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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那块空地的幽灵,指的果然就是「她」吧。



现在重新回想起来,也只能如此断定了。在那个地方见到了丝毫不输给幽灵的诡异少女,虽然对方已经否认,但不管怎么想,在那边看见足以称为幽灵的人,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绝对没错。



传言提到的幽灵,一定就是「她」。



这个结论对现在的茧来说非常合情合理,同时也是非常凑巧的结论。



「……我跟你们说。」



茧说道。在上学途中成群结队、聊著其他话题的大家全都往茧的方向看去。



「什么事?小茧。」



「昨天我去空地的时候,看到一个怪人。」



茧像是坦白般稍微低头说道。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怪人?」



「是一名穿著一身黑──哥德萝莉塔装扮的女生。」



「咦……」



「那个人对我说了奇怪的话,害我有点吓到,当时我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大家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听茧说话。



「我猜想,传言中的幽灵指的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



以芽以和小舞为主,大家纷纷对此做出了「咦──?」的反应。



大家一边做出反应,一边逐渐炒热这个话题时,只有巫美子优雅地把书包摆在身体前方,用双手提著走路,并稍微歪著头询问:



「那是真的吗?」



「……嗯。」



茧点头。



「这样啊。」



「喂、喂!是怎么样的人啊?」



兴致高昂的芽以探出身子询问,茧在其他人好奇的视线驱使下,开始手忙脚乱地回答接踵而来的问题,而巫美子则在一旁静静地边走边听,一句话也不说,沉思著。



然后──茧的新生活开始了。



她和大家一起走在与国小相同的徒步上学路线,往国中校园的方向前进。这是她第一次到这里的国中上学。



运气不好的是,她没有和巫美子她们同班,但对于已经第二次转学的茧来说,不再有任何足以翻搅心灵的不安。她能够马上和座位附近的同学交流,也有曾在国小同班过的同学还记得她,让她能够以此为开端,用可说是很不错的形式展开新的校园生活。



她也和大家约好,每天要一起结伴上学。



虽然公主一事让她多少有点尴尬,但她果断地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后,便不再接触与其相关的事情,让她又得以在表面上与大家友好。



大家自那天以来也不再提起那个话题。



她不知道大家以前是不是都这么做,还是只是为了顾及她的心情,但至少她确信那是「不可以碰触的话题」,也彻底避免去谈论。



她也不再靠近空地。



就这样展开新生活,顺利地一步步融入班级,再度和大家拉近了距离。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自己与大家之间残留著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知道那面墙的真面目正是大家无法侃侃而谈的公主本身,可是,她也不能允许自己因为无法面对而逃避。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过去害死公主的事实面前逃离。



大家都是共犯,都是沉默地保护茧的共犯。



自此以后,她总是害怕那一路绵延到空地的黒夜、窗外的黑夜。她只希冀不要再做恐怖的恶梦。



日子一下子就过去了。



茧在学校的生活非常顺利。



她过著在学校当个国中生,在上学途中和放学后与大家一起玩乐的日子。只是,随著她逐渐融入班级,也逐渐察觉到一件事。



巫美子等人,在学校诡异地陷入孤立状态。



她们没有其他朋友。不如说,即使她们不同班,她们的朋友永远都是同一批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交到其他朋友。



彷佛除了原本的交友圈之外,没有交新朋友的必要。



她们好像在害怕著什么似的。



或者说,好像在隐瞒什么似的。



茧没办法针对此事发表意见或询问大家。



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被遗留在这个乡镇的大家,或许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生存下去吧。



是茧的错。



全都是茧的错。



她在学校很开心。和大家在一起都是为了赎罪。



日子一下子就过去了。



3



……整片黑暗的天空下,手电筒的光线一点一点地亮著。



手电筒灯光在毫无街灯的黑暗中,把乡村道路的黑色路面切出一块圆圆的亮面,不停地往前移动。



勉强可看出灯光前进的路是住家逐渐稀疏的住宅区道路,同时也从左摇右晃的光线边缘勉强可看见路肩的模样。灯光就像魂魄一样默默前进,不久便照射到看似非常不吉利的带刺铁丝网,然后停留在被围住的丛生杂草前。



「…………」



沉默。



那里有一道人影。



手电筒的圆形灯光落在一个站在路上的人影脚边。



黑色皮靴、细瘦的脚、蕾丝下襬的黑色华丽裙子。



人影以这身服装静静地看著带刺铁丝网的远端,头看似歪了过去地回转看向照射著自己的手电筒。



突显在黑喑里的白净美貌。



融化在黑暗里的黑色头发。



然后──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人影开口说道。



站在黑暗中的「她」用听起来与一身黑的造型相符、静谧又毫无情感的声调,低声询问拿著手电筒的少女们。



………………







「小茧,我跟你说,我们见到那个你之前说可能是幽灵的人了!」



「咦?」



到了早上,茧和来接她上学的大家会合后,听到芽以用非常兴奋的口气说出这件事,大吃了一惊。



茧几乎一整周都过著不接触和公主、空地相关事物的生活,因为大家都这么做,她自己也认为这样是好事。因此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家要突然说出那种事?



「咦?什么意思……?」



「瞒著你真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空地看了一下,毕竟很在意你说的那个人……」



巫美子看著目瞪口呆回问的茧,用稍微抱歉的神情回答。早上的气温还没从昨晚回升,空气里带著一股凉意。茧很介意自己在这样的天气中感受到大家带来一股兴奋的热度,再加上巫美子的回答,实在让她困惑不已。



她们从一大早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谈论著此事。



各种混乱的念头在脑内来回转动,总之,最后茧勉强开口问出的话,是一句确认用的问句。



「你们见到那个人了?」



「嗯,没错。」



巫美子点头。



然后──



「不过,以结论来说,那个姊姊和幽灵传言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咦……」



茧的思路没办法跟上巫美子接下来所说的话。



「没错没错,我们听小茧说完后,就特地去确认了喔~!」



情绪亢奋的芽以像是缠著发愣的茧不放似地探出身子,她抬头看著茧,挂著笑容继续说明:



「那个人说她不久前才刚住到亲戚家啦!她很漂亮耶!服装也很美!」



「啊……嗯……」



茧困窘到不知如何回答。



「她就跟你描述得一样耶~!我只在杂志里看过那种造型,觉得好感动喔!小茧小茧,你以前住的都市中,是不是有很多人都穿成那样?」



「咦?不……」



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勉强开口回覆说:「我完全没看过……」但是芽以依然夸张地表示钦佩,还频频点头。茧没把芽以说的话听进去,直到现在仍呆愣地试图理解刚刚听见的消息。



────咦?大家特地过去确认?为什么?



她想都没想过。



事情竟然演变成这样。



然后──



────瞒著我过去吗?



她这样想。既然大家会做这种事,就表示她们排除了自己,在别的地方偷偷讨论了吧?自己被排除在同伴之外了。茧表面上觉得无可奈何而放弃争辩,但其实她无法不去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寂寞。



然后──



────那个人和传闻中的幽灵没有关系?



巫美子说的那句话,对茧来说也是个问题。



茧灵机一动地把「她」当作可能是传言中的「幽灵」,这样的主意虽然的确有点像在找藉口,但她也确实认为这样的联想还算合理。



不过,大家却否定了藉口。



她利用藉口自我辩护,却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声称根本没有幽灵出没的大家偷偷地验证、否定。



────为什么?是为了把我逼到绝境吗?为了警告我吗?



她不禁如此臆测。



她一边心生动摇地如此猜测,一边盯著大家。大家毫无顾虑地将过去验证的事情告诉她,不过大家似乎没有恶意。但如果这是她们的演技,那真的恐怖到无可形容了。



大家从没想过要拆穿她的藉口吗?



大家从没想过要把她逼到走投无路吗?



正因如此,大家才会如此在意那个可能是「幽灵」的少女吗?



她重新思考。



原来是这样吗?



说不定真是如此。



对大家来说,就算表面装作否定幽灵的存在,但不可能真的不介意公主的幽灵传言。如果出现了一个可能是幽灵传言的起因,她们应该无法不去确认真伪。



所以──



「……你们过去确认了吗?」



茧询问大家。



「嗯。」



「就是说啊,对吧?」



大家将茧丢在一旁,热烈地讨论昨晚的事,一听到茧的询问,她们便异口同声地答覆并点头肯定。



小舞带著苦笑的口气补充说:



「我们一开始还想说如果发现是恶作剧的话,就要痛骂那个人。」



芽以极度开心地附和说著「对啊对啊」,优子和巫美子也点头同意。



「毕竟我们很在意。」



「……这样啊。」



唉,果真如此。茧这么想。



她稍微安心了。只能安心了,因为自己的臆测是正确的。



茧对于自己没有被纳入同伴圈参与讨论和确认的事实,以及那事实本身已经弄清楚这点感到安心。只是,讨论这件事的大家不仅没有太多顾虑,还看起来既快活又欢乐,这依然让她有点在意。



应该没有理由这么开心才对。



为什么?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到昨天为止,大家都很正常地过著愉快又热络的日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公主一事的关系,茧总觉得心底某处很空虚。



有一股因为一件无法碰触、非得避免的事而产生的空虚。



类似罪恶感的空虚。或许只是茧太多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原本缠绕在大家之间的空虚感,竟然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暗自高昂的诡异气氛正蔓延其中,高昂到似乎都忘记顾虑她心情的程度。



所以,茧如此询问:



「你们──怎么好像很开心?」



她问了。问完后,原本开心说话的大家在一瞬间愣了一下,盯著茧看。



然后──



「因为……对吧?」



「对呀。」



「……」



她们互相看著对方的脸,轻声笑著。



笑完后,又看向茧。



「……因为,小公主差不多该醒过来了。」



芽以像是代表大家发言似地如此说道。



「咦?」



大家笑咪咪的。



就像在隐瞒快乐的事情般,笑咪咪的。



「咦?」



茧不禁又再度表达一次疑问。



大家还是笑咪咪的。一股恶寒突然爬上茧的背脊。



茧无法质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有资格。而到了夜晚,她又做了相隔好几天的那个恶梦。



4



眼前出现一道道看似不祥的生锈带刺铁丝。



被铁丝网围住的高耸杂草茂密地在宽广的空地中长到几乎看不见地面,而我正站在那块空地前。



远处是如墓碑般耸立的无生命电塔。从电塔周围到被铁丝网隔开的这边,一片宽广绵延的草丛在漩涡般的大气之下,掀起一道道翻腾的波浪。



有一处带刺铁丝网被胡乱地切碎出一块破口。



从破口中笔直延伸出一条像是把草丛之海分成左右两半的细窄道路,朝著远方的电塔而去。



道路像是在呼唤我似地延伸。



像是在引诱我、引导我似地延伸。



不对,其实,我知道它正在呼唤我。我知道、我察觉到、我感觉得到。我确实被这条路的远方呼唤著。



被呼唤的感觉,很恐怖。



我明白。



────这片草丛里,有一具尸体。



我明白。所以我的脚动弹不得。



我站在带刺铁丝网外,感受著被远方呼唤的自己。



我一边害怕那个自己,一边听著心跳与呼吸的声音阔的草丛不放。



…………







又过了好几天。



那天以后,大家虽然不会讨论公主的事,但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高昂感,依然可以淡淡地从大家的身上感受到。



虽然大家对待茧还是一如既往,但她却感觉到,之前朦胧地挡在她们之间的墙壁,似乎变得更厚了。先前的墙壁是空虚与沉默之壁,但现在的大家似乎已经往如高烧般发狂的云雾另一端走去,而她似乎是被大家丢在对岸,令她觉得莫名不安。



大家好像在她不在的地方偷偷谈论与公主相关的话题。



她隐约如此觉得。察觉此行为时,她更确信大家原本同她一样避免碰触公主的话题。从大家的举止、氛围,都可窥见公主的存在。



到目前为止,她们之间存在一股类似忌讳的「虚幻」,正因为茧曾经亲身感受过,所以,对茧来说,她们的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



大家突然在意著公主。



不知道为什么,茧感受到一股厌恶感。



她当然有理由厌恶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同伴之外、厌恶大家谈论与公主有关的话题时的不寻常与不安。不过,还有一个不亚于这些原因的重大理由,那就是原本在沉默之中潜藏著类似罪恶感的情绪,已经从大家的身上消失了。



不去碰触那个话题的行为,正是意识到自己有罪的证明。



害死公主的人是茧。但是,所有人藉由保持沉默、藉由不去碰触话题,让茧和大家形成了共犯关系,也因此建立了既细微又坚固的羁绊。



但是,既然那份情绪已经消失无踪的话──



代表只有茧一个人被留了下来。如果大家都舍弃共犯关系,那么,被大家保护的茧──唯一一个不被允许舍弃罪恶感的「犯人」茧,就会成为唯一一名杀人犯。



学校的生活过得很顺利。



但是,和大家在一起感受到的不安却因此显得更清晰。



渐渐地,待在大家身边让她越来越不安。在她的心中,有一股对大家的恐惧,从当时就偷偷藏在心底、至今也难以抹去。



──如果,大家开始责怪茧杀害公主。



她一直偷偷害怕著。



为了成全公主残留的慈悲、成全希望大家好好相处的愿望,从四年前的那时开始,大家从茧本来应当接受的惩罚与毁灭中保护了她。但如果这些行为只是在拖延而已,那么,她们随时都可以把那份「成全」化为乌有。茧一直在偷偷地害怕著。



害怕那个时期的到来。



她本来就该接受惩罚。不管是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狡猾卑鄙想法,还是曾经逃过一次的惩罚,都让茧害怕到无以复加。



她会被大家责怪、被大人责怪、被社会责怪、被当作杀人犯责怪。当时,她逃过了在那瞬间闪过脑中最糟糕的毁灭情况,如今这也成了令茧格外害怕的要素。



好讨厌,如果能忘记就好了。她几乎是这么想著。



说真的,她几乎打从心底希望不要再和大家在一起。



那时,以及现在,大家都温柔地对待茧,彷佛是在固执地守著公主的遗言。说不定她们只是一味地压抑本来就要扔向茧的悲伤和愤怒。表面上保护著茧,心里却藏著秘密,这个事实的冲突也把她们的心消磨到残破不堪。



所以茧很害怕。



总有一天,大家就会放弃继续做那些「努力」吧。她感到很不安。



因此,茧无法背叛握有秘密与生杀大权的她们。即使有多恐惧、有多不安,她就是无法离开她们。



总有一天,她们会弃自己不顾吧。



总有一天,她们会决定要责怪自己吧。



或是以秘密为筹码来威胁她,要求所有她们可能会要求的事,逼她全盘接受吧。



茧很害怕。



正因如此,她害怕大家突如其来的转变。



说不定「那个时期」真的来临了。茧感受到这股猜疑,她好像正用带刺铁丝不停地削著胸腔内侧,怀抱著无法逃离、对大家感到的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茧最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令人讨厌的梦。



梦到她只在夜晚去过一次的那块「空地」的梦。



她站在被带刺铁丝网隔开的茂密草丛前。她知道草丛中有一具尸体,并为此恐惧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虽然梦的细节多少有点不一样,但总是做这种梦。



具体显示出她的不安与罪恶感的恶梦。



不对,或许这样想比较贴切吧。



那个恶梦并不是具体显示出她的不安,而是公主真的在呼唤自己。或许这样思考比较贴切吧。



………………



「小茧。」



这是某天放学后发生的事。



当大家准备如同往常放学一起回家时,巫美子以和平常不太一样的模样,对茧提出个建议:



「我们想去一个地方,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嗯。」



茧有义务陪伴大家到任何地方。如此考量的她,不论大家提出多么微不足道的提议,她都不可能拒绝。茧点头之后,其他人也似乎早已讨论完毕,芽以马上抓住她的手,开心地说著「我们走吧!」后拉著她往前走。



然后──大家把茧带到了那块「空地」。



当茧被牵著走时,在路途中就已察觉了她们的目的地。可是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束手无策的她只好以生硬的笑容回应大家,继续走在路上。不久,她又再度不情愿地站在那块空地前。



沙。



在稍微西斜但仍旧耀眼的太阳光线照射下,带刺铁丝网另一端的青翠草丛正迎风一摇一摆著。



在阳光下看见的空地和夜晚不同,少了彷佛在冥府般无法言喻的阴森景色。但是,座落在远方的清晰铁质电塔、似乎能吞噬任何东西且充满混沌生命力的草丛、挡下草丛并浮出锈斑的带刺铁丝网,还有腐朽的「禁止进入」看板,全都释放出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人感觉到比站在冥府前更加鲜明的死亡。



────唉。



不想看到、能不看到就好了。



站在空地前的茧在内心如此强烈地想著。虽然她和大家在一起,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地前的道路上。



还不如看夜晚的景色。她这样想。在白天见到的景色,毫无疑问会促使人渐渐回忆起四年前那起事件的景色。那个在记忆中曾因一起玩乐而熟悉不已的场所,呈现出被人类的手活生生勒毙的模样。



那是,那块空地上的尸体。



被弃之不顾而腐烂不堪、朽坏的尸体。尸体被杂乱无章地监禁在其中,然而,根本无法监禁的尸体,几乎要从空地满溢而出,成了无人愿意正视的景象。要举例的话,这空地就是藏著这样的东西吧。



茧伫立不动,看著这鲜活的荒废景象。



她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无法从空地前迈开步伐往前走,但大家不顾茧的情况,各自像是在检查似地开始触摸带刺铁丝网。



「……!」



在看似开心的她们之中,茧发现优子的手上不知从何时开始握著一把像是大钳子的工具,因而吓得目瞪口呆。此时,她们走到铁丝网最边端的位置,随即找到铁丝网与住家围墙之间的空隙,便互相点头示意,让优子滑入空隙中,并从外侧不显眼的位置,以手上的工具剪断带刺铁丝。



「等、等一下,大家……!」



「小茧,这里!」



茧见状后慌张不已,但大家反而边监视周遭边向她招手,催促著她。她无法理解大家究竟要做什么,也无法再继续旁观,只好慌张地跑到大家的身边。



等她抵达大家所在的位置时,带刺铁丝网已经被剪到人可以直接通过的程度了。从优子开始起头,大家陆续像是把身体塞进去般地通过铁丝网。



「快点,小茧也进来。」



「咦……?」



最后入侵空地的小舞从铁丝网对面朝困惑的茧伸出手来,然后笑著抓住她的手拉扯她进来。



令人困惑。



令人厌恶。



她感觉高到几乎埋住胸口的草丛内好像潜藏著什么,带刺铁丝上的锈斑也看起来像是血迹,再加上从内侧缠绕的藤蔓,让茧光看这块空地的外观就浑身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吗?」



「……」



但是,茧依然无法抵抗不停催促她的人。



无可奈何的茧只好勉强跟著大家穿过铁丝网空隙,进入「空地」。



身上流出黏汗。



至今梦见好几次的恶梦,又浮现在脑中。



这里并没有梦中那条草丛之路,带刺铁丝网上也没有明显的破洞,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认为这很明显是恶梦的延续。茧呆立不动,盯著脚边的草丛,她在意识的一端听到大家说话的声音,大家热烈地谈论著优子从任职于建筑公司的父亲那里拿来的工具,在此时完全派上了用场。



「好了,我们走吧。」



她们偷偷相视而笑,迈步走向草丛深处。



朝著电塔的方向前去。茧终于无法忍耐,面对她们往前走的背影出声说:



「喂……!你们在做什么?」



踏著草丛前进的她们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茧。



然后,小舞露出诡异的温柔笑容,伸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像是要茧闭嘴。



「安静点,会被人发现的。」



随后,巫美子用劝说般的口吻说道:



「小茧,你不需要操任何心。」



「什么……?」



茧完全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她露出些许不安和焦躁的情绪,回问巫美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感觉很恐怖耶,说明一下啦!」



「嗯……」



听著茧的问题,巫美子摆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她考虑片刻后,像在选择措辞般对茧说:



「……我跟你说,你完全不用担心,全部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她这样说道。



在一旁注视的大家也点点头。茧无话可说,但她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说词。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全都是为了小公主喔,也算是为了你。」



突然听见公主的名字,让茧心生动摇。那明明是大家一直回避的禁忌话题,对茧来说同时也是个致命话题。光是听见那个名字,她就无法冷静下来。



即使如此,茧依然勉强挤出话说:



「为、为了公主和我?」



「没错。」



点头。



「你不觉得,公主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吗?」、



随后巫美子这么说道。大家也跟著点头。



茧的背部突然扫过一阵寒颤,她完全无法理解大家究竟在说什么。她不禁想著:「大家是不是疯了?」



「咦……大家……?」



但是。



但是。



她根本无法说出口。



如果说出口,就等同于背叛她们。就算她们真的发疯,那也无庸置疑是四年前的茧的罪过。



因为茧杀了公主。



如果她们都没疯,那一定是在制裁她。



或者说,她现在可能正被测试著。不论答案是哪个,当大家说出公主的名字后,接下来不管她们要做什么事,她除了顺从以外,没有其他选项。



她完全没有背叛的资格。



因为一切的起因都是她。



「……」



所以,茧吞下了想要说出的话和恐惧。



片刻之后,她面对大家,留著黏汗,就像被迫在死刑通知单上签名的死囚般点头。



「…………嗯,说得也是。」



「对吧。」



大家和睦地一同微笑。



「我们走吧。」



「……嗯。」



然后,大家一边寻找草原中不太显眼的位置,一边踩踏草丛,往耸立在空地正中央的电塔前进。



茧就像待宰的家畜般,悄悄地跟著大家往前走。



当大家抵达围在电塔周围的护栏时,便像是要在草丛中隐藏身影般蹲了下来,并闲聊了好一会儿。



就像公主还活著的时候一样。



笑著说当时的话题。



茧笑不出来。



大家无视于如坐针毡的茧内心的不安,像是穿越时空般开心地聊了好一阵子,除此之外没做其他事,也没对茧做任何事,便解散道别了。



从此以后。



那个突然开始的回忆聚会,几乎每天都会在放学后举行。



茧完全不懂每天举办聚会的意义何在,她每天都在害怕今天会不会开始做些恐怖的事情,却又不得不持续参加那个只是聊天的痛苦活动。她每天一边在脑海中想著那些几乎要融解胃部的臆测,一边听著大家谈笑风生。不久之后,她开始认为,这该不会是大家真正的目的吧?



这是一场茧无法拒绝、以公主当作挡箭牌的阴险制裁。



她因为这项举动而开始臆测、痛苦,看到如此担忧痛苦的她,会不会正是大家所期望的呢?



她开始这么认为。真是如此的话,效果的确很显著。



她想,惩罚与复仇终于要开始了。



在大家的笑脸与谈笑之中,她逐渐感到疲惫、脆弱。



究竟是谁想出要做这种事情呢?还是说,传言中真正的公主幽灵已经现形,为了要向茧复仇而附在大家的身上呢?



茧每天都在拚命挂在脸上的笑容背后,忍耐那个像是要融解胃部、快要吐出煮沸的浓稠血液的想法,甚至开始产生这些臆测。后来,她终于从大家对话中的细微之处想到──有一个人,可能是让她们的态度如此骤变的幕后黑手。



5



……手电筒照出的黄色光线,把黑暗照出一个圆形的切面。



她的手中拿著沉甸甸的大型手电筒。放在家中储藏室四年多的老旧手电筒大到毫无意义,而在乡村的夜晚,手电筒最主要的亮光部分却显得格外令人心生胆怯。



电灯泡的光线如同眼球般有个清晰可见的歪斜斑点,黯淡灰黄的色调虽然勉强可让脚边的步伐保持安全,但同时也造成某种谁异的阴森感。藉由这道不可靠的光线带路,走在充斥著深邃黑暗的乡村路上,每走一步还会发出手电筒内部零件晃动的微弱声响。



当啷。



当啷。



每走一步,还发出了鞋子踏在粗糙柏油路上的声响。



喀嚓。



喀嚓。



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得见。所有微弱的声音都从自己站立的位置中发出,并扩散至远方的高浓度黑暗中,再被遍布于绵延黑暗里的静谧吸收而消逝。



无声之中只有自己造成的声音孤独地回响著。



无声与黑暗缓缓地压迫自己的内心,呼吸时就像浸在水中般感受到奇妙的沉重感。



视线落在用来探路的光线上。



光线在黑暗中照射出黑色的柏油路,她盯著几乎毫无意义的黯淡光线前进。



视野一片黑暗。如果左右摇动光线,应该可以看见其他颜色吧?但自己一点也不想看到左右的景色。在自己的左右侧见到的其他色彩,可能是不该出现之物的颜色,光是想到这点就会连走在路上的勇气都瞬间消失无踪。



只能笔直地看著路面。



只能看著脚边的前方,屏息走路。



不看向左右。



不看向黑暗。



即使脑中清晰浮现出左右的黑暗中排著无数张纯白的死人脸,她也固执地盯著前方靠著意志力压抑住鸡皮疙瘩,默默地往前走。



只听著──



当啷。



当啷。



手电筒内部发出的声音。



然后──



喀嚓。



喀嚓。



倾听自己固执地前进的脚步声,还有被压迫的肺部泄漏出原本憋住的呼吸声。



她拚命地将鲜明浮现在脑海中,且鲜明地在黑暗中以肌肤感受到的无数亡灵赶出意识外。茧默默地僵挺身体,冻结自己的心,一路走到目的地。



然后──



「……幽灵出没了吗?」



不久,有人出声询问。



抵达了目的地。不知道在夜晚的「空地」前伫立多久的「她」,对茧发出和当时一样死寂的声音询问。



茧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她」。



「你对大家──对大家做了什么?」



毅然地,不对,其实是像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动物般。



茧挡在时槻风乃的面前,挤出强硬的声音,质问对方自己先前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