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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易梦(2 / 2)


“噢,是我多事了……我只是想起舒同学上次说的那些话,关于不想存在之类的……”卫昕喝了一口咖啡,忽然发现没有放糖,苦得要死,但他咽了下去,“舒同学真的不要那么想。我是这么认为的,你和他,也许真的有什么……缘份吧,如果说他的死都能让你感觉到的话。”

舒若璃脸色微红,低下头:“不是因为那一次。”

“不是?”

“是很久以前,因为一个梦。”

听到梦这个字,卫昕心下一动,感觉自己似乎要听到什么重要的事。他放下杯子,洗耳恭听。

舒若璃轻点了一下头,缓缓说道:“卫昕同学听过有关梦的传说吗?梦中出现的吉凶预兆,梦的预示成真什么的,古时候有很多这样的故事。不仅仅是故事而已,甚至还会被记录到史书中。

“《左传》中有这样的记载,宋景公死后,他的儿子得和启要争夺王位。得做了一个梦,梦见启头朝北躺在卢门之外,而他自己化作了一只乌鸦落在启的身上,嘴置于南门,尾置于桐门。得醒来之后,认为这是个吉梦。后来,得的这个梦果然应验,成为了宋的君王。”

卫昕按捺着心中的不解,认真听她讲完这个故事。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刚刚得知了付兰的死,却并不显得太过伤心,而是如此平静地给自己讲故事。

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得根据古时的释梦理论,认为头朝北,预示着死,在门外,预示着失国;而头朝南则生,且南面为王,乌鸦的身体各部分又控制着各个城门,理应他获得成功。”舒若璃停了一下,抱歉地看着卫昕,“啊,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过于偏题了呢?其实……只是想起了很多类似的传说,而且付兰以前经常问这些的,他知道我喜欢读这类古籍,还有传说故事。

“他有点奇怪,似乎对梦看得很重要。所以那时候我做了那个梦,他就……反应很大。我做过一个梦,具体内容已经不记得了,不,是我完全无法再说明了。只记得是个很清晰,很精彩的长梦,因为挺有意思的,就告诉了付兰。没想到他听了以后面如死灰,我感到非常奇怪,催了他好几次,他才告诉我,那些梦中的意象预示着我的死亡。

“我虽然读的古籍里经常提到类似的传说,但对于它们也只是当成单纯的故事罢了,然而付兰那么严肃地告诉我那个梦是凶梦,让我也很在意。那之后不久,他再次找到我,说要用另一个梦跟我交换那个梦。虽然很奇怪,但他并没有解释太多,我以为这是他安慰我的一种方式,你知道他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怪怪的事情……反正就是答应了

“换了梦之后,我对那个梦的内容便完全遗忘了,当时觉得非常奇妙,难不成付兰真的会什么法术。可是问他他还是不说,告诉我一切都好了,便不再回答关于这件事的任何问题。久而久之,我也认为只是他的玩笑,忘了梦是常有的事,不应把巧合太当真,便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了。”

舒若璃说到这里,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飘渺神秘的味道。

“然后,就是这一次,他的死亡。”

卫昕咬着指甲,陷入了沉思,竟然忘了该对她说些宽慰之语,或者面对这样的事,至少做出一些反应。

而舒若璃似乎也没有在意他,依然沉浸在回忆中。

她又说了一个故事。

“你知道北条政子吗?她是日本被称为尼姑将军的名女子,镰仓幕府创建者源赖朝的妻子。关于她,也有一个与梦有关的传说。

“据说北条政子的妹妹,梦见自己登上一座高山,她揽来明月放在自己袖中,又把长了三个枝桠的橘树枝插在发间。妹妹跟政子说了这个梦,政子为她解梦说,如此过于荒唐的梦预示着可怕的灾难,梦是反的,明月和树枝都是大吉之物,在现实中却会化为不吉之事。于是她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从妹妹那里买下了这个梦。

“得到了这个梦的北条政子,不久之后便遇上了大福缘,嫁给源赖朝,从此获得巨大的权力,成为历史上的名人。

“政子借谎言向妹妹买下了吉梦,付兰也说我那个梦是凶梦,但却不是谎言。买下那个梦的他,真的死了。所以……”

舒若璃注视着卫昕,认真地问道:“关于梦的那些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对吗?付兰拥有解梦换梦的能力,对吗?身为他生前最好的朋友,你一定知道的吧?”

“我……”卫昕躲避着她的目光,在脑中构思下一句敷衍的回答。

为什么,在过了一关之后又遇上了难题?

无论怎么说,先拖过当下吧。

“预梦是存在的。”

左明弈把一堆资料扔给卫昕,拖着长长的傲慢音调说道:“付兰那小子,竟然不声不响地把我的成果拿去用了。不过也不排除梦者界本身就存在这样的手段,毕竟传说也有部分真实依据。”

“你的成果?”

卫昕把与舒若璃的那次会面告诉他,本来是想问他如何解决这件事,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是唯一能够找到的盟友了。

没想到左明弈直接塞给他一堆文献,还有长达数万字的研究论文。

“就是这东西让老师注意到了我,把我从大学里提前弄了出来加入礼园。不过由于国家需要,之后研究的都是与此无关的事,这是后话了。”左明弈在资料上敲了敲,说,“梦中的预兆会实现,并非神话传说,而是有着理论依据的。当然,我大概是第一个整理出这套理论的人。可惜这东西只有老师欣赏,但就连他都认为主流学界无法接受,把它雪藏了。

“梦境预示的基础,依然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我这么跟你解释,你把整个意识之湖想象成一台终端,每个人类个体都是它的信息端口,通过人类活动所交换的信息,属于精神层面的意识之湖,得以感知物理层面的现实世界,并对此做出反应。

“例如对灾难的预示,是收集了无数人对于自然现象中的微小细节的观察,集合了大量的信息,经由集体潜意识的推算之后产生的结果。那些与仕途、爱情之类相关的预示,则更容易产生,因为人与人的交流过程中本身便会有大量的意识流动,更不用说那些对表情、语言、动作甚至气味上的细节信息的收集和处理了。

“和动物能预知灾难一样,人类对自身所处环境的细节也拥有很强的感知力,所谓的预知就是通过经验和潜意识自行对这些信息分析后得出的结果。但由于人类和动物不同,必须保持稳定的表层意识,生理构造却不支持太大的能量供应,因此不能像动物一样专注与对这些细节信息的处理,而是将其埋入深层意识,防止大脑承受不住。进入潜意识层面之后,便很容易与集体潜意识建立联系,每个人都将源源不断地为共同的意识之湖提供信息。

“而这个过程所产生的预示,并非总会展现出来。这只是集体潜意识自动进行的一种精神活动,不是专门为了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做的。那些在梦中看到了预示的人,也只是偶然中接收到了这些结果而已。”

卫昕把大堆的资料放到一边,与其看那些难懂的术语,还不如直接问眼前这个穿着变态白大褂的男人。“也就是说,你只是为预梦这一现象整理了一个理论而已,还是这么不靠谱的理论,难怪这份伪科学的论文没法发表。”

“伪科学?你自己看看付兰,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左明弈说完,又改口道,“不对,他已经死了。”

对于这个看上去对青梅竹马冷漠无比的人,卫昕不知道说什么好。

“梦境预示其实根本不应该被称之为预示,从因果上说,甚至可以认为是先有结果再有原因。不,两者是同时产生的,没有时间上的分别。”

“什么意思?”

“你知道外祖父悖论吗?”

卫昕不禁骂道:“靠!怎么又扯到时间悖论上来了!”

左明弈竖起食指摆了摆:“原理是一样的。或者,我们可以用预言家的悖论来解释。预言家不会对自己做预言,因为在做出预言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未来,这会陷入一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

卫昕花了一些时间,才把他这句简短的话中蕴含的大量信息消化完,然后提出了疑问:“那么,为什么预言家可以为其他人做预言?在听到预言的时候,他们不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可以改变它了吗?”

“你听说过有哪个预言故事中,知道预言的人改变了自己的未来吗?”左明弈冷笑道。

这么一说还真是,几乎所有的故事里,即使竭力去改变未来,最终迎来的依然会是预言中的结果,只是实现的过程不同罢了。

“梦境预示也是这种殊途同归的效果,付兰看出了那个梦的预兆是真的,也知道这个理论,所以他除了交换那个梦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改变未来。”

“换了梦,就能把舒若璃的死转移到自己身上?另外你是在说他这次被财团的人杀死,完全是注定的事?”

左明弈扶了扶眼镜:“我说了,用普通的时间观念来看这件事是错误的。因果在时间轴上并无分别,所以也不存在注定这种说法。”

“完全被你弄乱了……”

“换句话说,不是因为做了那个梦才会死,而是因为‘主观意识承认了那个梦’,死亡才会成为一个事实。至于实现的形式,则并不一定。”

卫昕沉思道:“你的意思是,舒若璃只做那个梦,并不一定会承受预兆的结果。但她把梦告诉付兰之后,付兰领悟到了它的意义,才向意识之湖传达了相关的信息,让预兆成立?”

“一旦意识到了,就等于激活了阿赖耶识这张巨网上的某个关键节点,那之后所有零散的意识碎片都将浮出水面。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所有受到影响的人都会倾向于让预示实现。”

“而付兰知道,当意识到自己‘意识到了预兆的意义’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一切了。所以他和舒若璃交换了那个梦,自己去承受那个结果。”

“你真是把中文的模糊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没关系,我们两个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卫昕又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懂了,我懂了……付兰之所以不愿让舒若璃得知他的死讯,是因为这个,他怕她终于明白过来。”

左明弈点了点头。

“等等,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卫昕忽然说,“舒若璃换到的那个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