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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鬼与刀(1 / 2)



1



「……这就是放置石棺的房间了。」



幸村主仆二人在没有任何光线的通道上摸索前进着。



这里是日光东照宫的奥宫。靠着千姬的药笼,她们才能顺利打开隐藏于树林内一段距离处的通道入口。



而从入口至奥宫地底竟有百余公尺。



「看情形这也是德川将军会走的通道,建得一点也不马虎。」



涂着白漆而坚若盘石的墙壁与天花板上,相隔一定距离便会嵌上镶有金箔的葵花家纹。



尽管豪华至此,却积了不少灰尘,地上也有许多地底昆虫在爬行。



「已经长期没人使用了。」



又兵卫说道。幸村拿着一盏小灯走在前方,又兵卫手持长枪在后方掩护。在这种状况下,当然押后的工作才重要。



「哼。这里分明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我说现在的日本幕府才不行嘛。政治腐败也就算了,连这样的祭祀都没做好。他们以为这样大江户跟全日本会受到庇护吗?」



幸村边走边抱怨着。两人终于来到地下通道的终点,进入了通往石棺房间的地方。一道高达天花板的大石门挡在前方。



「幸村大人。」



「唔嗯。这个,果然有结界的作用。」



石门上的每个部分,都安置着神兽的雕刻。



麒麟、凤凰、灵龟、应龙。



这座日光东照宫本身,可以说是被所有配置在建筑物上的无数神兽所保护。



但这道石门上的雕刻,力量比起其他全部还要强大,也更为不祥。



神兽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抬头观望的幸村与又兵卫。即使她们移动,视线也会随之而来。



雕像上的眼球明明没在移动,真是奇妙的体验。幸村感觉背脊缓缓窜过一丝寒意,于是甩了甩头。



「不行,妾身怎么回事呢……再说,虽然现在的幕府很没用,但对于前人的智慧与技术,还是得心悦诚服才行。况且也可以说正因为有前人的智慧技术,那个幕府才能至今仍受到保护。」



说到这里,幸村再度从怀里拿出千姬的药笼。



「如果没有这个,这些神兽就好像随时要飞出来一样。」



当然,石像根本文风不动。她也不认为石像会来攻击她们。



可是会让她这么想的力量,充斥在整个地下通道中,而且,也由她们即将进入的石棺之屋满溢而出。



「……就是这里了。」



石门中央有一个石雕葵纹,幸村将药笼按进葵纹里。



铿……!



这时,黑漆上缀着金箔的药笼开始溶解扩散。应该说它溶入石门内,缓缓地沉了进去。



「这是……怎么……」



幸村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只有依然镶嵌在门上的药笼,莫非刚刚的景象是错觉吗?



「不对……」



幸村有了某种预感,于是退了好几步。她身后仍是守着她的又兵卫。



让地面发出声响的震动很快地接近了她们。



隆隆隆隆隆隆隆……沉重的石门分别向左右开启。地下通道本身也剧烈地摇晃,危险得有如即将崩毁一般。



「幸村大人!」



又兵卫扑了过来,护住了幸村。



「唔……!」



幸村也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捉住又兵卫的制服将脸埋进她的胸口。



「啊。」



又兵卫更加抱紧了幸村……突然间,震动停止了。



「结束了吗……嗯,这是!」



幸村抬起头。



石门开启了。那里仿佛不曾存在一扇石门般,通路的墙壁就直接延伸至深处的房间。没有任何衔接的痕迹。



「这就是奥宫内的灵庙。是东照大权现的坟地!……喂!又兵卫,够了。放开妾身!」



尽管震动已经完全平息下来,又兵卫仍是抱紧了幸村。让幸村有些手忙脚乱。



「……是。」



又兵卫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幸村。幸村离开又兵卫的膝盖落到地板上后,走进灵庙的内部。



「好奇怪啊。这里真的是德川幕府创世神的墓地吗……」



正如幸村所说。



与之前既豪华又坚固庄严的建筑物完全不同。



这房间内完全没有任何雕刻等装饰,仅仅由石壁与天花板所包围。



石壁也仿佛是由其周遭的墓石所堆砌而成一般。尽管称不上杂乱无章,却令人完全感受不到装饰或凭吊之意。



「再说,灵庙里放置石棺,就已经很少见了。」



在房间正中央稍微隆起的地面上,放置了一口巨大的方形石棺。石棺上的确有雕刻,然而……



「……总感觉很诡异。似乎不是面对我们。」



刚才石门上的圣兽,全都是瞪视着来访者,并且给予恫吓。但相对之下,刻在这口石棺上的圣兽们,每一尊似乎都紧盯着石棺或棺上的石盖。



「这个与其说是针对接近石棺者的结界,更像是要封印石棺里的人。」



幸村喃喃道。



「幸村大人……!」



最先发现的人是又兵卫,接着幸村也猛然将视线栘开石棺抬起头。



「怎么回事……?」



整个石棺之屋都在震动。原本以为是不是有地震,于是低头看向地板。然而地上许多四散的小石子却完全没动。



「是我们自己在动吗?不对……」



这不是物理性的震动,反倒像空间本身出现了次元性震动。



周遭景物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感觉和头晕的时候很像,又兵卫迅速地抱住幸村支撑着她。



「您看那个!」



根本不需要又兵卫开口。



墙壁的间隙,不,应该说漆黑的污渍逐渐由墙壁本身渗了出来。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逐渐汇聚成黑色沥青般的黏性物质,小小的块状物开始一块一块地往下流。



「这是!该不会……是式!?难道这座东照宫也已经落入天草手里了吗?结界……!」



同样从地下浮上来的黑色污渍,膨胀成一定的厚度.这时爬过幸村脚下的小虫,一碰到黑色污渍便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幸村大人!」



又兵卫就这么抱着幸村往后飞退。一道黑影咻地掠过两人刚才还待着的空间。两人直接贴在墙上,只见黑影开始变成别的形状。



「这、这是陷阱!一开始就是为了要把我们引来……!没想到幕府最高的灵力结界,已经遭到天草蹂躏了!」



日光东照宫,既是守护首都。大江户的灵力网络重地,其本身应该也具备了好几重坚固的结界才对。



但连奥宫里都被天草所渗透了。不只这件事让她们感到震惊,天草甚至还利用了这一点设陷阱引幸村、又兵卫前来,眼前几乎要吞噬她们的式神大军也令她们备受冲击。



「在这么窄的地方……」



又兵卫咬着唇瓣。



已经完全覆盖住天花板的黑色渗出,一一变成蝙蝠的型态挥动翅膀,仿佛随时准备要起飞一般。



而其他黏在墙壁上,以及在地上蠢动的式神群,则化为壁虎及在地上爬行的甲虫型态。两人适才经过的地下通道已经全部变黑,无论是上方或墙壁及地板,都被式神全面覆盖。



幸村说道:



「不必担心。那几乎都是幻觉,就我的知觉来看……」



幸村能感受魔物,并掌握空间的立体程度,而她感到式神的数量远少于她们眼中所见。



「大概只有一半……不对,只有三分之一。」



可是幸村同时也明白——如果是在开放空间也就罢了,在这么狭窄的石棺房间与地下通道中,又兵卫的长枪不只无法善用它的攻击范围,反而还会是个累赘。幸村的大铁扇也是同样情况。



「什、什么!怎么可以不战而屈……」



说着,幸村的视线转向石棺的方向。



「幸村大人。」



现在跟幸村背对背,采取最小范围守护阵形的又兵卫开口了。本来正要催促幸村快逃,却也察觉了幸村的意图。



「好,我们打开石棺看看!」



时间紧迫。



从墙壁中渗出的式神,现在已经化成具体清楚的形状并朝她们袭来。她们现在分秒必争。



可是幸村却觉得她非弄清楚不可。



没打开这口石棺一探究竟,她无法就这么扬长而去。况且就算因此逃过一劫,也无法在作战中反制天草,甚至连一点提示都得不到。



幸村说完,又兵卫便点了点头。她放下长枪,抱住石棺的石盖。



「嗯……!」



尽管又兵卫臂力惊人,石盖仍是非常沉重。无论她使了多少力气,依然无法拾得动或推得开。



「不行吗?那么妾身也来……!」



幸村也迫不及待地加入帮忙。尽管如此她的力量也微不足道,却还是拼命地将石盖往上抬。



与其说是靠着幸村的力量,不如说让幸村这么做,激得又兵卫更加发愤图强。



嘶嘶嘶……唰唰唰……石盖移动了。



「动了!再用点力!唔唔唔……!」



「……!」



石棺的上盖终于开启了一半左右。幸村停了下来。



「等等,够了!……这里面……」



等不及平复剧烈的喘息,幸村从开口往棺里探看。



「幸、幸村大人?」



又兵卫担心地唤她。而幸村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这就是东照大权现灵庙的真面目!」



2



「……怎么办呢?」



小次郎眺望窗外的景色如此说道。



说是眺望。其实她仍是一贯地戴着眼罩,当然不可能看见什么真正的景象。



尽管如此,风还是吹在肌肤上,也能闻到空气的味道,并经由眼罩送达脑中,电子讯号建立的视界,她觉得也还算可以。



闲静的角落,与学园的热闹通道相隔一段距离。



在此处搭建的洋房,成了天草一派的根据地。



尽管自宽阔的庭院,直到地面、天空都布下了数重的灵力结界,但跟之前的大阪城不同,建筑物本身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功能。



毕竟这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话虽如此,但对于武藏等「剑鬼」而言,基本上并不需要睡眠。



「还能怎么办,只能把那家伙……柳生十兵卫找出来一战了。」



说这些话的武藏直接坐在地板上,正在保养她的刀。不是那把大太刀,而是小太刀。



在她盘起的双脚之间,放着已经除去刀柄、刀锷、刀鎺的刀子,意即他只拿着刀身,将打粉轻轻地拍在刀刃上。



轻轻拍打让内外都上好打粉后,武藏拿起拭纸,将刀身由前端至刀刃轻轻地擦拭。



打粉是一种很细的磨石粉,像这样擦拭的话,就能将附着于刀身的污垢及铁粉擦掉,达到磨刀的效果。



等到从头到尾磨好之后,接着就要用涂布上油擦拭,最后将刀锷及刀柄装回去。



跟十兵卫她们的战斗,是在温泉的浴池里展开的。



嵌进十兵卫刀芯的大太刀,直接被武藏所舍弃。所以她得再找一把新的大太刀。



原本武藏都是自己锻造自己用的刀。



交托自己性命的刀就要亲手打造,这种亲自打造爱刀的原则,也可以说是武藏的坚持。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让她这么做的时间了。



此时必须另外找一把刀。



而那把下绪卷起的刀,就放在地板上武藏盘起的脚旁。



「嗯……」



武藏将小太刀收回刀鞘中,刀鎺发出「锵」的金属撞击声。接着她又拿起一旁的大太刀。



「别再这么说了。如果你再有机会见到那个道场里的人……」



小次郎离开窗边,走到武藏的身后站定,跪坐下来。她将手放在武藏的肩膀上,以双手轻轻捉住。



「不是见不见得到,她们每一个我都要打倒她们,杀个片甲不留。」



像保养小太刀一样,武藏将大太刀的目钉拔除,松开拿掉头部的柄,将刀柄卸下,看着刀茎。



刻在刀茎上的刀铭是:和泉守藤原兼重。



这是武藏的爱刀之一,由刀匠藤原兼重所打造。也可以说是她跟藤原兼重两人共同打造的刀。



刀鞘上涂有栗色朱漆,看起来是黑色,但仔细观察就会看出微微的赤栗色光泽。



刀柄上为牛皮黑色柄卷。刀锷被称为海员透锷,只有一圈锷的外围,是很奇符的设计。



「你想想——」



武藏继续说道。她拿起和泉守兼重的刀身,仿佛要透视它般地用单眼凝视,仔细看着刀纹。



「结合我跟你的力量,十兵卫之外的家伙我们随时都打得倒,根本花不到一分钟。既然如此,何不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咀嚼的快感呢?反正我们应该不会因此就被怪罪……喂!」



小次郎的手从武藏的肩膀缓缓下滑。



小次郎的胸部紧贴着她的背脊,整个人像是挂在武藏身上般从背后环住她的颈子。武藏的脖子上传来小次郎的吐息。



「我第一次听见你的笑声。」



「笑声?……那是被呵痒了,当然会发出声音啊。」



当然,小次郎指的是武藏被十兵卫呵痒之后大笑出声的这件事。



「骗人。如果是平常的你,无论对你做什么都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就算稍微被搔个痒,也只会把呵痒的手砍下来,不是吗?」



小次郎的手,轻抚着武藏的颈项与脸颊。力道比爱抚还要稍微重,偶尔则像捏起皮肤一样拉扯一下。



「痛……!那肯定是你的错觉。她们不是普通的武士,就连呵痒也不一般。」



武藏的借口听起来令人似懂非懂的。



小次郎的手从武藏的脸碰到头发,然后反过来再往下,由肩头抚摸至手臂,甚至来到胸前。



「……难道不是你中意那个女孩吗?」



指甲陷入了她握住的胸脯里。



「我不准。」



小次郎在她耳边轻哺。与其说在她耳边,事实上却是半含着她的耳垂说话。戏弄似地来回用唇办摇晃着耳垂。



「唔。」



然后咬下去。



「痛痛痛痛!你够了!」



武藏举起手,用手臂推开她。小次郎笑着松开了手。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会亲手解决柳生十兵卫嘛。我就仔细地好好观赏吧。这么一来,对我来说也是种享受呢。」



「我就说过了!……嗯?」



武藏察觉到什么,而小次郎也立即发现了。



有访客。对方连门也没敲就开了门.于是立刻就知道来人身分。



「你做什么?」



小次郎小声说道。因为紧张,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来人穿着红色的长外套,绑着又长又黑的马尾辫发型。比小次郎还高姚的身形,因为穿着长靴看起来又更高了。



「正雪,什么事?」



武藏问道。她的手正在将和泉守兼重的刀柄装回去。



由比正雪。是天草一派的武士,在这里成为天草的随从。



「你们好像让柳生道场的『剑姬』给逃了呢?」



正雪开口说话,没有任何招呼问候,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不是让她们逃掉。我只是想要多享受一下真正战斗的乐趣罢了。因为她们是取悦我的玩具。」



「我可不记得天草大人赏了你什么玩具。」



喀、叩。长靴的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声音。正雪说话的时候,也跟武藏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来料理。柳生十兵卫如此强悍,能与她对抗的只有我而已。也因此才会叫我来这里嘛。」



铿!武藏将刀鎺安上,刀锷及切羽装好。



武藏没有看自己手上的动作,迎上正雪的视线。



「刚刚天草大人生气了,因为你们去袭击她们聚集的别墅,打倒了三名『剑姬』后就这么撤退。」



正雪也一样。现在不只武藏,连小次郎都在计算彼此间的距离移动脚步,开始在房间绕着圈圈。



「那你们想怎么办?如果你们自己办得到就自己去做啊,到时候我们也没有用处了。我们会很有自知之明地从这世上消失,不会抵抗的。」



「那根本不是问题。无论你们会消失,还是会获得天草大人的血肉得以继续存在,那都是由天草大人所决定。」



正雪并没有说「长生」。并非实际活着的武藏等「剑鬼」,顶多只能依赖与天草间的维系得以续存。



「那还真令人高兴啊。尤其对这个随时消失也不奇怪的身体而言呢。我会做我喜欢的事。与柳生十兵卫之战,我不想浪费……!」



这不是谁先开始的。



斗气一旦互相吻合,身体便自主行动了。



因此当正雪掀起红色外套,从绑在大腿上的枪套拔出短枪时,武藏也同时拔起手上拿着的大太刀。



「……唔!」



「……」



不过,结果当然是难看地一面倒。



从枪套拔出的短枪在瞄准武藏之前,武藏的和泉守兼重的刀尖,已经抵着正雪的喉咙了。



武藏的步伐非常锐利地移动到正雪的身前。



「唉呀,把枪放下吧。」



正雪身后的小次郎说道。尽管小次郎没有拔刀,但却已经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随时能取正雪性命。



「你们、两个……」



正雪放松了双手的力量。随着沉重的撞击声,两把枪也落到地板上了。



短枪中并没有装填实弹。子弹是正雪能力的具现化,不必扣扳机便能发射。



而且击出的子弹不只能直线飞行,也能随正雪的意思控制,因此就算枪口没有瞄准目标,子弹也可能朝这房中的武藏或小次郎攻击。



「唔……」



一滴鲜血由正雪的脖子流下,落到地上。



「抱歉,好像来不及收呢。我下手太不知轻重了。」



武藏手握的那把大太刀还没装上刀柄。直接握住刀茎拔起的大太刀刀锋,薄薄地削下正雪颈子上的一层皮肤。



然而这也可能是武藏的手段。



「敢这样对我,你们以为不会有事吗?」



「听你放屁。我可不是用理性决定该怎么做的。我说过好几次了,这就是我的做事方法,你也可以照你的方法去做事。我随时奉……陪……咕!」



突然间,武藏的话开始紊乱,刀也不住颤抖。



「你!做了什么……唔……!」



小次郎话还没说完,也呻吟了一声,跪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做了什……唔唔、哦哦!」



武藏已经几乎握不住手上的刀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持续将刀锋指着正雪的喉咙。



「哼。」



不过,正雪轻易地用手拨开了太刀向后退,捡起掉在地上的短枪。



「你们懂了吧?我是天草大人的随从,忤逆我,等于反叛天草大人。」



她重新举起短枪。而武藏与小次郎两人不只无力防备她的射击,连正雪即将要做的事她们都无力阻止。



「唔唔……!」



武藏捂着耳机在地上打滚。



耳机是能提高武藏听力好几倍的辅助装置,但它现在正在失控。



这耳机本来是性能非常优良的机器,可以察觉细微的声响,也能除去杂音只读取目标声音。但现在它却发出了大量令人无法忍受的噪音与杂音。



而且那还不是单纯的杂音。



那像根刺一样潜入武藏的听觉,直达她的中枢神经。



这根刺仿佛把动激烈反应的扳机般,让武藏痛苦不已。



这是天草在召唤武藏之时所设下的枷锁,就像能操纵武藏的项圈,或是鞭子。



「懂的话,就别多想一些无谓的事,只要服从就好了。我所说的话就是天草大人的意思。从一开始……」



正雪将靴子踩在武藏的头上,鞋尖就抵着武藏的额头。



「唔!唔唔、唔……!」



武藏呻吟着,抬起布满冷汗的脸看着正雪。但她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



针对神经的攻击,不只瘫痪了听觉,让武藏全身麻痹,让她气力全失,连感觉都无法控制了。



鲜血从耳机的接缝处涌出。



「武藏……你没事吧……!」



小次郎的情形也一样,眼罩已被鲜血所浸湿了。



小次郎失去了视力,在地上朝武藏的方向爬行,但正雪却抬起另一条腿踹开她。



「呀!」



「要我先打你也行哦。」



正雪的枪口对准了小次郎的头。



「喂。等等!」



武藏从长靴上抓住了正雪的脚,力道之大,使正雪几乎要惊叫出声。



「放、放手!再不放手……」



正雪的枪口又转向武藏。武藏在意识蒙胧之际笑了。



「这样好吗?想开枪打我们?那柳生十兵卫怎么办?还是由你去战斗,取下她的首级?」



声音颤抖,还夹杂了几声干咳的武藏仍是要说话,只见正雪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这么强的神经攻击,你竟然还能说话!」



不过武藏的确已经握不住刀了。



可是她却不放开已经捉住的正雪的脚。那惊人的臂力,以几乎要绞碎脚踝的力量握得死紧。



「呃……!等等!你……!」



但正雪更是技高一筹,她的短枪还是抵着武藏的头说道:



「在你们两个随心所欲游戏人间的时候,胤舜已经打败了道场的『剑姬』了。」



言毕,连武藏与小次郎都忍不住震惊了。趁着这个破绽,正雪甩开武藏的手,双脚恢复了自由。



接着正雪就这样与武藏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么一来已经无法拿刀的武藏便无计可施了,小次郎当然也一样。



「可恶……!」



武藏捶着地板。但她的手已经无力去握刀了。她按住两耳的耳机在地上打滚。



「你就先保持这个样子吧。至于工作嘛……这样吧,小次郎,让你去做吧……」



3



「幸村大人,已经……」



连退路的地下道都占满的式神,似乎已经随时要朝着幸村与又兵卫杀将过去。



「吱吱!叽——!」



完全化身为蝙蝠形的式神,发出巨大的声响恫吓。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它们没有眼睛,裂开的口中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



「嗯,的确有点麻烦……要硬闯了,又兵卫!」



「是!」



然而,正当两人正飞身跃向地下通道之时……



「唔……!」



啪嚓!已经装满石棺内的黑色块状式神,突然一口气弹向幸村。幸村惊险地用大铁扇挡开,同时往地下通道的动线却被完全堵住了。



「幸村大人!」



「没事。那么……看起来我们已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从石棺内喷出的式神,已经变成大量的虫子、蝙蝠以及壁虎,在天花板及墙壁上攀爬。



仿佛以此为引信一般,通道上的式神跟着增加,充满了地下道内塞住整个通道。



「幸村大人……让我……」



又兵卫往前跨了一步。



「不可!这里不是你该葬身的地方」



幸村立刻知道又兵卫想做什么,她打算当饵引开式神,让幸村得以逃脱。



「可是!」



「等一下,应该还有其他办法。有什么……天草已经完全入侵这个地方,那么还留下石棺中的东西一定有理由,不只是要引我们前来这么简单。理由是什么呢……」



这段时间,缓缓逼近的式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附着在幸村鞋子后面,仿佛在测试她的底限似的,一瞬间便连膝盖以下都被包围住了。



「幸村大人!」



「唔!」



不由得产生动摇的幸村一个转身,随着她的动作,咚一声从她怀里掉出来的是……



「药笼!」



千姬交给她们的药笼,此外还是打开来此的这条通道的钥匙。



「叽——!」



被药笼碰到的式神发出声音弹开了。仿佛被药笼碰到的一部分都蒸发似的,焦臭味瞬间蔓延开来。



「这是……药笼能够防御式神,可是……」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被包围了。或许只有药笼幸免,但幸村两人可不是这样。



「唔嗯?葵花家纹吗……」



幸村发现捡起来的药笼上,葵花家纹的光芒正在增强。那并不是单纯的金箔的反射光芒。连药笼本身的温度也愈来愈高。



「幸村大人,那里!」



幸村听见又兵卫的声音之后,回头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



部分墙壁正在发光。



那是石棺房间内最深处的墙壁。式神只将那里空了出来。



幸村两人也靠近了那道光。再说整个地下室的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式神占满,她们除了那里也无处可去了。



「有空隙。」



一整面的墙壁,有一部分上面有道空隙。而且也因为从里面流泄出来的光线,才知道墙壁并没有嵌合得很精密。



「难道还有另一个房间吗?不对,这种大小人根本进不去。不知药笼能不能放进去……」



墙壁间隙如同一道门般,却顶多只能让人爬着进去。而且宽度也只及幸村脸的高度而已。正当她们正在寻找药笼可放置之处时……



喀……墙壁向左右两侧开启了。



「唔唔……」



「这、这是……!」



太过刺眼的光线让又兵卫瞬间闭上眼睛,幸村也不由得脱口而出。



金色的光芒,一直线地直照耀到地下通道的另一端。



「叽——!」



仿佛非常惧怕光线一般,式神同时逃入暗处。再度潜入墙壁的洞穴或隙缝中,一一消失了。



「式神都退走了。怎么回事……」



幸村靠近墙壁上的门。强烈的光芒让她不住地眨着眼睛,她朝里面看去。



墙壁的一部分被挖空,做成一个小祠堂。似乎只有那里是豪华的神祠一般。



祠堂贴满了金银箔。涂上金漆,富丽堂皇的东照宫建筑物,在煞风景的石屋中闪耀着光芒。



「怎么回事,就只有这里的设计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是……莫非这就是宗庙吗?」



可是很明显太小了。尽管只是供奉牌位,但以东照大权现的身分地位而言,不可能是这种规格。



「里面好像有什么?」



幸村小心翼翼地往小庙伸了出手。小庙的大小,几乎等同一只可以合抱的木箱而已。



可是这里依然豪华非凡。



从它那迷你型的歇山式屋顶来判断,应该是模仿某个大堂建造而成的吧。



全体当然都很华丽,但门扉更是精致无比,雕着莲花瓣的装饰用木框里,用上了五彩缤纷的颜色来呈现佛教图画。一部分的背景,则是铺满了玉虫织。



「这是佛教世界观的具象化。这么说里面供奉了佛像吗?」



幸村将手放在左右对开的门的把手上。门把金属部分是金铜镂牢雕刻,上面结着金线绳穗。



打开后,门的内侧也有金铜打造的佛像贴在上面,里面的墙壁上也有画着菩萨像的装饰木框。天花板上则漆着色彩缤纷的龙与云彩。



可是,放置其中的并不是一尊佛像。



当然也不是东照大权现家康的牌位。



「刀……」



又兵卫低声说道。



眼前有个涂漆的厚实置刀架。一把被锦袋包裹的太刀置于其上。



「太刀……不对,是,胁差吧。」(译注:平时与太刀配对带于腰际,是一种备用的武器。)



幸村说着,用双手捧起刀,打开锦袋。从里面取出的则是……



「这是……!」



那把刀,正如幸村所推测的。是一把胁差。但这把胁差华丽得不寻常。握把与鞘口用金泥绘粗绳卷起,刀锷及鞘束上则贴着金箔,刀鞘上则散布着金色星星。



然后就是太阳的刺绣。



然而当幸村将刀子自刀鞘拔出之后,她的惊讶变成了确信。



如镜面般光可鉴人的刀刃,似乎要夺走观看的人的心魂。那种姿态美丽得几近残酷。



「是太刀鬼切吗……?」



据说是过去源义仲于户隐山中斩鬼时的刀。



这把天下名刀,也是属于德川家的宝物。



幸村从刀鞘上取下笄柜之后,以笄柜前端按了一下刀柄上的目钉,接着拿下了目钉。



取下头部,解开锦线束卷之后,除下刀柄。幸村确认似地凝视着刀茎,上面镌刻的文字确实是「大原安纲」。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太刀鬼切!既然是传说中的宝刀,那么的确必须收在庙里……」



但却只有一把胁差,鬼切应该是一把大太刀才对。可是庙堂里面却没有其他东西了。



「幸村大人,又……!」



又兵卫开口提醒。



刚才因为放置鬼切的祠堂所发出的光芒,因而暂时逃窜的式神,又再度回来了。它们缓缓地布满了通道与天花板。



「嗯……光线愈来愈暗了吗?那得将这把太刀放回去才行……不。」



幸村迅速将太刀鬼切的刀柄复原后,放回锦袋。



「我们离开这!又兵卫!开路!」



「是,幸村大人!」



听见幸村的话,又兵卫反射性地应允。



两人循原路通过地下通道,再度回到地面上。



「幸村大人。」



又兵卫很快地又拿起长枪,与幸村保持适当距离护在前方。



「来了吗?真慢呢。」



幸村笑道。



时间已经来到子时时分了。



东照宫的建筑物们也都没了灯光,只有月光与星光的黑暗中,森林里的风呼啸地吹着。



沙沙……悉悉索索……唰……到底是矮树丛所发出的声音,还是她们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得而知。



或许两者都有吧,比黑暗更加暗黑,仿佛正从森林边缘流泄出似的。



「下次换个方法吧。驱动式神的人恐怕就是天草的爪牙,应该不会错。」



幸村说着,双手打开了大铁扇。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应该在森林中的敌人。



「幸村大人,请退后。」



「无妨。比起这个,敌人的目标到底是我们,还是……这个?」



现在被她用带子绑在背上的包裹。里面放的正是那把鬼切太刀。



「为什么会在这边等待呢?应该有许多能更早偷袭的机会才对。」



幸村回答了又兵卫的问题。



「正因为这是她们就算侵入奥宫结界也无法得手的东西,才会像这样让我们来行动吧……」



她轻轻晃了一下背上的包袱。



「我们连纪念品都带出来了。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那我们说不定还真的乖乖上当了。」



就在幸村出言自嘲的时候,月亮正好被云朵遮住,四周更显得阴暗。



终于有一道影子在森林里现身。



一名娇小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把几乎是她身高两倍的长枪。头部的其中一侧所绑起的结,有一束长发垂落而下。



就算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她几近苍白的肌肤。那覆在鼻子下方遮住仍还有些稚气的脸蛋的面罩,也散发极为诡异的气氛。



「哦哦,特地现身给我们看啊。既然使的是长枪,那么你是宝藏院胤舜?」



按照御前比赛的名簿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本人现身。



「使长枪……」



听了幸村的话,又兵卫低声呢喃。



同样都是使长枪,又兵卫不禁想和胤舜的宝藏院流枪法一战。



「……不过,好像也不太对呢。」



幸村凝神定睛一看,只见黑色蠢动的物体,逐渐聚集到胤舜的四周。



叽!叽、叽……!不知是它们的叫声或互相碰撞的声音逐渐拉高,散发着不安的氛围。



「与其说她使长枪,应该是使用式神吧。你正是操纵式神的家伙吗?……既然如此!」



幸村一脸愉悦地说着。又兵卫点了点头。



「无论是鬼切太刀、或是幸村大人的性命,我都不会交给她……」



「那当然。你就照你喜欢的方法去做吧。」



「……是!」



铿的一声——伴随着划破夜空的锐利声响,黑色的式神,开始一一朝向幸村这对主仆杀来。



4



晚餐餐桌上非常安静。



「开动~~~!」



当中只有一人,也就是柳生十兵卫,她一如往常般大声说话,精神饱满地处理眼前的膳食。



「吱。」



现在已经恢复猴子状态的佐助,也分配到一人份的晚餐。



其实本以为她会一直保持美少女的状态,所以连晚餐也就帮她准备了一人份的分量,但一回到别墅没有多久,她就变回了小猴子的模样。



「佐助能够自己变成人类女生或变回原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