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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即使故事落幕,每个人的人生仍要继续,神的记事本当然也写了他们日后的景况。



少校成立了一所游戏研发公司,出了几款非常讲究的光线枪游戏,在市场中博得一小部分玩家的狂热推崇。他自己总是乐呵呵地忙得昏天暗地,但仍痛快地接受了我的采访。一到他公司,他就得意地亮出当「参考资料」搜藏的真枪(没犯法吗?)。



第四代也开了几间新公司,最成功的是网购服饰。成功的秘诀好像是利用各地价差,在不少杂志都能看到他的报导。不过他还是一样,会到「花丸拉面店」和阿哲学长他们把酒狂欢。



阿哲学长做起了「代客挨揍」的生意。第一次听到的大多会问「那是什么」吧?总之就是处理纷争的工作。客人遇到麻烦时只要拨通电话给他,他就会赶到现场「代客挨揍」。听说他的业务范围其实比这还要宽一点,下次有机会再问他好了。我想,客人应该大多是道上兄弟。



最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宏哥吧,他结婚了。婚礼是包下第四代经营的酒吧,把熟人都找来一起庆祝。当时穿婚纱的明老板,比我见过的任何新娘都美丽。



现在宏哥每天都穿上那件黑色短围裙,站在拉面店的厨房里。听说他把手机里所有女人的号码都删掉,再也不钻花丛了。而明老板对这件事的反应则是:「我又不在意,白痴什么啊?」后来这阵子「花丸拉面店」被说成「老板是一对美形夫妻,冰淇淋很好吃的神秘拉面店」而小有名气,女性客人狂增。现在他们的拉面也很好吃,希望大家能多给点那方面的赞许。



彩夏进了少校那所大学。「咦,等一下,那不是很难考的国立大学吗?」当我这么问她,她笑著回答其实也有好考的学科。但我想她只是谦虚,那其实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埋头苦读的成果吧。不认识其他正常大学生的我,时常请她帮我混进他们的图书馆。



至于我,则是和大家预言的一样,提不起劲儿念书就不考大学了。毕业后连工也没打,待在家里帮忙家事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尼特族)。最近,我过去写好的小说有一篇攀上了某个新人奖,收入总算是有所著落。尽管销量不怎么样,但我仍脚踏实地地持续写作。为了让老姊能早点放心结婚,我自己搬进了「花丸拉面店」附近的小公寓,这是我第一次的独居生活。



窗帘紧闭的公寓里,我坐在电脑前,一件件地回想高中时代经历的案子,将它们写成原稿。突然,我觉得自己走到今天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注定好的结果。



毕竟侦探的助手,说什么都得是小说家嘛。



我不经意地停下打字的手,陷入回想。



因为她,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活人,有死人。



打了这些人、被这些人打,为这些人哭、被这些人逼哭,也曾和这些人一同欢笑。我就是沿著这样的路标,来到我现在的位置。那记事本原本就是这么写的吗?还是照著我的足迹写下来的呢?假如时间是个头尾相连的环,这两者便没有分别,怎样都好。



总之我现在就在这里,将已经离去的她写成故事。



这同时也是我自己的故事,我所依靠的人们的故事,甚至是与我错身而过就随即消失在城市喧嚣中,千千百百个无名人士的故事。即使如此,从最初的邂逅写到了最后的别离,这篇故事依然像一片茫茫大海,找不到她的身影。



因此,我只能将自己的碎片写成故事,洒在这世界上,寄望遥远的从前或未来的我能够替我找到她。



「你这样不空虚吗?」明老板曾半开玩笑地这么问我。



「这个嘛……」我回答:「说不空虚是骗人的。」



「你当上小说家以后,说话越来越做作喽。」明老板笑著说。也许是吧,我就是不能像一般人一样伤心就哭,生气就骂,开心就笑,要什么就开口讨,才会开始写故事。



我就在这里。



事到如今,你也仍在我心里。



我只想告诉她这么多。



出版社的责任编辑打了电话来。「对,后记已经写完了。没问题,我马上寄过去。」挂了电话后,我正要将档案改存成纯文字档时,不禁停下手。



桌边,躺在窗口阳光下的智慧型手机震了起来。



紧接著,那小小的机器唱出了歌。在狗吠的呼唤下,吉他、贝斯与鼓组编成了一道迎接我的大拱门。



那是令人怀念的歌。在那之后一次也没听过,以为再也不会响起的,意义非凡的歌。



──〈Colorado Bulldog〉。



我心中锈蚀不堪的锁链开始彼此绞磨、扯动,封闭的记忆由内冲开了门,泉涌而出。各式各样的画面、颜色和声音、笑脸和哭脸,都鲜活地流入我脑海。



我拿起手机,不敢置信地确认萤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将它贴上耳际。



「……喂?」



听见的,有杂音、鸟鸣、隐笑,以及──



『──你怎么还在用这个来电铃声啊?受不了耶。你从那之后都没换过手机吗?还是都设定成这样啊?』



她的声音一点也没变。



气哽在胸中,吐不出来。



「……啊……」



喉咙只泄出用橡皮擦擦黑板似的怪声。我好像能看见她在电话另一头皱起眉头。



『是怎样,你该不会忘了我的声音吧?』



我看看天花板,再低头看看膝盖,然后视线回到列在眼前笔电的故事上。我不在故事里,这是现实。



我深深吸口气,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哽在乾涩喉管的声音推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会忘啊。」



『那就好。』



她在电话另一端笑了笑。



「喂,你现在在哪──」



我问到一半,想起她第一句话。她怎么听得见我的来电铃声?



于是我站了起来,将窗户与窗帘一并拉开,探出身四处查看。草味弥漫的热风扑鼻而来,中午的大太阳刺得我两眼发疼。



最后,我在公寓后方那片满是沙砾和枯草的空地,发现身穿白色洋装的她站在那里。她放下耳边的电话,在草帽的小小遮荫底下对我微笑。



「好久不见。」



「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