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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刻 灭蜂(1 / 2)



1



「————大致不出所料……接下来」



事过之后,一行人立刻回到车里,在返回七谷的路上听取了文音的描述。



梦人几乎用赶的将满嘴牢骚的现人和沉默寡言的文音送走之后,回到了自家的书房里,带着几分心满意足的感觉自言自语。可与此同时,他露出深思的状态,将手放在下巴上,嘴角微微弯起



「要怎么才能得到手呢?要是能收集起来就好了……」



「又来么……你还真不会厌啊」



在这个墙壁全被沉重书架填满的书房中,梦人深深地靠在皮椅子上,嘀咕起来。然后从房间的暗处传来一个黏糊糊的声音,以非常厌恶的语调把梦人的话接了过去。



「你的……那些,收藏,实在不敢恭维。你……是『贡品』。受伤的话……可能会影响……我夙愿的实现」



梦人听到这番话,稍稍将头仰了起来,视线移向身后发出声音的黑暗,愉悦地予以回应



「我能满足求知欲,满足欲望,接近目标,还能惹你讨厌,这岂不是尽善尽美的好事?『鬼差』」



梦人露出阴鸷的开心笑容。被叫做『鬼差』,皮毛就像被胡乱抓过乱七八糟的巨大黑猫,从皮毛之下发出不甘心的沉吟



「唔……」



「能杀死我的诅咒虽然可遇而不可求,但若能再次发现这种水准的东西也很开心呢」



梦人这么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右耳。



虽然乍一看看不出来,不过那里有个很小的耳洞。



光是这么一个动作,『鬼差』便心领神会。那是梦人的诅咒收藏之中,最上等的诅咒品。梦人在小时候被『鬼差』选中,作为贡品选给了那个只能用『鬼』来称呼的东西,然后身上被打上了有朝一日会被召见的『标记』,在那之后身体就从未受过伤。而那个东西,是能在梦人身上开出洞来的物品。



那是一只用来诅咒某人而制造的人工钻石耳环。



现在能够以人类遗骨中所含的碳元素为原料制造人工钻石,那只耳环的钻石所使用的材料,乃是在某起巴士车祸中二十七名儿童的遗骨,可谓是集疯狂之极致的绝品。



梦人想在被『鬼』召唤,遭受万劫不复的痛苦折磨前,找到更为强力的『诅咒』来杀死已为不死之躯的自己。这只耳环虽然仅仅只在梦人的耳朵上开了一个洞,不论攻击任何其他部位都无法制造一丁点的擦伤,但却是证明不死诅咒能够打破的第一件证据。



「虽说还未出师,但毕竟是灵能力者,有她做担保,那必定是以命相换的怨恨。虽然不知道及不及得上这东西,但我一定想把它得到手」



梦人低声一笑。



「俗话说得好,小小蚁穴也能毁掉千里长堤」



「哎……你要找不存在的东西……就尽管去找吧……但你终究只会落得……徒劳无功。虽然……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东西」



黑猫的皮毛之下蠕动起来,发出湿哒哒的声响,从口腔之外的部位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它动用塞进体内的其他器官,强行挤出猫的喉咙所说不出来的人话。梦人一听到这话便哼了一下,在眼前双手交扣在一起。



「……虽非本意,但这一点如你所说」



然后,梦人承认了。



「让蜂蛰死自己,藉此让蜂害扩散到充满怨恨的土地。可以将这认为是一种广义上的『蛊毒』,不过光凭这些也不知道该去寻找什么」



梦人皱紧眉头,瞪着半空,将漫无目的思考说了出来



「包括在神社说过的,斋藤别当实盛变成虫子的事例,然后还有赖豪法师变成铁鼠的事例,人的怨恨变成小动物造成普遍危害的故事,非常之多」



「……铁鼠?那是什么」



「你活了那么久都不知道么?那是《平家物语》跟《太平记》中的故事」



「哼」



「原来你不知道啊。平安时期,当时白河天皇想要诞下皇子,以满足任何心愿作为赏赐,命当时以神通广大著称的三井寺的赖豪法师为他祈祷诞下皇子。祈祷十分灵验,白河天皇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皇子,赖豪许愿在三井寺设立,当时只有延历寺方能进行的对僧侣进行受戒的『戒坛』。



可是天皇屈于延历寺的压力,驳回了赖豪的请求。于是愤怒的赖豪大叫『皇子是在我的祈祷之下诞生的,所以我要夺走皇子,将其赶入魔道』,并把自己关在了三井寺中,绝食进行咒杀祈祷直至饿死。



结果,皇子四岁便夭折了,赖豪的怨念化作八万四千只拥有铁做的牙齿,石头做的身体的老鼠,袭击了延历寺,啃坏了经典与佛像。对此感到害怕的延历寺设庙堂祭祀赖豪,平息了诅咒」



「没听过。累积知识对我而言……毫无用处」



『鬼差』不满地说道。梦人用挑衅的口吻,煞有介事地笑道



「不累积知识,活多久也没有意义」



「闭嘴」



「也罢。总之意思就是,怨念化为群体的例子很多。记得在中国也有个古老的传说,说是啃食作物的蝗虫是战死者的怨念化成的」



「……」



梦人不再理会那只烦躁地挑起眼梢的黑猫,视线飘向半空,继续研究



「在这层意义上,弃谷的胡蜂或许也可以算作汲取传统概念的怨灵呢,这种东西该怎样收藏起来呢」



梦人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什么事诅咒的主体?斋藤实盛的首级?赖豪法师的尸体?如果能够弄到手,管他是头还是尸体我都收藏起来。但也可能没有物体能作为明确主体呢……」



「但愿……没有」



『鬼差』忿恨地说道。



「反正,什么也,没弄清吧。你就是,干着急……但愿你,就这样下去,什么也,找不到就好」



「我又不急,心怀期待有什么错」



梦人的表情的确显得游刃有余,而且并不是可以表现出来的。



「事态正在发展,只要静观其变,待到高潮之时总会看到什么的吧」



「喂……难道,你要放着,不管么?」



『鬼差』诧异地眯起眼睛,说道



「你不是答应那个小姑娘,要把事情,解决么?」



梦人嘲笑着回答道



「我可没明确答应。弃谷的人就算全死光也罢,我只要能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你这家伙」



「我讨厌那种人渣,他们被诅咒,我又不痛不痒。放着不管,不用多久就会出现致命性的某种东西吧。待到那时,我再收割『那东西』。在此之前,就让他们拼命地,滑稽地为我起舞吧」



「你这人太可恨了……!」



「唯独你没资格说我」



听到『鬼差』的这句话,梦人带着嘲笑答道,之后便不再理会,摆着桀骜不驯的表情,把胳膊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用手托起脸。



2



可恶,那究竟是怎么搞的……!



现人烦躁不堪地在心里咒骂道。



夜里,现人独子在自己的卧室里,坐在书桌前。眼前的桌上展开着参考书和笔记本,从戴在头上的耳机中播放出激烈的西洋乐,但现人现在根本看不进去也听不进去。



现人现在脑袋里,全都是今天在弃谷目睹到的场景。



当时听到的关于弃谷的事情,以及出自讨厌的梦人之口的,在令人讨厌的乡下社会欺凌他人的故事,以及近在眼前发生的异状……就算刻意不去想,这些事情还是在现人的脑袋里缭绕不散。



「嘁……」



现人烦躁地啧了下舌,毫无意义定地刚才做笔记用的自动铅笔顶在笔记本上,把笔芯压回到笔身中。



他现在烦躁不堪,今天看到的事情无法在头脑中消化掉。



那场莫名其妙的仪式,遭到当地所有人霸凌的初中生自杀身亡,人去楼空的房子,还有梦人就像欣赏着这一切般的嘲弄态度,全都在现人的脑袋里打转。



「————现人,看到了么?」



这是在车上的时候,梦人对沉默不语的现人说的话。



「看到什么啊」



「这片土地的现实啊。旧俗、迷信、排异,这些情结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吧。小孩子啊,是很难看清这些的」



「……你想说我是小孩子?」



现人向副驾驶座上一脸若无其事的梦人强烈反驳。



梦人哼着笑起来



「你难道想否认?」



「你这家伙……!」



「我不是要责备你,我自己也不能算长大成人。只不过,我很难从小孩子的立场上去看待那种东西。而且,不抱怀疑地长大成人,就会变得无法分辨。这种情况在浓缩之后,就会变成那样」



「……!」



————不爽。



现人现在的心情,完全可以用这个词来概括。



对梦人,然后对弃谷,他都觉得非常不爽。而且,他不知道梦人给自己看弃谷的情况用意何在。



不对,现人的确是自愿跟到弃谷的。



尽管了解到的事实让他感到不爽,但了解都了解到了,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话虽如此,因为知道才会觉得不痛快,所以并不想知道。



这对于现人来说,就跟梦人一样。不管梦人究竟怎样,就算了解也只是让自己生气,所以根本不想去了解。



然后,在真正意义上的不知不觉间,梦人似乎将一直住在七谷的现人都不知道的旧俗也调查出来了。在小时候,梦人明明对旧俗之类的东西非常厌恶,厌恶得现人都无法理解,而现在梦人却对那些东西知之甚详,这让过了很久才开始讨厌旧俗的现人更加无法理解。



梦人今天,看上去非常的开心。



今天又揭晓了新发现到的旧俗。



但现人也发觉,他并非是纯粹的意义上感到开心。打个比方,他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一边笑一边收集不喜欢的东西,然后沉浸在自残性质的欢喜中。



而且,那简直就好像梦人知道现人讨厌他所收集得到的定西,却强行让现人看,并以此为乐一般,这种十分扭曲的快乐。



——那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呢?不,只可能是在恶心我。



梦人就像是想把自己年幼之时所遭遇的不幸尽可能地分摊给别人一样,开开心心地让别人遇到倒霉事。梦人那充满扭曲乐趣的笑容,让现人感到非常不愉快。



不爽……到头来还是回到了不爽的心情。



不爽。对梦人也是,对今天顺便发现的弃谷的另一面也是。



现人对弃谷的了解,从来都是从别人嘴里来的,今天是头一次到那里去。那个第一印象简直糟透了。那里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乡村,就连有那么一丁点保护价值的田园风光都没有,就是真正意义上什么都没有的偏僻乡村。



而且在那里,唯独乡下特有的那种封建色彩浓重得令人发指。



那是现人能够想到的,最糟糕的乡下地方。在那堪称教科书的情景之中,令人目瞪口呆的大量胡蜂飞来飞去,在现人看来简直称得上是人间地狱。



那是片土掉渣的地狱,是片跟安宁沾不上边的,陈腐、停滞、闭塞的地狱。



在那里,现人目睹了一场由巫师进行的『返咒』仪式。那似乎是全体当地居民决定进行的。他们自己将新居民的儿子欺凌致死,把人家赶走,现在又搞什么仪式来挡回别人的诅咒。在仪式中途,巫师吐血倒下的情景,恐怕现人在这乡下,在这令他讨厌得无以复加的七谷町中难得一见。



这么说不对……只能认为,那就是将七谷令他讨厌的部分浓缩之后的一出戏。



就连觉得诅咒跟祈祷不可信的现人,也会思考梦人所说典故的关联性。对于文音的证言,换做平常他肯定会当做妄想或错觉之类不屑一顾,他现在都开始思考那番话的可信度了。即便回到家后,现人依旧没能彻底将那些想法驱散掉。



……话虽如此,现人本来便对七谷那片土地没抱什么不好的感情。



实际上,即便到了现在,他内心还是有些复杂,尽量不想说那里不好。



他的好朋友中,每天骑自行车走山路来上学的山城大辅就住在弃谷,他并不是坏人。



现人眼前浮现出那个初次见面感觉不好相处,短头发目光锐利的大辅。大辅提醒看上去有些瘦小,其实每天走山路上学,还帮家里干农活,虽然瘦但全身都是肌肉。



他虽然不主动开口,但不是不合群,有男子气概,很可靠。他似乎还有兄弟姐妹,虽然不能肯定说他很为兄弟着想,但至少从举手投足能看出他是个可靠的大哥。



在朋友们之中,他不算是制造欢乐的类型,更偏向于值得信任的类型。跟现人今天对弃谷的恶劣印象并不相符。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要选择相信大辅。他正在那个随处都是胡蜂嗡嗡嗡到处乱飞的弃谷生活着。他话里偶尔提到的兄弟姐妹,在那里会不会有事呢?他们在那样的环境中要怎样生活?



想着这些事情,现人渐渐地开始担心起来,伸手拿起了扔在桌上的手机,从电话簿里呼叫他家的固定电话。



大辅没有手机,最开始接电话多半是他的父母,到时候就拜托转接一下吧。



虽然觉得有些麻烦,现人还是按下了通话键,间手机放在耳边。呼叫的提示音响了几下之后,对面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山城家』



出乎意料,接电话的就是大辅本人。



现人省事地报上名字



「嗨,山城。我是真木」



大辅低声回应



『真木?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今天稍微有点事,去了趟你家附近」



『喔,是这样啊』



「那边满天都是胡蜂在飞啊,所以就担心起来了。啊,你们家没事吧?」



『————喔』



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传出的声音里混进了杂音。尽管这种感想有些失礼,但现人还是觉得那杂音跟这通与陆地孤岛的电话出奇的搭调。



『现在,爸妈他们————了。这里在————会』



大辅在刺耳的杂音中说着话。



大概是说,因为有地区集会,所以父母不在吧。现人按对话走向,在脑中将支离破碎的话语补充完整,然后答道



「那么,现在家里只有孩子么?」



『喔。是————』



「……信号好像不太好,听起来超费劲啊」



『————么?——我这————清楚啊——————』



大辅说的话被嗡嗡嗡嗡嗡的激烈杂音给打断。但杂音好像只有现人能听到,大辅那边似乎没问题。



「算了,没事就好」



『————么?』



「蜂害太严重了,所以我就打个电电问问情况。明天再跟我细说吧」



『——————』



继续在电话里说也说不清楚。



「抱歉,我听不见」



『喔————,————』



杂音非常刺耳,现人不禁皱紧眉头。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那个杂音很像……很像胡蜂的振翅声。



就在此时。



————喳!!



『————唔啊!!』



电话那头发出吃惊似的惨叫。



然后,有别于之前一直听到的那些杂音的,就像暴雨拍打窗纱一般的声音,勉勉强强地从杂音之中传了出来,将原有的背景声淹没掉。



「!怎么了!?」



现人吃惊了已经,连忙问道,可对方没有应答。



现人感到焦急,但正当她准备继续喊过去的时候————异变在现人这边发生了。



「啊————」



随后,将手机贴着耳朵,坐在椅子上的现人,吃惊地仰头看去。



在眼前的上方,正好在桌子正上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悬浮着一个仿佛由影子构成的球体。



那个球比人头稍小一些,呈椭圆形。



那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无声无息地穿透背后的天花板,悬浮在了上方。



要说那是错觉或视觉异常,那东西又太近了,而且过于鲜明了。



那东西就像剪影画一样,悄无声息地映在上方。但拿东西并非投射出来的平面黑影,而是仿佛令部分空间亮度下降般的影子,呈球状漂浮在半空。



大颗粒般的影子时不时地从上面飞出来又回去。



——那是什么?



现人不知道那个突然进入视野,现在正盯着的那东西是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东西。



时间就想停止了几秒钟一般,现人与那个莫名其妙的影子相互凝视。



思维停止了。这茫然的时间,突然间被手机里不断传出的杂音之中冒出的东西打断了。



嗡!!



蜂振动翅膀的声音,突然扑进了贴着手机的耳朵里。



「唔哇!!」



然后耳朵里感觉到蜜蜂坚硬躯体的触感。那个如同蜜蜂钻进耳朵里的可怕声音和触感,让现人不禁惨叫起来,撒开了手中的手机。



「…………!!」



恶寒侵袭全身。蜂震动翅膀的沉闷声音残留在鼓膜上,如同猛烈撞击的触感残留在脑内。然后,如同被蜂瞬间钻进耳朵里的,伴随着疼痛的可怕触感,残留在耳朵之内的皮肤之上,令心跳变得剧烈。



从手中撒开的手机重重地掉在地上叹了口气。



手机屏幕灯亮着,滚落在乱糟糟的地板上。朝向上方的屏幕中显示着通话界面,通话时间正冷冰冰地增加。



然后,现人看到了。



在空气冻结的房间之内,从掉在上的手机,刚才贴在耳朵上的扬声器部分……



就在刚才一直贴在耳朵上的,扬声器上的小孔里面……



滋噜。



冒出了不断蠕动的黄色触须。



从薄薄机体上的小孔里,冒出了粗壮的胡蜂触须。



而且那东西充满活力地颤抖着,就好像在寻找着现人,能从它的动作中感觉到机械性的意志。



「唔……!!」



现人顿时浑身上下冒起鸡皮疙瘩。他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自己眼中的东西。他在本能上明白,刚才应该就是那黄色触须钻进了耳朵里,那触感依旧残留在耳朵里,令他不寒而栗。



「…………!!」



噶嗒一声,现人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尽可能地远离手机,朝床的方向后退。



可是,他刚一下脚。



嘎啦、



就踩到了『某种东西』。



那是硬硬的,脆脆的,尖尖的,柔软而湿润的『某种东西』。那种触感和恶寒如触电般窜上全身,随即现人转过头去,向脚下看去。



地板,密密麻麻地完全被蜂所覆盖。



大批的蜂从狭窄黑暗的场地上,如土黄色富有粘性的污水涌出一般,沿着地板蔓延开来,有的甚至爬到了床上,眼看着开始将被子吞没。



「………………!!」



大量的蜂从床下溢出,门发瘆人的声音眼看着在房间内扩散开来。蜂群相互摩擦着翅膀、足、触须还有躯体,一边叽哩叽哩地发出就像煎东西的声音,一边蔓延至脚下。



现人的脚底,刚才踩到了几只蜂。



翅膀、足、薄而坚硬的躯壳被脚底压碎,充满脂肪的内部物质飞溅出来,连同破碎的躯壳一并黏附在脚底。



就在这个时候,蜂的足、翅膀、触须,不断触碰到脚的边缘,在地上和床上进一步扩散面积,从边缘一只只发出沉闷的振翅声,起飞。



嗡、



蜂一只接一只地飞起来,一边发出可怕的声音,一边悠然地在房间中飞舞。蜂的数量逐渐增加,在无法动弹的现人周围,就像机器一样风来飞去。突然,从近乎背后死角的方位——



嗡!!



凶残的声音和触感钻进耳朵,开始翻搅削割耳朵内部。



「——————!!」



现人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从耳朵上的蜂拍掉。啪!传来肉拍打肉的声音和手感。但就在这一刻,正在吞噬整间屋子的蜂群,发觉到了。



哗、



随即,碰到脚的蜂群同时开始往脚上爬,飞在空中乱飞的大量胡蜂也同时向现人飞来。



恶心的触感爬上了裸露在外的脚。



许多只蜂如子弹般朝衣服和裸露在外的胳膊飞来,将尖尖的足如同次上去一般抓挠皮肤,帖附上去。



「哇……!!哇……!!」



触感,疼痛,遍布手臂,充满全身。



随后,富有重量的疼痛最终扑到脸上,长着黑色复眼的头在眼皮底下张开犹如黄剪刀般的尖锐大颚,噶嚓噶嚓地咬合在一起。



那是食肉的颚,足以剪断昆虫的头部。



然后,在那黄黑相间的巨大腹部的末端,足以撕开皮肤刺进肉里的毒针,露了出来。



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幕。



脑袋里瞬间发出惨叫。



「————————————————!!」



惨叫在脑中弥漫,从张不开的嘴里发出不成声的声音。



同时,现人就像被弹开一样拼命动起身体。



他胡乱挥舞手臂,掸掉或驱赶胡蜂,想要逃离房间。他每迈出一步便会踩烂几只蜂,疼痛与令人作呕的触感在脚底层层堆叠。



无数的足抓挠皮肤的疼痛与恶寒,顺着脚往上爬。



在这股爬上全身的恐惧的追赶下,现人一路踩扁麇集的蜂,朝槅扇逃过去。



他踩碎,挥赶走,拼命冲向出口。



然后,将手放在了下半部分几乎已爬满蜂的槅扇上————



嘎啦、



就在将槅扇猛烈打开的瞬间,他清醒了过来。



没有任何异常。他定格在打开槅扇的姿势,在没有任何异常的房间里,以看着没有任何异常的走廊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他全身冷汗涔涔,气喘吁吁,全身上下鲜明地残留着昆虫的触感。



「…………」



现人转过身去,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一只蜂也没有。



他的双脚脚底残留着踩扁无数蜂的触感,可他把脚抬起脸确认脚底,却发现脚和地板都干干净净。



又来了么……!



现人苦恼不已,在颓然而至的疲劳感下,靠在了槅扇的侧缘。



手机滚落在房间的角落里,屏幕在榻榻米上变成了待机模式,随即灯光熄灭。



当然,扬声器的孔里没有任何东西。



什么也没有。



「……可恶」



——又来了,这种白日梦一样的情况又出现了。



现人捂住额头。



疑问、否定、混乱……各种感情占据着他的头脑,但当务之急并不是思考,而是确认。



现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转过身去,回到房间里。



然后,他靠近之前的书桌,有些提心吊胆地伸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



通话已经结束了。他用重播功能,呼叫山城大辅的号码。



他按下通话键,开始接通,然后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横下心来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但是,从扬声器中没有传来呼叫音,听到的是占线的语音提示。他挂断电话,烦躁地看着盯着时钟,等了五分钟之后又打了过去,结果还是占线。



「嘁……」



——答复那家伙怎么搞的。应该没事吧。



现人啧了下舌,想起通话最后的状况。



——再说了,白日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能排除,给大辅家打电话本身就是白日梦的一部分。但是,他不接电话,真的是正在通话么?会不会是话机没挂,直接放着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