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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向星星许愿(1 / 2)



本山家持续着缺少母亲的生活。绘里告诉我们她是因为想见昔日的同学,才离开佐贺,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春假结束。父亲、我和绘里三个人一起生活,每次想到母亲孤单地在佐贺家中,内心总是觉得非常愧疚。



绘里考虑到母亲的感受,每天都打电话回佐贺,我也和母亲通过好几次电话。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母亲的声音异常地坚定,这反而让我不安。她是打算原谅父亲呢?或者已经死心呢?



「这个家到底会变怎么样呢?」我叹息着说。讨厌将事情藏在心中的我,将双亲的问题告诉巧:「说不定会离婚呢!」



巧也认真地替我苦恼:「结果,只有等令尊或令堂他们当中的一人屈服了。事情就像这样,离婚的案件逐年增加。我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节目。」



「节目?怎么说?」



「我觉得很寂寞。」



「寂寞?」



「因为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吧?这可不是短暂的时间。然而等到先生领到退休金后,两人却平分,接着说再见,当然非常悲惨寂寞。」



那是春天阳光朦胧照耀的傍晚,我和巧走在家附近的商店街。两人都腾出时间来,一起吃晚饭。本来打算在外面吃饭,可是父亲外出,如果连我也出门,就剩下绘里一个人了。



「那样绘里太可怜啦!」巧很自然地说。「我去妳家吧!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可以吗?」



「当然!很久没有看到绘里了,一定很愉快。」



巧的开朗态度,总是让我有获得救赎的感觉。是因不想与人疏离吧!也或许是不自私吧!



我告诉绘里,巧要到家里来的消息,她很高兴,可能也极度渴望团圆之乐吧?对绘里来说,巧的开朗应该也会是一种救赎。



我打算自己做晚饭,全力地发挥自己的技巧,做出一顿欢乐满溢的美味料理,所以买了很多食物。我和巧分别提着购物袋。



「真的是寂寞、悲惨。对于那些人们而言,共同生活的几十年时间算什么呢?」



「我讨厌说那是白费。」



「嗯。」我点头。



「那样根本毫无救赎可言。」



我又叹息了。父母亲离婚总是很讨厌的事,尽管我已经二十岁,不再是小孩子,内心仍旧无法接受。



「会变成怎么样呢?」



「妳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妳知道令尊的想法吗?」



「应该了解他的心情吧!」



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梦想,并不会随着年纪大了就消失。绘里的话没错,父亲虽然年纪大,但也会想要追逐梦想,问题是,他的梦想与母亲的梦想大相径庭。



「那么,妳觉得令堂应该接纳令尊的想法吗?还是令尊应该放弃自己的梦想?」



这是可怕的难题!



「无法双方面都能如愿的。」



「是的。」



我正在为找不到答案而苦恼时,巧却淡淡地说:「事实上,我曾与令尊稍微谈过话。」



「谈些什么?」



「是……辞职的事。」



我吓了一跳,父亲与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能够谈论这种事情的程度吗?



「令尊非常沮丧、困扰,不只是为了令堂的事,更害怕和妳们的开系都会恶化。对他来说,妳们是家人……他似乎要哭出来说:『失去家人真的很痛苦!』」



「是吗……」



「虽然我和妳正在交往,可是在你们本山家人的眼里,我终究只是个外人。也许我不该与令尊谈论这种事。但我还是希望令堂能够屈服。我想,妳应该去一赵佐贺。」



「佐贺?为什么?」



「带着令尊回佐贺,让他向令堂下跪、磕头,也许这样做没有多大用处,但说不定可以让令堂动心。反正,错的人是逃避现实的令尊,他应该先为此道歉,再设法说服令堂,然后妳和绘里则哭哭啼啼地对令堂诉说,请她好好听令尊的话。那样或许令堂会原谅令尊。」



「是吗,能够那样顺利吗?」



「如果不行,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嗯。」



「可是,若有丝毫可能性存在,总是必须试试。」



我试着思索巧说的话。的确,这或许是一个方法,我、绘里和父亲如果一起哭诉,可能会有一些效果,虽然我讨厌为父亲而做到这种程度,却更不愿家庭崩溃,所以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事情顺利解决,还是值得试一试……



傍晚的商店街有很多正在购物的人们,每人手上都提着大型购物袋,步履匆促。经过肉贩时,可以闻到炸东西的香味;在蔬菜摊的前面,闻到的是香甜的橘子味。到处都有音乐声从扩音器里传出,所有电线杆上装饰着塑料花,与日本各地数不清的商店街一样。不久,扩音气流出SMAP的歌声,在SMAP的歌曲的最后一段,双手提着东西的巧开始跟着哼歌。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巧看起来也像这种年龄的男孩一样,喜欢西洋音乐,所以我经常笑他,即使与我谈论西洋音乐,也绝对不会谈及国内音乐。但事实上他也喜欢国内音乐,只是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也喜欢国内音乐。



巧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哼着SMAP的歌。



「怎么啦?」发现我正在笑,巧纳闷地问。



我慌忙摇头:「不,没事。」



对话中断后,巧又开始哼着SMAP的歌,我也低声哼着同一首歌,我们的声音重迭了。在全日本存在着无数的商店街上、平常觉得聒噪的BGM(译注:指Back



GroundMusic,即背景音乐的英文简称)乐声中,唯有这个时候,我内心充满感激。



这样的日子很平凡……



我们边谈话边一起购物,有时两人共同提着购物袋;有时则让巧一个人提着,然后共同哼着SMAP的歌曲。



那是非常幸福的瞬间。虽然只是很寻常的事,可是其光彩丝毫不会褪色。如果时间能够像这样就好了,尽管偶而会有痛苦或悲伤……



啊,不,痛苦和悲伤已经来了。这种痛苦和悲伤至今仍未离去,已在我们心中化成脓包,并持续地产生痛苦与炙热。可是,就算痛苦,如果还有正常的生活,也还有和巧共同哼唱的瞬间存在,我觉得自己仍旧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用力拿起装满肉类和蔬菜的沉甸甸购物袋,并用右手食指擦拭眼角。加地,接下来我还是要继续活下去,要像这样一面感受瞬间的幸福,一面一点一滴地忘掉你。但是并不是真正的忘掉你。



不久,走在身旁的巧高兴地说:「啊,正在抽奖。」



商店街正中央搭着一顶大帐棚,底下聚集着几位穿制服的中年人,折迭式桌上则摆放着常见的抽奖机。巧从口袋内掏出几张绿色纸条,是方才的蔬菜摊老板赠送的,上面印着「商店街宣传活动抽奖券」。



「就是这个,五张可以抽一次奖。」巧手上拿着三张。「妳那里应该也有几张吧?就是买糕饼的时候……」



「啊,我差点忘了。」我从包包里拿出钱包,一看,有两张。所以总共有五张。



「好,正好能够抽一次。」巧呼吸急促地说。



「一次抽不到的。」



「很难讲,搞不好把意志力集中在一次上,更会带来幸运呢!」



「是这样吗?」



我摇头。但是,巧那充满兴致的脸孔显然兴奋得不得了。他和我、加地完全不同,因为我和加地都讨厌那种没中奖的失望,所以在抽奖前就先想到应该不会中奖,预先有心理准备。可是,巧却认定会中奖。



我至今仍会像这样互相比较加地和巧,但比较的不安感却逐渐消失。没错,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巧拉着我的手,脚步加快:「快点,奈绪子。」



「抽奖不会跑掉的。」



「拜托,快点嘛!」



巧拉着我走近帐棚。在到达帐棚前面的瞬间,我惊呼出声:「爸爸?」



没想到身穿制服、站立帐棚中的人居然是父亲。



「呀,原来是奈绪子。」父亲高兴地说:「巧也一起?」



「您好。」巧低头致意。



「爸爸,您在干什么?」



「源治郎找我帮忙。」



「源治郎是谁?」



「商店街的副理事长呀!妳不知道吗?就是那角落的肉贩,那里卖的炸肉片很好吃呢!」



「啊,没错。」



「商店街和市委员会虽然没有正式关系,可是活动成败却与彼此的面子有关,所以才会找我来帮忙。我反正也无事可做,就答应了。你们也是来抽奖?」



「嗯。」



「那么,五张抽一次。」



巧递出绿色的抽奖券,说道:「麻烦您了。」



我和巧商量由谁来摇动抽奖机,最后决定由我来。我有多久没有玩这种游戏了呢?在巧和父亲注视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摇把,一边祷告能够中奖,一边使力。哗啦哗啦,抽奖机开始旋转,然后滚出黄色球来。啊,是黄色?一定没希望了。



「黄色?第几奖?」巧确认写着抽奖内容的牌子。



「五奖。」父亲说出答案:「应该是卫生纸吧!」



也就是说没有中奖。算啦!也不错,若是卫生纸的话,家里也可以使用。但父亲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开口说道:「可以再摇一次。」



「可是,已经没中奖呀!」



「不要紧,现在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场。不过,只能够再一次哦!」







「奈绪子,有机会啦!」巧恢复气力,用孩子般欢乐的眼神望着我。父亲也同样微笑。



虽然不该取巧,但只是再一次,应该没开系吧?这次,我随意摇动摇把,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小球不停转动。忽然,我有某种预感,感觉握住摇把的手与抽奖机融为一体。「砰」的一声,滚出来的球是粉红色。我、巧与父亲一起凝视着粉红色的球。



「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父亲用力地甩动大钟,彷佛要用声音将地球毁坏一样,但他的脸上却溢满笑容。



「什么,头奖?」巧讶异地望着我。



当然,我也大吃一惊:「头奖?真的?」



竖放在折迭桌上约莫一个人高度的牌子上写满了奖品内容。在这种状况下,竟然只有头奖的奖品内容映人眼帘——头奖:夏威夷豪华旅游。



「夏威夷?真的?」巧也有点慌了。「这样可以吗?」



「是呀,因为……」



这是取巧!我们只有五张抽奖券,只能够抽奖一次,但先前我已经抽中卫生纸,而粉红色的球是第二次滚出来,虽然有抽中奖的喜悦,却也有着取巧的狼狈与困惑,甚至父亲甩着钟的声音让我们愈发困惑。啊,怎么办?可以去夏威夷吗?总觉得那样有点卑鄙。



「中大奖了,三奖。」父亲大声说:「三奖出现了。」



什么,三奖?



并不是夏威夷旅游。我抽中的是三奖——价值三万圆的最高级松阪牛肉。也好,就算取巧,拿这种东西也还勉强心安,我们拿着三奖的中奖券,走向肉贩源治郎的摊子。



我递上中奖券。



「啊,不错嘛!」源治郎将高级的松阪牛肉包妥后。递给我。「好好利用喔,这种奖品带着福分的。」



我决定用松阪牛肉来煮火锅。虽然明明已经买了各种食材,但我们还是再度走向超市和蔬菜摊。采购火锅材料。白菜、蒟蒻、红萝卜、豆腐,这些东西加起来相当地重,我们必须用双手提着走回家的路。



「奈绪子,交给我提。」



「你不是双手都提着了?」



「我可以用嘴巴咬。」巧笑了,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话。



「没问题的,你看。」我把购物袋略微提高。



巧只是做出用嘴巴咬住的动作,却让人感到多么快乐呀!两人之间也有这样的互动。



归途,再度经过帐棚前面。因为有第二赵购物,所以又搜集到五张抽奖券,但是觉得太厚脸皮了。因此放弃抽奖,只向父亲打声招呼。



「爸爸,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会很晚才回去。必须与商店街的业者讨论事情。」



「哦,那真可惜。」我故意说。



父亲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嗯?可惜什么?」



「今天要吃火锅,寿喜烧呢!」巧高兴地回答。「刚刚换到很多高级的牛肉。」



「爸爸,您吃不到了。」



「这,太遗憾了。不过我会帮您吃。」



「那我也帮忙吃一部分吧!」



我和巧兴奋地说着时,父亲接口:「等一下,我看,今天还是提早回家算了。」







数日前,很难得早起,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窗畔看书。我以为他又在看我的少女漫画,走近一瞧,却是《车轮下》。



注意到我的视线,父亲问:「这是妳的书?」



我有些许迷惑,久久之后点头:「是的。」



若是稍早之前,我说不定会摇头,会说那是加地的书。可是,现在我点头了,因为这本书已经属于我,我继承了他留下来的一切——我们就是那样的关系。



「我到二楼的储藏室找东西,却发现这本书。这本书我在年轻的时候读过,所以抱着怀念的心情重新阅读。现在只读到一半,妳暂时再借我一段时间。」



「可以呀!这本书有趣吗?」我穿着睡衣,坐在父亲身旁。



暖和且有春天感觉的阳光,静静地在我和父亲的脚下爬行。以前也曾经像这样坐在窗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应该还很小,因为记忆中,我的脚更小、更小。



「很有意思呢!和我年轻阅读时有不一样的感受。」



「真的吗?」



「嗯,完全不同。以前阅读时,就认为非常有趣,可是现在是更有趣了。川岛的话没错,站立的位置不同,即使是同一景物看起来也会不同。」



那是加地讲过的话,只不过是由巧告诉父亲的,现在再由父亲对我说。语言和思考就像这样循环!尽管加地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他的思考还是正确地传达给父亲。



「有时间我也想读读这本书。」我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父亲浮现奇妙的神情:「妳没有读过?是妳买的吧?」



「别人读过以后送我的,我还没有读过。」



「是吗?那么,爸爸建议妳读一读。」



父亲翻阅那本老旧的文库版作品,忽然,从书中掉落一片树叶。那是一片酷似月桂的树叶,是我在公园捡到后递给加地的树叶,那时加地伸手接过去并笑着对我说「谢谢」。



「喔?」父亲弯腰拾起树叶:「这是什么?」



「当作书签用的。」



「呀,书签吗?」



「送我书的人使用的。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