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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天使之花工坊”是间有点特别的花店。



店面是位于靠近高级住宅区大马路上的时髦独栋房子,广大的庭院可以看见温室的屋顶。温室。园艺专家家里就算有温室也不稀奇吧!只是我还是怀抱着复杂的心情,看沐浴在冬日阳光下的玻璃三角形屋顶看到入神了。



门口的柱子上挂着天使的浮雕和刻有店名的铜板。浮雕上是振翅飞翔,吹着喇叭的可爱天使。



我无法觉得这是偶然了。



这让我想起药锭上的翅膀图案,不正和这个看板相像吗?墓见坂史郎是因为看到这个浮雕,所以把毒品命名为天使吗?我不确定。也许这样的想法太欠思虑了。



从门口的铁栅栏缝隙向内窥视,可以看到庭院正面放置了阶梯式的花圃,上面摆满了圣诞红。阳台似乎开放为店铺,看得见几名女性顾客的背影。



有一位特别出众的女性面向我的方向,站在正中间与几名顾客谈笑风生。俐落的短发搭配大耳环,异国风情的脸庞让人联想到希腊或是土耳其。不用和资料比对,一眼就能看出她就是伊原木润子。



我想起昨天侦探团开会的时候,爱丽丝所说的话。







“要活用第四代从彩夏口中打听出来的情报,对你而言可能心情会很复杂。”爱丽丝瞄了我一下。“但这则情报很重要,我们要彻底追查。”



接下来爱丽丝就开始敲打键盘,围绕床边的荧幕上马上显示出一名女性的档案。



伊原木润子。三十八岁。离婚,育有一子。以园艺专家的身分上过好几回电视节目,也有诸多著作。她所经营的花店“天使之花工坊”距离M高中走路约十分钟的住宅区内。



园艺社还存在的时候,彩夏为了栽培罂粟花曾经来过这家店。



“彩夏从以前就知道这家店吗?还是墓见坂告诉她的?”



我夹杂在两种心情之间问道。一方面不想碰触,另一方面又想彻底地调查。



“她好像不记得的样子,毕竟她脑海中关于FIX的记忆几乎消失殆尽了。”



墓见坂史郎、阿俊,这两段赋予彩夏所种植的青色罂粟花罪恶意味的记忆。



可是我觉得也许彩夏可能想起来。



毕竟她每天过着和过去相同的生活,又继续在那间温室照顾植物,也许会在某时想起往日的回忆。



“不过墓见坂介绍给她的可能性很大,彩夏说过曾经在那里买过好几种昂贵稀奇的药剂。一般高中的园艺社是不会用到那么多药剂的,而且她现在也没使用那些药剂了。”



没有人说要再跟彩夏详细地确认。我们就是为了避免这件事才如此曲折迂回地推理。



“这个女人认识墓见坂吗?如果是的话,一年之前警察应该就调查过她了。”



阿哲学长双手抱胸问道。



“阿哲去跟警察探探口风,也要实际去问问伊原木润子,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耗了。”



“寡妇就交给我吧!对方又是美女,我可以大展身手。”



宏哥露出灿烂的笑容,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



“不,让我去吧!”我一插嘴,宏哥就夸张地瞪大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不,我知道你骗女人的技术早就赢过我,可是你还没满十八岁啊!”(吐槽:宏哥你一下子就真相了)



想吐槽的地方多到我已经懒得回话了,于是我简单地说明:



“我是M高中的学生又是园艺社的成员,所以轻轻松松就能掰出去那家店打听情报的藉口。宏哥从外围进攻要花很多时间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宏哥喃喃地说道。



“那我就传授你关于寡妇的床上心得。”



“宏仔你也差不多一点!” “我可是认真的!”



宏哥噘起嘴巴,耸耸肩。都被明老板揍过那么多次了,还没学到教训吗?



“那我去问问认识的贵妇里有没有人认识伊原木润子好了。”



“好,那我们走吧!”



阿哲学长带着宏哥往玄关走。



“少校呢?”我问道。



“我刚已经打电话给他,叫他去伊原木润子家里装监听器和针孔相机了。”



爱丽丝平静地回答道。我则是无奈地嘘了一”气。



“我总觉得……事到如今是太晚了……可是少校的行为已经算是犯罪吧!”



“真的是事到如今。”“宏仔本身就是性犯罪了。” “阿哲才是真的犯罪者啦!还有前科。” “我那才不是前科,只是接受过辅导而已。”



我坐在床边,目送他们俩一边斗嘴一边走出事务所。



的确是现在才来后悔真是太晚了,我们早就做过许多违法行为。但是这次我会如此介意是因为我们还不确定伊原木润子是否就是真的凶手。之前的对手都是黑道、流氓和粗暴的男子,麻痹了我犯罪的感觉。



“哼,愚蠢。不管对象是何许人也,犯罪就是犯罪。现在后悔真是太慢了。”



爱丽丝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以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啦。”



可是我的情感无法切割得如此干脆,因为对方怎么看都像是一般善良市民。



“不过伊原木润子有跟FIX制造集团收钱的理由。”



爱丽丝瞄了一眼荧幕如是说道。



“如果现在想栽培那种罂粟花的话,她也许跟之前的彩夏一样需要那些药剂。”



“那么……”我盯着荧幕上伊原木润子清纯的笑容,咽了一口口水。“也就是说她可能就是Syusyuly?”



“如果那是人的名字,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我双手抱胸,从鼻子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如果真是如此,就能说明为什么要在这里散播ANGEL·FIX了……”



因为天使就在这条街上。墓见坂等人聚集在Syusyuly的花店,建立毒品工厂,然后看上附近学校的温室,于是接近温室管理人的哥哥——阿俊。这么一来故事就连接上了。



“不要太急着下结论。”



爱丽丝瞟了我一眼,喝了一口Dr.Pepper。



“还有很多其他的疑点,不要随便下结论。仔细解开所有谜题才能知道真相。”



我的确很着急,因为脑子里总有一个角落闪过第四代凶恶的眼神和彩夏不安的双眸。我舔了舔嘴唇又问道:



“其他的疑点是指?”



“首先是已经事隔一年了,为什么现在又开始行动?”



“啊……”我之前也有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现在持有ANGEL·FIX的这伙人才突然一齐行动?而且都是为了快速获得金钱。



现在都已经过了一年,是有什么理由必须再度开始为了已经结束的事件行动呢?究竟是为什么?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爱丽丝的声音更加深沉了。



“我现在很在意为什么墓见坂史郎需要使用彩夏的温室。”



“……咦?”



我重新凝视侦探的脸庞。



“为什么?因为他要培育毒品的原料所以需要温室啊!”



“ANGEL·FIX在阿俊和彩夏加入之前就已经大量流入市面了,这表示墓见坂已经有其他可以大量栽培的场所了。警方也查出这件事。M高中的温室面积又不大,为什么他还要利用呢?”



“不就是原料不够吗?所以只要能增加总产量,场地小他也无所谓。”



“一年前我也觉得这个理由就很充分,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一方面是因为彩夏曾经去过天使之花工坊,最关键的理由则是阿俊的证言。”



阿俊的证言?



“他告诉过你会定期跟彩夏拿栽培报告和摘取青色的花朵,对吧!”



“对啊,所以墓见坂是为了原料啊!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



“不——”



爱丽丝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脸色也阴郁起来。



“算了,现在还不到说出口的时机。”



侦探冷酷的一句话丢开了我的疑问。



“总之,先调查伊原木润子。不先找出她和墓见坂史郎的关系,就不能解决疑问。”



“……我明白了。”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扶着墙壁,低下头来。



“你怎么了吗?”



“……啊、嗯……我刚刚跟宏哥夸口说了一堆,其实根本没想到要怎么问出线索。”



爱丽丝刻意地嘘了一口气。



“你就直接问你跟制造毒品的主嫌犯墓见坂史郎究竟是什么关系就好啦!”



“咦————?”



爱丽丝听到我不经意发出的惊讶叫声而耸了耸肩膀。



“现在不是玩弄小聪明问话的时候。你就随便乱问吧!反正撒谎是你的专长,对吧?如果伊原木润子因为你的询问而跟谁联络或是处理了什么东西就会被少校发现。总之,这是现在看起来最有效的做法。”



“啊……”



原来如此。难怪会这么快就叫少校去准备监听器。我突然觉得很无力,结果我的工作只是负责让伊原木润子动摇。而且就连爱丽丝都说我很会撒谎,这真是令人难过。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只会骗人。(吐槽:限定骗女人)







我站在天使之花工坊前,回忆完爱丽丝的每一句话后,再度从门柱后偷看店里的庭院。那些悠闲的贵妇手里捧着花盆,正在和伊原木润子请教些什么。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后面站了两名年轻女性,身着天使花样的浅蓝色团裙。她们应该是这家店的店员吧!



怎么办?店里可不是能询问对方:“你认识毒品制造犯吗?”的气氛。那些贵妇看起来也不像会马上回家。



啊——不对,我不需要介意啊。



因为我是负责动摇对方的,直接突袭就好了。



就算我脑袋里能理解,下定决心还是需要时间的。深呼吸四次之后,因为流汗而脱下手套,打开牛角扣大衣前襟吹吹冷风。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打开店门进去。



“请问……”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两名年轻女性店员先发现了我,接下来才是伊原木润子,最后才是贵妇一个接一个看向我。



可以看出所有人的表情都暗了两个色阶,毕竟这里不是身着制服的高中男生会来的地方。



“请随意参观。”



伊原木润子又恢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我招呼。我偷偷地环视其他女性之后,朝她走近一步说道:



“呃,我是M高中园艺社的学生。您还记得有个女生叫作篠崎彩夏吗?她去年曾经来过这里买过很多材料和接受您指导。”



对方脸上出现的不是恐惧的神色,而是思索的表情。



“……啊!篠崎小姐。我当然记得啊!不过她最近都没来,难道是放弃栽培需要悉心照顾的花朵了吗?”



我吃了一惊,对方这么干脆就承认认识彩夏了吗?



“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这么一问,我心中的问号也就减少了。她果然是普通的园艺专家吗?和墓见坂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从以前就认识彩夏的善良市民吗?是我们弄错调查对象吗?明明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就在这个当下,已经有人在栽培罂粟花,榨出汁来精炼并做成毒品。而平坂帮的人也已经查到这条线索了啊。



这份胡思乱想让我问道:



“……您认识墓见坂史郎吗?”



伊原木润子的笑容出现的裂痕,反而让我吃了一惊。



“你、你是……墓见坂的……墓见坂的……?”



她的问话几乎不成句子。



“老师,您怎么了吗?” “请问这位是?”



客人纷纷露出狐疑的表情询问道。伊原木润子又回过神来,朝客人鞠躬之后回头吩咐阳台旁的店员。



“麻烦你们看一下店,我有事情要跟这位客人谈一下。”



对方又转身面对我,走近一步后朝我比了比居家玄关的方向。



“……有话进去再说吧。”



玄关通往明亮的客厅。时髦的房间里可以看到墙壁四处装饰着插在竹笼里的干燥花,却也令人坐立不安,同时还散发类似草药的浓郁香气。



“请坐。”



伊原木润子把倒了红茶的杯子放在桌上。和她对坐之后,沉默混合了热红茶的蒸气,在房间中飘荡。



“……对不起,突然跑来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我忍不住向对方道歉。



“不会……”



伊原木润子继续垂着眼睛,怎么看也不觉得她会跟制造毒品扯上关系。果然还是我们看错了吧?



“您认识墓见坂史郎吗?”



继续客气下去也不会有进展,所以我又直率地问了。募见圾这个名字让她肩膀颤抖了一下,并且抬起眼睛,以完全不像三十八岁的表情紧张地看着我。



“先请问你真的是M高中的学生吗……?”



“啊,对、对不起,我叫藤岛鸣海。”我点头致意。“我和篠崎是同班同学,以前也曾经是园艺社的一员。”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会来问我关于墓见坂的事呢?”



“因为我是侦探助手。”



伊原木润子歪着头,大概是因为无法马上理解侦探助手这种听不惯的单字吧。我又继续说下去。



“一年前曾经发生过毒品事件吧!我们正在调查那件事。”



“为……什么?你还是高中生吧!而且那件事警察已经调查完了。”



“我的好几个伙伴因为毒品的关系而离开人世。犯人当中也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对方因此差点死掉,目前仍然因为毒品事件而继续受苦。”



刚刚这番话里没有一句谎言。对方又垂下双眼,大概是因为感受到我的真心诚意吧。



“……原来如此。……墓见坂也因为那件事而过世了……那个人犯下了那种……”



还在装傻吗?



“您跟墓见扳是怎么认识的呢?”



毅力坚强的我继续重复问题,对方也终于抬起头来。



“他是我们花店的常客。为了购买许多他在伊朗时有用过,但是日本的研究所却不太买得到的药剂,经常来我们花店。”



“就只是这样吗……?”



“是的。”



伊原木润子又因为惊讶而偏着头。



“这部分我已经跟警方说明过,花店的温室也让警方调查过了。为什么你现在还来问呢……都已经过了一年了。”



我有些惊讶:警方也调查过她了吗?不过我还能隐藏惊讶的情绪。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使用那么特殊的药剂一定会留下什么记录,警方也不可能忽略那些情报。



尽管如此,伊原木润子也没有遭受逮捕,那就表示她果然不是Syusyuly吧?



我重新思考:不,警察还没调查过另一个人——彩夏。



“您知道墓见坂和彩夏的关系吗?”



我试着询问对方,她的表情也没什么改变



“篠崎小姐说是墓见坂告诉她我们花店的……他们使用的药剂也都差不多。”



不过伊原木润子说到一半又吸了一口气。



“……篠崎小姐,难道和那案件有什么关连吗?啊,可是,对了,他们是栽培同一种花吗?难不成……”



我也跟她一样惊讶。难道她现在才发现彩夏种的花是毒品的原料吗?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只是演技?我应该告诉她彩夏的事,继续逼问她吗?不,这样只是让对方找到藉口。不可以随便透露我方的内情。



“彩夏最近都没来这里,对吧?墓见坂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或是这阵子有其他伙伴来这里吗?”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质问对方,但是伊原木润子却垂着眼睛摇了好几次头。



“他们都没来过,一年前的事情都已经跟警察交代过了。”



当我正想多问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接下来是用力打开门的声音。



“妈妈!史郎的朋友又来了吗?”



伊原木润子瞪大眼睛站了起来,我也屏息拉开椅子转身向后看。



有个身着运动服的小男孩背著书包冲进客厅。他一看到我就站住向我鞠躬打招呼,然后向伊原木润子开口:



“他是阿史的朋友吗?”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



伊原本润子绕过桌子跑向男孩﹒抓住他的肩膀往门口推。



“赶快去洗手,然后就回到你房间去。”



“他是史郎的朋友吧。外面的阿姨刚刚都在说喔,说墓见坂史郎。”



“友树!”伊原木润子的声再已经近乎是尖叫了。“你、你在说什么!赶快进房间!”



我想靠近这名叫友树的男孩,但是伊原木润子挡在我俩中间。



“请你回去!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友树在母亲身后望着我,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友树,乖乖听妈妈的话!”



因为母亲的斥责,背著书包的背影再次消失在门扉的另一边。



当我走出花工坊时,按下了胸前口袋中录音机的停止键。我的疑问现在化为乌云,覆盖了思绪。



那个男孩——应该是伊原木润子的儿子吧——刚刚说过史郎的朋友“又”来了吗?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来过这里了。



那个女人果然是Syusyuly吗?就是在这条街上筑巢,将诱惑和死亡的话语凝成红色药剂,四处散播的天使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将连警察都无法追查的对象逼入绝境,不过我身边有不怕做出犯罪行为的侦探团。反正我们的目的不是把对方带上法庭。非得想个办法不可。



当我正要跨上停在十字路目的脚踏车时,发现有人从对面走来。人影吓得我几乎连人带车摔倒,连忙将手伸进矮树墙来撑住身体。



因为对方是第四代。



他放下总是竖起的头发,身着帅气的灰色西装,却还是隐藏不住锐利的视线。为什么第四代会出现在这里——啊,因为他也知道伊原木润子这条线索。他是来观察花店还是来打听情报的呢?因为第四代越来越靠近,所以我赶紧低头看脚下的柏油路,重新立起脚踏车。



我无法抬起头来,只能数着对方的脚步声。因为我们分开时闹成那样,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对方。但是我又没有力气离开。



当第四代走过我身边时,我全身僵硬地屏住呼吸。像是要踢开远离的脚步声般,用力地踢蹬柏油路面,踩上踏板。寒冷的北风划过耳朵,刺穿围巾和脖子间的缝隙。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也不愿意看我。尽管这是因为他说我们已经是敌人而理所当然,我的胸口还是绞痛不已。



我究竟打坏了多重要的事物呢?



“我们已经查出虎须党的三名成员了。现在阿哲他们正在确认。”



我一到侦探事务所,爱丽丝就这么说道。我惊讶到大衣跟围巾都不脱就冲上床,盯着三个荧幕所显示的照片和档案。这些年轻男子的确是我在麻将店觉得形迹可疑的家伙。



“亏你找得到。”



我以为尼特族侦探团因为爱丽丝的指示而放弃调查虎须党,只专心调查援交事件。这是怎么找到的呢?



“可惜这不是依靠我的力量找到的。”爱丽丝耸耸肩。“是第四代寄电子邮件通知我们的。”



我哑然无言。



“为……什么?”



他不是说我们是敌人吗?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雏村壮一郎这家伙连敌人都要利用。如果我们根据这则情报调查的话,平坂帮就能依据你跟阿哲和宏仔的行动更接近Syusyuly了。”



我朝天花板嘘了一口气。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大笨蛋,为了无聊的逞强而浑身是刺,弄得全身都是不必要的伤口呢?”



“……不要随便推论别人的想法。”不过爱丽丝的结论八九不离十。



爱丽丝噘起嘴来继续说道:



“不过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逞强,你的敌人就是你的雇主——也就是我的敌人。当然我不会告诉第四代任何情报,从此以后也不会麻烦他帮我修补布偶。”



“为什么——”



我问到一半又把话吞了下去。喉咙一阵刺痛。这是我们选择的结果。因为爱丽丝选择了我,而我选择与第四代敌对,所以等于我切断了爱丽丝与第四代的信赖与深交。



我告诉自己:停止,不要想了。越是察觉伤口的大小,越是觉得出血更多。我紧紧咬住嘴唇,咽下铁锈般的唾液。然后缓缓地张开嘴巴,开始进行侦探助手的任务——向爱丽丝报告。



“我去见过伊原木润子了,应该是条有希望的线索。”



爱丽丝落寞似的垂下长长的眼睫毛点头。



“辛苦你了,赶快报告吧。”



我把在天使之花工坊遇到的事仔细地向爱丽丝报告。伊原木润子认识墓见坂也认识彩夏,而且也没有隐瞒我这件事。她还告诉我已经向警方坦白说出一切,花店和温室也都受过调查。但是她儿子无意间透露了墓见坂的朋友之前也曾经来过。



“原来如此……如果她真的是Syusyuly,看来所有疑问都有解了。”



爱丽丝仔细盯着手上的Dr.Pepper的空罐说道.



“可是情报还是不够充分。首先是如果伊原木润子在网路上购买园艺用药剂,应该可以马上从网路浏览的记录中追查出来。要是知道墓见坂当初是用什么药剂就好了……”



然后爱丽丝就住嘴了。我也垂下眼睛盯着床单看。



彩夏应该知道。正确来说,是从学校屋顶跳楼之前的彩夏。



这段情报目前应该埋藏在彩夏记忆的某个地方,也许可以挖掘出来。但我们就是为了不让第四代这么做而战的。



此时电话响起,爱丽斯扭过身去按下通话钮,并且切换成扩音。



‘虎须党的三名大学生都行踪不明!’阿哲学长的声音响遍寝室。



“行踪不明?从什么时候?”



爱丽丝紧张地问道。行踪不明?怎么又来了?



‘不清楚,宏仔现在正在到处探听他们最后的行踪情报。这三个人都是一个人住,所以一开始都没人发现。’



结束和阿哲学长的对话之后,爱丽丝马上打电话给少校﹒



“虎须党的人有没有去天使之花工坊?”



‘目前是没有,不过我们是从昨天开始监视的,所以更早之前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嗯,你们那边现在是几个人轮流监听?我要计算人事费用。”



现在因为不能委托平坂帮,所以二十四小时监听系统是由少校的生存游戏同伴排班负责。当然费用也很高昂。



‘八个人。阿哲出的费用够吗?’



“这是我该担心的事,你们只要继续负责监视。”



爱丽丝嘘了一口气,又开了一罐Dr.Pepper。



继FIX制造集团的生存者千贺泽辉彦之后,在麻将店使用FIX骗钱的三人也失踪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他们赚到的大钱呢?



“查到他们跟墓见坂的关系了吗?”



爱丽丝摇摇头。



“还不清楚,大岛和墓见坂的关系也是。如果他们是在网路上买卖毒品的话,马上就能追查出来。可是他们是创造出只有吃了毒品的人才能明白的超现实网络……”



我也曾经一度接触过那种超越现实的感觉,所以很清楚爱丽丝话中的意味。红色的天使药锭在带给服用者兴奋和幸福的同时,也提升了五官的敏锐度。服药者能在这条街上的光线和喧闹的洪流中,靠着随身听流逝出的鲍伯狄伦的歌曲找到药头。所以他们不需要网路和电话。



那些家伙可能以前也遇过墓见坂,并且从他口中听过什么。譬如如何遇见Syusyuiy,并且在过了一年之后又受到召唤而募集大量资金,离开家门。



“为什么是现在?又是什么呼唤他们的呢?”



爱丽丝喃喃说道。看着爱丽丝双眸神色,我捡起空罐站了起来。毕竟当了这么久的助手,我很清楚她已经坠入思索的沼泽,一时之间是不会浮起来的。



当我在后门的垃圾场前压扁罐子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一抬起头来,就看到彩夏大步走进小巷里。她制服上还套着大衣,所以应该是刚到吧!



“我刚去了第四代那里一趟!”彩夏扬起眉毛说道。这句话让我大吃一惊。



“咦?为、为、为什么?”



“因为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



彩夏戴着手套的双手抵在胸前说道:



“虽然第四代不在,不过其他人告诉我很多事!”



我头开始痛起来了。为什么你要去做这种事呢?我把结拜的酒杯还给第四代就是要让你不用跟平坂帮和侦探扯上关系啊!



“虽然我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你跟第四代断绝关系了。对吧!这是真的吗?”



彩夏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想到后来,勉强地笑了。



“没有啦,所谓的兄弟结拜本来就是小孩子的办家家酒,跟不良少年争夺地盘是一样的。你不需要太在意。”



“我当然在意啊!你一撒谎马上就看出来了。第四代是你重要的结拜兄弟吧!你的表情一直很阴沉,怎么会没事!喂!这都是我的错吗?都是因为第四代问我而我回答了的关系吗?”



“才不是这样!”



我忍不住压住彩夏的双肩。脚下有几个空罐滚了起来,发出空荡的金属声。



“当然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已经懒得说明了,因为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让她想起才是我的愿望。



只能逃走了。于是我跨上脚踏车,骑出小巷。



“藤岛!”



彩夏深切的声音搔动了我的背部,我却更用力地踩下踏板。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究竟在干什么?只是不断地逞强和虚张声势而已吗?难道我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做才是最好的吗?我不懂,我的脑袋已经乱成一片了。







第二天我翘课了。明明是因为不想见到彩夏,我却一直找藉口骗自己是为了侦探助手的工作。可是却一路睡到下午,真是太差劲了。



‘你根本已经是尼特族了,干脆一点,赶快自己休学吧。我们会盛大地帮你庆祝的。’



我一打电话给爱丽丝,她就如此冷淡地说道。



“这已经严重到快开不成玩笑了,所以求你别说了……你知道地点在哪里了吗?”



‘嗯,近得吓人。我会传简讯给你的。’



我请爱丽丝调查伊原木润子的儿子就读于哪一所小学。她所送来的简讯也的确让我吃了一惊,真的就在侦探事务所的附近。



我走出家门,骑上自行车。现在已经太阳西下了,让我觉得满心愧疚。明明天气晴朗,吹来的风却比昨天更冷了。



我想把脚踏车停在铁路沿线的公园旁时,因为公园热闹的景象而讶异。这座公园是我们去年十二月事件的舞台,可是已经跟当初的流浪汉公园完全是两码子事了。



流浪汉已经消失无踪,也看不到工程车和栅栏。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的情侣和带着小孩的父母。铺了草皮的斜坡上传来欢乐的笑声、滑板在水泥地上滚动的声音和踢五人制足球的球队互相喊叫的声音。



我这才终于想起来:对了,今天是开幕日。



这座公园已经变成海力克司运动公园了。现在这里是付费使用的运动设施,没有血腥的气味也没有让人们敬而远之的阴暗树林。公园里挤满了人,热闹得像周末。



一切都变了,我没来由地沉浸在感伤中。没有事物会停留,但也没有事物会消失,世上的一切都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公园旁停了好几辆像是电视台转播车的车子,不是能让我把脚踏车停在路边的气氛。所以我转身穿越马路,把脚踏车停在公园对面低矮大楼的后面。



小学在下一条路上,可以从高大的铁丝网和树木之间看到操场和对面的校舍。校园和车站非常接近却如此广大,应该是私立大学的附属小学吧?



校门和玄关处看得到学生的身影,不过我本来就是挑放学时间来的,所以也是理所当然。一半以上的学生不是背着小学生的书包,而是提着国高中生的侧背学生包。(注:现在日本的国小学生渐渐不使用传统的后背书包,而是使用国高中生的侧背书包)这番景象让我感到时代的转变。不对,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友树,并且和他说上话呢?这里可是小学,一个不小心是会被当作可疑人物报警处理的。我又因为自己的有勇无谋而沮丧。刚好校门附近来了一辆巴士,出现了几名似乎是教师的人物,我赶紧逃到铁丝网附近。



当我走到学校栏杆的转角时,惊讶得停下脚步。



铁丝网的另一边是一整排花圃,长满了和人差不多高的向日葵之类的植物,形成一个菜园。菜园的角落有一个矮小身影正跪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铲子。当我为了看清楚人影而靠近的时候,



对方似乎因为铁丝网的声响而抬起头来。



“啊。”



嘴巴和眼睛都瞪得老大的少年就是友树。



“……你是昨天那个人!”



友树指着我说道。我不禁用手指抵着嘴唇说:“嘘”。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丢下铲子、水壶和工具箱,向我跑了过来。



“你是史郎哥哥的朋友吗?”



友树抓着铁丝网如是问道。我差点要说不,不过发现配合友树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



“那你也是天使花店的人啰!”



我搞不清楚状况却还是点点头。



“那请进!”



友树随即打开左手的小后门。我很想对他说等一下。虽然很高兴对方如此欢迎我,但是我一踏入校园就没有藉口可以欺瞒了。



可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的脚已经在校园里了。



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好不容易出现难得的机会。就算有风险也要把握。我赶快把话问完,赶快逃走就好了。



“友树啊。”



“嗯?”少年长得很像妈妈,非常可爱,欺骗他让我有些歉疚。



“等一下如果老师发现了,你帮我跟老师说我是帮妈妈拿东西来,然后稍微帮忙你整理花圃好吗?”



“你要帮我忙吗?”友树的眼睛闪闪发光。看来他有些误会我的意思。没办法,毕竟他才小二啊!



结果我真的帮他除草、浇水和修剪。毕竟我也有经验。这时候不能讲究手段了,要赶快跟他做好朋友,问出情报才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所以我老是在注意四周。结果好几次铲子都戳到自己的脚指,友树还是一直夸我很厉害。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在干什么了。



“友树也好厉害喔,工具也好帅喔!”



他切除营养剂安瓶开口的手法,简直就是大师级,让我想起彩夏的高超技巧。



“我想要跟妈妈和史郎哥哥一样当天使花店的人。”



友树拿着沾满泥土的铲子,微笑说道。



“喂!什么是天使花店?”



“就是妈妈和史郎哥哥。”



我把手放在胸前深呼吸。没办法,对方才小二。



“所以我有请妈妈教我,园艺老师跟老师都很夸奖我喔!”



原来如此。我重新环视菜园,看到泥土上覆盖了保温膜,还有好几个比友树高的花盆。铺了金属网的排水沟里为了排水而插了好几根水管,看起来很专业。就算是小二的学生,毕竟也是园艺专家的儿子。多亏如此,我才有了跟他说话的机会。



“史郎哥哥说他在学校和家里都有更大的花圃。他之前明明答应我要带我去看,可是最近都没来。”



“以前史郎哥哥常常来吗?”



“偶尔才会来,在我一年级的时候。”



也就是他还活着的时候。



我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接近核心。



“……史郎哥哥的朋友呢?他们最近也有来玛?”



“嗯。”友树在花朵的根部铺上厚厚的腐叶土,点头回答。“他们好几个人来过我家喔。辉彦哥哥就陪我玩了好久。”



辉彦,是指千贺泽辉彦吧!



这——不会错了吧?



迥异感在我心中形成一点一点小小的火花。为什么呢?我老觉得事情进展得太顺利。是我想太多吗?



“你知道那些人来做什么吗?”



“嗯——”



友树一边转动手上的铲子一边瞪着前方思考。



“……你要答应我不告诉妈妈喔!”



“咦?”



“后来妈妈骂了我一顿。”



是指昨天的事吧!因为友树告诉我墓见坂的朋友以前曾经来过花店。那时候伊原木润子花容失色,想尽办法要让儿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