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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虚假的果实(2 / 2)


丧礼将在今天举行。



棱子在武巳的陪伴下,来到了已经完全布置成丧礼形式的步由实家。



两人现在身着校服。既然没有丧服,那么校服就是最接近正装的服装了。进入会场之后,棱子到处张望了一番,发现里面到处都有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少女。棱子一个也不认识,但想象得到他们应该是步由实的朋友。



参加仪式的人相当多。附近的空地被利用起来,设置成了临时停车场。



停在那里的几辆车里头,还能看到有价值不菲的车。这样一看,真能感受到大迫家曾经是大户人家了。



再仔仔细细地看看那些参加者,里面还有不少老师。



「……走吧」



「嗯」



两人不禁被场面震慑住,但总不能一直傻站在外面。



他们下定决心,进入拉着黑白帐幕的会场。会场一楼的槅扇被取了下来,两间房合并成了一间。



在会场门口,看到水方正在向前来参加丧礼的人打招呼。



棱子屏住呼吸,跟武巳相互点点头,来到水方面前表示哀悼。



当她跟水方对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紧张的心脏差点停跳。她觉得水方说不定会朝她怒吼,把她赶出去。



「……」



但水方什么也没说,就行了个礼,然后默默地催促他们进入会场。



棱子放下心来,再一次深深地鞠上一躬。



在摆满花的灵台上,遗像中的步由实欢快地笑着。







棱子在这个夏天参加的第二场丧礼,结束了。



在充满香火的会场中,人们跟神情悲痛的水方打过招呼之后,离开会场,棺材也被搬到了外面。



在这时候,丧礼的参加者将跟遗体一起前往火葬场。



可是,棱子不能跟到那里去,到这里就要回去了。



在所有人都已离开的会场中,棱子望着空空如也的灵台,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她其实想在大伙走光之后,一直守到被赶出去为止。



武巳对那样的棱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旁。



这里充满了丧礼的味道。



像这样呆在这里,棱子想起学姐,想起自己的姐姐,两人全完重合在一起。



棱子久久地坐在那里,悲伤感染她的鼻子,让她不时地抽噎。



…………这个时候,连接走廊的槅扇开了。



「……」



只见水方正站在那里。



水方的悲伤过于强烈,反而让表情几乎消失。他向棱子看去……明明面无表情,看上去却十分悲伤。



水方和棱子彼此相望。



「啊…………抱歉,我们马上就走」



武巳代棱子说道。



「……没关系」



水方拦住了起身了武巳,静静开口



「没关系……先不说这个了。棱子,好像是你找到步由实的?」



这是压抑住感情的,淡然的提问。



棱子回答



「啊……是的……」



「而且,步由实最后跟你通过电话?」



「是……」



「是这样啊…………谢谢你今天过来」



水方说道



「如果方便,我想问问当时的情况。警察什么也没跟我说啊。时间还有一些,你要是不急,我想向你问问步由实的事……」



水方一边说,表情一边无力地扭曲起来。



在这短短四天里,水方脸上的皱纹明显加深了。



棱子看到他这么样子,心里非常难受。



「……不行么?」



「不、不会……那个…………您……不生气么?」



「怎么会呢,我完全不生气」



水方回答棱子



「……你们才是对的,都怪我考虑不周,步由实才走的。该被骂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杀了步由实。



如果我听你们的,我就不会失去所有的孩子了。我才是最愚蠢的……是我拘泥于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才害死步由实的。全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水方双手捂面,悲痛地哭了起来。



他不断的重复「是我的错」,最后蹲在了地上。



他身体蜷缩,不住地呜咽。看到她这个样子,棱子也哭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说」



棱子这么说道,向武巳送了个眼神。



「啊…………嗯」



武巳困惑了一下子,但领会了棱子的意思,对棱子小声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离开了。



「嗯……」



棱子点点头。



武巳离开房间,步由实的灵台前面只剩下了棱子和水方。



棱子开始讲述步由实的事情。



水方频频点头,流着泪倾听棱子说的话。



………………



…………………………



4



已经完全入夜了。



回到宿舍洗完澡的棱子,打开窗户,用刷子清洁制服。



这次制服洗好后,到开学典礼之前都不会再穿了。棱子细致地在宿舍门口撒上驱邪的盐,同时想着要不要把制服送去干洗,苦恼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她看到裙子起皱,于是决定明天再去。



于是她把制服收进壁橱里,叹了口气。



「…………」



棱子在椅子上坐下,趴在桌上,感受到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她回想今天的事情,由衷地庆幸去了步由实丧礼。



心中的结解开了。



之前被水方赶出去的事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对步由实的死怀着深深的负罪感。



步由实死后,那时候水方大发雷霆的场面出现闪回。她对步由实的死感到自责,胸口堵得无法忍受。



最终,她得到了原谅。



水方一边潸然泪下,一边认真聆听棱子讲述步由实的事。



水方说希望得到原谅,反倒哭着向棱子道歉起来。两人怀着各自的感情,彼此哭泣————于是,棱子感觉心中的结解开了。



她真的由衷地觉得,去那一趟真是太好了。



「唔…………」



她趴在桌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此时,只闻啪哗一声大响,包被手推掉下桌去。那是她去丧礼时带的包,之前摆在桌上了。



「啊……」



棱子连忙把包捡起来。



这里面放了重要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棱子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东西装在大号的信封里,是水方交给棱子的,说是步由实分的遗物。



跟水方谈话的时候,后来谈到了霞织。



然后凌子说把步由实当成姐姐看待后,水方非常开心,就把信封交给了棱子。



茶色的大号信封封的严严实实。



水方说



『……棱子有接受它的资格』



于是棱子握住了信封。



信封里装的似乎是笔记本之类的东西,还没拆开来看。



棱子对里面的东西很好奇。



「……」



棱子下了决心,把信封从包里取了出来。



她想看看步由实的遗物是什么。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用裁纸刀开启封口,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拿出的果真是一本书。



可是…………那本书一冒出来,棱子就感到背脊发寒。



————《三取奈良梨考》



白皮册子上,写着那个让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不详的标题。



棱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东西,就跟霞织死的那天的记忆中那东西完全相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封底没有贴上分类标签。棱子为了调查另一个特征,提心吊胆地翻开封面背面,仔细注视。



在那里————



有。



那个禁止带出的印章,和『禁带出』字样一起露出了不祥的身影。



那是好像绳子又好像蛇相互缠绕一般的,令人讨厌的蓝黑色图案。那东西一边软绵绵地,恶心地蠕动,一边将封面背面蚕食。



「!」



看到那东西的那一刻,棱子感到一股恶寒,放开了手。



她把书关上,将蓝黑色的烙印隐藏在封面背面。



原本的白皮封面出现,桌面上回复平静。



可是,棱子有种那图案要从缝隙间爬出来的感觉,凝视这那封面,身上冒起鸡皮疙瘩。



「…………………………!」



棱子混乱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本书会在这里。



作为步由实的遗物分发给自己的,竟然是这东西,这只能认为是个性质恶劣的玩笑。可是,《三取奈良梨考》不容怀疑地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这是杀死了霞织,还杀死了步由实的被诅咒的书。



那东西摆在眼前,棱子心跳加速。恐惧以及一种类似使命感的复杂感情交混在一起,棱子凝视着眼前那本册子。



那东西作为步由实的遗物出现在棱子眼前,这应该具有某种含义。



棱子用冻结的头脑思考那种事。



霞织的,还有步由实死后的样子,在脑中鲜明地闪过。



脑中浮现出被绳子陷进去的脖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空无一人。



明确的死亡之影,让棱子犹豫起来。



自己说不定也会变成那样。



会死。



会死。



会死。



会死。



她在心中反复犹豫————然后终于把手放在了封面上。



把关着令人讨厌的东西的门,打开了。



最开始,是序文。



『本书献给所有的三兄弟。



他能让所有血脉相连,



灵魂相连的三兄弟,



获得取梨的资格』



意思莫名其妙,然而在读出来的那一刻,开关就打开了。棱子如饥似渴……不,是就像输入一样,开始通读文章。



她完全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根本没有工夫去理解,只是眼睛在文字上不停扫过。那不是在读,而是灌入。通过眼睛这个输入装置,直接将文字序列铭刻在大脑里。



她发觉里面有许多怪异的记号,但没有余力去检查。感觉里面的语言没有含义,但那种事不是问题。她只是一个劲地去扫文字,用眼睛扫过文字。为什么在做这样的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视野渐渐变得狭窄。



人就像中了催眠一样,身体不停地通读文字序列。



面对变得就像机械一样通读文字的身体,意识在恐惧之下发出惨叫。可是身体根本不听意识的指挥。



纸张以惊人的速度翻过。



每翻动一页,周围的样子就一点点地变质。



随着阅读进度的推进,书里面的内容逐渐溢出,侵蚀现实。



感官感受到的世界,渐渐变成错误的东西。



异质的空气开始沉积,感觉就像整个人从后背被压住一般。



那是如同黑夜般冰冷又非常潮湿的空气,它穿透衣服,迅速地渗入背部。



空气在房间内的密度增加,渗进手臂,抚过双脚,如同雾霭一般不断流动。



那个“空气”从背后流过来。



就算不去看,也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正从什么地方过来。



在背后,有个壁橱。



一样的空气和气息,就是从那个壁橱里,从那扇门的后头,不断地,不断地浸透出来。



壁橱的门紧闭着,里头有某种异常的东西。



没有任何动静。



连动的迹象都没有。



即便如此,壁橱里毫无疑问存在着“什么”。只有冰冷的空气从“那边”流出来。



缭绕不散的空气在脸上拂过。



那个空气,散发出水的味道。



就像池畔散发出来的那种,淤塞的水的味道。那冰冷的气味,和微弱的甜味混在一起。



那是甜美的果实芬芳。



那是梨的芳香。



那是梨散发出来的,水润含蓄的芳香。那种芳香和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在整个房间里流动。



那芳香有种说不出的讨厌。



沉淀的空气彻底填满整个房间。



全身皮肤都能感觉到那种空气,然而身体却还是一个劲地继续通读书上的文字。



随着阅读的进行,那种空气的密度逐渐增加,最后已经完全不觉得那里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在身后,是壁橱的气息。



这里,已然化为陌生的空间。



谁来…………谁来救救我…………!



意识在心中大喊。



可是自己的嘴就像抽筋一样紧闭着,什么都喊不出来。



眼睛如机械一般继续扫过文字。



手如同机械一般不停翻动纸张。



不久……



————咿



听到了声音。



那个尖锐的声音,是背后的壁橱门打开的声音。



这一刻,密度可怕的“空气”从壁橱涌出,在整个背上拂过。



那拂过背,流动,沉淀的淡甜芳香,扩散到整个房间里。



「…………」



眼睛已经从文字上移开。



翻动纸张的手也停了下来。



身体恢复了自由,可是身体还是僵住无法动弹。



不是不动。



是动不了。



意识集中在身后。在那里,现在,有某种东西。



————轧、



声音又来了。



那个声音跟壁橱打开的声音很像,却又微妙得不同。



是倾轧声。



那是绷紧的声音轧轧作响的声音。



在背后那边,壁橱所在的房间角落里,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某种东西。某种东西存在于那里,正在摇摆。



那个气息,确实存在。



————轧、



声音传过来,房间的“空气”在摇摆。



明确具有质量的东西,正在背后摇摆着。



恶寒窜过臂上,窜过背上。



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是……心中鸣响警报,不能回头。那个“三条守则”化作无与伦比的恐惧将身体束缚住。



『————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棱子就像要把身体蜷缩起来一样使出力气,无法咬合的牙齿发出微小的声音。



转身的代价,可想而知。



那边是步由实看到过的世界。



“守则”上也是那么说的。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越是注意,眼睛就越往那边过去。



棱子拼命地看着前方————这时,她发觉眼前有面镜子。



桌上的那面小小的镜子,映出了背后的橱柜。



棱子大吃一惊。



当她发觉不能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镜子里映出的橱柜。



「!」



棱子倒吸一口凉气。



肺部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直接屏住。



在看到的那一刻,心脏猛地跳了起来,就像要从口里吐出来一般。胳膊上背上密密麻麻地冒出鸡皮疙瘩,全身所有体毛全都倒立起来。



在那里,照了出来。



镜子里照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有个人塞在橱柜里。



恶寒与呕吐感压得她无法喘息。



那身影,不可能会看错。那是霞织的身影。



壁橱里吊着的是霞织



勒住她脖子的绳子,正轧轧作响。



棱子将眼睛背开镜子。



她明明受不了恐惧,脸却还是像被提线牵动着一样转向后方。



她的眼睛极力地转向一旁,橱柜进入眼角。



眼睛被不自主地吸引过去。



牙齿打颤。



视野震荡。



橱柜的门大大地打开了。



在里面————



…………不要……不要…………!



她在心中一次次呼喊。她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不想去看。即便如此,头的转动依旧没有停下。壁橱里面,一点点地露出来。



那里充满了昏沉浑浊的黑暗。



就像与异世界连通了一般,一片漆黑。



寒气从那里喷发出来。



一次元的黑暗在橱柜里蠢动着。



在那片黑暗中,那东西吊着。那东西最终进入视野。



那是一具空洞无力的,吊着的尸体。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



「…………!」



胀大的肺吸进更多的空气。



两眼大大睁开。



那是……自己的脸。



不知不觉间,自己吊在了那里。



细细的绳子挂在脖子上,将脖子勒紧。



脖子丑陋地变形、折断、扭曲。



看到自己吊死的尸体,棱子在心中发出惨叫。



————轧、



绳子轧轧作响。



池塘上吹拂的风,带着甘甜的香气,吹过寒冷的黑暗。



…………………………







洗澡回来一进房间,希便愣愣地叫了出来。



「————咦?」



刚才应该还在的棱子,不见了。



现在已经夜里很晚了,还有一个小时就熄灯了。



希想不透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不解地歪起脑袋。不过希还是立刻得出了结论,认为棱子去乘凉了。



但是,她刚进屋就发现情况不对。



只见窗户敞开着。



橱柜也敞开着。



「啊?…………在搞什么啊那孩子……」



希感到愕然,走去关窗户。因为蚊虫会跑进来,所以窗户是禁止一直敞开的。



她关上传呼,又向棱子的桌子看了看。只见桌上有个茶色的大信封,信封上笔迹潦草地写着字,用辞典压着。那似乎是留言,于是希不以为然地把信封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



希皱紧眉头。



那文字非常潦草,扭曲得难以辨认。左侧非常扭曲,就像凹面镜中照出来的。



希勉强把留言读了出来



「……我…………去把……事情办完…………?」



上面似乎是这么写的。



希感到诧异,这是用来留字条的内容么?



「……她有什么急事么?」



希呢喃着,向敞开的橱柜看去。



橱柜里面有件白衬衫,那是棱子姐姐的遗物。衬衫挂在衣架上,在窗户送来的残风中静静摇摆。



摇摆的衣架,微微地咿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