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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2)



北风逐渐增强。天空一片火红,来自四面八方的瘴疠之气吞噬了整个村子,放眼望去挣是黝黑的阴影,黯淡无光的未来笼罩着整个世界。



沙子苏醒的那一刻,世界正处于灭亡的前夕。爬出行李箱的她透过枝叶交错的间隙遥望天色,内心不由得一惊。



危险的白天过去了,重拾自我的沙子再度品味感情、意识。以及行动自如的躯体。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沙子不知是喜是悲,她虽然平安的渡过失去意识的半天,接下来的半天却很有可能让她恨不得从未醒转。



沙子爬出草丛,附近半个人也没有。静信到哪去了,为什么自己会跑到这种荒山野岭?



“室井先生……?”



北风吹走了沙子的声音,呼唤着静信的自己更令沙子感到羞耻。



沙子袭击了静信,如果静信死了,沙子就是凶手,天底下哪有凶手依赖被害人而活的道理?可是说也奇怪,静信的不在身边却反而让沙子感到无比的孤独与无助。



“室井先生……”



沙子再度呼唤静信,起身搜寻四周。斜坡上方的血腥味吸引沙子爬上陡坡,找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发现静信俯卧在树下的草丛中。



“室井先生!”



沙子伸手摇晃肩膀,静信没有反应。藉着斜坡的地形将静信翻转过来,才发现腹部一片血红。杂草和泥土都吸饱了鲜血,呈现出亮油油的黑色光泽。



沙子吸了口气。颤抖着双手碰触静信的伤口。染满鲜血的衣物沉甸甸的。十根手指顿时占上黏答答的液体。



“室井先生……?”



沙子摇晃静信的身体。触手生温。胸口依然看得出缓缓的起伏,也感受得到皮肤之下的跳动。他还没死。



“谢天谢地……”



可是摇了许久,静信既没睁开眼睛,也没开口说话,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腹部的伤口很深,除非立刻送医院急救,否则静信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偏偏沙子现在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出现在村民的面前。



“不要……本要这样。”



沙子紧紧压住腹部的伤口。若静信伤重不治,势必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永远不会苏醒。



“不要死,求求你!”



不要抛下我独自死去,沙子仿佛听到自己说的话。沙子是个自私的人,她不愿失去静信,更害怕孤独一人的感觉。



“室井先生,求求你!”



快点起来,睁开眼睛!压着伤口的沙子突然听见若有似无的怒骂。声音乘着呼啸的北风,从斜坡上方顺势而下,内容清晰可闻,仿佛说话的人就在附近。



听见声音了。



声音。



女孩子的声音。



找到了,就在附近。



沙子缩起身子四处张望,找不到防身的武器。从村民谈话的内容听来。他们似乎已经掌握了沙子的位置。



沙子看看斜坡、再看看静信,毅然决然的站起了身子。伤害静信的人应该就是这群人,他们不可能带静信就医。



(快去找人帮忙。)



率先浮现脑海的念头就是尽快逃离这里,然后找人过来帮忙;可是转念一想。沙子不由得啼笑皆非了起来。下令切断电话的人是沙子。外场已经被彻底的孤立了,即使平安下山坐上车子到附近的市镇求救,沙子也很怀疑静信的伤势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孤立无援、背负着满身的罪恶,猎人即将前来制裁沙子。



猎人的身影出现在斜坡之上。沙子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沙子。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起身往下移动。走下斜坡的村民手上都拿着一把木桩,沙子说什么都想逃离那种恐怖的凶器。



贪生怕死的家伙,沙子在内心暗骂自己。你打算抛下救命恩人独自逃走吗?——可是,沙子真的不想死,她无法违抗不想丧失自我的冲动。沙子不愿受到伤害,不愿受到迫害,无论是何种形式的生物,都对“生命”有着一份源自本能的执着。



沙子走下斜坡。期盼呼啸而过的北风卷走她拨开草丛的声响。



2



山入隐没在夜色之中。手电筒带来些许光明,相较于一望无际的黑夜,黯淡的灯光却显得微不足道。人们聚集在部落最下方以及最接近小径的建筑物。他们燃起了火堆,占据视野最好的有利位置。



大约十几个村民肩并肩的走了出去。不能再拖下去了,外界迟早会察觉异样。如今村子里尸横遍野,深怕事情曝光的,不是尸鬼。反而是人类。无论如何都要揪出尸鬼的首领。尽快让村子恢复常态。即使太阳早已下山。搜捕行动还是持续进行。村民的疲惫和紧张已经超出负荷。大家都想早日结束这场恶梦般的杀戮:然而只要尸鬼尚未全部消灭,杀戮永远也不会停止。只要漏掉了一人,污染就会再度扩大。因此疲惫不已的村民需要一个句点。一个足以证明尸鬼已被连根拔除的句点。那就是找出桐敷家的少女、尸鬼的首领。



十几个村民肩并着肩,战战兢兢的离开安全地带,约莫一小时之后才又走了回来。有些人的肩上扛着尸体,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是空手而还。



“外头太黑了。”男子疲惫不堪的坐倒在地。“连自己的脚边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是搜捕敌人了。听说那些家伙在夜里也看得一清二楚,说不定我们摸黑搜索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身边呢。”



“可是刚刚什么都找不到,说不足他们早就离开山入了。而且所有的建筑物都被我们破坏了,即使他们逃往山里,等到太阳出来也是必死无疑。”



村民纷纷点头赞同,这表示他们真的已经累坏了。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有人提出就此打住的建议。



元子感受得到现场的厌战气氛。她明白搜索行动迟早会停止。可是——元子心想,她还是没发现岩佬的下落。



元子凝视着位于谷地的小部落,她相信岩佬一定还躲在山入。强劲的山风吹得火光忽明忽暗,这已经是村民所能生起最大的火堆了。



绝大多数的建筑物都已经搜查过了,不过大家还是漏掉了一些死角。比如说地板和屋顶所做的遮光措施,这些地方乍看之下好像没什么问题,却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设有出入口,里面赫然就是供尸鬼躲藏的秘密空间。尸鬼的数量急速增加。为了让每个同伴拥有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处,山入的建筑物里面处处可见类似的巧思。



周围的道路都被封锁了,尸鬼不可能逃出山入。唯一的可能就是离开建筑物往山里避难。即使逃往山里。也一定得在日出之前回到栖身之处。因此他们一定就得躲在附近。静静的等候失去耐心的猎人离去。



倦怠的空气弥漫四周,大家都不说话,也不再成群结队的外出搜索。元子悄悄的离开人群,躲进暗处。



她不能独自进入建筑物搜寻岩佬,否则岩佬一定会喜孜孜的杀了元子,带着两个孩子逃离此地。



“绝不让你称心如意。”



岩佬非死不可。元子仰望夜空,听着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



干燥的空气、干枯的山头,如果这时放上一把火。岩佬势必会连人带屋一起被烧威焦炭。反正村子里靠山吃饭的村民也没几个,只要能烧死逃进山里的敌人,就算整座山头都化成了灰也值得。



元子不知道严佬到底躲在建筑物里面,抑或躲进了深山,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身在何处。她只知道现在一定要消灭敌人。否则孩子就会永远的离开自己。一切都是岩佬造成的,如果不采取行动,岩老势必会嘲笑元子的无能,以战胜者的姿态带走两个孩子。



元子测量风向之后,从怀里掏出捡来的小瓶子和打火机。瓶子里面装满了用来点燃火把的汽油,打火机则是趁村民不注意的时候偷来的。今天白天的时候,元子将这两样东西塞进口袋,说不定她那时就起了在山入放火的念头。



元子走向位于上风处的建筑物。她偷偷摸摸的压低身子,在屋子向风处的外廊边上堆积干草和枯枝,然后脱下毛衣吸饱了汽油塞进干草堆,再将剩下的汽油洒在附近的拉门之上。准备就绪之后。元子点燃了草堆。



拉门在一瞬间被火舌吞噬。破旧的建筑物很快的陷入一片火海。



岩佬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了。



元子露出一抹冷笑。



元子赢了。傲慢的岩佬遭到制裁,再也无法凌虐元子。



元子心中的“岩佬”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命运”的代名词。之前的她浑然不知,往后也将无从知晓。



火势肆无忌惮的蔓延在废屋的外廊,红澄澄的火光照亮了元子,也照亮了元子身后的人影。



窜起于部落一角的亮光让大伙吃了一惊。



少了街灯的夜晚格外漆黑,更突显出光线的刺眼。



“怎么回事?”



在场的村民议论纷纷。村迫宗贵踏出了一步,打算前往现场一探究竟。



“该不会失火了吧?”



“别开这种玩笑。”



嘴巴上故做轻松,却在无意识中加快了脚步。沿着林道往上走了一段路之后。才赫然发现那真的是火光没错。宗贵不禁冷汗直冒。



藏青色的夜空衬托着黝黑的山头,在北风的强力吹拂之下。覆盖山头的枞树林沙沙作响。干燥的夜晚、猛烈的山风,在这个节骨眼上失火,绝对是一发不可收拾。



宗貴转身大叫。



“大家快来帮忙。大事不妙了!”



几个人跟在宗贵身后快步跑向起火的屋子。火舌沿着外廊蔓延开来,在火光的衬托之下,宗貴清楚的看见屋前的两条人影。



“是谁在那里!”



其中一条黑影转过身来,女子的身体从他的手臂滑落在地。火光照亮了黑影的长相,大伙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分。葬仪社的速见,宗贵轻噫。速见手上拿着一把短刀,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格外的刺眼。女子一动也不动,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是你放的火?”



村民大声吓斥,速见连忙摇头。他看看火势、又看看宗貴,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惧,转身拔腿就跑。宗贵怒骂一声,立刻追了上去,最后追上速见的人是丸安木料厂的安森和也。和也扑向速见,将他拉倒在地,其他的村民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不知道是谁抢下速见手上的凶器,现场一片混乱。紧接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掩没了众人的叫骂。



宗贵目睹了这一切之后,连忙跑向女子的身边。女子的胸口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无神的双眼凝视着处空的一点,早就没了气息。宗责同情之余。也纳闷于她怎么会独自跑到这里。这时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从女子身上飘散出来,眼前的火势却让宗贵不及细思。



废屋被火舌吞噬,开始往稻草屋顶蔓延而去。



“快过来帮忙,情况不妙!”



村民听见宗贵的叫唤,这才慌了手脚。几个人跑到水管旁边,水龙头却连半滴水也没出来。



“停水吗?”



宗责大叫。



“惨了,山入没有自来水。”



没错。山入的居民只有三名老者。他们所居住的两间屋子全都是用地下水。电动马达将地下水打上来。如今全村大停电,当然无法汲水。



“大家分头找找!”宗责大喊。“找看看有没有水井。或是装设手动帮浦的人家!”



众人面面相龃,几秒钟之后才各自散去。有人表示要到溪边打水。有的说要去寻找手动帮浦。这时火舌已经吞噬了屋顶,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夜空,在风势的助长下更显猛烈。稻草屋顶的一端塌陷,火星四散。



“快叫消防车!”一名女子踏熄掉在脚边的火星,燃烧的稻草杆飘落在地。



电话不通,无线电也不能用,甚至连电力都没恢复。消防团的车库里面停着一辆消防车。通往山入的唯一道路却被崩塌的土石封住,即使勉强越过土堆开进山入。恐怕也是为时已晚。



下风处人家的屋顶已经出现点点火苗,漫天乱舞的火星更是烤得庭树的枯叶为之卷曲。



“没救了……”宗贵呻吟。“别管水源了。快把剩下的尸体丢进屋子里!”



“可是……”村民有些迟疑。宗贵见状,立刻大喝一声。



“动作快!没时间挖洞了,直接把车上的尸体倒进去!”



宗贵望着火焰之中的建筑物。



“现在只能祈祷这把火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3



躲在暗处迂回前进的小惠终于来到大冢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



小惠醒转的时候,山入已经成为人间炼狱。逃得出来算她运气好,如果藏身之处在熟睡的时候被村民发现。小惠早已死于非命。



好不容易翻越山头仓皇逃到这里,村道和产业道路却早已无法通行。不过村子里还有其他的路,只要沿着下外场的田中小径一路走去,就可以接到国道。



没错,接到国道。



小惠打算离开这里,这个村子已经无法束缚她了。佳枝不在了,桐敷家的人恐怕也凶多吉少,失去主人的奴隶终于重获自由。



沿着国道南下。先逃到热闹的城镇。然后再想办法前往纸醉金迷的大城市定居。都市的冷漠提供绝佳的庇护,定居在不夜城更不必担心找不到猎物。



(然后呢?)



未来该如何存活。小惠一点概念也没有。成为尸鬼之前,小惠一心一意只想离家出走,缺乏执行力的她却无法化梦想为行动,注定离不开这个村子。如今成为尸鬼的小惠失去了依靠,内心一样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可是她现在别无选择,非离开这个村子不可,否则难逃一死。



(……我不想死。)



小惠不想死在这个无趣的地方。她还没享受人生,也相信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或许是在大都市的某个角落——有着一群跟她年纪相仿、歌颂青春的少女。她们尽情的享受人生。过着幸福而充实的生活,不像小惠得在这个宁静的山村。渡过一天又一天的悲惨人生。小惠有自己的梦想要去实现。她的人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不应该毁在无情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点离开村子。小惠以前总是以轻蔑的眼神旁观那些欠缺思虑的天真少女。在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当中迷失了旨我。她既艳羡于她们的勇气。同时又对她们的堕落嗤之以鼻;然而跟现在的自己比较起来,小惠还宁愿当个迷失在五光十色之中的堕落少女。应该要早一点离开村子,至少在入夏以前离开。悔不当初的感觉一次就够了,小惠这次下定了决心。非离开村子不可。



小径看不到半个人影。几个村民站在国道上监视着田中小径,不过人数并不多。只要躲过他们的视线。就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之下逃往南方。



小惠压低身子,小心翼翼的接近国道。只要穿越国道躲进对面的阴暗处,就可以放心的沿着国道边上往南走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搭便车呢。到时不但可以袭击驾驶、命令对方开往大都市。搴零下来之前还可以充当战备粮,需要用钱的时候,牺牲者更是绝佳的金丰,



让我走吧,小惠在内心祈祷。她没有沙子的远大志向,不过是想躲在城市的阴暗处苟延残喘罢了。让一个胸无大志的尸鬼混进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又会造成什么伤害?车祸、仇杀、械斗,大都市的社会事件比比皆是,小惠所能伤害的人命实在很有限。



(让我走,放我一马吧。)



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小惠才鼓起勇气离开小径。她一口气横越国道,纵身跳进对面的农田。这时耳中突然听见村民的骚动,看来自己的行踪似乎被发现了。你们晚了一步。小惠心想。在夜色的庇护之下,无法适应黑暗的人类根本不构成威胁。



就在这个时候。刺眼的灯光亮起,在身前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小惠心中一惊,连忙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汽车的大灯不偏不倚的照在自己身上。



“找到了,在那里!”



小惠惨叫一声,拼命的往田里跑去。她满心以为车子开不进来,却清楚的听见引擎声从身后响起。寒毛倒竖的她回头望去,看到一辆。越野机车正从国道骑下农田。



小惠发出绝望的哀号。她必须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放眼望去却找不到适合的地点。四周不是收割完毕的稻田,就是弃置已久的田地。稻梗早已不堪稻穗的负荷平躺在地,无法提供任何的掩护。



引擎声逐渐逼近,就在快要超越小惠的时候。机车骑士一把抓住小惠的头发。失去重心的小惠重重的摔了一跤。滚进田边的排水沟。



惊慌失措的小惠急着想起身。却卡在狭窄的排水沟中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挣扎的坐起身子,小惠突然觉得胸前一痛。好像被人用某种尖锐的物体顶住了胸口。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小惠感到心中一凉。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小惠。



“这不是小惠吗?”



从声音听来。说话的人应该是田中。原来你没死,小惠多希望听到田中说出这句话。



“……我见过她。”



“这孩子我认识,她没问题。”



然后顶住胸口的物体缓缓离开,有人扶起自己。好心的询问自己有没有受伤。



“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到底是敌是友?”



(我不是敌人……)



“既然她想逃走,八成跟那些怪物是一伙的。”



小惠急着想出声分辩,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上下排牙齿咯咯打颤。根本不听使唤。不要用这个东西顶着我,不要刺穿我的身体——



“不要妄下断语。”



这句话让小惠看见希望的曙光。男子蹲在排水沟旁边,小惠仔细一看,原来是松尾诚二。诚二伸出他的大手,小惠以为他想扶起自己,却冷不防的被诚二抓住了后颈。



“……你是清水家的小惠吧?”



小惠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是的,我是小惠,你们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吗?我认识伯母,平肯也都跟松尾家的孩子玩在一起,请你不要伤害我。放我一马吧。



诚二摇摇头。



“她是尸鬼。”



不,小惠大叫。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昧着良心说话?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木桩的尖端伴随着锥心的痛楚刺进胸口,小惠疼得频频咳嗽。吸进肺部的空气还来不及吐出。就被随之挥落的铁槌挤了出去。强大的冲击、胸骨碎裂的痛楚,小惠觉得自己的肉体正被无情的撕裂。



(我不相信……)



小惠张大了嘴巴,惨叫声淹没于从喉咙深处滚滚而出的鲜血。刻骨铭心的痛,这是她最后的意识。频频挥下的铁槌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剧烈冲击,摇摇晃晃的木桩压断了她的骨头、刺穿了她的血肉。鲜血沿着地面流进排水沟。仿佛一条条蜿蜒的血河。惨无人道的屠杀总共持续了十分钟,小惠的身体才完全静止了下来。



诚二打量着死在排水沟里面的尸体。



“真的是尸鬼吗?她一直否认呢。”



在场的村民提出质疑。诚二摇摇头。



“错不了,她是清水家的女儿。当初就是我替她办的丧事。”



现场传出一阵唏嘘。



“而且她没有脉搏,绝对是尸鬼没错。”



话虽如此。大家的心里却很不舒服。认识的人就死在眼前,而且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尸体的死状愈是凄惨。愈是让众人感到无比的空虚。类似的情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大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喂。”



诚二被旁边的人用手肘顶了一下。转过身一看。只见一名白发霍铄的老者正凝视着大川。



“怎么啦?”



“北山一带的天空好像特别亮。”



4



沙子沿着斜坡爬上爬下,她已经迷失山中,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不过就是座小小的山头。



仗着对北山的熟悉,沙子满以为一定走得出去,如今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原本以为只要一路往上爬,就一定能翻越山头,看来似乎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就算走不出去,应该也甩掉了追兵吧?然而事与愿违。出现在斜坡下面的猎人让沙子停下了脚步。猎人仰望斜坡。发现了沙子的踪迹。



“找到了!”



没记错的话,他就是清水,小惠的父亲。失去爱女的悲愤似乎化成强大的憎恨,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畏惧沙子的模样。



“找到了。在这里!”



清水大声叫喊,满腔的怨恨让他涨红了脸。大感不妙的沙子连忙改变行进方向,夜视能力成为唯一的救星。只见她排开茂密的草丛,在树林里面没命的爬上爬下。尸鬼不必呼吸。剧烈的动作却让沙子觉得好喘。或许这是身为人类的肉体所遗留下来的反射行为。也或许是现场的气氛让她紧张得喘不过气。



猎人呼唤彼此的声音从斜坡下方、以及身后响起,他们掌握了沙子的行踪,正紧紧的跟在后面。虽然距离尚远。却怎么甩也甩不掉。



为了躲避追兵,沙子只好再度爬上斜坡。以不会疲惫的双脚和不需换气的肉体。来换取猎人的疲劳。拖延追踪的速度。抛弃了静信、抛弃了庇护者,沙子爬上了斜坡,内心充满了罪恶感。



声音逐渐远去。人数却反而增加了不少。猎人正在集结,慢慢的。



“管家呢?”



“不知道。他开着车冲出屋子,在村子里面绕了好几圈之后,连人带车从三之桥摔进河中。车子直接撞上沙洲,不一会工夫就沉入水底。我们没有余力将车子打捞起来。确认驾驶的生死。”



“嗯……”



“总之。”敏夫抬起头来。“外面的人就快赶到了,一定要尽快将堆积如山的尸体处理掉。”



“不先撤离村民吗?”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处理尸体。先别管撤不撤离的问题。想要回家收拾细软可以。不过千万别让大家开车离开村子,对外道路一定要全部封锁。松尾兄在哪里?”



“敏夫,这样子不好吧?”



宗责抓住敏夫的手臂,却被敏夫一把挣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如果山入失火的话,火势很有可能波及全村,照理说应该让老弱妇孺先行撤离才对。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恕难照办。”



“为什么?”



“因为车子不够。”



宗贵为之语塞。



“那些家伙破坏了不少车子,我不知道剩下的车子够不够分配给每一户人家。而且载运尸体得用到车辆,现在又是正需人手的时候,如果不想办法处理尸体,然后阻止大火越过北山,我们之前的牺牲岂不全都白费了?”



“嗯…”



“尽量让村民留下来帮忙,包括女性在内。千万别让老弱妇孺开着车子先行撤离,调不到车辆搬运尸体事小,万一火势遍及全村的时候,我可不希望看到留下来帮忙的人找不到车辆逃离火海。”



宗责沉默不语。



“外面的人一旦看到堆积如山的死尸,我们可就百口莫辩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优先处理尸体。先让伤患和儿童带着值钱的物品在国道边上待命,除了照料的人手之外,叫其他人全都到神社集合。”



松尾诚二正好从神社里面跑了出来。他抬头看着北山,脸上血色尽失。敏夫重复先前的指示,诚二点点头。



“不如将伤患集合在休息站好了,然后留几个老人家在照料。如果有人想逃出去的话,就把他拖出车外,暂时保管钥匙。”



“这个主意不错。到时若非撤离不可,集中在一个地方也比较好处理。”



“我等一下找几个人到村子里面走上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弃置路旁的尸体。”



“路上的血迹也得设法清除。”



诚二点点头。



“还有屋子被破坏的地方。消防车进入村子的时候,如果发现好几处人家的门窗都有被破坏的痕迹,反而容易起疑。我看几个比较醒目的点,还是稍微修复一下比较好。”



“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不清楚。不过晚上看不到黑烟。而且起火点在北山的另一侧,从沟边町的角度应该看不到火光才对。如果火势越过山头延烧到这一侧,恐怕就很难说了。”



“这样子时间根本不够。”



“尽力而为。”



宗贵凝视着敏夫。欲言又止。



“……难道你有其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