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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吃软饭老师,最后的授课*



紫苑寺吾郎——据说这个名字既不是艺名也不是花名,而是那个人的本名。看来他会成为小白脸并不是因为个人意志,而是一种天意。 (注:紫苑寺吾郎和小白脸在日文中谐音)



总而言之,他实在是个奇妙的男人。就算扣除他是爱丽丝的亲戚这层关系,也很难算是个正常的人物。虽然他自称刚过耳顺之年不久,有时候却会突然露出少年般的神情,有时又表现得有如在别的世界活了数千年的仙人。虽然他是个彻底的无赖,连他的徒弟宏哥相较之下都显得可爱许多,但却莫名地有种吸引人的特质(否则应该也没办法靠当小白脸混饭吃吧);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也没机会和他说上话,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



听到我这么说时,宏哥故意回我:



“如果当初念中学时认识吾郎大师的人不是我而是鸣海小弟,不知该有多好啊?”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不,还是免了。请饶了我吧!我还想珍惜自己的人生。”



宏哥忍不住哈哈大笑。



*



吾郎大师来到“花丸拉面店”时,已经是大白天就让人觉得寒冷的十一月中旬了。当时明老板正好出门补货,只剩彩夏一个人在店里准备营业。我也进入厨房帮忙准备材料,剥完洋葱皮之后又忙着切高丽菜。



“请问有人在吗?”



店门打开之后,一个穿着风衣的娇小身影拨开门帘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他时,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退休大学教授。他戴着一顶仿佛俄罗斯人会戴的那种圆筒形毛线帽,柔软的灰白发丝从毛线之间露了出来;纤细的鼻梁上挂着圆眼镜,整体造型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



“欢迎光临!不好意思,我们傍晚五点才开始营业……”



流理台旁的彩夏抬起头这么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来用餐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取下帽子露出微笑。



“我是来拜访住在这里的一位小姐的。听说她是这里的老板……”



“您是来找明老板的吗?不好意思,她刚好出门了。外头很冷,您要不要进来等呢?”



老人说了声“太感谢了”,便顺手关上了身后的店门。我一边搅拌着芝麻酱,一边心想:



“真是难得,竟然有客人来拜访明老板。”彩夏绕到柜台前,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后招呼道:



“请坐请坐,店里不怎么干净,请别介意……”



然而就在他在正中央的凳子上坐下的那一瞬间——



“哦?这不是木樨花吗……”老人纤细的手突然伸向彩夏耳边。



“咦?”



彩夏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老人的指尖微微掠过彩夏的头发和肌肤。



“你看,花儿沾在你的头发上了喔!”



几朵小小的白花夹在老人的手指之间。



“啊,大概是刚才在学校修剪的时候沾到的吧……”



“你对园艺有兴趣吗?”



“是的,也负责指导学校里的其他同学……”彩夏略显得意地答道。“那就对了……”老人点了点头。



“适合配戴白花又有魅力的女性实在不多见呢!这朵花一定是因为喜欢你才跟着你的……”



“咦?这……”



“这也难怪。如果我是花儿也想跟在你身边啊……”



“这……真是的……”彩夏的双颊泛起红晕。



“哈哈哈,请不要介意啊!我只是很庆幸能和你这样的女孩子一起度过等待的时间。这个季节里除了木樨花之外还有什么花呢?既然是校园里……应该还有冬茶梅、海棠和枇杷花吧?”



“是啊,冬茶梅现在开得正美呢……”



才过了没多久,彩夏已经和老人聊开了。我在一旁聆听他们的对话,彩夏竟然兴致勃勃地跟人家聊起了自己欣赏的异性类型,俨然已经很熟了的样子。



但我却满怀戒心地一直盯着那位老人,因为亲眼看见了他那惊人的手指动作。问题就出在刚才成为话题的木樨花身上。如果白色的花附着在彩夏头发上,无论如何我都会先发现才对。木樨花其实附着在彩夏的制服上衣肩膀上,但这个男人却以魔术师般的技法瞬间捏起花朵放在她头发上,假装一开始就沾在那里,然后再帮彩夏取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是普通角色——我的直觉如此告诉自己。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而且还跟我认识的某个人十分类似。到底是谁呢?



就在这时,我的口袋里响起吓死人的铃声。“Coiorado Bulldog”的吉他旋律——是爱丽丝打来的电话。



‘立刻把你面前那个流氓给我绑起来!’



手机里传来惊人的怒吼直冲我的脑门。我连忙捂住手机跑向后门以免被老人听见,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千万别让他靠近彩夏!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最好把机动队和自卫队都找来!顺便拜托少校带麻醉枪过来!’



“不……不好吧?爱丽丝,你冷静一点啊!”



彩夏的眼睛睁得好大,我边瞄着她边这么回答爱丽丝。彩夏应该都听见了。



“什么嘛!发生什么事了啊?”



“哈哈!好像被发现了呢!这么说来,我的确听说过这栋大楼附近都装设了监视器啊……”



老人这么说着,同时拿起了帽子。我捂住手机听筒,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连侦探事务所四周有监视器都知道?这么说来……



“请问……你是爱丽丝的什么人吗?”



“很抱歉现在才自我介绍,我叫紫苑寺吾郎……”



老人从柜台上向我伸出手。



“……是有子的叔公。”



“你之前都跑去哪些国家闲晃了!”



吾郎大师一踏进侦探事务所,坐在床铺上的爱丽丝便用力地拍着床单大吼。



“怎么了吗?我去了很多地方啊……有子也出落得更标致了啊!在你三岁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了,这可是我最骄傲的一件事呢!”



“这种事情不重要!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给我在那里坐下!鸣海,快去帮叔公大人拿一罐Dr. Pepper过来!”



原来,她还是把人家当成宾客来礼遇嘛……对爱丽丝来说,拿Dr. Pepper来招待对方就是最高的礼遇了。然而吾郎大师却看着我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红色铝罐,摇了摇头。



“不用这么费心了。我不能喝那个……”



“啊,果然是这样。您不敢喝这个吧?那我去泡个热茶给您喝吧?”



因为最近天气很冷,虽然爱丽丝不停抱怨,还是让我在事务所里准备了茶叶。然而大师依然摇了摇头。



“不,饮料就不用……”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捂住嘴巴猛烈地咳了起来,躬起的背脊不停抽搐。



“您不要紧吧?”



“哪里不舒服吗?”



连爱丽丝都下床走到吾郎大师身边了。大师抬起头,在圆眼镜的镜片之后无力地笑了。



“没什么,只是年纪大了不中用罢了。话说回来,你真是出落得更标致了呢……”



大师轻轻摸着爱丽丝的头,没想到她竟然毫不抵抗也没有生气,只是一脸不高兴地乖乖站在大师那小小的手掌下。她明明最讨厌被人家当成小孩看待的啊……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呢……真期待你五年或十年后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呢……”



“怎么回事?你特地跑来跟我说紫苑寺家的事吗?”



爱丽丝甩开大师的手这么说道。



“这不是我来的主要目的,不过多少也会提到吧!对了……”



这时大师的视线突然转向呆立在冰箱旁边的我。



“这位少年是……?有子终于也有男朋友了吗?”



爱丽丝的脸颊瞬间通红,我连忙蹲在厨房角落里捂起耳朵。铿锵的声音宛如机关枪的跳弹般在房间里响个不停。



“鸣海!你先给我出去!”



被赶出事务所的我坐在紧急逃生梯的转角平台上,嘴里念念有词地左思右想。



爱丽丝的……亲戚?那家伙不是因为和老家断绝往来才躲在这里的吗?直接请人家进屋里没关系吗?话说回来,那位老伯又是什么人?不但对彩夏做出那种奇妙的举动,甚至让爱丽丝毫不掩饰警戒之意。他到底是从事什么工作的?该不会只是表面看起来像大学教授,其实是见不得光的黑道人士?



所有问题的解答马上就出现了。紧急逃生梯下方传来急忙上楼的脚步声,扶手下出现一个身穿高级羊毛大衣的修长身影。



“鸣海小弟,听说吾郎大师来了?”



来人正是宏哥。



“……师父?也就是……传授吃软饭之道给你的师父?”



“嗯……对啦,这么说也没错……”



坐在我身旁的宏哥露出腼腆的笑容。



“不只是哄骗女人的技巧啦!大师他也是我的人生导师。”



“是喔……”



“我念中学的时候就已经住在酒店小姐家里了,也完全没去上学。有一天包养我的大姊突然没有回家,我跑去她上班的店里问妈妈桑,才听说有个男人把店里所有小姐都拐去某个地方的别墅了……”



“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我指了指背后的侦探事务所大门。



“没错,就是吾郎大师。我的女人从来没被别人抢走过,那是唯一的一次。”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宏哥,例如“那家店后来怎么了?关门了吗?”或是“把所有小姐都带去同一栋别墅,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打起来吗?”然而最让我在意的还是——



“听说他是爱丽丝的……呃……祖父的弟弟?”



“对啊,不过我很少听她提起这件事。”



只要爱丽丝本人闭口不提,就没有人清楚她老家的事。虽然她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想必是有什么重大的理由,但这座城市里并肩共存的尼特族们却不会追问对方的过去。一个背负重担的人并不需要别人打开自己的包袱乱搅一通,反而更需要人家在身旁扶持自己不至于倒下。尼特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而那份温柔的不关心也让我感到十分舒适。我无言地望着大楼之间的街景,宏哥又继续说起和自己有关的故事。



“关于我刚才说的故事……后来我没地方可住,只好去泡唯一留在店里的妈妈桑,看她愿不愿意收留我……”



“你这人真是差劲!”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妈妈桑有个混黑道的男人,结果我和他打起来,耳朵还差点被割掉。”



唔哇……你的少年时代比我想像中更为荒唐啊!



“那个黑道好像以为是我把店里的女生都拐跑的,不过这有一半以上的确是事实,我也很难推卸责任。那时大师刚好来到店里,不知道他是怎么哄骗对方的,总之是救了我一命。”



“这样啊……那大师回到店里又是为了什么?”



“跟我一样啊!因为店里只剩下妈妈桑了,他是回来追求妈妈桑的。”



至于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妈妈桑和店里所有小姐全都搬到鎌仓和大师一起生活,重新经营了另一家酒店。也就是说她们脱离了黑道离开东京,把整间店迁移到了新天地。真是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我忍不住吐槽了。



“就是有啊!这世界上的确有我们无法想像的泡妞技术……”



宏哥的眼神飘向了远方。



“后来我也受到大师的照顾,还从他那里学到很多……”



……学到很多关于爱的学问。宏哥笑着说道。



“追到的女生就要让她幸福——这是大师最深刻的教诲。他说只要让其中一个女生不幸福,就称不上是小白脸了。”



“总觉得宏哥你好像没有达成这个目标耶……”



“是啊,我还是比不上大师。因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嘛——那么温柔体贴,会照顾人又兼具行动力和包容力的人——竟然靠女人赚钱自己完全不工作耶!”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呢!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人存在!而且我身边竟然就有两个!”



“啊哈哈哈哈!”宏哥拍了拍我的背。“不过你还是要感谢大师喔!多亏了大师,爱丽丝才会认识我,现在才会在这里喔!”



“咦?啊……”



原来这两件事之间是有关联的啊?



“紫苑寺家似乎是个相当有名望的家族,举办庆生会时都会邀请政要大臣和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的会长。吾郎大师从前就放荡成性,完全不把家世看在眼里,所以爱丽丝才比较能够接受他吧?爱丽丝离家出走时,除了吾郎大师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话虽如此,但吾郎大师当时并不在东京,只好联络首席弟子并将爱丽丝交付给他。而宏哥又把爱丽丝托付给朋友之中最可靠的人——也就是明老板。这根本是踢皮球而已嘛!哪里算是照顾啊!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小白脸,大概也只会对有意追求的对象认真吧?爱丽丝毕竟年纪太小,而且又算是大师的亲戚……



“话说回来……他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呢?”



“对了,他好像说是来拜访明老板的……”



宏哥的表情突然大变,仿佛不小心生吞下一条鳗鱼。



“……真的吗?大师他……应该不认识明老板才对啊?真糟糕……我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让他们见面……”



宏哥的警戒心表露无遗,而且还是那种男性对男性的戒心。站在宏哥的立场而言,明老板毕竟是他最爱的女人,而大师却是连他也无法匹敌的猎艳高手……



不不不……应该是他想太多了吧?



“你想太多了喔!”



“哇啊!”



我站起身回过头,吾郎大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侦探事务所,正站在我们背后。圆眼镜的镜片后是一对柔和的细长眼睛。



“师父!好久不见了!”



宏哥站了起来,深深地一鞠躬。吾郎大师伸出小小的手,在宏哥头上乱抓一番。



“宏少爷,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嘛!如何?离开我之后你让多少女人得到幸福了啊?”



宏哥微微抬起头,略显羞愧地回答:



“目前……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不够努力……”



大师露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很好。这样就好。我今天是来将宏少爷你逐出师门的。”



“……什么?”



我睁大眼睛看着大师的脸。



“我听好几个姑娘说了,听说你找到真命天女了啊?所以你无法延续吃软饭之道了。虽然对这门技术在我这一代画上句点感到难过……还是要将你逐出师门。”



然而吾郎先生立刻就收回了这句话。就在我们走下紧急逃生梯时,明老板正好从厨房后门探出头来。时序已进入深秋,赤裸的肩膀显得特别耀眼——她依然是那身背心打扮。



“听说有客人来找我?是谁啊?”



看了明老板一眼之后,大师一拳捶在宏哥胸前并低声这么说:



“我收回将你逐出师门那句话……”



宏哥的表情刚才还忧郁到不行,现在却既吃惊又讶异地好不忙碌。



“你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女人……这下不是被逐出师门而是‘毕业’了!”



不久之后,阿哲学长和少校也出现在“花丸拉面店”,围着大师喝起酒来。因为他是宏哥的师父,似乎也和尼特族侦探团所有成员都有交情。



“大师,您不是说要在摩纳哥常住吗?还说要在那里追女明星啊?”阿哲学长拿着装了啤酒的玻璃杯这么问道。



“我在那里怎么也住不惯哪!总觉得睡觉时一翻身好像就会掉进海里。没办法,只好让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地睡在我身边,结果她们就生气了……”



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厨房里的明老板也是一脸无奈。



然而大师不但没喝酒没吃拉面也没吃煎饺,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不仅如此,他去厕所的频率有点高,而且每次都会听到轻微的咳嗽声,这些情况实在令我有点介意。



直到太阳下山、其他客人陆续来到店里时,大师才站起身拿起风衣和帽子。



“好了,也见到好久不见的人了,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不知为何,大师这么说的时候却一直看着我。圆眼镜后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眨了眨,仿佛想对我说些什么,又好像在说:“要是看不懂我的暗示也无所谓喔!”



“啊,那我送您到车站好了!”我边说边披上连帽大衣。当然,宏哥也和我们一起。



十一月的白昼很短暂,这时深蓝色的夜幕早已低垂,大楼的灯光和往来的汽车灯群冷冷地浮在夜色之中。我拉起连帽大衣的前襟,跟在并肩而行的大师与宏哥身后。从背后看过去,这两个小白脸看起来竟有点像父子。



“师父现在住在哪里?”宏哥问道。



“暂时会待在东京。因为有些杂事要处理……”



“这样啊……有空的话请您常过来玩。虽然我已经是被逐出师门的不肖弟子了……”



宏哥竟然自己承认被逐出师门了。我和大师都凝视着他。



“你下定决心了吗?”大师如此问道。



那是“下定决心要只和一个人交往了吗?”的意思。



“是的。”宏哥点了点头。



大师放慢了脚步,一字一句地这么说:



“第一次见到宏少爷时,我看着你的眼神,还深深相信你这孩子绝对会继承我的衣钵呢……人果然会随着跟人相处而改变啊!真让我既开心又有点寂寞呢……”



“其实他现在还住在别的女生家里,一点也没有改变!”



“不,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宏少爷的庭院里已经长出其他种子的芽苗,再也开不出唐璜的蔷薇了。”



我们沿着铁道走向繁华的街区,就在抵达流浪汉公园旁时,大师才终于回头看着我。



“对了,年轻人,我好像忘了问你的名字呢?”



“咦?啊,我姓藤岛,名叫藤岛鸣海。”



“你是有子的伙伴吗?”



“……嗯,算是吧……”因为我是侦探助手啊!说是伙伴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



看来我的态度和视线又暴露了心事。



“这个嘛……说有的话的确是有啦……”



“是关于有子的事吧?那孩子将来会成长得越来越美,也越来越复杂喔!”



“不,虽然我的确想知道爱丽丝的事,但暂时不打算问。如果有什么该让我知道的事,我想她本人一定会告诉我,否则我问东问西只会惹她生气而已……”



“唔……”



既然如此﹒我跟在他们身后又是为了知道什么?



这个老人——吾郎大师本人还是让我很好奇。



我下定决心开口询问。



“那个……您刚到店里的时候和彩夏聊过天对吧?”



“她是个好女孩啊!年轻人,我真羡慕你呢!”



“但在跟她聊天之前,您曾经……迅速地捏起沾在她肩上的花放在她头发上吧?呃……我并不是在责备您,只是……不知道您那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吾郎大师瞪大了眼,一时间陷入沉默。一旁的宏哥则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师。



终于,吾郎大师伸出手,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吃软饭之道的根本就在于掌控人心的距离。”



“这样啊……”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个啊?



“那是一种叫作‘消除戒心’的手法。人的脖子旁有一块最脆弱的空间,只要能准确地触碰那个地方,就能在短时间内缩短人与人的距离。”



我实在被他搞得很头大,忍不住转头看向宏哥——“大师他到底在说什么啊?”然而宏哥却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看什么刺眼的东西。



大师对我们说“还会再来玩”,随后便消失在车站东口杂沓的人群中。我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宏哥突然仰头望着冬日的夜空,喃喃地说道:



“果然,鸣海小弟真的很有天分啊……不愧是大师,竟然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 ,



从隔天开始,吾郎大师就经常在“花丸拉面店”露面。



“宏哥今天不在喔……”



“没关系。藤岛少年,我是来见你的。”



大师边说边走进厨房后门外的聚会场所,和我促膝对谈直到太阳下山。明老板瞪着我、彩夏也不解地一直看着我,但因为吾郎大师的谈话实在太有趣,让我不禁听得入神。例如——



“少年的数学好不好啊?”



“不,不太好……”



“但这只是基本几何学里的基本概念——如果要在三度空间里特定出一个平面,最少需要几个点?”



“应该是三个吧?”



“没错。这就是身为小白脸至少必须有三个女人的道理。”



这句话实在太经典了,让我无法吐槽。又例如这样的对话——



“同时爱上很多女人,但她们所在之处和面对的方向都不一样。一旦靠近其中一位,就必然会远离另一位;试图让一个人转过头来,就会有其他人转头离去。少年,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这个嘛……”感觉好像变成禅学问答了。“站在正中央高声大叫,让大家靠过来……像是这样吗?”



“答错了。很可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正确答案是……”



吾郎大师伸出中指推了推圆眼镜,然后指向闪耀在大楼之间的十一月柔和太阳。



“尽量升到高处,尽情闪耀光辉。这么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过来,也就能将光明分享给所有人了啊……”



有一次宏哥也在一旁聆听大师的谈话,却在大师起身上厕所时如此感叹:



“他当初教我的时候也没讲得这么深入啊……”



不是吧?这应该只是一种口才训练而已吧?



“少年,你听清楚——小白脸之所以靠女人供养却不给女人半毛钱,其实是有正当理由的。你明白吗?”



“我一点都不想明白……应该只是自己不想工作赚钱而已吧?”



“又答错了。小白脸是一种相当花脑筋的劳动工作,必须随时关心对方、察觉对方的心意、事先做好准备、选择适当的话语,还要抓准互动的时机。看到宏少爷的时候,你也常常觉得他‘既然这么能干为什么不去工作’吧?”



我的确不只两、三次这么觉得啊!



“之所以不给女人半毛钱,其实是因为给了有形或可以计算的东西之后就会产生不公平。必须公平地爱每一个女人,只要对每个人一样尽心,就是公平地把大家都当成无价之宝啊!所以千万不能付出一毛钱,只能接受对方的金钱。你要谨记在心。”



我才不要咧!这种行为根本是人中败类啊!宏哥也真是的,为什么会学这种人啊?这种行为根本不值得尊敬啊!



不过吾郎先生的直觉确实相当敏锐。



“藤岛少年,你有一个姊姊,但其他家人都不住在一起了吧?所以虽然你乍看之下很不会说话,其实却对应付女人很有心得。”



“咦?您……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你晚上偶尔会接到电话,只要稍微观察一下便不难明白了。”



的确……也只有姊姊打来的电话会让我回答“今天会晚点回家”或“不用帮我留晚餐了”之类的话吧?



“所以要仔细观察,还有就是吸收情报。最重要的是从中发现乐趣,这点对一个小白脸来说再重要不过了。”



“啊——呃,请等一下……大师您为什么想让我成为小白脸呢?”



“没想到岁数这么大了还能遇见比宏少爷更有天分的孩子,我想好好珍惜这个奇迹啊!我已经六十二岁了,你恐怕会是我最后一位徒弟吧!”



“果然……我之前就觉得鸣海好像很会哄女人……”“但藤岛中将一点自觉也没有,反而比宏哥更形凶恶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阿哲学长和少校在我不注意时出现了,还坐在宏哥两旁聆听大师的教诲。大师突然向旁听的一排观众们提出问题。



“除了有子之外,这个少年身边还有很多不错的女人对吧?”



“你们三个还真的开始算啊?”



“那个某人和某人不知道算不算耶?”



“我认识的就有八位了吧?”



“根据我的计算,应该有二十五人!”你是怎么算的啦?



“爱迪生也这么说过……”吾郎大师继续说道。“小白脸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女人缘啊!”



谁说过这种鬼话啊!人家爱迪生是发明家耶!



这时拉面店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吾郎大师的教学。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家父是不是来这里拜访……”



吾郎大师突然安静下来,抓起大衣戴上帽子便站起身来。大楼之间的凹陷出现明老板和另一个人的身影。



“老先生,这位小姐说是来接你的喔?”



“家父给各位添麻烦了!”



眼前的小姐对着我们深深一鞠躬。她身穿黑色的短大衣配浅褐色的羊毛短裙,脚下踩着毛边长靴,打扮得像个女大学生,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她是吾郎大师的女儿?



“师父……你有孩子了啊?”



宏哥毫不掩饰惊讶的语气。



“嗯,算是吧!我来介绍,她叫亚纪子。”



大师略显尴尬地介绍道。



“我是紫苑寺亚纪子。一直麻烦各位照顾家父……真是不好意思……”



亚纪子小姐不停向我们行礼,说了声“那我们先告辞了”之后便拉着大师的手臂离开了。



“真不敢相信,师父他竟然有孩子了……”



宏哥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不停歪着头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有那么多女朋友,就算……就算不小心有了孩子也不奇怪吧?”



“但师父一开始就这样教过我啊!小白脸守则第一条——绝对要避孕!因为生了孩子就不得不一辈子以那个女人优先了啊!”



原来如此。虽然这种理由一说出来绝对会被视为女性公敌,我却能理解他们要表达的意思,不禁点了点头。这时一旁的明老板突然斜眼瞪着我。



“喂!你该不会真的把那位爷爷说的话听进去了吧?”



“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你可以试试看啊!要是把爱丽丝惹哭了,我一定把你揍得半死!”



“不是这样的!明老板,小白脸之道是为了不让女人哭泣而存在的啊!”



“少啰嗦!宏仔,你有在反省吗?我的气可是还没消喔!”



明老板一把揪起宏哥的后领把他给拖进厨房。在之前那场订婚骚动中,宏哥明明直接当面向明老板求婚了,最后却出动跟他有一腿的众多女友促成了那样的结果(虽然提出构想的人是我),所以明老板似乎还在生气。我打从心底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变成宏哥那样的人。



再说——我根本听不懂“把爱丽丝惹哭”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我真的偏离侦探助手之道变成小白脸,她大概也只会生气或愕然而已吧?



“两者都有!我既愕然又感到愤怒!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