边走边转头,边做着这些怪动作边在厨房后门和外面之间来来去去。每次走进来时,少校的电脑就会铃声大作。直到明老板破口大骂:「吵死了,安静点!还有不要随便用人家的插头!」事情才告一段落。可是,明老板对着相机和电脑却一句话也没吭声。



那之后我才终着发现……



「相机可以辨识出我的脸吗?」



「就是这样。从极近距离进行六面拍摄的话,精确度大概可以达到这么高。夏天去了一趟研究室,教授正好在做实验,我就把教授的点子拿来用了。」



「喔,那还挺有趣的。」宏哥凑近看了看相机又看了看电脑萤幕。这已经不是兴趣的程度而已了,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为什么还会当尼特族呢?



「你就是要用它找到阿俊吗?」



「我们没什么预算,所以要锁定设置的地方,这个系统用电很凶。」



「先不管电池,阿俊的脸部资料要怎么办?不先一开始设定好不能用吧?」



「爱丽丝房里的防盗摄影机里应该有最近一整个月的资料。」



原来那些摄影机也是少校弄的吗?总觉得事情的规模越来越大,我只能像傻瓜一样张着嘴傻傻地旁观。



「对了,阿哲哥呢?」



少校一边把大量的相机收进包包里一边问。



「他应该是去警察局了。」



「啊,如果有警察的调查资料,就更能锁定设置相机的地方了。」少校若无其事地说。



「阿哲学长……还认识警察吗?」



宏哥苦笑了起来,是因为我惊讶的表情太好笑吗?



「那家伙开始打拳击之前,常常受警察关照。我记得的确是少年课的人哭哭啼啼地带他去拳击练习场,请拳击练习场的人收留他的。开始打拳之后,他就不再打架了。」



结果现在变成柏青哥打手——宏哥下了如此的结论。我没听说过阿哲学长的过往,不过总不可能从警察手中拿到调查情报吧……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阿哲学长就出现在拉面店,时间是晚上七点多。他从T恤下拿出笔记本,咚地一声放在少校跟宏哥面前。



「阿哲哥,你身上烟味好重。」



「没办法啊,比柏青哥店烟味更重的就是警察局了。烟味不是重点啦,我把地图整理奸了,把你们的地图也拿出来瞧瞧。」



少校一边翻笔记一边说:「警察的调查也没什么进展。」从旁边凑过去看,用铅笔写满的字迹,是阿哲学长做的笔记吧?他真的跑去向警察问消息了吗?



三个人围绕破旧的木头台子,小声地交谈起来。宏哥在用红笔画满的地图上,又添上警察的资料。



已经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了。



他们在那里讨论的时候,我正在拉面店厨房里帮忙洗碗。并不是明老板要我帮忙,只是因为我在厨房后门待不下去,所以自愿要帮忙的。



「——这些资料也拿去给第四代比较好吧?」



「我不想借用他帮派的力量。」



「可是分享情报效率才高。」



「我把影印本拿去,顺便去酒店晃晃,我想直接问问里面的几个女孩子。」



「阿哲哥,那你可以帮我装摄影机吗?」



「喔。」



当我站在厨房偷听的时候,三个人俐落地结束谈话就解散了。客人来来去去仿佛轮流来吃饭一样,我在喧嚣的蒸气中只觉得自己被遗忘了。



大概是因为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吧?明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三个人……看起来好像很熟练。」



「喔——他们从以前就常搞这些事。虽说是帮爱丽丝的忙,我倒觉得可以做到那种地步不如去工作呢!」



我也这么觉得。



*



「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变成尼特族啊!」



爱丽丝在床上得意地说道。一如往常的308号房,冷气超强的科技房间。那天睡衣女孩的心情很好,连放了一点面条的酱油拉面也不多抱怨地吃了下去。



「这世上不属着尼特族的大多数人都不了解,人的资质不是数量而是方向的问题。嘴巴上说什么人各有所长、人各有志、人生有无限可能,实际评价的时候却只局限着一次元的世界。」



「……你是说连明老板都不能理解吗?」



「老板不一样,因为她不会说人各有所长、人各有志、人生有无限可能之类的废话。她对我们的说教是了解我们的命运之后,单纯就现实面的考量。可是老板这种人是少数,大部分的人都不懂真正所谓『无限的可能』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们没办法想像自己搭的船后方,有人猛力地往反方向划。对吧?因为他们前进的方向刚好跟我们相反。」



嗯……也许是这样没错啦……



「所以只要给你这种人一个方向,你就会自动变成那样。阿哲、少校和宏仔也许是真心想救阿俊的,毕竟曾是一起围着碗公赌骰子的伙伴。可是偏偏又爱装酷,所以不能主动帮忙。他们其实在等你求援。」



我想起当时那三人眼中熊熊燃烧的生命力——也许真的就像爱丽丝说的一样。



「我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自己也是爱隐瞒心事的人。让尼特族苦恼的原因,总归起来只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爱丽丝放下碗公,无力地握住筷子,用寂寞的眼眸凝视虚空。



「上帝在大洪水之后,以四种盐基对所有的生命刻下了祝福的绝对命令,你听过吧?『你们要滋生繁殖,充满大地。』可是——他忘了写在我们身上。」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一样,可是看见爱丽丝那仿佛在大海中抓着救生板漂浮三天后终着见到太阳的笑脸,我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不过,你也一样吧?」



爱丽丝如是说道。她把碗公放在弯起的膝盖上,隔着热汤的白烟凝视着我。



「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即使是知道了也没用的事情还是想知道,心里总是很焦急、很焦急,焦急得不得了。」



事实就跟爱丽丝说的一样,所以我没回答。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只看得见已经失去的事物呢?」



爱丽丝的话就说到这里。她再次拿起筷子,暂时集中精神在碗公上。房间里只有吸啜一根根面条的声音、咀嚼葱的声音和大量机器风扇转动的声音。



我起身从冰箱中拿出Dr.Pepper放到爱丽丝眼前时,她正好悉哩呼噜地吃完最后一根面条。



「你只有这种时候最机灵。」



爱丽丝笑着打开罐子,而我则蹲在床角,抱着膝盖。



「反正我也没有别的才能,就帮爱丽丝拿一辈子的Dr.Pepper好了。」



原本应该是自嘲的笑话,说出口之后自己也觉得很有可能成真,就更受伤了。



「鸣海……」



我因为爱丽丝的呼唤而抬起头来。



爱丽丝朝我招招手……咦?怎么了?要我过去吗?我一边觉得可疑,一边跪着靠了过去。



「乖乖。」



爱丽丝摸了摸我的头。



「你在……」干什么?我忍不住弹开了。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反应。宏仔很高兴,第四代露出一副讨厌的样子可是也没逃走。」



「不……我觉得你不要太常对男生做这种事比较好。」



「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你不是说自己无能吗?刚刚我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吗?难得我对你说天生我才必有用,人有无限可能之类有意义的话。」



……你刚刚不是说那是无聊的发言吗?



「可是就算你做了什么,会夸奖你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爱丽丝温和的声音让我全身结冻。



我沿着入口旁的墙壁,缓缓滑落到地面。



「就算是你也有方向——可是方向的前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目的地只有坟场。所以,至少让我摸摸你的头安慰你。」



爱丽丝走下床,靠近我。她稍稍弯下腰来,眼睛高度配合坐倒在地上的我,然后再度用冰冷的小手,揉揉我的头发。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都没有动静。



我每天放学后都到「花丸拉面店」露脸,也没特别做什么。宏哥每天去酒店,少校占据逃生梯前的汽油桶,表情狰狞地面对笔记型电脑,让人无法找他搭话。



我本来想对明老板说请让我帮忙,明老板似乎敏锐地察觉了我的心事,表情僵硬地说:



「不用了……你赶快找到很会做家事的太太,然后一辈子不要接近厨房了。」



虽然明老板说得很过分,可是我无法反驳,因为之前我创下了连彩夏都达不到的新纪录——两小时打破五个碗。蹲在潮湿的土地上,我因为自己的没用而差点哭了出来。



就在一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新闻,我上学前在家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的。中年的男性主播高超地压抑自己,只露出大约一公厘的遗憾表情报导新闻。



「……发生集体中毒事件。晚间十一点,营业至深夜的俱乐部中六名男女突然昏倒……」



那家店就在巴尔可百货公司旁边,是连我都听过名字的有名俱乐部。当然主播并没有说那跟毒品有任何关系。



可是那天晚上八点,许久未出现在「花丸拉面店」的阿哲学长若无其事地说:「集体中毒事件跟FIX有关。啊……嗯,我听警察说的。」管辖这条街的警察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居然把情报泄漏给十九岁的柏青哥赌徒,还是因为对方是阿哲学长的关系呢?



「第四代那边没发现什么吗?」



「他们应该比警察投入更多人力,因为是人海战术,大概这阵子就会发现什么了……我也把整理过的资料给他们了。可是药物扩散得这么广泛,为什么还不露出马脚呢?」



「对了……」



我客气地插了嘴。阿哲学长和少校同时转向我,让我有点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人海战术,可以让我也帮忙吗?」



学长歪了歪头。



「你跟第四代说说看吧!虽然我想会被拒绝。」



「咦?为什么?」



「那家伙似乎很讨厌鸣海,明明也才见过两三次而已。」



「这、这……」



「不管第四代对鸣海的观感,因为你是高中生所以不行。那家伙虽然是黑道还挺正经的,上学的家伙就不算伙伴,敌人就一辈子是敌人。」



原来如此,因为我连尼特族都不是。阿哲学长面对垂头丧气的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啦?光增加一个人也不会改变情况,而且鸣海是客户,所以什么都不用作,只要等结果就好了。」



不是那个问题。这样跟一切都交给爱丽丝,只是负责拿Dr.Pepper有什么不一样呢?跟谁求援都没差,可是我非得靠自己找出彩夏跳楼自杀的理由不可。我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亲自找出真相,只能借着为彩夏做点什么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就算我明白不可能填满。



是不可能填满了,因为彩夏已经不会笑也不会对我说话了。因为我不是受彩夏之托而做事,彩夏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跟我说清楚,就跳楼自杀了。



对她来说,我们的友情不过只有这点程度吧?



事到如今也已经来不及了。



「COLORADOBULLDOG」的铃声一如往常地响起,打断我犹豫不决的思绪。阿哲学长和宏哥也站了起来,但是真正响的只有少校的手机。



『是我,你今天有带录音机吗?』



录音机?



「有是有,你要干嘛?」



那之后,爱丽丝和少校透过电话交谈了一会。电话挂了之后,少校环视我们说:



「听说他们找到了在第四代店里捅人的药头,在店里喝酒的时候被抓到的,对方还拔刀出来大闹了一番。」



我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找到药头,要开始行动了。



阿哲学长说:「那家伙是笨蛋啊?好歹搞清楚那里是平坂帮的地盘吧!」



「而且他是在阿哲哥跟宏哥调查的时候进到店里的,这是所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吧?」



「所以爱丽丝说什么?」



「她想听审问内容,要我去录音。」



「哦,所以才问你有没有录音机。可是第四代应该已经动手揍人了吧?」



「听说第四代还没到那家店,所以要我赶快过去。」



「不赶快过去那家伙就要被打成破布了,第四代对攻击伙伴的人是手下不留情的。」



我因为阿哲学长的这番话而背脊一凉。



「我今天是走路来的,因为是从秋叶原直接过来的……」



「鸣海,你是骑脚踏车来的吧!你载我过去。」



咦?



「你想帮第四代的忙吧?跟他说说看应该可以。」



「可是……」



「别废话了,就出发吧!反正你也坐不住吧?」



的确如此。为什么阿哲学长把我心里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的呢?还是我垂头丧气的脸太好懂了呢?



「出发吧!藤岛中将,给我飙车吧!」



少校拿起包包使劲地打我屁股。



*



「CLUB·HAPLOID·HEART」位着东急百货广场后方小吃街上一栋小型大楼的地下室。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楼梯上挂着黄色的霓虹灯,店名是英文草书的字体。我在看板的右下角发现印了凤蝶代徽的贴纸。说是直营店,真的是平坂帮经营的吗?我一直以为平坂帮只是尼特族聚在一起的假黑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老实说,我一直到上个月还以为平坂帮是飙车族。



「藤岛中将要在外面等吗?」



「我人都来了,没理由在外面干等。」



因为是第一次进俱乐部,所以我很紧张。蹲在平台玩手机的两名年轻男子凝视着经过的少校与我,仿佛是看到了从动物园逃出来的鸵鸟。



走到楼梯尽头,打开厚重的门扉,里面是墙壁和地板都漆成金属色的短短通道,左手边是柜台,深处还有一扇门。看起来就像科幻电影中的气压舱,可以听见些许舞曲的高音部分。



「本店禁止高中生进入。」



身着黑色网眼毛衣,看起来像人妖的男领班对我们这么说道。他直勾勾地瞪着我,又把视线移到一身军装,跟夜店完全不搭的少校头顶。我这才想起因为放学后就直接过来,所以还穿着一身制服。



「我们不是客人,是壮一郎叫我们来的。」



少校毫不在乎地撒了谎。



「啊,是壮大哥叫你们来的吗?」



「刚刚出了事,所以我们就——」



「我什么时候叫你们来了?」



少校因为这道锐利的声音而弹起两公分高。转身看刚刚进来的入口,穿着深红外套,背后跟了石头男跟电线杆的第四代在逆光中朝我们走了过来。



「壮大哥,您辛苦了。」



柜台的人妖男从我们头顶发出尖锐的高音。我偷瞄一眼,发现他因为紧张而满脸通红,只有眼睛闪闪发亮。



「大哥,您辛苦了!」



石头男和电线杆合唱般只对我低头打招呼,少校用惊讶的表情盯着我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你们来干嘛?爱丽丝又多嘴说了什么吗?」



「她说想听审问的内容。」



少校耸耸肩,拿出巴掌大的细长IC录音机让第四代看。第四代啧了一声。



「为什么园艺社的小鬼也跟来了?」



「藤岛中将是爱丽丝的助手。」



「啊——够了,我知道了,烦死了。」第四代推开我和少校对柜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里面有我的人在吧?」



里面的的门开启时,第四代转过头来对我说:



「园艺社的,好歹也给我脱掉外套、拿掉领带!」



店里有如异次元空间。舞池中正在播放慢节奏的曲子,只有深处的舞台浮现宛如黑海黎明般的阴森橘色;打扮奇怪的DJ叠穿四件不同颜色的衬衫,让人定不下心来的六连拍节奏轻轻地低语。黑暗中,人群配合节奏摇头,首饰和玻璃杯反射微弱的光芒闪闪发亮。



由第四代领头,后面跟着石头男、电线杆、我,最后是少校,奇妙的一行人在黑色的人海中拨开人潮往深处前进。



「啊!壮大哥!」



「壮大哥,奸久不见!难得你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像是下了班的上班女郎一行人包围了第四代。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忙,等一下再来找你们。」



「咦——」



「刚刚好可怕喔!有个脑袋坏掉的家伙拿刀乱闹,好恐怖喔!」



「好险表演没有因此中止,今天邀请的DJ超棒的,壮大哥一起来听嘛!」



石头男咧开嘴露出牙齿吓唬大家,我和少校趁隙溜了过去,女生们怀疑的视线刺得我好痛。那之后每隔五公尺,第四代就得敷衍冲过来的女生们。终着到了位着螺旋梯阴影里一道不显眼的门,门上写着STAFFONLY。



打开门的瞬间,走廊深处传来奇妙的男子怪声,说不出是哀号还是笑声,我不禁觉得背脊一阵凉意。



金属架、木箱、堆叠的圆椅,褪色的百事可乐海报贴满水泥裸露的墙壁,有种年代久远的感觉。宽阔的仓库也许是共用的,因为在我们走到这里的路上还看到好几道门。



「辛苦您了!」



「辛苦您了!」



几名身着印了代徽黑色T恤的男子稍息向第四代打招呼。



「大哥也来了吗?」



连躲在石头男后面的我都马上被发现了。



有个男人被人拿电线绑了起来,倒在仓库墙角的地上。深绿色的运动连帽上衣配上有点脏的垮裤;像在垃圾场搜刮垃圾的乌鸦般的双眼透过蓬乱的发间正四处游移。皮肤和嘴唇也非常干燥,所以看不出年纪,可是应该很年轻吧?



「他身上的药可不少。」



其中一名小弟朝第四代递出一把塑胶袋,是分装到小袋子里的药锭。比我当初看到的更接近正红色,不过翅膀的标记和两个英文字母——A.F.我倒是还有印象。



「最近拿出来卖的量越来越多了。」



「也许是清仓大拍卖。」



「喔、喔、喔……」



倒在地上的男子一边扭着身子一边想抓住第四代的脚,黑T恤男朝男子的肚子踹了一脚。



第四代脱了外套,交给身后的电线杆。他蹲了下来,抓住男子的乱发,把男子的脸转向自己的肩膀。



「你认得这个代徽吧?就是你捅了我们的人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口吐白沫。我被第四代的气势压倒,发不出声音,突然觉得那一带似乎散发出思心的气味。



「你是怎么跟做FIX的家伙碰头的?他们在哪里?」



那是第四代低沉的声音,以及宛如要盖住第四代声音的尖锐高音。



「根本不用联络,他们就在那里,只有我们看得见。他们头顶发亮,身上有羽翼,可以听见歌声,听得见……也看得见,只有我们看得见。」



「别说梦话了!」



其中一名小弟用脚尖踢了男子的背,男子剧烈地咳嗽,但话还是没停。



「你们看不见发光的羽翼,可是我们看得见,在人渣当中,歌声引导我们。你们听不见吧?你们这些人渣是听不见的。狄伦,鲍伯·狄伦的『敲响天国之门』唱着,天使会修正我们。」



ANGEL·FIX不会歧视任何人,这是阿俊说过的话。我忍不住推开小弟宽阔的背,跑向男子身边。脸一靠近,就闻到呕出来的血味。



「你认识篠崎吗?就是这个人,这个人。」



我从口袋里拿出印了六个人照片的通缉令影本,猛朝对方递并指了指右下方。



「你看过这个人吗?」



「大哥,靠近是很危险的,请让开。」



黑T恤男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拉开。男子不看通缉令也不看我,只是持续以挤出来似的微弱声音说道:



「看不到天使也听不见歌声的你们去死好了,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是很温柔的,所以也只捅了那家伙的肚子一刀,血温温的……」



小弟青筋直冒,举起了手。



啪地一声,小弟的手被拦了下来。



「……壮大哥!」



第四代缓缓放下部下的手。



「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这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少罗唆,这种人渣也是需要审判。」



审判?



男子被解放后,像机器人一样生硬地站起来。第四代取出从男人怀中搜到的巨大军刀,拔出刀鞘,确认刀刃。



「喂!平坂帮的审判是某个笨蛋根据欧洲中古世纪的习俗提出的,也叫做神的审判;因为神会让对的一方胜利。」



男子像饿狼扑羊般捡起丢到脚边的刀子,我差点叫了出来。



「大哥,请退下。」



几名黑T恤男的背形成了围墙,让我和少校到仓库入口处避难。



「那样很危险啊!刀,刀子……」



「藤岛中将,第四代不会有事的。」



就在少校低语的瞬间,毒虫踹了墙壁跳起来,仿佛可以听见刀刃劈开空气的声音。可是第四代已经不在了,完全看不出他是怎么移动的。第四代站到往前倒的毒虫身后,一个拐子击中了男子的后脑杓。男子倒地的时候,还传来牙齿断裂的声音。



倒地的男子头部附近扩散出黑色的污渍。



「……辛苦您了。」



「辛苦您了。」



平坂帮的成员严肃地行了礼。第四代用脚让动也不动的男子转过身,只见他脸上都是鲜血。



「园艺社的,滚出去,接下来不是小鬼可以参观的东西。」



「可是……」



「大哥,失礼了。」



我还来不及反驳,两名小弟就把我推到走廊。关上门的瞬间,我看到打开录音机的少校和抓起男子头发的第四代的眼睛。



我一个人被留在萤光灯闪耀的冰冷走廊。



门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号,一直到很久之后都还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