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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 高炉不在的小镇(1 / 2)



1



就在会面时间即将结束的这个时间。



吉田喜美江护士为了确认还有多少探病的人,快步走在被老旧的灯所散发出的昏暗光线照亮的住院部的走廊上。



还是新手的喜美江在这个时段所负责的工作,就是一只手拿着预定过夜陪护的人员的清单,四处巡视住院病房,提醒还没有离开的探病的人会面时间快要结束的,必须赶快完成的跑腿一般的工作。



她发出响亮的脚步声,走在墙壁和地面上满是去不掉的污渍与伤痕,充满岁月感的走廊上。



在这栋古老的住院楼,过道上以前有断坡,后来用斜面补平了 ,灯光也被慢性昏暗长年困扰着。由于这栋楼是很早以前在主楼旁边加筑的第一栋住院楼,之后主楼改建,于是这里就成了这家综合医院最老最大的建筑。



即便长期地在这里工作,阴森的感觉依旧无法消除。



在医护人员与员工之间也不乏鬼怪故事,在这栋住院楼内值夜班,对于工作经历尚浅的喜美江来说,完全不是能够放心的工作。



踏、踏、踏、踏、



自己鞋底快步发出的声音,回荡着。



从通道上并立的病房门中,光线隔着磨砂玻璃漏出来,从一间间病房中传出生活的声音与气息,在浑浊的空气中汇集成杂音。



含有生活感却缺乏秩序的噪音总让她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声音一旦中断,夜间值守的医院便会变得一片死寂。令她产生不祥预感的杂音,也像垂死之人的呓语,听着就让人心情不畅。



喜美江当时正在六楼巡视。



她正走下工作人员专用的楼梯。从楼梯间的小小窗户中,在医院的招牌还有路灯的微微灯光下,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



在这微光的背景之中,她感觉看到了雨滴下落。



她本以为下雨了。然而天气预报没有说会下雨。



此时。



「…………」



奇怪?



喜美江忽然停下了脚步。



雨被吹到窗户上。她感觉到,那个颜色怪怪的。



她察觉到,在窗户上弹开,正形成水线流下去的雨水,就像油一样乌黑。感觉就像什么油。



她靠近窗户仔细一看。



在照亮楼梯间的荧光灯昏暗的灯光之下,在窗户上滑下来的雨水,看上去黑乎乎的。



与其说是黑色…………更像是,褐色?



喜美江把脸靠过去。



「噫……!!」



下一刻,奋力地从窗户抽开身体。



他察觉到雨的真实颜色。



那是血的颜色。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黯淡的血色。



外面在下血雨。被光线照亮的医院白招牌上,留下无数道红色的水线,有什么东西黏黏糊糊地附着在上面。那是工作中时有看到的肉的颜色,脂肪的颜色。



几道长长的头发,混着血,贴在玻璃窗上。



「………………!?」



面对令人毛骨悚然难以理解的情景,喜美江感受着狂跳的心脏,一味地从窗边退开,冲下楼梯。



是幻觉?还是现实?总之她按捺住呼之欲出的惨叫。



她脑子里只想着要逃回同事的身边,一边按捺住惨叫,一边冲下楼梯。可就在她冲到一半的时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同时响起的无数惨叫,打破了医院的寂静。



「!?」



她身体发软。心、心脏、全身,都被恐惧所吞噬。



从住院部所有的病房中一度传来无数的惨叫,犹如轰鸣般恐怖的不协和音完全吞没院内的所有空间。而从下一刻开始,在医院中躁动起来的紧张感以及从各个病房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惨叫声的缀饰之下,整幢建筑物顿时化作满溢着疯狂的地狱。



「…………………………!」



喜美江僵住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捂住耳朵,蜷缩在楼梯中间。



她静静地等待。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一边颤抖,一边等待在全身上下窜来窜去的恐惧离开。然后,她好不容易抬起脸,扫视周围,急忙冲下了下到一半的楼梯,向五楼的走廊中窥探。



只见走廊之上,有患者入住的病房,门全都敞开着。



没有人的气息。可是,从四楼下面传来几声惨叫,以及许许多多的人跑来跑去的声音,以及激烈敲打房门,破坏窗户破坏物件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发生了暴动。



「………………」



喜美江茫然地走到走廊上。



她走近敞开的病房门,在门旁边写的患者全名已归于枉然,里头已经人去屋空的病房里,满是血色。



血从窗户那边流进来,染上了白色的窗帘下摆。从那扇被窗帘挡住而看不到窗户中流出来的血,顺着窗户下面的墙壁勾勒出几条线,在地上形成一滩血。



「…………」



她屏住气,向前走。



隔壁的病房窗帘敞开着,血迹从那里零星地延伸到了床下。



再旁边的房间,只有床上满是鲜血。然后有血迹从床下延伸到屋外,可以看出那个人朝走廊那边冲过去了。



有的房间里,窗帘从接缝处一点点地染上血。



有房间里,桌子上一大滩血。



喜美江一边望着空无一人,充满死亡的情景,一边走在走廊上。此情此景诠释着死亡,如死亡般寂静。



……此时,忽然传来了声音。



「!」



是抽泣一般的声音。这不是从楼下传来的遥远声音,显然来自于这层楼的某个地方,声音很近。



还有人在!?想到这里的瞬间,身为医护人员的责任心顿时涌了上来。站在一个个满是血色空无一人的病房前面,置身于这异常而毛骨悚然的情境中,犹如将负面感情完全甩掉一般————或者说是被追逼着————慌慌张张地挨个病房地找起来。



她快步前行。沾满血的房间纷纷从视野中闪过。



一个。两个。三个。就在她挨个寻找时候,在一间只有白与红的空病房中,看到了一个在床上坐着,捂着脸的女高中生。



她连忙停下脚步。她看到少女正流着血。



从她捂住脸的手指之间,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搭在她腿上的被子。少女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抽泣。



「……你怎么了!?」



喜美江反射性地冲进了屋里。



喷洒着血雨的血红窗前,洁白的病房之中,少女只是嘤嘤哭泣,捂着脸。



她立刻想了起来。她是今天送来急救的,好像被过路魔挖掉眼睛的女高中生。



由于事件性质恶劣,引发了话题。而她现在的出血,绝非寻常。



「……我……怎么样了?我究竟怎么样了啊……」



少女如呓语般说道。



「让我看看!」



喜美江作为一名护士,毅然地说道。



在她遵循责任感履行职责的时候,将一切异常抛在了脑后。



她朝着床走过去。



窗外是血色的雨。



捂着脸的少女。



「告诉我……我怎么了……?」



此刻,喜美江忽然注意到自己脚下,滚落着大量变形的眼球————



「咦……」



在僵直的喜美江面前,少女缓缓地将手拿开————



随后,在喜美江的头上,从天花板上,沾满血的头发悄无声息地,无力地朝喜美江垂了下来——————



又一声惨叫从病房传出,响彻整栋住院楼。



医院逐渐被叫声所吞没。



………………



2



〈丧葬屋〉那辆好像灵车一样的黑色箱型车,停靠在了医院前面。



苍衣打开沉重的车门,刚一下车,吸进鼻子的,便是强烈到感觉顷刻间便会染进头发和皮肤的猛烈血腥味。



雨滴在风的吹拂下纷纷洒落,打在地面上、墙壁上、窗户上。



血腥正从这些地方升腾起来。混着肉片的强烈血雨,将医院白色的墙壁被染成红褐色。



宛如地狱的景色中下着的血雨。



「唔……」



苍衣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但在这股令空气充满湿气的腥臭面前,还是免不了感到恶心。



当车行驶到医院附近时,这场就像默示录里面一样的雨,已经开始下起来。



红雨中混着脂肪和头发,缠在雨刷上。苍衣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知道唯一能形容此情此景的词汇。



————〈泡祸〉。



下了车的苍衣脸上挂着掺杂恐惧与焦虑的严肃表情,从大门延伸出来的大雨棚之下,仰望了主楼旁边的建筑。



白色巨大的建筑在赤锖色的雨水中,即便被正体弄脏也依旧耸立着。从屋顶上有几大道格外浓烈的血留下来,拉长、变红、化作无数道,甚至令人怀疑在屋顶上进行了屠杀的数之不尽的血流,正顺着白色的墙壁流下来。



「……」



苍衣,仰望着这异常的情景。



黑色的亡灵虚无缥缈地站在苍衣身旁,冷笑着。



身穿哥特萝莉装的少女挂着浅浅的笑容,离开雨棚,站在铁锈色的雨中。她一副黑暗的开心神情,凝视着满脸阴沉仰望医院的苍衣,那张令人胆寒的美丽脸庞,即便在红雨之中也弄不脏分毫,犹如嘲弄一般笑着。



『……总算开始了么?』



风乃,说道。



『燕子站在俯览城市的高处,将幸福王子解体。挖掉眼睛,剥下皮,直至城里的人都不敢去看第二眼』



风乃如同宣读神谕一般,对一语不发的苍衣接着说道



『在故事里,惨不忍睹的王子被人们拆掉,送进炉子里火葬了。在这个故事里又当如何呢?是谁要火葬谁呢?谁愚蠢,又是谁罪孽深重呢?不幸的是谁,幸福的又是谁呢?神的慈悲,究竟存在么?』



「……」



风乃的这番话,重重地刺入现在的苍衣心口。



「……这不就像……我们一哄而上,把他弄成〈异端〉的么……」



苍衣沉重地说道。



当时接到下田树里求救的电话,几乎同时,风乃也在医院的方向嗅到了〈泡祸〉上浮。



由此可见,这次的〈泡祸〉形成的原因,几乎不是〈丧葬屋〉的〈断章〉。本来最开始就是嗅到〈泡祸〉在公园发生,而〈丧葬屋〉他们正好在场,所以产生了怀疑。然而就在因为这样而对现状坐视不理的时候,状况演变到了现在这一步。



『……预言就是这样的东西哦。可爱的〈爱丽丝〉』



风乃窃笑起来。



『将你会成为起因这一点也囊括进去,这才叫预言对吧?想要打破预言,就得打破一切。比方说……将反季节出现的燕子当作不祥之兆,见一只杀一只』



「……!」



『呵呵。是不是事情稍微顺利一点,就麻痹大意了?』



苍衣对风乃的笑声无力反驳。



在神情痛苦的苍衣身旁,〈丧葬屋〉的箱型车的门纷纷打开,众人来到医院前面。



神狩屋、飒姬、〈丧葬屋〉、可南子。



然后还有在载货区避人耳目,在行驶途中换上了哥特萝莉装的雪乃,面对熄了灯的医院正门,一边整理好衣服的细节,一边垂下握持红柄美工刀的手。



「真惨啊」



雪乃的表情不悦地扭曲起来,哼了一声,粗暴地说道。



一片血海。这是与雪乃的精神创伤直接相系的情景,她目睹这一幕,内心应该无法保持平静。



可她丝毫没有显露那种感情,用那双盛气临人的眼睛仰望医院。



医院耸立在那里,整幢建筑物被血雨冲刷着,亮着灯的病房窗户里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取而代之,能够从建筑物中微微漏出好像在搞暴动的含糊不清的骚动。



「……走吧」



雪乃简单地确认之后,长长的头发和黑色缎带大幅摇摆起来,朝正门转过身去。



然后,她凝视玄关,只用语言对飒姬发号施令



「飒姬,有劳了」



「……是」



飒姬的手指分开头发,取下了左耳上的耳塞。



几秒钟后,从飒姬的耳朵里就像溢出来一般,大群形似蜘蛛的纯红的『虫』爬了出来,瞬间爬过飒姬的皮肤和衣服,在地面上铺开,列成队,从感应门的缝隙间蜂拥而入,如地毯般在医院内扩散开来。







「救救我!!」



下田树里从包里拼命地翻找出了笔记纸,拼命地向那些自称灵能力者的人求了救。现在,求救之后已经过了一阵子。



医院已然化作地狱。



走廊上就想拖出来的一般,布满了无数的血迹。浑身是血的人就像亡灵一样丧失神智,或到处逃窜,或瘫坐在地。有人发出苦闷的呻吟,有人像说梦话一样喃喃自语,有人放声大笑,他们疯狂的声音一边混合,一边片刻不停地震撼着医院内的空气。



树里独自一人,藏在化作地狱的医院的防火门背后。



用来封锁楼梯的防火门微微打开,而她就是从那个缝隙中溜了进去。换做平时,她绝对不会采取这种轻易会被发现的拙劣藏身方式,然而在这场混乱之中,这种怪异地开着的防火门反而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可是说到底,树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躲着什么。



硬要说的话,她在躲着一切。树里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一个人藏在这种地方,瑟瑟发抖。



哄笑。



怒号。



悲鸣。



抽泣。



削磨人心灵的这些声音就算塞住耳朵还是会跑进耳朵里,树立形单影只地在这些声音的包围之下,浑身发抖。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当时目击到了阿纯的房间里发生的异常,抛下阿纯逃出来之后,顷刻之间,医院便变成了这幅惨状。



外面下着血雨。



在医院里,有许多人身体的某处长出了异样的东西,一边流着血一边求救。



一位女性左手手指发出犹如活肉撕裂的声音,不断增殖。



一位男性半张脸的皮肤增殖,一直按着变得就像一团裂开的肉褶一般的脸。



一位老婆婆指甲就像鳞片一样密密麻麻地一层叠过一层,看着指甲不断向躯干侵蚀,发出惨叫。



一位中年男性正拼命地将刚刚做完手术的腹部伤口溢出的大量头发扯出来。



一个小孩被口中增生的舌头完全淹没,因窒息而痉挛。



正抱着孩子求救的母亲由于体内的某种东西在增殖,如今整个后背几乎破裂一般鼓了起来。



这不叫地狱,什么还能叫地狱。



眼前就是一副异样、异常、疯狂的地狱图景。树里周围,已如此惨不忍睹。



她把阿纯留在了病房,和满梨子走散了。



最开始,她是打算去追精神错乱逃出病房的满梨子而逃走的,然而随后,从所有病房里响起惨叫与怒吼,陷入错乱状态的人瞬息之间涌入走廊,于是她跟丢了满梨子。



然后,她也错过了逃出医院的机会。



恐惧在她心中超出极限,她已经一步也挪不动了。



就这样,她盯着防火门,拼命地躲在暗处,藏到了现在。要是不去追满梨子,兴许就能够离开医院了,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束手无策了。



……呼、呼、



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就像从齿缝间漏出来的一般。



树里拼命地躲藏。就连究竟怎么回事都搞不懂。想要躲过这场异常现象的起因。



然后,她也在躲避那些在自己看来,已经是可怕怪物,变成异形的患者们。树里的手、脚、衣服的各个地方,都在到达这里之前,沾满了拼命求救的,丧失人形的患者们的血。



这种感觉很恶心。



就像一种会感染一般的恐惧,一种精神上的不快。



树里塞着耳朵,弄掉那些血,发着抖。她用身体压住防火门的缝隙,含着泪缩成一团。



「为什么啊……究竟为什么啊……」



她的口中,细细地呢喃着。



尽管已经无法从这里移开半步,但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能够维持多久,心中感到充满绝望的不安。



独自一人。



无人依靠。



心灵要坏掉了。



传入耳中的,只有医院里那些变得看一看就让人冒鸡皮疙瘩的可怕病态的人体喷发出的,化作苦闷、惨叫、求救声的亡者之声。



没有一个正常人。



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么?



好可怕。



好可怕。



谁来救救我。



谁来。



谁来。



谁来……



「————树里…………树里……」



此刻,树里从充斥着整所医院的苦闷之声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靠近。



「!满梨子!?」



这一刻,树里瞬间抬起脸,在狭窄的缝隙中扭动身体,转向看也不敢去看的走廊那边。



「树里……你在哪儿……」



是满梨子细若蚊蚋的声音。然后,树里感觉有人好像在爬一样朝这边过来。



树里连忙扭动了几下身体,手撑在地上,想要从防火门的缝隙间爬出去,到满梨子的身边去。



「满梨子!」



希望、安心、焦急,在她心中膨胀起来。



她兴奋地爬了起来,但是脚窝着,没办法顺利地站起来。



她就像向前摔倒一般,来到了楼梯间。随后,她的肩膀撞到了防火门,不过她对此毫不在乎,朝着血淋淋的走廊————朝着走散的朋友身边跳了出去。



「……咦」



在那里的,不是满梨子。



那只是穿着满梨子的衣服的,顶着一颗漆黑膨胀的头部的人形的行动,正浑身是血地拖着身体,在走廊上爬行。



那是从应该是额头的部位直到喉咙发红发黑膨胀了数倍的,好像满梨子的东西。一看到那东西,树里僵住了。它就像眼睛看不见的昆虫一样,一边用触觉探索,一边如同爬行般移动。



这是个毛骨悚然,让人冒鸡皮疙瘩的生物。



而树里真正地对这个物体感到害怕,是在察觉到那乌红膨胀的头部的真面目的下一刻。



那是皮肤之下被毛发塞满了的,满梨子的脸。



只见头发像布料一般,从面部的皮肤之下贯穿肉和皮,穿透出来,内部因出血而化为血色,就像一只乌红的气球一样膨胀着。



就像一颗用黑皮做成的皮球。或者说,就像巨大蚂蚁的腹部。像这个样子膨胀起来,从下巴不断滴血的脸,忽然抬了起来,望向树里,黏在表面上的眼皮和嘴同时张开。



被密密麻麻的头发纠缠着的,充血的眼珠。



然后口中塞满了无数的毛发,就像用提线将上颌与下颌连接着一般的,口。



它们同时张开,转向上方。然后,它用那双已经被毛发纠缠,失去光明的眼睛看向树里,完全被毛发撑开的嘴,就像要撕碎掉一样张开,露出被无数毛发贯穿无法活动的舌头,从喉咙下面



「树里……」



用出乎意料的明确言语,仿佛哀求一般,呼喊出树里的名字。



「——————————————————————————————————————!!」



不成声的尖锐惨叫,从自己的口中喷发出来。



瞬间,树里的右脚脚踝被沾满血的手抓住,那张乌黑膨胀的脸,一边从眼睛里流出不像血也不像泪的液体,一边凑近树里。



树里惨叫起来,踹了上去。



应该踢到了脸上才对,然而就像踢了一团湿哒哒的布一样,传来沉重的触感,没有碰到本该在里面的头骨,脸部中央大幅地凹陷下去,血沫飞洒。



「……树……里…………」



「————————!!」



树里一边大叫一边踢。



她每踢一脚,每踹一脚,乌黑膨胀的面部就会一次次地凹陷下去,变成异样的形状,不久,眼珠从眼窝里掉了出来。



可是缠满头发的眼珠虽然离开了眼窝,但就像被抓着一样,挂在了上面。然后,刚刚将眼珠顶出来的,混了血的头发,从眼珠脱离的缝隙之间将隐约可见的眼窝塞得满满当当,凸了出来。



「——————————!!」



树里边叫边踢,手终于松开了。



她完全将那只手挥开,连滚带爬地在血流成河的走廊上逃了出去。



一边听着背后呼喊自己的声音,一边逃走。一边发出令自己耳朵里面痛起来的惨烈叫声,踩着仿佛马上就要跪下去的脚步,冲过走廊,冲过楼梯,没头没脑地到处乱跑。



不要。



不要。



救救我。



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好想逃离这里。



树里在喉咙下面,同时也在脑袋里惨叫着,在走廊上奔跑。跑过纯白的走廊;跑过沾满血迹的走廊;跑过医院的走廊;跑过〈异形〉们正蠢蠢欲动,到处求救徘徊,惨绝人寰的走廊,一路逃窜寻找出口。



然后,当她跌跌撞撞地冲到一楼的时候。



「————————————————————!!」



树立站在一楼半的楼梯间,发出恐惧与绝望的惨叫,向后退去,背撞到了墙上,缓缓滑落,瘫坐在地。



楼梯下面,化作一片血海。



不,正确的说,是血与人类身体的汪洋。从这里一下楼就是连接主楼的通道口,然而和树里一样朝着出口蜂拥而去的陷入恐慌状态的人们在那里倒下,一层一层地堆叠起来,正发出呻吟,苦闷挣扎,蠢蠢欲动。



蜂拥到出口处的,有几十号人。



有年迈之人,有大人,有孩子,所有人都无法从那里抽身,一边大量地流着血浸透地面,一边对身体里长出的人体部位发出恐怖的惨叫,在血海中蠕动着。



一个增殖的皮肤令全身变得像大脑一样满是褶皱,已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从浑身是血的人身上踩过去,想要爬向出口。而那个人的脚,却被一只从鲜血、折叠的胴体、以及数量显然严重过剩的末端部位的混合中爬出来的手紧紧抓住,瞬息之间被无数只求救的手所吞没,一边惨叫着一边被拖入混合物中,与混合物融为一体,无法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