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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1 / 2)



1



我眼神空洞地剪着脚指甲,像是一条死掉的鱼。“啪嗒”“啪嗒”的声音空虚地回荡在破破烂烂的公寓里。剪下来的指甲碎片掉在地板上,可我并不想去捡起来。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播放着老头教授的文学史讲义。老实说我没怎么听懂他在说些什么。由于实在是太过无聊,我在另一个窗口浏览着油管。反正老头的讲义会留下录像,在考试前开着两倍速过一遍才是上策。说的再难听点,干脆连他的课都不上,仅仅完成课题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但是这样子也实在是太过空虚,所以我姑且还是保持了实时出席。



空调发出了“轰隆隆隆”的异响。破烂公寓里的空调也是破破烂烂的。这玩意每过几个小时就会发出一次像是挖掘机挖隧道一样的声音。它的制冷效果也差得离谱,房间里闷热得让我汗流浃背。



我本以为,来到东京上大学之后,就会过上每天都很快乐的生活。没准还能非常自然地交到女朋友,再不行半自动地交到女朋友也是一种选择。随随便便地上上课,随随便便地打打工,闲暇之余小酌两杯,和女友约个会、吵个架、和个好……我本以为自己会过上如此平凡且幸福的青春生活。



然而,上面提到的事情一样都没有发生。



川端康成的《雪国》中有这样一句名句。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注3)



我的大学生活也可以用如此简单明了的一句话概括出来。



“熬过高中漫漫的考试,便是自肃。颓废中夏日已来访”



我很绝望。



伴随着轻轻的提示音,聊天窗口在电脑屏幕里弹了出来。



「须贝健太郎:我感觉在如今这个时代,谈恋爱除了徒增风险以外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瞄了一眼,修剪好了自己的脚指甲之后给他发去了回信。



「纸透窃一:恋爱有风险?」



「须贝健太郎:你想啊,首先就是感染新冠的风险。然后结婚的话还得花钱。我是申请贷款才上的大学,再这样下去就业冰河期又要卷土重来了。日本的工资水平本来就低得可怜……」



须贝这家伙最近过分消极了,害得我都有点悲观了起来。我记得他以前是个更加开朗的人才对。我们是在大学里的娱乐活动上认识的,结果没过多久就开始了线上教学,可能这也导致了我没有认清他的本性吧。



油管上的新闻在播放新冠病毒感染的情况。现在貌似已经渡过难关,进入平稳期了。我上的(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在上)国际仙庵大学好像也开始传出了是不是要恢复线下授课的消息。



过了一会,新闻中播报了一桩男警官丢失手枪的案件。他貌似是把枪给落在了新宿站的厕所里面。



我心不在焉地望着,心里祈祷着学校能赶快恢复线下授课。近来的生活实在是太过空虚,让我产生了一种以后会不会哪儿都去不了的焦虑。就像是小松左京的《复活之日》里写的那样,人类正在缓缓地迈向灭亡。(⊙注4)



「须贝健太郎:啧——世界能不能毁灭啊」



我感觉自己的想法好像被他看穿了,这让我有些被吓到。



「纸透窃一:你很想世界毁灭吗?」



「须贝健太郎:世界毁灭了反而更加有意思吧」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呢……不过,有可能这就是人类的本质。比起在瞬间被一把火焚烧殆尽,也许还是在无尽蔓延的恒温时间中苟延残喘更加痛苦吧。



挖掘机轰隆隆隆的声音总算是停下了。



文学史的讲义和新闻也都在不经意间结束了。



不冷不热的沉默像是咀嚼完的口香糖一般无尽地蔓延……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我从胶囊板里掰出两片精神稳定剂塞进嘴里。



我的大脑像是一团浆糊,而那团浆糊渐渐地变换成了新宿站的模样。我独自徘徊在那里,去到厕所之后我见到了那把被男警官遗落的手枪。



S&W公司生产的五连发左轮手枪——M360J SAKURA。



握在手中,枪支冰冷而又沉重。枪口吸附般地移到了我的太阳穴上。我扣下击锤,接下来只要扣动扳机,伴随着子弹的射出,我便和那无聊的人生永别了。



我向着指尖施加力气。



——砰!



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摇摆不定。是我的脑子出问题了吗?



刚才的枪声——听起来像是在现实中响起的!



这时,我听到了女性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那是充满了恐惧的尖叫。



「救命——!」



砰!枪声再次响起。



我僵在了原地。



无限一般漫长的时间过去了。四周一片寂静,安静得出奇。唯独我的心脏在聒噪地跳动。我扶着颤抖的膝盖站起身来,发了一条信息。



“纸透窃一:完了完了完了,我刚才听到枪声了!”



“须贝健太郎:啥?枪声?什么玩意,黑帮火拼是吧?”



“纸透窃一:不知道,我还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



“须贝健太郎:有点吓人啊?会不会是电影的声音之类的?”



我停下了正在打字的手。这么一说确实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那是音箱里传出的声音,未免也有点太过真实了吧。



“纸透窃一:我觉得那是真的枪声。我去看看”



“须贝健太郎:你别啊,很危险的”



我推开窗户,闷热的空气便涌了进来。一只飞蛾的干尸躺在阳台上,东边的分隔板上贴着黄色的胶带,上面写着“在紧急情况下请打破该板前往邻户避难”。——即便事到如今,我也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打破它。



我姑且回到房间里穿上了袜子,随后心惊胆战地越过了扶手。虽说只是二楼,但也还是蛮高的。一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可就不仅仅是蹭破点儿皮了。我小心翼翼地向横移动,那摸起来像是白骨一样的扶手发出了怪异的声响,早已干透了的油漆和铁锈纷纷落下。



「好疼……!」



我的右手沾满了红色的铁锈,鲜红的血液流成了一条线。那些翻起来的油漆片貌似把我给割伤了。我忍住疼痛,将视线挪回原来的方向。



我愣住了。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橘猫。



它竖起了尾巴,左右摇摆着保持平衡,顺着扶手向我走来……



我抓住它,凝望着它的眼球。



将自己的眼球和猫的眼球连接在一起——



——砰!



黑暗被撕裂,光芒径直地刺进了眼眸深处。受惊的橘猫大叫了一声。正在阳台上午睡的它被枪声惊醒了。



视野开始旋转了起来。有人倒在了纱窗的对面。我还瞄到了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由于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光景,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无从知晓。地板上的血泊开始扩散开来……



橘猫转过身去,跳上了扶手。



它看见了一个穿着T恤和短裤的男人——也就是我,在抓着扶手谨慎地踱步。



我刚才看见的景象是存储在猫眼中的过去。



眼球是相当优秀的记忆体。不仅仅是视觉信息,就连感官信息和心理信息都会牢固地存储在那小小的球体中。不知为何,我从小就能通过将眼球连接起来去读取那些信息。就像是电脑从驱动中读取数据一般。



要快点去救人才行……!



我刚打算中断连接,可是视野却突然间发生了转变。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



房间里有大大的书架和可爱的小饰品,相当整洁——



我产生了一种沙尘暴逐渐平息的感觉。通过眼球读取到的景象一般都会带有杂音。可是,如今我眼前的这个房间却是那么的平静。那里有柔和的沉默以及光芒。仿佛我真的置身于其中一般。



一位女孩望向了我。



她顶着一头栗子色的短发。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不安地睁大了。她的瞳孔像榛子似的在浅褐中夹杂着些许墨绿,色泽如同矿石一般,美丽非凡。我呆呆地张大了嘴,看得入了神。



女孩突然间大喊了一声。



「小心!扶手要断了!」



女孩话音刚落,扶手便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崩塌落下了。



它砸坏了邻居家的砖墙,还把盆栽砸得粉碎。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阳台。



长期闭门不出的生活让我的体能差了很多,光是抓住阳台吊在半空中也让我累得够呛。重力不断地把我下拉……我咬紧牙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阳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要是没有那位女孩的提醒,刚才我恐怕是真的危险了。



——这时,我才终于注意到了异样。



我能通过眼球所读取的,都是过去的景象。



但为何过去的那位女孩,可以向着未来的我发出警告呢——?



橘猫若无其事地舔了舔自己的肚子。我胸腔里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我小心翼翼地朝着橘猫伸出手……可是它却突然间站起身来,把我吓得缩回了手。橘猫瞥了我一眼,便径直地穿过分隔板,消失在了我房间的方向。



「……总之」



我的喉咙非常干哑。但当务之急是救人。



我想尽办法站起身来,将纱窗推开。伴随着一阵声响,纱窗的网眼所造成的影子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洁白赤足上褪去了,就像是脱掉了一双网眼很宽的长筒袜。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但我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间,里面依旧弥漫着血液那新鲜的腥臭味。



我用双手捂住脸,艰难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看,都是当场身亡了……



死者应该是想朝着门口的方向逃跑,可是被凶手从背后开枪击中了头部,于是便前倾倒在了地上。



死者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穿着衬衫和一条仿佛在强调自己修长双腿的短裤。女孩的脸朝向左侧,我能看出来她长得很漂亮。形状标致的鼻子和尖尖的下巴形成了完美的E字曲线。



「如果是现在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我强行驱动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来到了尸体的旁边。我伏下身子,在避免碰到血泊的同时将左边脸贴到了地板上,正对着尸体的眼睛。女孩那双睫毛修长的大眼睛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口无底的井。尽管有眼泪润湿了眼眶,可瞳孔深处已然干涸。她的脑门被子弹贯穿,形成了一个空洞。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



人死后,储存在眼球里的记忆就会迅速地丢失。就像是魂魄被抽走了那样。但如果是刚刚死亡的话,也许我现在还能通过她的眼球看到一些关于犯人的线索。



我凝望着她的瞳孔,将两双眼球连接在一起。



伴随着那黑红色的死亡感触,她的记忆流淌了进来。



她的记忆已经崩塌了大半。画面凌乱,声音失真,就连时间都是紊乱的——



惨叫。



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镜子上网格状的裂痕,以及那由于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转过身来,是那把手枪——“M360J SAKURA”



女孩拼命地甩开枪口,想要逃跑。



心脏几近疯狂般地跳动。



长长的头发遮挡住了视线。



伴随着强烈的疼痛,一朵颜色无比鲜艳的花儿炸裂开来。那是子弹将大脑后部的视觉区域破坏后绽放出来的BUG之花。



雄蕊和雌蕊的位置上产生了一个漆黑的空洞,那明灭闪烁着的花瓣转瞬间便被吸入其中,像是一个旋转的黑洞,缓缓地将整个世界吞没……



我产生了一种自己也被吞没在了那无边黑暗中的错觉,发出了惨叫。“死亡”的感触实在是真实得令人恐惧。在那绝对零度的冰冷中,灵魂的最深处亦被腐蚀。像是凶猛的海浪袭来又退去,一遍又一遍地将逐渐坏死的自己打得四零八落,无可奈何地被掏空。



我很想中断连接,可是我却做不到。就像是被困在噩梦中无法醒来那样。我咬紧牙关,用力地掐自己的脖子——



我顿时清醒了过来。



死者的脸就在我的面前。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她脑门里那个空洞中爬出来的一样。异常的苦痛使我的内心倍感煎熬。我接连咳嗽,像是要把堵在喉咙里的乒乓球给吐出来一般,才终于恢复了顺畅的呼吸。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晰地体验死亡的瞬间,全身都如同石棺般冰凉,唯独心脏在孤独地发烫。我很不舒服,胃里空空如也。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化妆台上的镜子被子弹击穿,碎了一地。



死者的口红就掉落在脚边,尸体的嘴唇只有下半部涂上了口红。



我迷迷糊糊地还原案情。被害人应该是在化妆的途中被凶手从背后用枪袭击了。第一枪没有打中,而第二枪则杀害了打算逃跑的被害人……



但是,这点儿小事,只要看到了案发现场是个人都能推理出来。



到头来,我的能力还是没能派上任何用场。



——等到警察的问询结束之后,我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七点。隔壁屋还是不断地传来警察出入的声音。基本与家里蹲无异的生活中突然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我累得筋疲力尽。



我吃了抗焦虑的药,躺在了床上。额头发热得很厉害,视野的深处不断闪现着那朵颜色无比鲜艳的BUG之花。死亡的寒冷像是一根冰柱,沉重地压在我的大脑深处。



我必须要向学校那边解释自己没有上课的理由,可是我的身体却怎么样都动不起来。干脆就这样一觉睡下去算了。没准就像是格林童话里的《两个神秘的小鞋匠》那样,在半夜小人们会来到我的房间,给我的身体注射营养点滴。



温热的微微睡意开始席卷而来,就在我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



——喵。



我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有一只橘猫蹲在房间的灯光下。



我想了一阵子,还是把盘子给放到地板上,往里面倒入牛奶,推开了窗户。



橘猫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非常自然地走进了我的房间,开始进食。



「我都把你给忘了……」



我摸了摸橘猫的后脖颈,它高兴地眯起了眼睛,竖起了尾巴。



等橘猫喝完了牛奶,我将它抱了起来。这家伙如果是只野猫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亲近人了。但是看起来它好像也没有主人,脖子上也没有项圈。



我想起了那个在猫眼中看见的女孩子。她为什么能在过去向着未来的我说话呢。而为什么,她又能知道扶手要断裂的事情并给出警告呢。



——我想到了一个非常简单明了的回答。但是这个回答有些太过脱离常识了。就连我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想要知道答案,果然还是应该去问她本人。



我凝望着橘猫的瞳孔。



不久前才看到过的景象,再次展开。



枪声,在纱窗的对面倒下的某人,以及在地板上缓缓晕染开来的血泊……



我的能力有着一项法则。在凝望瞳孔的时候,一般来说最先看到的都是与近来最为强烈的感情相关的记忆。因此,这一次我也看到了橘猫先前那段“受惊”的记忆。



随后,我开始检索,就像是在网络上通过关键词检索信息,我能在一定程度上挑选自己想要看到的时间点。而这毫无疑问也会被眼球主人的感情所左右,时常失去控制。



我在记忆之海随波逐流,不断彷徨。



不久,一种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像是神秘引力一般的东西将我吸引住了。



当我回过神来,我发现那个女孩子已经在自己面前了。



她的房间里有大大的书柜,被各种可爱的小饰品所包围。



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看起来有些湿润。她的瞳孔,她的面容,都充满了某种近似于悲伤的昏暗感情,仿佛在孤独地闪烁。可是,在下一个瞬间,那种感情又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了,女孩朝我露出了笑容。



「对小窃你来说我们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呢。我叫柚叶美里。柚子的叶,美丽的里(⊙注5)」



她果然是在过去朝着未来的我说话……!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



「小窃……?」



「是未来的窃一你让我这样子称呼你的哦。那是我们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初次相遇时的事情」



「未来的我……啊,原来如此,你果然可以……」



住在猫眼中的女孩点了点头。



「我可以——看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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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电车门在我的身后关上了。确认了自己和旁人保持了足够的社交距离之后,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虽说疫情已经稳定了不少,但我在电车里还是有些呼吸困难。周遭的咳嗽声让我草木皆兵,连大气都不敢喘。我的双手满满当当地拎着从高田马场的宠物商店里买回来的宠物提包、猫砂盆以及猫粮。



由于东西太多,我历经千苦万苦才终于走出了驹込站(⊙注6),一出站我便摘下了口罩。空气中弥漫着初夏时节的清爽气息。这让我隐隐约约地回想起了儿时的记忆。气息与记忆往往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在新冠病毒蔓延的时期,自从带上了口罩,我的记忆便不再明晰了。



经过数十分钟的徒步,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爬上别有一番风味的楼梯,走过有些肮脏的走廊。我向出入于204号房的警察们行了个注目礼,朝着里面的第二间房203房走去。打开那扇被我称之为是“青汁色”的深色大门,在玄关脱下鞋子,和我住在一起还没多久的小家伙出来迎接了我。



「三郎,我回来了」



三郎喵了一声回应了我。这个名字是它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猫眼里的那个女孩子起的。



我刚把猫砂盆给准备好,三郎就已经解决好了自己的生理问题。也许它一直都在忍着吧。这么一想三郎还真是一只有礼貌的猫猫。我把猫粮倒在盘子里,它幸福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我摸摸它的背,它便高兴地摇着尾巴。



等三郎吃完东西之后,我把它抱了起来,凝望着它的眼睛——



女孩坐在靠枕上面,微笑着朝我挥动双手。猫眼中视野的分辨率依旧高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半点杂音。



「小窃你好呀。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人在我的肚子里建起了一座城堡」



「城堡?」



「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三郎躺在我的肚子上睡觉」



女孩笑了,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



「柚叶小姐你睡得怎么样?」



「叫我美里就好。在我这边的时间线,距离小窃你刚才和我说话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哦」



「唉——?」我愣住了。「……啊,这是因为我们的对话,其实是建立在过去与未来相连的“某个时刻”上,所以时间的流逝是不一样的对吗」



这么说来,美里还是和昨天一样,穿着那身白色的衬衫和金丝雀色的裙子。



我和美里所处的时间线的流动是不同的——如果我现在中断了连接,然后再次连接的话,美里那边也许才刚刚过去了三秒,也有可能已经过去了三天。



我想起了《两个神秘的小鞋匠》的第二部。某位女佣给小人起了名字,成为了他的母亲,便在小人的住处住了三天。可是,当她回到人世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年……



「美里你那边是几年前呢?」



「大概三年前吧。我这里的三郎还是一只小猫呢」



美里这么说着,用左手温柔地抚摸着三郎的脑袋。而我也感受到了这份感触所带来的记忆。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猫,被美里温柔地抚摸着,这让我心猿意马。猫猫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和人类位置不同、更为敏感的一双小耳朵,以及美里那纤细的手指……



「你的手指怎么了?」



「唉?啊,这是昨天切牛油果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切到了」



美里左手的食指上缠着创可贴。



「我其实蛮冒失的」美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小小只的,但总是会在各种地方撞到脑袋。而且我还超级怕疼的,每次撞到都会流眼泪」



「这样啊」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紧张感也得到了舒缓。「那戴耳钉是不是很疼啊?」



「我这个不是耳钉,是耳环哦」美里取下了她的耳环展示给我看。「耳钉太恐怖了。但是耳环的种类也比较少,所以还挺难找到我喜欢的款式呢」



美里说着,眉毛笑成了一个八字。我不由得为她的可爱而感叹。



一通闲聊之后,我们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不知为何,我能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三郎也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美里」我说道。「咱们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状况呢?我其实可以通过眼球看见储存在里面的记忆——但是,我从来都没能如此精确地操纵过。反而总是被偶然事件所左右,被那些与强烈感情相关的记忆给牵扯……所以像现在这样安稳地凝望着日常生活中的一角是非常难的。可是我又感觉自己是被某种东西所牵扯着,才能和美里你进行对话」



美里用认真的眼神凝望着我,说道。



「小窃,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这一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至少早上的星座占卜我不是不信的」



美里并没有露出笑容。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命运都是存在的。我能看见命运的模样——或者说是能看见命运那虚幻的影子」



「……如果美里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会相信的,我会相信命运真实存在」



「谢谢」美里顿了一顿,问道。「那你觉得,命运会是什么形状的?」



命运的形状……?我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后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回答道。



「咖啡杯底的污渍」



「你这个回答,我很喜欢哦」美里很是高兴地这样说道。「没准从不同的角度上看来,命运就是那样的呢。就像是你横着去看一个壁挂时钟,那它就只是一条直线而已」



「那在美里你的角度看来,命运是什么形状的呢?」



「在我看来——命运像是在电车的窗上缓缓滑落的雨滴」美里的瞳孔中染上了几分深邃。



「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水分子一般,在时间长河中相遇又分别,走向各自不同的道路。其他的分子、水滴、清风、电车、地球,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受到那些更为庞大的东西的影响……而我,能够看到命运。能看到的同时意味着可以予以干涉。虽然我不能自由自在地操纵电车,但是在某个节点上像是分轨器那样改变它的行进方向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