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二章 很红很红的泉水(2 / 2)


「你什么人?」



雪乃因为事情慢吞吞地拖延到了现在,向一真投去蜇人的视线。



「啊……」



苍衣连忙准备对雪乃的问题进行解说,刚那个张开嘴,不过被群草抢在了前面。他从旁边的车子的驾驶座的窗子里,直截了当的说道



「他是我照顾的人」



「我叫木之崎一真」



从雪乃美丽的脸庞之上放射的视线,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可一真承受着雪乃这样的视线一步不退,从正面对着雪乃。



「不好意思,事情我有所耳闻。你是〈雪之女王〉?如果是的话有话…………不对,我有一事相求」



一真留意着在背后离得有些远的阿臣的样子,用客气的口吻说道



「什么?」



「阿臣……那边的我朋友,能不能救救他?」



一真对雪乃冷淡的提问,作出回答。此时,一真一边接受着雪乃打量的目光,一边在那张乍看之下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好像再三思量过的认真表情。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那家伙估计被〈泡祸〉给盯上了」



一真说道。



「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我能确信。要是弄错了,让我怎么道歉都可以。所以帮我救救那家伙……」



「……」



苍衣看看雪乃。雪乃一脸不开心地盯着一真,不久终于背了过去,向群草的车子走去。



「喂……!」



「我可不管」



雪乃对一真冷冰冰地放出话。



「我是认为〈泡祸〉有可能在这里出现,才过来狩猎的。其他的事我没兴趣」



雪乃一说完这番话,看也不看一真和苍衣,立刻打开群草的箱型车的后排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的话,就随你便吧」



最后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然后,立刻响起了粗暴的声音,车门关上了。







木之崎一真被〈群草工房〉收留,差不多快五年了。



一真是〈保持者〉但不是〈骑士〉,〈断章〉也没有起名字。



这在〈骑士团〉之中————与怀着有名字的〈断章〉并非〈骑士〉的类型一并————是占据压倒性多数派的成员之一。给〈断章〉起名这种行为并不仅仅是『对〈骑士〉而言的名片』,本来的理由是『抑制〈断章〉』,不过一真哪一种都不需要。



本来给〈断章〉起的名字,是将内心的某些法则无法奏效,有时不接受控制的来路不明的东西,当做“一团东西”来方便认识的道具。



人类具有即便面对未知而无形的东西,也能通过起名字来勉强进行想象,来安定内心的倾向。



换而言之,将〈断章〉当做“叫这个名字的动作”来认识,能够减轻恐惧,容易控制。



不安与恐惧是最容易唤起〈噩梦〉的诱因之一。因此就算不是〈骑士〉,所怀的〈断章〉若属于〈雪之女王〉那种危险而容易失控的类型的话,从一开始就起名字也是最基本的缓冲错失。



不过一真连这种情况也没有。



换而言之,一真的〈断章〉除了对本人的心灵健康之外影响微不足道,而且弱得不需要担心失控。



这样的一真所拥有的〈断章效果〉为『会看到最近要死的人桌上摆着插了花的花瓶』。只是世间常说的『会看死相』的变种而已,而且并不是必定能够看到,所以一真的〈断章〉在自己所知范畴内的〈保持者〉所拥有的〈断章〉中,公害最轻微的之一。



当然,这不是成为〈骑士〉后能够派上用场的〈效果〉,所以这也不是能够促动他成为〈骑士〉的因素。



一真在上初中时作为〈泡祸〉的〈潜有者〉发作,被〈群草工房支部〉发现后接受了帮助,相对的,他会不时地应群草的要求以打工的名目帮些琐碎的小忙,并与以往的一般生活相协调,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对于一真来说,攸关性命的〈泡祸〉,是与自己没有关系的其他世界的事情。



打个比方吧,就像是被摩托车轧了而进行过简单的康复训练的人,听到别的地方翻斗车扎进房子里撞死好几个人的那种感觉差不多。



……这种认识,在今天早上,被推翻了。



他察觉到这件事,纯属碰巧。碰巧有了临时收入,碰巧一时兴起想分散阿臣的注意力而邀请阿臣到小镇外面,碰巧到阿臣家去邀请阿臣的时候被婶婶招进家中,擅自进入了阿臣的房间,而事情就发生了这个时候。



阿臣家是这一带常见的,一所有白围墙的,原本是农家的民宅。



在这所民宅,一楼用作储物室,从主屋独立出来的二楼用作阿臣的房间。与阿臣踏实的性格不相符,书和CD堆在一起十分杂乱。当一真将脸探进这个房间时,最先是一股异样感闯入一真眼中。



阿臣的房间绝对不算小,即便如此也有无法完全收起来的大量东西,所以十分杂乱。



在这杂乱中就算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可是即便如此,阿臣的房间里还是有个让人不忍去看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吸引目光。这个时候,一真才知道。



阿臣的桌子上————放着一件插有一株白色铁炮百合的小花瓶。



书、CD、运动用品之类的东西本来就很多,阿臣没有摆花的习惯。而且令人不解的是,这张除了参考书之外还对了很多其他东西的桌子上,那朵充满着异样静静摆着的花,一真曾经见过。



一真不由冲口问道



「阿臣……喂、这花是……」



「啊,这东西……嗯,是那个。真厉害的,还没有枯萎啊」



听到一真没打招呼先惊呼出来的呢喃,坐在桌前椅子上的阿臣转过头去,一脸冷静的如此回答。



「你说还没,你……」



想忘也忘不掉,这是阿臣从琴里桌上摆的花瓶中抽出来的一株白百合。



可是这很古怪。那件事发生在本月初,在那之后,应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才对。



那花当然没有张根,只是一株剪下的花。



一真家是开花店的。虽然并非本意,但熟知剪下的花的寿命,那朵花从那个花瓶里抽出来的时候,那些花有一部分已经开始枯萎了,一真曾认定,那个花瓶的所有花寿命斗不过三日。



怎么想也不可能过了超过半个月还能维持原样。



岂止如此,眼前小花瓶中的这一株百合,比那个时候还要水嫩,看上去就像活过来了一般。



「喂……你看玩笑吧?这是新买的吧?」



一真说道。



「还是说……你用了什么特别的保存方式呢?你做了什么?」



「不,我能理解你的怀疑,一真。但这千万万却就是那时候的花。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水倒是会换」



阿臣好像很困扰地回答。一真见他不像在说谎或者开玩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转为抽搐的半笑。



「这怎么可能……!」



一真不由自主地踩过杂乱无章的地板,向花走进过去。



他目不转睛地观察,可是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现就是异常。



他只看,根本不想去碰。



如果这朵花是藉由某种奇迹以一纸之隔的平衡保持形态的话,一真害怕它一碰就会碎掉。



而且,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这是在太令人毛骨悚然了,不想去碰。



一真只能注视着这一株看上去不过是刚买入的堪称健康写照的剪下来的小小百合。一真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白花的存在感更加毛骨悚然,讨厌的感觉飞速地爬上皮肤与背脊。



「…………喂喂喂……」



「一真。我没有摆过花所以不太清楚,这花能保存到现在,真有那么了不起吗?」



阿臣对好像正在发憷的一真,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觉得,真亏我能把它保存下来呢」



「这哪里是厉害,根本就不正常……说这话实在对不住,不过真的叫人毛骨悚然」



一真坦率地回答。



「是这样么。就算是这样,硬要说的话,我还是很开心」



问出了一真的回答之后,阿臣反倒是一边看着百合花,一边露出温柔的表情这么说道。



「要说这是奇迹的话感觉似乎很蠢,不过,我感觉是琴里替我保存的」



「……」



一真觉得,如果自己不是花店老板的儿子,而且不是〈断章保持者〉的话,说不定也会有相同的感受,为这个奇迹感到开心。



可遗憾的是,一真并非如此,他是知道〈噩梦〉存在的那一边的人。



就算一真在〈保持着〉中属于那种沉浸在安逸生活中非常幸运的人,还是十二分的了解风闻中的〈噩梦〉有么多悲惨。



然后在〈骑士团〉接触的人基本上都很畏惧『奇迹』。



『奇迹』是神的恶作剧,即与〈泡祸〉几乎同义。一真知道,从死亡与恐惧与疯狂之中生还下来的人,基本上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因此,一真对阿臣眼中的这个『奇迹』————只觉得那是格外不祥阴森的东西。



一真眼前的,『不会枯萎的花』。



供奉死者的,不会枯萎的花。一真恨不得立刻抓起那朵花扔出窗外,可是在阿臣面前,实在不能那么做。



一真有种讨厌的预感。



感觉这就好像在这五年间的经历中绝不算多的,一真的〈断章〉发现时的那种讨厌感觉。



一真直直地面对着小小的『花』,就好像害怕移开视线一般。



就没有什么立刻就能够辨别出它不正常的东西呢?就找不到能够证明那东西对阿臣不好的证据么?



白色的,水嫩的,桶状的花朵。



直挺的绿色花茎。为了做成花束而去掉过叶子的,叶根的痕迹。



连这些地方都没变色,维持着新鲜,只有一真自己才能明白的阴森感觉,越来越强。但是一真觉得,就算解释也无济于事,怀着这种亟不可待的心情。而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视线一样的东西,抬起了脸。这也是碰巧。



一个油脂的痕迹黏黏地贴在玻璃窗上,正窥视着屋内。



「……!?」



这个痕迹,是有人从外面贴在窗上,死死地盯着房间中的花的痕迹。由于注视着花的一真碰巧与那个油脂的痕迹眼睛对上了,感觉到了视线一样的东西,条件反射地抬起了眼睛。



一般来说,肯定是不会注意到这种“形状”的。



由于这里是储物室的二楼,没有得到像样的清洁,风雨打在上面的污渍覆盖了整面玻璃窗,那个油脂的痕迹就像混在里面一般存在于玻璃上,为污迹添上了意义。



将脸粘粘地压在窗户上,双手撑在玻璃上,向屋内窥视的身影。



唯独脸总是在相同的地方,可是留下许多种类的手的痕迹的某人的痕迹,表示这种事绝对不止做过一两次。



抓挠窗框以及玻璃的指甲痕迹,留在了窗户的污渍以及自身的油脂的痕迹之上。



然后油脂之中薄薄地混着茶色的油脂的痕迹。看上去是血。



「………………!」



一真控制住动摇,拼命地将眼睛从窗户还有花上移开,转向阿臣的方向。



然后,一真用试着坚持住却仍旧残留下微微的颤抖的声音,对看着花睹物思情一般的阿臣,缓缓地问道



「我、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是不是没睡好?」



「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因……因为你最近,脸色有点难看……」



「………………是么?抱歉。好像又让你担心了。不过没问题」



阿臣对自己让一真操心一事向一真道歉。一真不禁想要大叫「问题大了啊」,可是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如果叫起来,似乎要把不必要的事情向他和盘托出。



「哎、哎呀,不是那么回事吧……」



一真拼命地寻找语言。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才好,「啊啊」地叫了一声,烦躁地挠起了茶色的头发。



阿臣似乎把一真的这个举动当成了别的意思。



「对不起,一真。我不是想搪塞你」



然后说道。



「我想,我的确还没有从琴里的死的打击中重新振作起来。可能是这个缘故,我最近睡觉总是做恶梦然而惊醒,即使早晨早起也没有睡意」



「…………梦?」



令人在意的词汇。



「嗯……我在梦里,梦见了琴里」



阿臣回答。



「我看到在房间窗户上……琴里正在向里面偷看。梦里明明梦见的是琴里,我却害怕得惊醒过。感觉有些失落呢」



「……」



接着,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可能是觉得刚才的话不该说而感到后悔,阿臣整个人的感觉就像变了一般,改变了口气和话题,说



「话说回来,你来这边干嘛的?聊这件事么?」



阿臣在椅子上扭动身体,朝一真看去,再次开口问道。



一真来这里,是想邀请阿臣去转换心情。但在这个时候,一真完全抛开了原本的目的。



一真说道



「阿臣……你不要生气,听我说」



「干嘛?怎么了?」



「如果这朵花,还有你之前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琴里她,怎么说呢……有可能是在迷惘之中来找你了」



「……什么?」



阿臣听到这句话,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向一真的脸,可是一真摆着一张认真得无以复加的表情向窗户指去临摹出脸的轮廓————



「我认识很了解这种东西的人。就去见个面,怎么样?你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问题的。不,我还不能够确信……不过,在我打工的地方,那个大爷的副业就是干“这种工作”的。拜托你,让他瞧瞧吧」



一真说道。



此时,阿臣一语不发,面无表情,仿佛冻住一般,凝视着一真所指的自己房间的玻璃窗上的污渍。







「……于是,我们来找群草大爷谈事情……于是就遇到那件事了。」



一真说道。



夕暮时分,地点在群草家的客厅里。苍衣等人回来,一真被巡逻车送过来汇合之后,一真在众人面前开始讲解,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事人阿臣不在这里。



他与一真分头行动。阿臣得知了在那之后接到联络的琴里家的叔叔等人赶到了车站的消息。继女儿之后,连妻子也撞车自杀,阿臣担心叔叔承受不了打击,决定留在那边。



于是现在,这里没有〈骑士团〉之外的人。



这样一来就无需顾虑。一真的讲解也好,听者的认识也好,都没有模棱两可的表述,非常直观。



可是,一真似乎原本就很不习惯在这种地方进行解说,他本人比苍衣等人更加无法接受自己所说的话,一次次不甘心地中断之后改口重说。



就算他不这么做,苍衣也能够充分理解他所述的内容,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断地堆叠言语,殷切地传达出想让大伙理解的强烈感情。



一真明白没有证据,不过他在深知这一点的基础上为了挚友,希望说服〈骑士〉出动。他的这番劝导本身绝对算不上好,却因此充满了不拘小节的真挚,苍衣作为听者断然没有感到不快。



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请求的苍衣,大概光是有人让他拒绝,都会让他产生压力。但是一真要说服的对象终归不是苍衣,而是雪乃,只能说可惜。



「……要是没有梦见子〈断章〉的预言,这事基本不会去理会呢」



果不其然,在一真讲解完,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雪乃首先冰冷地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雪乃同学,你又说这种话……」



「正因为是不经意间就会发生,所以才称作意外。不过变偶然为必然的,就是〈泡祸〉了」



雪乃不知怎的今天心情很糟。虽说她一直是这样,但有些不同。



不过,尽管雪乃摆出了很不开心的态度,但不会做出让情况更加复杂化的行为。现场的主导权,在于实绩最为丰硕的〈骑士〉雪乃身上。雪乃用不开心的眼神看了一真一会儿,不久后闭上眼睛,尽管语气之中仍旧还有愤懑,但还是静静的说道



「……总之,我想先看看那朵『花』。至于你所担心的判断,以后再说」



「!不好意思,我欠你一次!」



听到雪乃的话,一真探出了身子。



「我这就安排让你看。我会把阿臣也带上,向你说明的」



「只要物证就够了。既然知道有这种东西,听无法确定是不是〈潜有者〉的人说话,从一开始就是在浪费时间」



雪乃把话说死。



「……!」



一真不禁露出懦怯的表情,在他周围,在这个结论得出的同时,众人一齐行动起来。



雪乃仿佛已经对一真丧失兴趣一般站了起来,消失在了里头槅扇的后面。几乎与此同时,之前犹如背景一般静静坐着的神狩屋和群草十分镇定,或者说嫌麻烦似的,分别缓缓地站了起来。



「好了」



神狩屋开始收拾桌上的茶杯,苍衣「啊」地叫了声,连忙想去帮忙,站了起来。



「啊……喂……」



在时间与空气动起来的客厅里,唯独一真一个人不能顺应这股流逝,维持着仿佛将手朝着雪乃消失伸出去的动作,呆呆地坐着。



这个时候,群草向一真俯视,说



「……起来。别磨磨蹭蹭的,去打电话准备去」



「咦?」



一真呆呆地仰视群草。



「打电话给你那朋友」



群草拿出车钥匙,发出响声。



「你不是要带小丫头去看什么『花』么?我送你们。就是说,要是你不想擅闯民宅的话,那就快去跟你朋友联系!」



「啊……」



群草挂着深深皱纹嘴角弯成了一个『へ』字,说完之后,因为雪乃冷淡的当机立断而摸不着头脑的一真,这才总算回过神来,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