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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1 / 2)



*



第二天早上,正宗上学的时候在校舍门口碰到了园部。



不知是睦实还给她的还是自己找到的,园部的脚上穿着本人的室内鞋。昨天虽然在教室里哭了,但从侧脸看起来,像是晚上回家之后哭肿了眼睛之类的事大概是没有的。



“还给你了吗?”



“!唉……”



一时语塞的正宗条件反射般地说出了:“你的室内鞋被佐上穿去了。”



“!……”



园部这才转过身来盯着正宗,但她的神情并不尖锐。身材结实的园部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动摇。



“别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但是这样就好了吗?”



“我毕竟赢不了睦实嘛。”



“什么赢不了啊。”



园部微微低下了头,后颈上露出一大块黑痣。



“大家都喜欢睦实。更准确地说,没人讨厌她……确实算不上很讨人喜欢,但一点儿也不招人厌。我就有点招人厌。所以大家都站在睦实那边……”



“但你不就讨厌佐上吗?所以没有这回事。”



“不是的……我不是讨厌她。”



园部虽然支支吾吾的,但还是拼命地找着能够达意的话语。



“但是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情就会变得焦躁。说真的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一看到她就……”



像是要打断园部的话一般,传来了小跑的脚步声。



“园部,早上好!”



那明快的声音是睦实发出的。园部一瞬间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但很快就做出一个微笑,回道“早上好”。



睦实瞥了正宗一眼,又略微夸张地背过脸,和园部一起走向了教室。



睦实那刻意保持距离的态度简直令人怀疑在钢铁厂发生的事是否真实。她的意思大概是在学校里就按以前那样相处。



正宗心想,这样来得正好。要是在学校里也要像放学后一样被她来回折腾的话,那才受不了呢。



午休时间的后院里,大家正在为笹仓的恋爱出谋划策。



“不过,要是被大人发现的话就糟了。”



自我确认表上需要填写“抱有好感的人”和“讨厌的人”,因为最不能变的就是人际关系。结婚生子、告白之类的事在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都会造成相当大的偏差,所以是绝对禁止的。然而,笹仓已经无限接近这一禁忌。



“倒不是想和她交往。只不过是想要时不时一起出去玩的程度。你们怎么说?”



面对忸忸怩怩地说出这话的笹仓,新田和仙波一边说着“真的吗”“没关系吗”,一边像是对待自己的事一样露出兴奋的眼神。果然是因为变化啊。



但对于经历过把无聊彻底吹跑的事的正宗而言,这实在不算什么。最后,男生们决定大家一起邀请包括睦实在内的女生团体去卡拉OK。



“卡拉OK什么的是不是太逊了?”



“那你倒是给我想个地方。先说好不准去图书馆。”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说话的正宗抬起了脸。



睦实正站在屋顶上,但她没有掀起裙子,只是收了收下巴。和之前比起来少了些戏剧性,但反而令人松了口气。



“你要去哪儿?”



往外走的正宗故意用低沉的声音,头也不回地答道:“去麻烦的地方。”



“啊,今天轮到你值日吗?”笹仓他们误解了正宗的去向,目送着他离开。正宗不太想撒谎,沉默着走开了。



“给。”



正宗到达屋顶之后,睦实递给他一份用几张讲义制成的手册一样的东西。封面上写着“操作说明书”。



正宗疑惑地翻开了这份说明书,第一页上写着“十二件不能做的事”,后面列着一长串条目,以少女式的工整小字密密麻麻地写着:“未经指示不得触碰”“不得搭话”“吃饭时不能让她剩下蔬菜”等等。



“这是什么啊……!?”



看到其中一条时,正宗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动摇的声音。那里写着“想起她的裸体时不能自慰”。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话说回来,所以说……女生就不要写这种东西啊!”



“什么?你要是不服从的话我就说出去了。”



“说什么?”



“我就说我被正宗侵犯了。”



睦实若无其事地抛出了足以引起骚动的话,又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和她的话语恰成对比,显得如此温柔,甚至带有阳光的味道。正宗因此更加恼火了。



“……谁会信这种谎话啊!”



“大家都会相信的。没错,大家都会相信我的。”



满口谎话的狼少女。正宗在心里痛骂道。故事里的狼少年到最后谁都不再相信他了……



“上面写着不得搭话。”



“她没法离开那里,要是让她产生了奇怪的期待的话,不是很可怜吗?”



正宗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期待这个词。被关在那种地方本身就够可怜了。他虽然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



要是随随便便地开口的话,肯定又会像刚才那样被当成傻瓜。



钢铁厂里和上次一样举行着少女入浴的仪式。



正宗尽可能保持着平常心,尽可能侧着眼睛,让视野模糊之后再用毛巾擦拭少女的身体。但毕竟不能完全不看她,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了会引起抵抗的地方,就出大问题了。



平安无事地洗了一会儿后,少女突然把脸转向外面。接着,从外面传来了人声。睦实站了起来,用眼神示意正宗继续,自己离开房间了——只剩下两人了。



才少了一个人,室内就安静得令人惊讶。明明刚才也没有说话,人的氛围竟是如此嘈杂的东西。



正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试图用水声打破难堪的寂静,继续擦拭着少女的背。手指轻触到肩胛骨的凹陷处时,情不自禁地嘟哝了一句:“真滑啊。”少女听到这话,像鹦鹉一样重复道:



“真滑。”



少女笑眯眯地盯着正宗的嘴唇,像是在等着下一句话。正宗刚下定决心准备向她搭话的时候,睦实就回来了。她轻声说了句“没什么”之后,继续做起了手头的活儿。



少女就这样沉默着,盯着前方几米处的地板。帮她擦背的时候,正宗想问睦实:



不和她说话才更可怜吧?



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默默地擦着少女的肩膀。白皮肤上只有那个部分染上了些许朱色……



想和少女说话,想要确认各种各样的事。能不能趁睦实不注意做这事呢?正宗怀着焦躁的心情,等着下一次造访钢铁厂的日子。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五,那天却发生了事件。睦实没有来上学。



“谁去把讲义送到佐上家里?”



班主任在放学时的班会课上如此说道。笹仓抬起了油光光的脸向正宗看去。正宗虽然明白笹仓想说什么,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他,就在这时,



“我去。”



园部站了起来。玩得好的小团体中的成员自告奋勇地帮朋友的忙,这种走向也算是意料之内,班主任理所当然般地将讲义交给了她,“那就拜托你了。”



“园部,我也一起去吧?”



笹仓向园部提议。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他还不停地说着这类谁都没在听的话。



园部却只是绷着脸丢下一句“不用了,我去就行了”就背起包走了出去。



笹仓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对正宗恨恨地说:“你知道吗?越是不受欢迎的女生,越是要和可爱的女生搭在一起,估计是想捡点剩饭吃吧。”正宗条件反射般地回道:



“不是这样的,大概。”



正要走出教室的园部的后背稍微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停下脚步,正宗也没有注意到。



两人都偷走了对方的室内鞋。睦实说这是“解闷的把戏”。正宗想,我会这么想,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睦实不来上学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机会。



*



正宗先回家把车开了出来。倒也没什么非得开车的理由,但要是被人问起来就能编个借口说自己是在运东西。而且,开着车溜起来也方便。



去钢铁厂前,正宗先去了趟自贩机食堂。



那个少女住的地方冷飕飕的,所以正宗想给她带点暖和的东西。但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己最喜欢的热三明治。正宗把银色铝箔包着的热三明治裹在上衣里,好让它冷得慢些。



刚走进钢铁厂就和一位在入口附近的工人对上了视线。但对方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离开了。那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活儿要做,也不像是在巡视。正宗再次想到,钢铁厂果然不需要人也能运转。



正宗走进第五高炉。被黑暗支配的室内有着确实的生气。他有些紧张,用手摸索着墙壁,按下指尖碰到的凸起物。



四周亮起来的时候,少女已经注意到了正宗的气息,通透的杏眼盯着这边。



“!啊……”



少女注意到睦实不在之后警觉地动了动鼻子。正宗对她露出了一个笨拙的笑容,于是,少女也爽朗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点不纯的东西。类似于和动物变得亲近后那种甜蜜而令人心痒的感情彻底支配了正宗。



“啊……你好。”



少女带着笑意注视着正宗,他反倒茫然不知所措了。少女感到厌倦后玩起了布偶。



水泥建成的冷冰冰的高炉里,少女轻轻摆弄着布偶手臂的身姿显得格外柔和,就好像只有她在的那块地方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中。



好不容易鼓起了干劲,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的正宗先把热三明治从上衣中取了出来。于是,少女的鼻子动了动,膝行着靠近正宗。



正宗的心脏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即便如此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要……要吃这个吗?”



“……嗯,吃。”



虽然不能清楚地发音,但听到这边的声音后还是能模仿。正宗慌慌张张地剥去铝箔,把热三明治递给了她。



少女闻了闻已经变得微温的三明治的味道,用手指抚过其表面。她的姿态与其说像狼,不如说像家猫。她用小小的舌头轻舔了一下柔软的外侧,认识到这东西是无害的之后小心地咬了一口。或许是喜欢热三明治的味道,少女很快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嗯啊”地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这种时候就要说真好吃。”



“?说……好、七……”



“好吃。”



“好——七”



好好教的话大概能正常地说话吧。少女看来只是不习惯说话而已。



“我说……你是什么人呢?是佐上睦实的双胞胎姐妹之类的吗?”



少女听到这话,一下子抬起了头,说道“姆实”。



“姆实、姆实。”



“唉……是那个经常来你这边的女的。”



不知她明白了没有,少女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姆实、女的?”就好像她的喉咙能从这声音中得到享受一般。



“啊,对了。你也要个名字吗?”



没有名字实在是太过分了。正宗抬起头来,第五高炉的“五”这个文字映入了眼帘。仔细一看,这里到处都写了“五”。



“……五实,怎么样?”



“姆……姆实,姆实!女的!”



看来少女会把“睦”和“五”都发成“姆”的音。正宗教了她好多遍,读出来却还是“姆”。



“这么读的话你的名字就和睦实一样了。果然还是得想个别的名字……”



“姆实!!”



被正宗命名为五实的少女渐渐兴奋了起来,她身子向前倾,脸凑近正宗。



“!我,我叫正宗……”



“赠宗!女的!”



“我是男的。”



“赠宗!男的!姆实,女的,女的,姆实!”



五实开心地念着这些单词,在室内跑来跑去。她像是精力过剩,每一步都是蹦蹦跳跳的。五实就这样经过呆若木鸡的正宗身边,跑向高炉的深处。



“喂——,五实?这么叫没问题吧,喂——”



正宗追着五实,突然发现杂乱地堆着的物资后面有一部通往外面的楼梯。



楼梯底下是一个有阳光照进来的狭小的中庭。这里没有工人的身影,令人感到一种神圣的氛围。



其原因很简单,这里有一座巨大的鸟居。以螺栓固定的铁制鸟居大概是用钢铁厂的材料建成的,比起鸟居更像是艺术品。



鸟居旁边停着一辆系着守车[3]的小型货物列车。



列车周围种着树木,列车上也缠满了爬山虎。坚韧的钢铁与绿意混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



这辆列车大概很久没有开动过了。正宗走近列车,喊着“五实,喂——!”五实从车顶上探出了脑袋,模仿着正宗的样子笑了。



“这儿……是你的游乐场吗?”



“啊哈!”



五实抓着列车的扶手,像在单杠上一样荡了起来。



“危险!停下……五实!”



“姆实,危险——”



高兴地大喊大叫的五实仰望着天空,向太阳伸出手,透过掌心盯着血管。她对不管多琐碎的事都抱着兴趣,眼睛闪闪发光。或许是因为一直被关在阴暗的地方,她的身体似乎在阳光底下发着光……越是想这些傻乎乎的事,越觉得五实是个散发着太阳的气息的存在。



正宗愣愣地注视着这样的五实。他突然从肩上卸下书包,拿出笔盒和本子,急躁地咬下笔盖,画起了画……看着五实自然的身姿,心中的渴望喷涌而出。



这时,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发狂般的声音:



“喂!去哪儿了?”



突然造访的佐上吓得正宗一惊,他本想唤一声五实,但来不及了,就赶紧跑着躲进了列车的阴影里。



“啊,在这在这……哇,又长大了。看呐,几乎是成品了,作为一个女人已经是成品了。”



佐上兴致勃勃地对一起来的时宗说道。他那分外的好心情绝非将五实养育成人的喜悦,更像是对时宗表现出的狎昵的友情。五实真的靠近他的时候,他却挥挥手说道:“别过来。要是迷上我了可就麻烦了。”



五实看了一眼躲在列车阴影里的正宗。正宗慌忙地摇了摇头。五实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背过了脸。



“睦实不在吗?那个女人干得不错啊。”



佐上称自己的女儿为“女人”,正宗对此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时宗眼里也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把这个孩子关在这里,有什么理由吗?”



“说什么呢。神机克服重重障碍才将她召唤至此——这个少女是要成为神的女人的!”



佐上指着不知所措的五实,用尖锐的声音继续道:



“只要有这个姑娘,神机原谅我们的那一天或许就会到来。但是……”



时宗毫不顾忌地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我打个岔。”



时宗突然说起了昭宗的事,正宗因此有些紧张。佐上一脸腻烦地瞪着时宗。



“昭宗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好不容易才将他栽培成了副手……”



接着,佐上卫用责备一般的目光斜睨着时宗,恶狠狠地说:



“在这个世界里还是听我的话为妙,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时宗。”



佐上先走了出去,时宗表情苦涩地跟在后面。这时,他轻轻丢给五实什么东西。原来是写着“卷心菜太郎”的粗点心。



五实呀呀地叫着接住了点心,连着包装啃了起来。正宗不由自主地低语:



“……这算什么啊。”



从钢铁厂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驾驶是唯一被允许的大人的权利,正宗第一次对此生出感谢之情。踩下油门就能让周围的景色变化,这对于因短时间内发生太多事而混乱的头脑而言再好不过了。现在不能停下来,得让事物适当地动起来才行。



驶过桥后,在有大片空地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正宗停车喊道:



“园部……?”



脊背对于女生而言过于宽阔的园部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向正宗,脸上露出明显的嫌恶。



“怎么了?都说了我去把讲义带给她。”



“讲义?”



看到正宗不明所以的样子,园部身上的那股劲立刻泄了。



“睦实家就在这里……睦实不在,她旷课了。”



睦实家在巨大的停车场的深处。说是停车场,实际上长满了茫茫野草,只有稀稀拉拉地摆着的几个安全锥能让人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丢在这儿的废车的窗玻璃上被画上了涂鸦。



里面有一幢长屋似的房子,这就是睦实的家。



正宗不知为何有些动摇。说起佐上家,虽说只是间小神社,毕竟是个一直在钢铁厂里负责祭神的有渊源的门第……而且,睦实身上的氛围给人一种出身优渥的感觉。



或许是察觉到正宗的心情,园部有点坏心眼地说:



“她好像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心生厌恶的正宗用责备的语气低声说:“你这家伙……”



“佐上家想要个继承人。”



两人猛地回过头,只见身穿私服的睦实提着桶站在后面。她穿的是条比制服裙更短的裙子,下面是黑色的裤袜。正宗对睦实的想象就和对她家的想象一样,本以为会见到更加大小姐式的服装而有些动摇。



“但那个大叔对女人没兴趣。我的母亲带着拖油瓶被佐上家选中后很快就去世了。在这样的世界里自然不需要什么继承人,于是我也被赶了出来。”



“!?什么啊睦实,那……”



正宗情不自禁地叫道,园部的眼睛一下睁得溜圆。但她感受到的是和正宗完全不一样的震惊。



“睦实?”



“唉?”



“直呼其名啊……你俩果然是那回事。”



“!那回事?哪回事啊!?”



园部一言不发地走开了。睦实看着惊呆的正宗。



“啊——啊”



“是我的错吗!”



“既然是开车来的,就送她一程吧。毕竟是正宗的错。”



正宗本想反驳,但看到睦实提着的桶里的东西后就作罢了。那里放着线香、点火器和毛巾。这大概就是睦实这次旷课的理由吧[4]。



正宗回到车上,园部就走在前面。但她的步子很慢,像是在等着正宗追上来。



园部听到引擎的发动声,后背轻轻地动了一下。正宗正为怎么开口而发愁,但他在园部旁边慢慢地踩下刹车后,园部也停下了脚步。



“嗯……要上来吗?”



园部的眼睛深处闪着光。她点了点头,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这是正宗第一次和女生在车上独处。



正宗有些尴尬,打开了收音机。偏偏在这种时候放着那个读明信片的节目:“要是考得上高中的话……”正宗又关掉了收音机。



钢铁厂的灯光还能照得到这里,四周的黑暗带着几分橙色。园部茫然地看着窗外,小声说:



“我不是讨厌睦实。”



园部把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



“但是……一看到她,心情就无可奈何地焦躁起来。”



我也是这样啊,正宗想到。



*



时宗总是会在星期天上午过来,把摩托车停在门廊前,叼着烟保养车。昭宗在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来,但也就两个月一次的程度。后来频率越来越高,现在几乎每周都来。



正宗走进厨房看到美里正在搅着蛋黄和炼乳。大概是要做蛋糕吧。美里喜欢做点心,但正宗和宗司都没那么喜欢甜食,所以时宗来的星期天肯定会做些什么。



“做点心挺解压的。分量准确,顺序不乱的话就能像参照着标准答案一样漂亮地做出来。我就喜欢这种分毫不差的感觉。”



昭宗也喜欢吃甜食,美里以前经常会给他做点心。昭宗消失后那段时间她什么也没做,时宗常来之后才捡起这习惯,说是拿他当小白鼠。



美里一边动着手,一边哼着歌,是正宗没听过的歌。他看了眼美里手里的东西,只见美里正要把咖啡倒进去。



“唉,这就做完了?”



“嗯,把这给时宗端去。”



正宗把谜之饮料放在托盘上,穿过客厅走进门廊。时宗一边哼着歌,一边摆弄着摩托车。正宗注意到时宗和美里哼的是同一首歌。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听到对方在哼就不由自主地应和上了。但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正宗皱着眉头说道:



“叔叔,茶。”



他把杯子连托盘放在了门廊上。



“谢谢……呜哇,这不是鸡蛋咖啡吗!”



时宗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高兴地啜了一口,大声地说着“好甜!对,就是这味儿!”之类的话。在厨房里的美里肯定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们有个去越南玩过的学长对这东西可着迷了。每次去他宿舍就给我们泡这个。”



时宗口中的“我们”指的是时宗和美里。他俩是一个大学的。



时宗有一次喝酒的时候说过。美里来自己宿舍玩的时候,碰到了来蹭饭的昭宗。没想到自己竟做了两人的月老……



“真令人怀念啊……确实甜。”



看着露出心安的微笑的时宗,正宗有些烦躁。



就是这个开心地说着自己的回忆的人夺走了五实创造自己的回忆的机会。虽然不是时宗主导的,但他也是共犯。如果是整个钢铁厂把五实关起来的话,那到底有多少共犯呢?连美里也不能信任。



说不定见伏人都是满嘴谎话的狼少年。



“听说叔叔在第五高炉工作……”



“嗯?”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正宗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问题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提问之后要是让五实的处境变得更恶劣的话该怎么办。



时宗等着接下来的问题,正宗却嘟哝道:



“你看上妈妈了吧。”



被这话打了个猝不及防的时宗“噗”的一声喷出了嘴里的咖啡。这种教科书般的动摇让正宗放心了些。



之后,睦实在学校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假笑着,对正宗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但在别的学生不看她的时候,和正宗对上眼的话她就会哼的一声露出冰冷的眼神。



不可思议的是,正宗觉得这种冰冷的态度反倒像是亲密的表现。



每周二、周五和睦实一起去钢铁厂的正宗渐渐地看到了她意外的一面。表面上像大人一样藏着心事的睦实背地里又傲慢又坏心眼,一起干活的时候却能看出是个很认真的人。



睦实尽管对五实的排泄物和臭味说了很多失礼的话,实际上并不嫌弃干脏活,仔细地做着扫除和帮忙洗澡之类的事。看得出来她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也在周到地照顾着五实。



食物上也是如此。本以为她只是在附近随便买些东西,实际上却考虑到了五实的喜好和营养均衡。



睦实请正宗来帮忙,与其说是出于想让自己轻松些的想法,不如说是因为人手真的不足。睦实请他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大概不假。正宗甚至渐渐地感到说不定睦实也是被害者。



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法释怀的地方。睦实几乎不会跟五实说话。虽然之前也说过“让她产生奇怪的期待的话怪可怜的”,但五实似乎也不期望睦实和她搭话。笑容如此纯真的五实在睦实面前时或许是感到局促,总是绷着一张脸。她俩的眼神都很少交汇。



睦实看着的时候,五实对正宗也会故意做出冷淡的态度。正宗心想,看起来像自由的野兽一样的五实其实可能也会察言观色。



五实不光被夺去了行动的自由,还被夺去了精神的自由。正宗对许多人都心生愤怒。对时宗,对佐上……但对睦实却没那么生气,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她软弱的地方而变得亲近了。



正宗在帮五实洗澡的时候还是不敢直视她的身子。但总归熟练了些,就算不像之前那样斜着眼睛故意让视野变模糊,也不会一不小心碰到奇怪的地方。



因此,正宗把脸扭向一边默默地擦拭着五实的身体的时候,必然会看到在做同样的事的睦实的肩、手和睫毛。



透过从浴缸中升起的水汽,正宗深刻地意识到了睦实这位少女身体的每一处是多么纤细。



除了和睦实一起来之外,每周六放学后,正宗还会一个人偷偷来钢铁厂。他先回一趟家,换上私服后在车里装上行李。今天带的是正宗小时候读过的绘本,是他从柜子里拿出来的。



给五实带去的东西放在钢铁厂里的话就会被睦实发现。要是违反了“操作说明书”上的规矩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处罚。所以,为了方便地把东西带来带去,车是必要的。



那天,正宗一打开第五高炉的门,五实就“呀——!”地哭叫着扑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