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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法忘却的魔女的日常(2 / 2)



火气上来了。



虽然一开始就生气了,现在更加生气了!



「欸,啊,等等小绫!?你去哪里?」



我背对优花走出门去。



敷衍我也没事。骗我也可以。如果诡计百出地来欺骗我,也是一种认真对待我的结果,所以没关系。我也可以装出被轻易骗过的样子。



但是,如果对方没有认真对待我,那我也不会做出认真的回应。



「你等等啊。真是的。我道歉了。」



离开家里也没有能去的地方。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停下脚步。低头俯视着鞋子,交给两条腿自由地前行。背对着优花,仿佛在从她那里逃离。



民宿、公寓、花店面包店、洗衣店、杂货店、本地的风景逐渐地向后推移。



无处可去的我最终到达的,是距离自己家里20分钟左右行程的公园。在木野花市内的广阔的运动公园,占地面积能够与高中旁边的水边公园一决雌雄。广阔的运动场地与精心照料的草坪,既有茂盛的绿荫,又有深受热爱跑步的市民们欢迎的跑道。再加上还设置了体育馆、室内泳池与市民会馆。不过今天来这里与这些并没有关系。



我在一处能够俯视操场的长椅上坐下,以平复因为快步行走而急促的呼吸。



「等等小绫?不回家吗?」



优花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追了上来,坐在我旁边。体力是多好,气息一点也不混乱。



「你来的话我就不回去。」



「很冷吧?」



「不冷。」



十月下旬快要日落的时分。不可能不冷。



「讨厌啦,我可不想看到小绫发烧痛苦的样子哦?」



不知所措狼狈不堪的优花可是很少能见到的。暂时就这样吧。



优花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地来笼络我。



「生气的表情也好可爱!想要亲亲你这撅起来的嘴唇了!」



——先是恭维。



「上周是考试吧?又全科满分了吧?小绫不止可爱而且还特别聪明呢。」



——再是使劲表扬。



「想要奖励吗?周末一起去买东西吗?全买给你。」



——又想用奖励来诱惑我。



对着孩子都没法摆出严肃的态度,没用的大人的典型代表。



感到了惭愧。重新回顾一下我因为这家伙的供给才得以成立的生活,不禁感到了想要消失的惭愧。为什么会是这家伙……



「山!」



「sh、an!?」



「把山给我买回来!像北海道,或者九州的高原那种,我要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放牧!」



「放牧!?」



「你说了全买给我吧?给我把悠闲的放牧生活买回来!」



「这什么无理取闹……」



我的无理取闹让优花彻底闭上了嘴。了解了应付不了这个事实,她从长椅上站起身,弯着身子吧嗒吧嗒走去了什么其他地方。



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呢。



完全是长不大的孩子。连高中生的态度都无法采取。只有脸皮在不停地成长,看上去就像个大号幼儿园儿童。



既不能变得坦率,也不能成为大人。



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



我以为自己已经发生了改变。



我曾经相信春天的相遇改变了我。直到刚才我还那么相信。自以为曾经停止的时间再次转动,终于获得了成长。



我错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人并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生物。如果说人类这种充满了可能性的生物是难以改变的,那么对年老的魔女来说一定是更加艰难的。



现实的痛苦,让我回想起了被称为辛酸的滋味。



说不定与对现实毫不妥协的那时相比,我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那么想想相伴数十年的放弃想法就探出了脑袋。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将所有都放弃。只要不去追求就不会受伤。那是甘甜的诱惑。



「小、小绫?」



抬起脸,面前浮现出的是回到这里的优花那毫无防备的微笑。



「你、你看,我买了肉馒头回来。冷飕飕的天气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是很美味的吧。」



热乎乎冒着蒸汽的白馒头。比手掌大上一圈的馒头看上去就非常的柔软、暖和,让人垂涎欲滴,所以对颓丧的心而言更是剧毒。



「呜呜呜。」



「哎呀哎呀,年轻的女孩子可不能在外面哭泣。」



「我没哭。」



明明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却没有放弃这样的我,耐心地守护着我。



总是让她受伤,让她困扰,我这个爱撒娇的孩子,而且只会一点都不可爱地撒娇,但优花却好好地陪着我让我撒娇。



所以,这次就这样算了吧,就在我那么想的时候。



「强忍的样子也好棒。挑动了我的情欲。」



撤回刚刚的发言。这家伙,果然最糟糕了。



「放开我。不许碰我。」



于是我离家出走了。



目的地?那当然只有一个地方。







未散的家,是坐落于距离木野花高中三站路远的一栋独幢楼房。



一时大乱。



「我回来了!未散居然带朋友回来了?」



「是啊她爸爸,大事件啊。」



这是那么让人意外的事情吗。活泼明快深受大家喜爱的未散,即便三天两头邀请朋友去家里应该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但是,说起来在梅雨那阵,她告诉我了。不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而是她亲口告诉我初中以前性格还有些阴沉。不过看她现在的模样完全无法想象。



「毕竟是高中生了嘛——」



从家里逃出来,推开了优花,这样能够拜托的地方只剩了一处。



干净整洁的饭厅与相邻的客厅里响起了哇哈哈,啊哈哈的明朗笑声。不愧是未散的父母。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情绪高涨。



与我狭小的屋子截然不同,岛式厨房note闪闪发光,餐具柜一直做到屋顶的高度,而且冰箱也很大。我被带到软绵绵的沙发上,一反常态地乖巧文静。总之得先说一句『一直以来都承蒙关照』……



注:料理区与水槽等设施如同岛屿一般独立的厨房。站在厨房里正好能与餐厅或客厅相对。



「你就是绫香小同学吗?」



「一、一直……」



「对对,小未一直都在谈论你的事情。」



「喂喂你们两位!」



父母一开口,未散就慌张了起来。



「未散嘛,总是有点轻飘飘的吧。没给绫香小同学添麻烦吧?」



「一——」



「谢谢你能跟小未好好相处啊。」



一直以来都承蒙关照。就那么一句话感觉无限的遥远。



先说好我不是看到谁都会认生。



只是一想到对方是未散的父母就不自觉地慎重起来。还有他们两位一点也不停顿地在说话所以才会只能有时间说上一句「是」、「嗯」、「对啊」。



「我家父母,可能有那么一点奇怪,所以不用太在意。」



「……」



一点?



「要住下来的吧。我们家是没问题的,不过明天还要上学的吧?」



「不是很好嘛,明天就从我们家去学校。」



「那倒也是!」



未散的父亲重重地点着头。嗯嗯,为了加深认同,两次、三次地点着头。



「好了好了,吃晚饭吧。」



未散的母亲往厨房走去。我赶紧跟在她的身后。



至少想要打打下手。受了他们的照顾,而且有那么一点,想要用用看这个厨房。就那么一点。



「绫香小同学想吃什么?对了,来点寿司吧!」



「那个……」



「嗯?」



她兴致盎然的双眸等待着我接下来的发言。



「非常感谢。明明是我擅自找上门来。」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是小未重要的朋友,那对我们来说也是重要的人了。」



大受欢迎。



几乎让我想要退缩的程度。



有话直说的父亲,以及豁达亲切的母亲。我想毫无疑问是未散的双亲。



两人一起养育出的直率的女儿。那个未散在父母的气势下,一脸被横刀夺爱的手足无措。



未散有着,优秀得几乎让人嫉妒的家人。



借用了一下浴室,从便利店买来了内衣,睡衣就借了未散的。



虽然是洗发露与护发素,但感觉到全身都散发着未散的味道,毫无意义地小鹿乱撞。



二楼未散房间里的东西很多。有折叠的小桌、床铺还有让我今夜安眠的被褥。房间里到处是女孩子气十足的小物品,被褥与窗帘也使用了十分可爱的色彩搭配。与我朴实无比得煞风景的房间截然相反。



一边望着桌上的香薰蜡烛,我试着向她开口询问。



「家里人叫你小未吗?」



「从小时候开始就被那么叫了。奶奶也好,亲戚家的叔叔也好,阿姨也好,为什么那么孩子气的称呼一直延续下来了呢。」



刚刚出浴的未散放下了头发,血色很好的肌肤比平时更加水润光泽。



将抱枕抱在腹部坐在床上,未散害羞地说道。



「挺可爱的,我觉得很好。」



为了能与她面对面,我坐到了桌前。



「一点也不好!这样下去,我就算变成老奶奶了也还是小未了!」



「不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吗。在意也是没用的。」



「嗯——这样吗。但是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我是不太能理解的。



总有一天会到来。虽然她说的没错,但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象年老的自己活着未散的模样。出生至今所有事情都能回想起来,所以我知道。时间的粘性。仿佛永远不会前进一般的缓慢,无聊的毒素遍及全身,明天依旧没有到来。那种残酷我深深地知晓。



「我也叫小未可以吗?」



「不行!」



玩笑性质地说了一句,却得到了意外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



「还为什么……如果不懂的话,那我也把绫香叫成小绫了?」



啊,这……



效果拔群。



我也是很讨厌小绫的。因为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家伙。



而且我还是挺喜欢的。不管是呼唤『未散』,还是她叫我『绫香』。



「好了。知道了。这个话题就打住吧。」



「知道就好。」



未散发自内心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绫香,真是很老实呢。明明不用那么紧张的。」



「会紧张的。」



「我家的爸妈,可喜欢绫香了。」



「似乎在本人不在的情况下大提升了一把印象呢。」



是怎么对他们提起我的事情的呢。



虽然要说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但显然没有被说坏话。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欢迎。而且还是在突然上门的情况下。



因为无论去哪里比起欢迎,都是受到的疏远更多,所以非常地困惑。



「我还以为未散应该很习惯这种事情了。」



「住宿会?」



「嗯。」



因为这被人疏远的始作俑者的能力,我已经知道了。



「是第一次。把其他人招呼到家里来开住宿会这种事情。」



从消失的那天的记忆上移开视线,佯装不知。



「是……这样啊?挺意外的。」



「嗯。……那个,我,直到中学那阵,和现在比起来还是差别挺大的。」



「差别?」



「嗯。我想,应该比现在,要再阴沉一点」



梅雨时节曾经听说过一次,然后未散再次重复了一遍已经消失的告白。



再次听到了已经知道的事情。并不是很新鲜的事情。因为我经验的过去里,五天中有四天会变成没发生过的事情。



世界遗忘的那天曾经交换的对白再次上演。



「难以置信啊。」



「因为是进了高中才改变的。」



「高中出道?」



「那也有点不一样吧。」



虽然形式发生了一点改变,但所蕴含的情感却是不变的。



「自从能够知道下午的天气以后。」



希望对方能够了解自己,这样固执而可嘉的想法。



让人想要回应的确切的热情。



「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从心情上来说是无敌的感觉吧。」



我将曾经从她口中亲耳听到的话语回复给她。



未散露出愣住了似的神情。



「对!就是这个!我就是这个意思!」



莫名地有些难以忍受。



像是作弊取得了好成绩一样的心情。



类似窥伺别人内心的行为,虽然平时也多多少少地会有,但只有对未散那么做的时候胸口悲伤地疼痛。这一定是叫做良心的苛责的那种东西。



「所以就跟我搭话了吗?」



「……不是,只有这点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一瞬间的踌躇是为了整理好内心情绪吧。



「因为觉得必须要那么做。」



曾经梅雨时节听到的话语,几乎完全同样的起伏,未散同样垂下眼神,仿佛没有自信似的——



「啊……看到绫香的脸庞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必须要去搭话,然后搞好关系的想法。」



「嗯。」



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违和感。



虽然我并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也绝对无法将那场相遇称之为命运,但我想这样就好。如果说那场相遇就是命运,那么我想这个世界上存在命运也没什么不好。



一瞬间,会话中断了,房间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从窗帘与窗户外面的暗处,传来的金琵琶的鸣叫声。令人心情舒适的寂静。



虽然想要一直委身于这份舒适的宁静,但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足以做到。暂时。



我走到未散身边重新坐下。



「突然找上门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完全没关系。」



「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嗯。不过,想说的话我就听着。」



让后背感到麻痹的声音,未散柔和地说道。令我感激,令我喜悦,令我感慨,过于激烈的情感翻涌上来,令我无法直视她的脸庞。



「没给你,添麻烦吗?」



「没有,只是突然过来吓了一跳。」



「抱歉……」



「我不讨厌绫香来给我添麻烦。」



有些不自然地,未散将体重倾斜到我身上。



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直率,配上不加修饰的言语。



「谢谢,未散……」



作为回应,我也将身体靠了过去。秋天凉爽的夜晚,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这次该是坦白的时候了。



我的记忆力的事情。每天都在循环的事情。该说出来了。



但是。



「这份恩情一定会通过别的方式来报答的。」



说不出来。



「呵呵,算我欠你一次!这种感觉吗?」



因为害怕。



害怕坦白之后,受到轻蔑。害怕面前如此纯粹无邪地微笑的她,突然有一天开始畏惧我。无论是谁,扯上自己相关的事情,如果别人知道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总会觉得不适。



「什么东西?」



无论多么细微的事情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



重复的日子不断叠加,即使想要隐瞒不想被知道的事情,也会毫不留情地全部暴露,未散会不会就这样一点点地开始恐惧我的存在。



「竞争角色的台词啊,绫香君。」



「还以为是伙伴之类的,原来不是吗?」



因为我不会忘记。



无论周围的人多么希望我忘记,都不可能忘记。



因为这个世界在不断地循环。



可能在本人完全无法预料的地方,得知了未曾料想的秘密。这样偶然的悲剧,本来应该消失的历史,却会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是啊!因为是挚友嘛!」



对着天真无邪,发自内心地信任我的她,我却只能报以暧昧的笑容。



「因为挚友啊,绫香。就算现在说不出来,总有一天要告诉我啊。」



住宿会真是很美好的东西。



与能够真心愉快相处的对象待在一起,甚至能够忘记时间的流逝。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室内约会也很不错。



试着用了未散喜欢的护手霜,戴了文化祭制作的幸运绳,一起看了毕业相册,当然自始至终都在欢笑与交流,快乐的时间转瞬即逝。



如果能度过这样的时光,那么每天都开住宿会也行。不禁想到了,下次邀请未散去我家也不错之类的事情。



脑海里考虑着这样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接近22点了。



「该睡了……」



「欸,才十点啊?」



这个时间点刚过一会儿,强烈的睡意就席卷了上来。不管是下午猛睡一觉,还是晚饭后去喝咖啡,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清醒。



「我跟未散不一样,可不是夜猫子哦。」



「……是吗……是啊。」



未散恋恋不舍地说道。想要再多说一会儿话,多玩一会儿,多触碰一点。因为那么想着,才会遗憾地皱起眉头。



「那,一起睡吧?」



「嗯……嗯?」



刚刚,说了什么……?



一起睡?在同一个被窝,就在身边,心脏怦怦直跳到早晨——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然如果要测试一下是不是真的过了22点无论如何都没法保持清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早了。还太早了。



「等、等一下。对不起,刚刚没听清楚。一起……睡?是睡在一起的意思?」



「嗯。」



点了点头。未散一脸淡定,仿佛根本不算什么事一样——



「虽然这张床,有那么点小。」



那么说道。一如往常的语气。



「……不用客气了。」



「为啥!?」



一整晚未散的身体都近在咫尺。微微一动就会有所察觉,呼吸之间都会传来她的气息,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感受到她的体温。脑子一定会变得奇怪。想象到早晨起床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的睡脸,心脏又激烈地跳动起来。



「我睡地上就可以了。你看,被窝软软的。」



「不想一起睡啊,绫香?」



未散可爱地闹着别扭,虽然差点就要投降了,但是不能就这样被带跑。



「也,不是那么回事……」



「真的?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为什么?」



「绫香,撒谎的时候手会用力。」



这么说就没法拒绝了。轻轻地牵起手,手指之间互相寻觅着彼此,无意义地脸红心跳。但是让步只能到此为止了。一起睡是绝不可能的。我们的关系还没有整理清楚。彼此是怎么看待对方的,也还没有定论。这样却在同一个被窝里入睡,一整晚……这、这这,太羞耻了!



「不想一起睡吗?」



「不想。」



「呵呵,果然。绫香是个骗子。」



未散说着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呜、呜呜……」



「绫香,脸怎么那么红?」



未散空着的那只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比两边的体温。想要与我一起睡,为我的身体而担心,我不可能不感到高兴。但是,那个,脸太近了。



脸颊越来越热,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不知不觉已经22点了。



「绫香?」



倏然间,意识顿时飘远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眼睑很重,很重,很重,重得没法睁开。



一片黑暗的视野。身体就这样掉入了她的臂弯。



「睡着了?」



「……嘶。」



多么香的味道。甜甜的,清清爽爽的,让人感到安心。柔软而温暖。愿意接受、肯定我的所有,愿意支持我的人。



逐渐远去的意识中,朦朦胧胧地感受到未散让我难以挪动的身体躺平下来,替我盖上了被子。意识逐渐飘远。仅凭意志的力量无法抗拒。



即使如此,再多一秒也好,想让这时间留在记忆之中。



「……绫香,晚安。」



温柔的手轻抚过刘海。透过眼皮微亮的照明灯被未散的手臂挡住而暗淡下来,然后又明亮起来,最后再次回归黑暗。



那是10月28日C的,最后的记忆。



啊,不想从这里离开。



明明,想要一直待在一起……



——离开这里之后再次梦到那样的情景,绝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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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八日D



这天几乎与10月28日A一模一样。



站在寒冷的走廊里等候被叫去办公室的未散回来——



「抱歉,久等了。」



「辛苦了。」



摆出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表情迎接她的归来。



「总算是逃过补课了!」



我慎重地控制着对话的走向,小心自己的声音,连动作与手势也按照最初的10月28日重新再现。只要按照记忆行动就可以了。非常简单。因为我很擅长记住。



但是。



「那个,绫香。」



「嗯?」



「考试也已经结束了……」



从鞋柜里取出自己的平底鞋,未散的语气微妙地不太干脆。



「虽然不太能称得上是让人满意的分数呢。」



「唔……这个,先不谈这个,那个……」



视线四处徘徊,脸上微微泛起红潮,然后下定决心按着胸前开口说道。



「怎么样。来办一场,住宿会吗?」



「住、住宿会……?」



会话发生了改变。



至今为止的三天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的发言蹦了出来。



「嗯。……不愿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今天是工作日啊?」



「啊哈,我也不是说今天。」



看上去似乎安心了下来,我不禁将目光停留在了她无邪的笑容上。



还记得吗?昨天的事情……



「这次周末,怎么样?」



「可以。」



反正也没有预定。



「约好了啊!」



未散抬高嗓音明快地说道。



同一个日期的循环中,某一天给另一天带来了影响?



这种事情,不可能会有的。



75年下来,这种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过。绝不会失去记忆的我可以断言。



所以即使『今天』未散提议住宿会的事情,看似受到了昨天的影响,其实绝对只是偶然。



十月二十九日A



早晨,睁开眼,天花板的颜色与平时不同。



窗帘的花纹也与平时不同。迷迷糊糊的头脑中探寻着违和感的来源。



被窝的重量、房间的气味以及耳边安静的呼吸,全都与平时不同。



仿佛变成了其他人的感觉。



啊,这样。10月28日C被『采用』了。留宿的那天。大概抽中了最好的10月28日。心中这么想的同时回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是相泽绫香,回想起了我是无法忘记的人。



约定,变成一张白纸了啊……



耳边还残留着,她兴奋的声音。



牵手的请求,与浜野关于绘画的讨论,全都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没关系。



我已经习惯了。



作为换来最好的一天的代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凝神静听那幸福的呼吸声。被『采用』的是10月28日C,我突然上门然后留宿的那天。



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继续自己被赋予的『昨天』的后续吧。



上学之前,未散的母亲在玄关处目送我们离开。



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道谢。感谢您让我留宿一宿?可能未散会那么说吧。但是我口中说出来的却是——



「那个,不请自来真的很抱歉。」



与晴朗的早晨毫不相称,极其消极的话语。



然而未散的母亲却微笑着说道,



「穷鸟入怀,仁人所悯note嘛。」



注:原文是穷鸟入怀,猎人也不会击杀,语出《颜氏家训》,意为无法对陷入绝境之人见死不救,落井下石。



听到了令人意外的回答。



未散有些困惑地反问道。



「妈你在说什么呢?」



对逃亡而来寻求帮助之人理应相助,是这么一句谚语。



「绫香小同学。」



「嗯。」



「其实呢,昨天,你家给这边打过电话。说了虽然不请自来有失礼数,但是还请多关照。」



优花吗。



尽管是那副模样,但也是个大人,事前的沟通联络还是会做好的。



但是,说不定……不自觉地还是有所期待。



「那个……那是。」



「是令堂的电话。」



果然。



优花告诉母亲,然后母亲再与未散的母亲联系。因为是大人所以这些事情做得很好。



哪怕下定决心离家出走,最后也只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个,母亲……那个,还说了其他什么……」



「很担心你啊——有没有给这边添麻烦,绫香小同学精神好不好,电话里特别地在意。一开始还说要来接你。」



大概被误会了。



未散的母亲以为我是与家人吵架所以才离家出走的。猜对了。不过只有一半。



还有一半里潜藏着所有的残酷。



「但是我拒绝了。因为像多了一个女儿一样,很开心。」



未散的母亲脸上浮现起打诨插科的笑容。



心里乱糟糟的,仿佛大理石的花纹一般。



想要再多待一会儿,又想要立刻回到家里。



整整一天,脑海里都是被采用了的10月28日的事情。



跨过浜野说出『是恋人关系吗?』的那天,三城同学一句『两位啊……那个,是在交往吗?』化作流水,让一天整体的流向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偏移的流向使我与优花大吵一架,然后从家里出来去了未散家留宿。



容量满载的一天。



皮肤上现在还清晰地残留着借来的睡衣的触感。早晨醒来的瞬间,她的呼吸就萦绕在耳边。



大概,整整一天都心不在焉。



说起来我们都接过吻了吧?



甚至还在她家里留宿过了吧?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根据道听途说的情报,好朋友之间的住宿会应该再做一些其他事情吧。扔枕头?不管怎么说这个应该是谣言吧。恋爱话题?跟未散讨论她喜欢的对象……欸——世界末日吧。



到底发生些什么才算好呢。



我是未散的什么人呢……



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我望着未散留在教室里学习的脸庞,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书本上。只是消遣性质地翻过书页,眼神在翻过的纸张上扫过。无所谓。之后再回想一遍就可以了。



心浮气躁,尽是考虑着一些无聊的事情,这时,未散将视线停留在自动铅笔与笔记本上的同时,开口说道。



「那个,绫香。和谁接过吻吗?」



在说什么呢。



被猜到了想法,最初虽然那么想,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未散也在思考着同样的事情吧。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告诉了我这一事实。



「有过。」



回想起来的,是文化祭那天的事情。



被抹消了的一天。



未散初次希望我们的关系有所进展的那个时间,在我的脑海中鲜明地闪过。



然后几天过后的放学之后。



我主动,亲吻了她。



那天被『采用』了。难道未散忘记了吗。



不,尽管,是我主动地亲吻了她,但应该并不只有我想要那么做。而且最初是未散先吻了我,只是那件事情被抹消了而已,但是不是她不想那么做,犹豫不决地在同一个问题上形成了思考的循环。



「是什么感觉?」



抬起脸,未散笔直的视线投向了我。我不擅长应付这样的视线。



「未散也有过吧?难道,忘记了?」



「不是的,但是,有点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呢。」



未散看向我的视线怯生生的,似乎因为让我不安而感到抱歉,从我口中不自觉地说出的话语条件反射地带上了一丝紧追不放的意味。



「想要确认一下吗?是不是真的是梦。」



自己仿佛变得不是自己。



在未散的房间里醒来时,仿佛变成了别人一般。说不定今早,我真的重生了。



「你的意思是……」



「嗯。」



彼此相视。视线几欲融化般的火热。



明明是在放学之后的教室,明明既没有说过『喜欢』也没有被说过『喜欢』,但彼此的感情却是清楚明白的。心有灵犀。



「不讨厌吗?」



「嗯。」



未散的脸颊逐渐接近。闭上眼。彼此握住对方的手,彼此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距离最初的吻126天。最后的吻90天。刹车早已崩坏。



「都是女孩子哦?」



「别让我说出来。」



鼻尖诱人的芳香,甜美的滋味。



仅剩一缕空气的间隙中传递过来纤细的体温。



这道间隙之间的距离变为零——之前,被人打断了。



「救救我,相泽!」



踏着响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冲进教室。



两人独处的气氛烟消云散,无迹可寻。



闯入者气喘吁吁地说道:



「太好了……还在啊。」



好什么啊。



关键时刻惨遭打断,我的声音不禁僵硬起来。



「怎么回事……?」



「我们很需要相泽的帮助。」



「……夏目?」



脸上红潮未褪的未散,比起平时略微小声地回应了朋友。



闯入者,深安夏目一本正经地说道。



「作为外援来救救演剧部。」



那是最初的多米诺骨牌倒塌的声音。



询问详情的过程中,我始终心神不定。



在学校接吻差点被抓到的心虚,关键时刻被打断的焦躁,还有深安同学不同寻常的动摇,混杂在一起让我的大脑无法运作。



昏昏沉沉地听完深安同学的话,所有的问题都是从深安同学在演剧部的朋友演剧部部部长小梅川同学脚受伤骨折,这一点开始产生。



「于是乎外援?」



「绫香,演过戏吗?」



「没有。」



另一边未散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不禁让人感受到与刚才的温差。已经有了来担心我的从容。眼神中诉说着即使是相泽绫香也是不行的,想要保护我不受胡闹的影响。



「而且,共同练习会,就是这周星期六了吧?」



「但是!」



打断了她的话,深安同学大声说道。



平素伪装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要帮帮她。小梅川,那家伙平时确实是个吊儿郎当,无可救药的家伙!但是只有对演剧是认真的!」



因为那个舞台的崩坏而一蹶不振,深安同学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我来……?」



「我想,相泽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所以说就算是绫香也……」



「头脑很聪明吧!因为是很重要的角色,台词的数量也很多,没法去拜托普通的家伙。」



比平时更为粗鲁的语气中可见深安同学的焦躁之深。



虽然过高的评价让我目瞪口呆,但如果我拒绝了,就只能退出表演。确切来说十之八九只能退出表演,所以深安同学才在寻找能够唤起奇迹的人。



啊,当然会唤起的,奇迹。



「如果有过去表演的录像……」



穷鸟入怀,仁人所悯——吗。



并不是被深安同学的决心所打动。只是,如果有人寻求帮助,自己力所能及就帮上一帮。只是那么想的。



「绫香!?」



未散惊讶地发出响亮的声音。瞳孔中摇曳着关怀的神色。



如果是以前,我绝不会去插手。去演剧部代替出演,听着就很麻烦完全不会想要扯上关系吧。本来也和我毫无关系。本就不相关的事情就连见死不救也谈不上。



但是,我决定了要做出改变。



不再高傲地装腔作势,决定了要在与各种麻烦打交道的过程中生存下去。至少,目前是这样。



「星期六啊?只有两天了吧……」



今天是10月29日A星期四。充其量只能从过去的经验中推测,到星期六为止还有大概十天时间。即使重复最少的情况也有四天吧。没有任何问题。



「相泽,以防万一确认一下,正式演出是后天啊?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因为我是天才啊。」



「怎么会……」



未散可能觉得我在逞强。



说实话,如果只有剧本那确实很辛苦。



我只是不会忘记的人,不说演戏的经验,连日常去看戏的习惯都没有。



因为是外行,所以无法只通过阅读台词与舞台提示演绎出剧本所要求的表演。



但是如果有演剧部的人曾经出演过的录像那就不同了。如果有示范,那模仿是很容易的。可能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内在的空洞,但作为代演来看还是能够粉饰一番。



「放映录像是吧?我现在就去确认。」



深安同学取出手机开始给谁拨打电话。



「如果能有两三种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好的。」



因为我不会忘记。



看过一次听过一次的东西绝对不会忘记。



绝不褪色的记忆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再现,同时通过实际的动作可以确认存在的误差。记住错误的动作,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然后只要一次完成了正确的动作——即使只是出于偶然——完成实践之后,无论何时都能从记忆中取出再现。



侥幸成功的经验,在记忆中钝化,一瞬之间就能达到盗窃癖的熟练程度。



如果有两三种就可以博采众长。



重复同一件事虽然是我最为讨厌的,但同时也是我最为擅长的。



「绫香……不要勉强。」



「没事的。」



未散的视线看上去非常担心。过度地追求肢体上的接触,偶尔甚至流露出迫切的撒娇。违和感是有的。但我没有想过去深入思考其中的意义。



无论如何思考结果都不会发生改变吧。事态就是这样远超我想象地向前推进。



平淡无奇的日常。



令人愕然的一如往常的她与我。



但是关系在一点点开始发生变化。



因至今为止从未产生的新鲜的情感而高兴的我,未曾察觉。



诅咒从此时已经开始扩大,逐渐侵蚀行将崩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