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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尸之名的女孩的哀嗟(1 / 2)



1



可南子敲了敲那间房的门,把门微微打开。没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丧葬屋〉——泷修司表情严肃地站在里面,身躯魁梧的他从门缝中看到了苍衣。



「……」



「泷,他想参观学习」



〈丧葬屋〉眼神锐利,面色严肃,全身释放出与充满绝望的丧葬队相同的气场。他听到可南子说的话,以仿佛大型肉食野兽一般的沉重动作,从门前慢慢地让开了一条路。



「……真的要看么?我觉得这只会让倒你胃口」



「嗯」



在苍衣提出这个请求之后,可南子这是第四次提醒他。苍衣愀然地点点头,说



「我明白。不过,如果这么做能够得到一些发现提示的可能性,就有必要这么做」



「是么……」



这所房间,是一间客房。



然后“她”就被拘束在这里。



「…………」



咕噜,苍衣往因紧张而干涸的喉咙中咽了口空气,从开启的门中向内窥探,注视在只有走廊的光照着的黑暗的房间里面。



然后,苍衣一边感受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一边踏进去一步————



在房间里,床、橱柜、窗帘钩等所有能绑绳子的地方都像蜘蛛网一样牵拉着绳子。烧焦的,从全身深处满是脂肪的浸析液的活活烧过的人类身体被固定在房间正中央,把没有眼皮眼,球裸露出来的脸抬了起来。



————原谅我……



听到“她”用没有嘴唇,裸露在外的嘴,发出呢喃…………



+



「————为什么,会这样……」



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抱着脑袋,绝望地呢喃着。



众人聚集在了客厅里。像这样再重新看看这位一家之主,发现他晒得意外的黑,从年龄和坐办公室这些性质来看,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更倾向于运动员,有着年轻的外表————苍衣还没从之前看到『那东西』所造成的冲击中走出来,但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现在正坐在对侧的沙发上。



时间已经入夜,除了一个人之外,真喜多家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真喜多家的父亲,辉之。



上小学的长男,耀。



祖母,延子。



然后还有一个是上高中的长女,莉绪,不在这里的就是她。她拒绝和苍衣他们这些客人打招呼,至少从早晨雪乃等人到达之后,她就一直没从二楼下来过。



母亲“彩香”————在这里已经不能算是家人了。



「为什么……」



沉重的呢喃在持续,屋里的空气沉重得无以复加。



『母亲异常死亡』这个决定性的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恐慌和哀伤的时期已经过去。然后在这悲伤过后降临的这段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悔恨的时间,藉由此后发生的『母亲的复活』以及『无法离开大宅』这两个异常事态,已经到达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



苍衣摆着复杂的表情,一语不发。



其实,苍衣不得不对陷入沉默的这家人,询问对这次异常现象的原因是否有头绪。



苍衣的职责,就是“理解”这个〈泡祸〉。



为此,苍衣必须要了解现在正在发生的现象,以及过去发生过的现象,同时也要了解这个家,然后推测出引发这次现象的那位母亲所怀的究竟是哪种形态的噩梦。



但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之下,苍衣实在难以启齿,他还没有对这家人谈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苍衣坐在中间,可南子和飒姬分别坐在他的两侧。与真喜多家对坐的〈骑士团〉一方,就是这三个人。



雪乃把自己关在会客室里,〈丧葬屋〉一直监视着“她”的情况。不管是雪乃还是〈丧葬屋〉都不会成为话题的中心,看当下的情况,这家人也不会把苍衣当中心人物来看待。



他们现在,把可南子视为了在场的苍衣等人的代表。



不管论年龄还是论气魄,从最终的分工上来说,这都应该是最为妥当的选择吧。



苍衣现在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个运送食物等补给物资的少年。他现在这样的立场,突然问出挖他们伤口的问题,这对于极力不愿去惹恼别人,想要平安过上普通生活的苍衣自身来说,绝对是不愿触犯的行为。



被当做不普通的中心人物,也让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



苍衣面带愁容,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可南子,可南子似乎理解了一定的情况,露出奇妙的表情,淡然地对大受打击的一家人开口说道



「于是……大家对这个现象,有什么头绪么?」



「有个鬼啊!」



就像大发雷霆一般给出回答的,是一家之主辉之。



他说出这种话,将用力抓挠脑袋的手奋力挥了下去的样子,让苍衣觉得如果提问的是自己,自己肯定逃不了被矛头所指。



「……我一开始,就感觉会变成这个样子」



家主的母亲延子没有理会家主的烦躁情绪,接着发言。



她穿着漂亮的洋装,看上去诚然是一位充满活力善于交际的老婆婆。可是强烈猜忌之色在她眼中时隐时现,面色阴沉,冷不丁地就触动自己儿子的烦躁情绪。



本来让灵能力者进这个家门的,就是这位婆婆。



很多〈支部〉自称灵能力者来与人接触。由于莉香也有这种门路,便对此加以利用,顺利地化身灵能力者踏进了这个家的门,但辉之最开始似乎对此很苦恼。苍衣也置身事外一般,觉得这也算是很自然的情况。



他之所以会改变主意主动协助,是因为怪现象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而且后来妻子竟然想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毒手,然后被杀。这似乎成为了转换点。



然后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该相信什么了。



「母亲、您在说什么!?」



听到延子的话,辉之理所当然地激动起来。



他的身体悬了起来,朝着坐在后边餐厅桌子旁的椅子上的自己的母亲吼了过去,可延子没有看他,仍旧好像跟他对着干似的说道



「没什么」



「母亲,您只是不喜欢彩香吧!」



辉之完全站了起来,说道。



相对的,延子的仍旧没把脸对着他,说道



「没有这种事。只不过,唯独那件事,我不能原谅。那个样子,怎么说也太可怜了啊」



「您果真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么!」



辉之似乎明白延子指的什么,怒吼起来



「那是我们所有人都同意了的吧!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



「同意?要是同意,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我一开始就觉得原因在于那孩子。所以好不容易有朋友点头哈腰帮我把人介绍来,可你根本就不想商量……」



感觉现场的气氛快要爆炸了。苍衣战战兢兢地插嘴问道



「请问……『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我死过一个孙女」



听到苍衣的提问,辉之似乎想起来家里还有客人,闭上了嘴,延子代替他用含沙射影般的口气说道。



「我的第一个孙女,夭折了。因为我那媳妇不小心」



「……母亲!」



「这事千真万确。虽然可惜,但也没办法。我说的无法原谅……是指给第二个孩子起了死去的孩子的名字这件事。你以为这样死去的孙女能够瞑目么?这不是当她没存在过么?真可怜」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和其他人没关系!」



辉之说的口气虽然算不上怒吼,但态度非常强烈。



可是此时,在沙发上围了逃避周围而专心玩着掌机的长子真喜多耀,不知何时抬起了脸,嘟哝了一声



「姐姐……」



「!」



听到这一声低语,辉之大吃一惊,朝着儿子视线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客厅门口半开的门那边,是年龄和苍衣与雪乃相仿的女儿的身影。



「……」



真喜多莉绪。



这位少女有着一头好像日本人偶一样的黑发,用和服花纹的发卡扎起来,令人心印象深刻。她站在走廊上,看不也看客厅,注视着走廊那边。



「……呼。与我无关」



少女在走廊上,用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微弱声音,短促地嘟哝了一声。



「蠢死了」



然后只说出了这句话,就迅速从房间前面穿过,留下张皇失措的父亲和哑然的苍衣等人,消失了。



「…………………………」



直至方才的吵闹骤然一变,沉默降临。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辉之一副想说的话说不出来的样子,着急地动着嘴。苍衣向他问道



「刚才那位是……」



「啊……啊,那是小女莉绪」



辉之用沙哑的声音答道。



苍衣说



「是这名字?」



「是、是的……但我可没想过把事情当成不存在哦!?只是那时候的我们,必须重新来过啊!」



他越说声音越大。



「我发过誓,要把她当做莉绪的转生,这一次一定好好将她养育成人,外人不要指手画脚,就算我的母亲也一样!」



但是,就在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



耀的眼睛依旧落在游戏画面上,呆呆地开口说道。



「『这次可别扔我下去哦』」



随后,父亲睁大眼睛,哑口无言。



「!!你……」



「……」



耀没去看他。



然后,



「……那时候,姐姐在哭呢」



耀只说了这句话,拿着掌机从沙发上下去,跑出了客厅。



可南子开口



「刚才是?」



「…………」



辉之没有回答。



「我说过,有头绪的话,请告诉我」



「………………」



结果,辉之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子,直到默默地离开客厅之前,尽管一直被延子逼迫,但完全没有松口。



2



在今天早上雪乃到达的同时发生的那起『事件』,还完全没有告诉长男——上小学六年级的耀。



即便这样,光有昨天的『事件』就够受了。尽管现在基本冷静下来了,可昨天自『事件』发生后,耀一直哭个不停,害怕一个人呆着,在哭累了要睡下去的时候,每次都会梦见很可怕的事情,在惨叫声中醒过来,这样重复好几次。



据说,他从昨天开始应该就基本没睡过。



现在他通过在游戏中逃避,勉强维持安定,但硬要说的话,很大程度上这是为了不睡觉所做的对策。不管他看上去多么勇敢,但绝不会离开父亲或者奶奶的能看到的地方。



可是在那之后,他的父亲也好,奶奶也好,都只顾着吵架,耀对这件事感到心灰意冷,离开了客厅。



自己的监护人彼此不和,会让他变得无法忍受。



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离开有人的地方,在与客厅隔着一道墙的靠边上的走廊上像蹲着一样坐下来,目光落在掌机的灯光中。



母亲昨天刚死,所有人都为此感到悲伤,可他们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相互争吵。在没有得知母亲异常『复活』的耀心中,大人们肯定都没有好形象。



「………………」



客厅里进行的对话不了了之之后,苍衣和飒姬两个人来到了耀所在的地方。



飒姬当初被喊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因为这次的〈泡祸〉还没有结束,接下来还会发生怪现象,吃掉之前事件的记忆会令耀的记忆造成龃龉,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穿着T恤衫和膨大裤子的耀,背靠在木制走廊边缘的墙壁上,放眼能够看到铺着碎石种有竹林的黑暗庭院。



尽管他很专注,手还是在颤抖。



这个情况苍衣看在眼里,苍衣走近坐在走廊上的耀,伸出手向他搭腔,就在这一刻。



「……呃,小耀?」



「唔哇!!」



耀吓得真的跳了起来,近乎哀嚎地发出惨叫,突然把手中的掌机胡乱挥舞起来。



「好痛!!」



只闻啪叽的一声,苍衣手指感到一阵剧痛。耀胡乱挥舞的坚硬游戏机撞到了苍衣的手指。苍衣的手指被撞麻,指甲盖被磕掉了。



「哇、白野,你没事吧!?」



「啊……」



飒姬慌了神,耀回过神来呆住了。



苍衣疼得皱紧眉头,含住了指甲撞破的手指,但勉强露出了笑容,然后想让耀放心,说到



「没……没事」



「……」



耀一下子低下了头,小声向苍衣道歉



「……对不起……」



「没关系的。倒是我把你吓到了,对不起」



见他意外的率真,苍衣反倒是松了口气。



苍衣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盘腿坐在他的身边。就这样,苍衣对耀说道



「那个,其实……我过来是想和你说说话」



「咦?」



「我想问刚才的事」



没错,苍衣就是为此到这里来的。



「刚才的?」



「你父亲说的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



「我为了调查现在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原因,正在寻找一些线索。你父亲没说为什么你会生气。要是没关系,能不能告诉我呢?你姐姐哭的那件事」



「…………」



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真喜多莉绪,是作为死去的姐姐的替代品降生的。



如果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姐姐“莉绪”没在浴室溺死的话,至少莉绪现在应该就不会以这种形式存在了。



莉绪从小就隐约地,真的就是隐约地感觉到,与自己相处的父母就像没有在看自己一样。然后这一点,在得知有个与自己同名————不对,正确的说是得知有个被自己叫了相同名字的姐姐的时候,这种感觉几乎转为确信。



『这是为了让你也得到姐姐的那份幸福』。



父母说得好听,可就是把莉绪当成了已故的“莉绪”的替代品。



莉绪被擅自定为了“莉绪”的转生。



莉绪,明明就是莉绪……。



但人要生活,不可能一直为这种发愁也无济于事的事情一直苦恼下去。莉绪将这样的烦恼按进了心底,很正常的生活下去。



直到那个时候为止。



「————为什么,会这样……」



莉绪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用充满焦躁与绝望的声音轻声嘟哝着。



莉绪的房间在二楼,在这个装修统一都是简单设计的宅子里,这间房也不例外。莉绪在这间屋子里,就像想要逃避什么一般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当下包围自己的异常中,在心中与非同寻常的现实战斗。



莉绪的房间在感觉上,与这所宅子的其他房间意趣稍有不同。



尽管桌子和床都是简单的西洋风格,不过地上铺着扇子花纹的厚垫子,还有一些用和服的边角余料制作的袋子和小东西。还摆了小巧的和式道具,当做室内装饰。



莉绪从上小学的时候就用自己喜欢的和风小物件,把自己房间的感觉弄得和其他房间不一样。



莉绪觉得这种氛围能让人平静下来,不过在同龄朋友中认同她看法的,至今为止只有半数。然后就连莉绪的父母,也没有对莉绪的这个兴趣摆出过好脸色。



然后,父母不久前似乎仍想把“莉绪”在襁褓中的时候使用过的为数不多的衣物交给莉绪,莉绪能够看出他们对这种事很感兴趣。



莉绪对这样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弄来的,而是恰好相反,莉绪从小开始就用这种方式,偷偷地让父母感到不满。上初中的时候莉绪反思烦死这些情况,发现自己父母的态度与言行的点点滴滴之中都反映着那样的情况。也有一段时期,父母更露骨地将想去强加给莉绪。



试想一下,他们是想要抚养长大的对象是“莉绪”,而不是莉绪。



对于这个不愿去思考的事实,现在莉绪已经不会再感到头脑发热了。



然而,一切都在那个时候改变了。



在搬到这个家来的不久前,初中二年级的某一天,莉绪本着稍微试试的想法,把朋友讲的一个鬼故事在晚饭的餐桌上讲了出来,而那便是一切的开端。



那个时候————



在莉绪把最后『这次可别扔我下去』的那部分脱口而出的瞬间,母亲尖锐地大叫起来,奋力地扇了莉绪一记耳光。



母亲哭了出来,父亲抱住母亲的肩膀,然后语气强烈地指责了直接瘫坐在地上哭起来的莉绪。



莉绪很愤怒,但事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让她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然后,「考虑考虑你母亲的感受吧」自己父亲斥责的内容总算进入了脑袋里,在莉绪理解这件事的同时,有过反省和后悔,然后还有超越前者的,让她愕然的感情在胸口弥漫开。



不出所料。



她感到心中仅有的一丝期待,被辜负了。



如果没有一丝愧疚,应该不会对这样的故事作出如此过激的反应。



他们两个肯定把刚才的故事当成了讽刺。然后,两人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想要的是两人本应在理想中养育长大的“莉绪”,而不是存在于此的莉绪。



一直不愿正视的模糊的不安,化为了明确的真实。



从那时起,莉绪变得自暴自弃。



话虽如此,莉绪也没有胆量放纵暴力,或者去做偷东西或者搞援交这种自我毁灭性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