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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章 很小很小的起居室(2 / 2)




明天只用照殡仪馆说的去做就够了。然后等各种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就再去看看电视上上网,时间不早了就去睡觉。再就是起床上班,然后回家……



「……」



浑浑噩噩。只是一味的浑浑噩噩。



屋内发出的声音,就算只是微弱的声音听上去都莫名的大。在这样的寂静之中,一家之主半张着嘴,一直心不在焉地望着屏幕。



在他眼中流过的,是一堆含有一星半点的娱乐的,无关紧要的群。



他不关心屋外的事情。他尽可能不想和那些孔武有力,人高马大,有些让人讨厌又麻烦的年轻人打照面。他们想要为已经过世了的,但果真很麻烦的女儿们做些什么的心意,金森胜根本从心底觉就没在乎过。



模糊不清地充斥着人造光,空气略微浑浊地瘀滞着。



在这样的环境中,金森胜背对屋内空泛的空气,弓着背,一声不吭地坐在电脑前面。



在他背后铺展着的,是只因他的漠不关心,而变得空荡荡的世界。两个女儿双双死去的现在,这里只有一些关系估计很快就会断掉的年轻人,所以就算他们到处走,到处跑,弄出动静也无所谓,这个世界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



「………………嗯……?」



金森胜忽然从画面中抬起了脸。



他感觉到,从屋外就在刚才传来了怪异的声音。



那动静,比现在这房子里的那些年轻人的脚步声要小得多。可这并不是金森胜所不关心的他们所发出动静,所以金森胜无法不去理会。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脸。



动静很小。



「……」



转过身去,只见杂乱的房间被槅扇四面围着,鸦雀无声。



刚才感觉听到的声音,是从槅扇那头的走廊传过来的。



卡恰、卡恰、卡恰……



打个比方吧,这声音就像是用塑料筷子轻轻敲打走廊地板。然后,金森胜记得听过这个声音。



这是凯撒————家里养的狗的,脚步声。



那只狗之前随妻子一同去散步,应该已经死了。或许就算不是那样,这也是狗走在铺了铺地板的走廊上,指甲撞到地板发出的,硬质的微小声音。



声音现在听不到了。正想稍微听一听的时候,声音消失了。



金森胜转过身去,注视着槅扇,竖起耳朵。家中鸦雀无声,静得能够听到身边的电脑发出的微弱声响。



客厅里的那些人也不知怎么搞的,完全听不到声音。



「…………………………」



沉默。仿佛压迫着身体的,家中的沉默。



在这沉默中传来的,刚才的脚步声,究竟是什么?



很可能是听错了。在人发呆的时候,经常会有记忆中的声音重现出来的情况。



但是,也不只有这种可能。



野猫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溜进家里,这种事在这种乡下并不少见。



可客厅里明明应该有人啊?可话又说回来,感觉不到有人在。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守着线香,结果又跑不见了。



金森胜感到怀疑,开始在意。



动物在家中乱来的话会很头疼。金森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槅扇走过去,轻轻地拉开槅扇,向走廊看去。



随后————



卡恰卡恰卡恰……



『脚步声』朝着走廊拐了过去。



「!」



金森胜突然屏气慑息。他想到,可能是死去的凯撒回来了。但是,尽管他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立刻有转念一想,认定是野狗溜进来了。不管是哪种情况还是一样,都是令人讨厌的事情。然后,也都必须进行确认。



脚步声又消失了。



「喂……喂……?」



金森胜就像自言自语一般,拘谨地喊了过去,竖起耳朵,然而客厅那边鸦雀无声,连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他无奈之下走出房间,随着木地板发出咿的声音,来到了走廊上。



明明是从紧闭的空调房间出来的,却几乎没有感觉到温差。他朝客厅走去,在开着灯却依旧昏暗的走廊上前进。



随后,他立刻就看到了点着灯的客厅。



「……啊?」



此刻,他皱紧了眉头。从那张无精打采谨小慎微的脸下面,暴躁的脾性微微显露。



玄关敞开着。在那边,看到了被玄关灯照亮的夜色。



然后,槅扇打开了的客厅里,果真空无一人。能看到亮着昏暗灯光的灵台,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升腾着线香气味的空荡荡的客厅里。



「喂……开什么玩笑……!」



金森胜如低吼般小声嘟哝。



态度嚣张地指挥大人,结果自己却这个样子。小鬼果然就是小鬼。瞧不起人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金森胜面露烦躁之色,朝玄关走去。



动物是从玄关进来的吧?他来到房门口看着玄关,玄关门户大开,只能让人想到这种情况。



「………………」



夜晚的空气灌入进来。



反过来走进居室。里面空无一人。



烦躁的情绪无处宣泄。胸口的怒火开始沸腾。



上哪儿去了?出门了?说起来,刚才感觉听到了上楼的声音。不,先不管这个,先要把闯进家里的野狗给————



嘎唦唦!



「唔哇!」



突然从背后传来声音,金森胜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他霍地猛然转过身躯。后面是灵台。就在刚刚,从那里突然地,传来了好像分开草丛时的声音。



只见灵台两侧摆着供奉的花束。



然后其中的一边,有一株白色的花仿佛正从里面被拉扯一般,激烈的活动着。



「………………什么?」



金森胜呆呆地张开嘴。



那是一件由黑漆台座支撑的花瓶,里面就好像有老鼠一样,花就如从正被拉扯一般活动着,花束正体正在摇晃。



只见在动的花显然比同样插在花瓶中的其他花要短。就像被拉进里面一样。然后更仔细地一看,总感觉花束整体的体积相比摆上去的时候也不像变少了。



噶唦、噶唦、噶唦唦



花在金森胜的眼前,继续动着。



怎么了?真得进老鼠了么?



本以为可能是进野狗了,可进来的其实不是野狗,而是老鼠么?



就算看着也分不清。金森胜依旧注视着在动的花束,踩在榻榻米上,慢慢地,慎重地靠近过去。



到达触手可及的距离。



继而到达能够俯视其中的距离。即便如此,花仍在沙沙作响地活动着。



「………………」



就算里面有什么,也完全没有要逃跑的迹象。金森胜觉得可疑,伸出手去,将在动的花一把抓住,抽了出来。



噗唦噗唦噗唦噗唦噗唦



伴随着湿润可怕的声音,胎儿颜色的内脏连着花一起从花瓶中被抽了出来。



一边将根部扯断一边拔出草来的触感,与拉出生鱼肠子的触感混在一起,汇成一股令人冒出鸡皮疙瘩的手感。伴随着这种手感,发白的粉色、鲜红色、红黑色的等颜色混在一起的看上去就是内脏的肉片,发出富有粘性的声音被拉出来,从手中握住的花的根部,沉甸甸地从手中垂下。



遍布肉中的毛细血管被扯碎,瞬息过后,垂下的内脏被渗出的血液弄得鲜血淋漓。红色的斑点飞洒在花束上,血与粘液滴在榻榻米上渗透进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腥臭的血与脂肪的臭味在空气中升腾弥漫,令人作呕的臭味奋力地满满灌入肺部。



「——————」



刹那的空白。



随后……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喉咙下面,从肺里,从心脏,就像挤出来的一般,迸发出惨烈的尖叫。



恐惧与惨叫完全覆盖全身与脑内。金森胜条件反射地向后大跳一步,以好似痉挛的动作想要甩掉手中拿着的『花』,然而在恐惧的作用下僵硬的手违背了被人的意志,依旧紧紧地握着『花』,无法松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湿润柔软的生肉的重量,在手中被粗暴地胡乱挥舞。



血液四撒。然后,活着的内脏与粘稠的体液从花瓶中被进一步扯碎并拉出来。



可是生肉的聚合物,始终没有从花上撕扯下来。



花茎与粉色的肉块既没有相互牵扯也没有相互扎进对方,茎的纤维与血管,组织与肉,犹如相互置换一般紧紧相连完美无缺地结合在一起。不,正确的说,是花正在变成活肉。



「唔哇啊!!哇啊啊啊啊啊!!」



不断闯入视野之中的骇人事实,让金森胜的理性被恐惧完全烧毁。



他陷入恐慌状态一边后退,手一边乱挥。连接着的内脏被胡乱挥舞的冲击与振动传到了花瓶,只是为了维护礼节而摆设的黑色台面,将灵台牵连进去,发出激烈的声音,翻倒了。



另一侧平安无恙的花瓶也受到影响翻了过来。两只花瓶被扔了出去。大量的百花散落在灵台、榻榻米,还有坐垫上。



啪唰!!



大量的人类体内的东西在客厅中倾泻而出。



金森胜的眼前,顷刻间化作一片赤红。从被扔出去翻倒的两株白花中,溢出了感觉远远超过两株花合计容积的,如今正从植物变质形成人类内部物质的东西,肉与花混合在一起,就像用汤头煮的菜的一样,在地板上铺开了一大片。



空气犹如完全被血与内脏散发出来的热气置换掉一般,臭味的浓度猛烈增加,充满周围。只要吸气,血与粘液的味道就会在口鼻中弥漫开,缠在喉咙上,侵蚀肺与胃。



「……啊…………!!唔……呕……!!啊……!!」



金森胜发出惨叫与呕吐混合在一起,已经不成声音的哀嚎。



他浑身脱力,无法站立。他的腿开始发软,瘫软在榻榻米上,只能用那双张大的眼睛注视着眼前展开的情景。



依旧紧紧握在手中的『花』,就如同被扯出来的内脏扯住一般,连接着内脏之海。然后,没有皮的未成形的能在活生生地蠕动着,就像鱼在抽动一般的触感,从花茎传到手上。



「…………啊…………啊…………!!」



没错,它是活生生的。正在蠕动。



这片就像呕吐物一样洒满一地的,浸泡在血与粘液中的肠子,正在从花变化成人的过程中从容其中被抽出来,尽管如今正在死去,却仍旧活生生地蠕动着。



只能如此形容。这幕骇人、恐怖的光景。



在这份异常面前,金森胜全身发软,只是激烈地哆嗦起来。可这恍如噩梦的一幕,并不只是单纯的噩梦,不需要只顾颤抖观看的做梦之人。



汩,松不开『花』的右手,被紧紧拉扯。



「…………!?」



他从喉咙下面漏出噫的一声,看向右手。



内脏之海把右手抓住的花拉过去,正向金森胜逼近。不,不对。就算正在被拉近,也并没有逼近。眼看着手中的『花』正在飞快地变质。朝着从根部抓住的花的方向,花茎爆散,就像爆米花里面的东西爆开一样,柔软的肉与内脏从里面膨胀了起来。



膨胀起来的活生生的肉,粘液从中渗出滴落。



裂开的纤维发生变质,红色的血管攀附表面。



接着,变质的部分噗唰噗唰地发出湿哒哒的声音,转眼间向握紧根部的手靠近。



「噫……!噫噫……!」



右手想要缩回去。可是紧紧握住『花』的指头仍旧僵得牢牢的,无法松开,连接沉重的肉海的『花』就像绑在墙上的绳索一般,纹丝不动。金森胜每次想要拼命地把手收回去,得到的都只有肉咻地绷紧的坚固触感,以及湿哒哒的声音。



噗叽噗叽噗叽……!



花茎膨胀变质的声音,以及变质而成的内脏,朝右手鼓起。



「噫…………噫……!」



他拼死地疯狂地拉扯。可是他无法动弹,无法脱离。



他拼了命地想用左手掰开僵住的右手手指,可是左手也一样就像僵住了一样不自由,不管多么想用把左手拧进右手手指下面,可是能够挂住大拇指已经竭尽所能。



「噫噫……!噫……!」



噗叽噗叽噗叽噗叽噗叽……!



拼命地拉扯。



剥离。



噗叽噗叽噗叽噗叽噗叽噗叽……!



可果然无济于事。



确实要去剥离就越使不上力。



噗叽噗叽噗叽噗叽噗叽噗叽噗叽……!



「…………………………!!」



已经近在眼前。



他发出不成声的声音,乱动,挣扎。



可是————



噗滋噗滋噗滋



温热的柔软的肉的触感,终于取代坚硬的花茎的触感,在右手之中如满溢而出一般膨胀起来,就这样好像情侣之间手指交扣一般,沾满脂肪与粘液,钻入五指之间——————



滋噜



随后,他的手臂以强大到让上半身向前摔倒的力量被拉了过去。他身体剧烈弯曲,栽向前面。在他眼前,只有大脑、眼球、舌头,没有骨骼的人类头部紧紧搂住他的右臂,从肉海中出现,爬上来,几乎要跟他接吻一般接近他的脸。



这一瞬间,一念忽然闪过。



「秋…………子?」



他将已故的妻子的名字,说了出来。



哈啊



温热的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视野的一头,从敞开的槅扇中漏出的走廊上,黑色大型犬的脚————从找不到脑袋的,裸露出来的,只能用“与变化到一半的『花』接合的肉块”来称呼的胴体中长出来的狗腿————爪子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微笑声音。



3



「〈我的疼痛啊,燃烧世界吧〉!!」



雪乃踏入房间,在认清一切的几乎同时,将蓄势待发的〈断章诗〉尖锐的嚎叫释放出来。



雪乃随着这声大叫,趁着这股势头将美工刀的刀片抵在手腕上。薄薄的刀片钻进了随着绷带被强行扯掉伤口渗出血来的左臂,将肉与神经切开。新伤的疼痛从手臂直冲头顶的这一瞬间,被血肉之色涂成一片赤红的房间,被火焰之色染成了一片赤红。



咻嗙!!



大量的肉液一次性被烧灼、沸腾,继而蒸发,令人发颤的声音在房间的正中央爆发。



「……!!」



仿佛要喷火的疼痛召唤火焰,伤口散发出的炽热召唤热能。疼痛令左手麻痹,在瞬息间呼吸停止的刹那,眼前骇人的红色海洋,就像表面漂浮着汽油的游泳池一般熊熊燃起爆炸般的猛烈火焰。



「唔哇啊啊啊!」



被突然燃起的火吓到的一真传来惨叫声,首先是可怕的蒸汽,随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帘,将他的身影隔绝在另一边,消失不见。燃烧腐液所蒸发出的含有令人作呕的恶臭的猛烈蒸汽,与热浪一起吹上天花板,房间内的温度,瞬息之间化作面部受热量炙烤的灼热的火灾现场本身。



扩散蔓延的肉之海发出声音燃烧起来,在可怕的火焰之中瞬息之间沸腾起来,逐渐丧失水分,发黑碳化。浸泡在里面的裸露的肠子,在巧克力一般的颜色的沸腾起来的腐水中,一边像混着泥水着了火的青虫群一般激烈苦闷地蠕动,一边燃烧溶化变得与腐水没有区别。



烈火将一切肉液,以及作为它们最大根源的桌子吞噬掉,燃势波及旁边的窗帘,火焰窜上了天花板。可是雪乃对这一切不加理会,仍旧瞪着〈异形〉之海,将发出钝痛的手臂朝向敌人,咬紧牙关,紧紧攥住冰冷麻痹的手指。



「………………!!」



疼痛加剧,血流下来。



滴下来的血穿透了地摊上烧焦的痕迹,燃烧〈异形〉的火,势头犹未停止。



最多不过几十秒,肉之海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沸腾烧焦,最终变成覆盖房间地板的一层黑色东西。雪乃确认直至为止的成果,总算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让胸口翻滚的憎恶与恐惧冷却下来。







从房间中,一直折磨着〈异形〉的火焰,波及窗帘的火焰,全都一起犹如幻觉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



雪乃额头上冒出油汗,胸口剧烈地起伏,喘着粗气。可是她一边忍耐着痛苦,一边锐利地眯起眼睛,毫不大意地环视散发着烧焦的怪臭以及热气的房间内部。



地板上印上了巨大的烧焦痕迹。



桌子和天花板被烧黑。窗帘超过一半被烧掉,在残余的热量中摇曳着。



在呈现这番惨状的房间角落,一真抱着腿瘫坐在地,蜷缩着。除了最开始那声之外,他就没有惨叫过,感觉应该没事,见他果真平安无事,雪乃就放心了。雪乃冷冷冰冰地对他说道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里没事了……脚烧伤了啊」



在他裤腿下面留下了一个十分显眼的烧过的手印。



应该是抓着他的〈异形〉燃起来造成的吧。而其中的烧伤恐怕不算轻,但应该也算不上重伤。



「是么」



「就这么点表示么。可恶,这娘们……」



一真仍旧坐在地上,对雪乃冷漠的回答出声抱怨。但他似乎立刻把自己这些事情当做琐事先放在了一边,抬起脸,对雪乃问道



「……阿臣呢?他没事么?」



「他刚才平安无事呆在储物间。似乎没有发生什么」



雪乃回答。



然后,她回答之后朝走廊转过身去,立刻又微微皱起眉头。



「…………我应该让他别离开我身边才对」



没看到他的人。



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且阿臣那一板一眼的性格,综合这些来考虑,很难想象阿臣现在回不在这里。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喂、阿臣?」



「……」



一真似乎当即感觉到这股不安,雪乃这一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立刻转过身去。



她攥紧被流下的血弄脏的拳头,来到走廊上,竖起耳朵戒备。



可是在雪乃像这样窥察一楼的气息之前,一真推开雪乃,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跳了出来。然后他拖着还稍稍不太灵活的脚在走廊上跑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向楼梯,朝阿臣所在的一楼冲了下去。



「阿臣!喂、阿臣!出什么事了!?」



「……!喂!」



雪乃来不及阻止,就算阻止他也没听。



雪乃也连忙追了上去,跑过走廊,冲下楼梯后,每一步所带来的冲击,都会让左臂的钝痛变烫。



可是台阶才下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哇啊啊啊啊!」的一声,一真发出惨叫。



雪乃的表情立刻锋锐地僵住,在心中对用美工切开自己手臂的疼痛再度构筑觉悟,朝着一楼的客厅冲了下去。



「!!」



直到前不久应该还什么都没有的客厅里,如今展开了比二楼房间里中的地狱更大的一幅血腥的地狱惨景图。



两间房连在一起的客厅地板上,几乎被内脏之海满满覆盖。



然后,是被从这铺满的内脏中构造起来继而爬出的,成型一半的生肉之色的人类上半身压在下面,犹如被蠢动的腐肉掩埋,瘫软在地板上的,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从他的口中,漏出失常的笑声。



一真面对此情此景,在客厅的入口呆立不动。



「……闪开!」



雪乃在进行思考之前,先任凭激情所驱使,粗暴地把挡在客厅入口的一真的身体推开。



然后————



「〈燃烧〉!!」



雪乃踏入房间,大叫起来。然后将她手中紧紧握住的美工刀的薄而锋利的刀片,按在如今伤口打开着露出血红的左臂的肉上,奋力地划了下去。



薄薄的铁片划过裸露出来的肉和神经,不像麻痹也不像的疼痛,再次从手臂向指尖放射,直至贯通全身。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爆裂的疼痛贯穿大脑,眼前就像发生闪光一般,在短暂的瞬间化为纯白。



「!!」



瞬间,藉由痛觉产生的视野闪光仿佛喷起火来一般,客厅里喷发出爆炎。犹如将大量的炭火投入水中的强烈声音喷发而出,异臭爆发。前不久在二楼展开的惨剧,在眼前再度重现。



就像将火柴扔进了漏撒的汽油中间,巨大的内脏之海瞬息之间被蔓延开来的火焰所吞噬。这蔓延开来的火焰,也基本把被压下面的金森家的父亲卷了进去,但这对雪乃不构成问题。不过是皮肉之苦的牺牲,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进了损害评估。



雪乃伸出拿着美工刀的手,从浴火中发软的成型不良的人肉中抓住金森家父亲的衣领,拖了出来。



「……库……!」



脱力的人很重。雪乃右臂的肌肉与关节咯吱作响。



但是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疼痛。雪乃对此不屑一顾,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仍旧只会空泛笑着的小个子男人的身体拖向客厅的入口。



然后,雪乃将金森家的父亲摔了出去,又立刻转向面对『海』的庞大质量而火势渐弱的客厅,大动作地将淌血的左臂挥起来,撞向美工刀的刀片。



「……」



刹那间,对疼痛的畏惧,对利器的畏惧,让胳膊发软。



刀片碰到手臂的皮肤,带着微痛的冰冷触感,让皮肤冷汗直出,冒起鸡皮疙瘩。



但是————



「〈燃烧〉!!」



雪乃短暂地憋住气,随后伴随着裂帛的叫喊,直接将双臂猛地挥下了下去,让刀片划过左臂。薄薄的刀片在皮肤被割出一大条口子,切开肉,没入肌腱,神经也好血管也好,都被钢铁刀锋削开,灼烧手臂与大脑的鲜红痛楚贯通神经。



「………………!!」



血液从伤口溢出,流经皮肤,飞洒出来。



然后,撒入客厅里,撒入火焰中。



随后



轰!!



好似暴风卷成涡流的空气震荡起来,发出凶暴的声音,将客厅完全覆盖的火焰,火势爆发性地增强。火焰让眼前化作一片纯白。猛烈的热浪炙烤面部。



可是在着炙烤之中,额头上冒出来的,却是冰冷的汗水。



疼痛、失血、恐惧,让身体逐渐变冷。雪乃一边咬紧几乎噶嚓作响的臼齿,一边用完全被憎恶所支配的眼睛,瞪着〈异形〉之海蒸发碳化渐渐化作焦黑痕迹的恐怖光景。



火焰将客厅,将房间,渐渐吞没。



在雪乃眼前,灌注强烈痛楚、憎恶、愤怒的〈断章〉的烈火瞬息之间将化为液态的人烧焦,将血和融化的肉逐渐化为污迹,让固态的肉逐渐化为焦炭。然后,最终被火焰所吞噬的〈异形〉,勉强化成唯一的形状的,压在金森家父亲身上的上半身崩溃的部分,完全失去了『生命』。刚才一直软趴趴地胡乱挣扎着的,没有骨骼的『那东西』,已经化作了一堆不会动的焦炭,残留下来的碳化至核心的圆形头部,在火焰中爆炸,崩解,碎裂。



「………………」



咚,雪乃的手撑在了身旁的柱子上,身体靠了上去。



随后,充满整个房间的熊熊烈火,留下了餐具的痕迹、热量、以及烧焦的异臭,连火星都没有留下,消失了。



「……哈……!哈……」



雪乃浑身冒出,上气不接下气。



雪乃硬着头皮支撑住干涸的喉咙,颤抖的手,渐渐冷透的身体,将沾满血的美工刀换给左手握持,用右手从提报中取出绷带,用嘴咬住,然后紧紧地缠住了左臂。



她背靠在柱子上,动起沉重的身体,看看屋子,又看看走廊。



一边是瘫软在地只顾发笑的父亲。然后另一边,是呆呆地杵在原地,只顾望着这边的,一真。



「时槻————」



一真嘴里总算吐出这么一点沙哑的声音,准备说话。



可就在一真刚说出两个字的时候,在异样的热气与含有异臭的家中空气中,突然响起了脱线的电子音。



「……!?」



这是手机的来电铃声。是从一真的口袋里传出来的。



一真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甚至显得非常动摇,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看向显示屏,呢喃起来



「————阿臣……?」



接着,眼看着似乎读了邮件的一真脸上,表情发生了变化。然后他立刻转过身去,朝着玄关跑了一小段路。



「!?」



雪乃连问一句「怎么了?」的力气都很难使上来,只是看了过去。



一真现在所站的玄关,外面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敞开了,可以看到外边的夜色。



看不到阿臣的身影。



一真用很难形容的表情,朝雪乃看去。



「……」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时槻小姐,对不住了!」



随后,一真的脸背了过去,紧接着从房门口下到地上,慌慌张张地穿上鞋,准备离开。



「!喂……!」



雪乃想要追上去,挤出精神与体力,背从靠着的墙壁上离开。然后,她刚朝着玄关的方向走到走廊上,忽然从背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



就像筷子敲打木地板的微弱声音。



「…………!」



雪乃蓦地转过身去。她张大眼睛,看向走廊。



在视线聚焦的走廊尽头,有个小小的影子,仿佛融入那篇昏暗一般。那东西在走廊上行走,爪子在地板上发出声音,从走廊深处的阴影中,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玄关的灯光照到的地方。



那是浓浓巧克力色的,毛色光亮的脚。



然后被这些脚所支撑的,是一只仿佛用内脏乱捏一通成型的,勉强还算长着一张长了牙齿的嘴的,沾满黏液的成型到一半的狗。



然后,还有从它的肉中无力垂下的,与肉长在一起的百花。



「………………」



雪乃咬紧嘴唇,放弃冲向玄关,转过身去,再次用右手握住沾满血的美工刀。嘎噜嘎噜嘎噜,美工刀发出沾了血而变得含混不清的声音,那锐利而不祥的刀片,已经完全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