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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 第七个『矮人/矮人』(1 / 2)



1



在那之后,苍衣借用了『神狩屋』的浴室冲了个澡,很快就睡着了。



因为他不想睡,便在书房里进行调查,却趴在文案上发出了鼾声。雪乃发现苍衣睡着了,于是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打开卧室的壁橱去拿毛巾被,这时突然想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把壁橱给关上了。



她又回去看了看情况,苍衣没有醒来。



看样子,他实在撑不下去了。之前虽然有短暂地睡过,但睡眠都很浅,周围一有动静就会立刻注意到。不过他那个样子,与其说是注意到,更像是感到害怕,同样是开门,但一下子就会让他整个人跳起来。



「……」



雪乃离开了书房,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又回到了这里。



回来的雪乃换了衣服。那是作为准备工作放在『神狩屋』里的哥特萝莉装。



她放下了头发,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



她摆弄着,望着自己的头发。虽然冲澡的时候洗得很细致,但还是很在意那个仓库里充满的尸臭会不会顽固地残留在头发上,不太放得下心。



身上穿过的水手服也出于相同的理由,换掉了。



新绑好的绷带上因为伤口在冲过澡后吸水发胀,微微渗出一些血来。



雪乃一边看着绷带,一边回忆自己刚才在镜子里映出的样子。



头发放下来的哥特洛丽塔,那个样子很像风乃,厌恶和安心混合起来的一种复杂表情,渗入心房。



「……」



雪乃咬牙忍住这份不悦的感情,与手腕上的伤痛。



她对睡着的苍衣稍稍凝视了一阵子之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她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坐在走廊上。她一声不吭地抱着膝盖。在这个铺着薄毛毯的走廊上,老化的电灯射出暗淡的灯光,雪乃在这片昏暗中兀自消沉。



「………………」



走廊沉浸在寂静中,尽管心情平静了几分,胸口还是有股无所适从的感情肆虐着。



雪乃体会着心头那股汹涌翻腾的,甚至让人无力去思考的感情,静静地坐着。



『————你准备怎么办?雪乃』



回过神来的时候,风乃的亡灵坐在了雪乃面前,就像雪乃在照镜子。



亡灵就像雪乃的镜像一样抱着膝盖,脸上却挂着与雪乃截然相反的妖艳笑容。她用含着笑意的声音,不怀好意地提出问题。



「你什么意思啊」



雪乃不开心地,呆呆地反问回去。



『我是说断罪。你要杀谁,要放过谁?』



在现在的状态下,实在没办法思考,也不想去思考。



『你要为谁拼上性命,去受伤,或去伤害,去杀,或被杀呢?你爱谁,要制裁谁?罪人是谁?还是说,罪人就是我们自己?』



「……」



『你爱〈爱丽丝〉么?要制裁他么?』



雪乃对戏弄似的问出这种问题风乃感到恼火,把美工刀朝她扔了过去。



美工刀哐啷一声撞到墙壁,掉了下来,风乃消失了。



风乃的身影虽然消失了,但感觉她怀含深意的笑声仍旧留在空间中。雪乃将发自心底的愤懑塞进一声叹息之中,吐了出来,缓缓地探出身子,从地上捡起了美工刀。



……这个时候,厨房的门打开了,笑美把脸探进走廊上。



「我听到有动静,没事吧?」



听到笑美的询问,雪乃把捡起来的美工刀藏到笑美看不到的位置,毫不客气地答道



「什么也没有」



「是么……?我泡了茶,喝么?」



「不需要」



雪乃态度很冷淡。她虽然这么回答,不过潜意识中还是有些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就像个处于叛逆期跟母亲对着干的孩子。



不过这样的情况,雪乃跟身为事业人的母亲之间,实际上一次都没发生过。



雪乃拒绝了对话,却思考起了这样的事情。话应该已经说完了,可笑美嘀咕了一声「这样啊……」,就站在了门旁。



从打开的门中,能够闻到炖菜的味道飘过来。



在大家各回各家之后,笑美发现了照顾飒姬和梦见子的三木目医生在持家方面有些地方不细致,一直在洗东西,还默默地用冰箱里的食材制作了可以存进冰箱的食物。



在明眼人眼里,她就像在逃避什么。



见笑美迟迟不走,雪乃直接带着刚才对风乃的一肚子气,向笑美问道



「……干嘛?」



「我说……雪乃。苍衣怎么样了?」



笑美很关心雪乃背后那扇门后面的情况,问道。



「他睡了。他很累」



「这样啊……」



笑美还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见状,雪乃在心中构筑起了防线。



笑美就是不让雪乃他们开展任何行动的元凶,而且现在雪乃和苍衣正完完全全地瞒着笑美,暗中在对苍衣的过去,以及因此而产生的〈泡祸〉进行调查。



雪乃的戒备,正源于此。



雪乃担心如果被发现了,又会被她妨碍。笑美并不知道雪乃内心的想法,用平时那个稳重而亲切的口吻对雪乃问道



「苍衣……不,还有雪乃也是,你们不回家,没关系么?」



「……」



虽然笑美提到的和雪乃戒备的不是一件事,但笑美事到如今却说出这种话来,这让雪乃大感不快。



「家里的人,不会担心么?」



「……我会跟家里好好打招呼的,你这是多管闲事」



雪乃坚定地说道。



雪乃虽然想要明确地拒绝笑美,但这对笑美不起作用。笑美把手贴在脸上,摆着发愁的表情抱怨起来,表情就像一位母亲。笑美听到了雪乃的拒绝,还是若无其事地问了回去



「就算打过招呼了,我觉得他们还是会担心你哦?你毕竟是个高中生啊」



「……你够了没」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不过,事情全都交给我和入谷先生就行了哦?留下来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呢」



笑美继续说道



「苍衣也很累了吧?」



说完,她想往雪乃背后的那扇门里面看。面对这样的笑美,雪乃想要顶撞回去,同时也十分焦虑。苍衣现在正趴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睡觉,那些东西要是被她看到了,足够让她起疑的了。



雪乃也有这样的担心。



「都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吧!?」



雪乃放出带刺的话来。



「再说了,与其担心我们,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怎么样?」



然后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吧」



「!」



雪乃出于焦虑、烦躁和敌忾心吐出了富有攻击性的台词,但当她看到笑美的表情骤然绷紧的那一瞬间,心想大事不妙。



这番话,基本上是顺势说出来的。



而且还有一点,笑美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说出的话还是那么让人不愉快,所以雪乃以为她对那个死亡宣言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或者说已经做好了觉悟。



而雪乃这时候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雪乃也没打算收回。



「……既然你要把事情揽下来,你那就别做这种事,去追神狩屋先生好不好?」



雪乃顺势做出最后一击,对笑美别开脸,再次抱住了膝盖。



笑美则是



「……是啊」



低下头轻声说道。走廊上的两人之间,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对不起。心里不安的,的确是我」



在这样的气氛中,笑美断断续续地进行辩解



「我的心和〈断章〉都不安定。那个时候,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心底硬生生地将心灵创伤拖了出来一般,发生了闪回。大概,那就是梦见子的〈断章〉吧」



「……」



「即便现在,如果不去分散注意力的话,那团东西还是会在内心膨胀,让我恨不得大叫起来。我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没有资格对你们指手画脚。我也明白,必须追捕神狩屋先生。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好心理准备……」



雪乃装作听过且过。可是笑美接下来说出的话,让雪乃的假面具开裂了。



「神狩屋先生,确实非阻止不可。但是————



但是,我要得救的话,就必须让梦见子死掉吧」



「…………!?」



笑美,这样说道。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雪乃大吃一惊。



雪乃是〈骑士〉。要消灭〈泡祸〉。要杀死所有召唤〈泡祸〉的人。



只要作为〈泡祸〉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就要赶尽杀绝。雪乃将这样的觉悟铭刻于心,意志坚定,可正因为她的感情是那么的强烈,所以此时,她的思考停止了。



因为思考停止,所以就算听到了对那起事件的说明,也没办法进行思考。



要解开死亡的诅咒必须杀死的根源,不是神狩屋,而是梦见子。



神狩屋是敌人。除此之外不必多想。



雪乃拥有强烈的觉悟、杀意与意志。然而,这是死角。



说不定,她在无意识中不想去思考这件事。



雪乃对这个事实感到愕然,只是紧紧地抱着膝盖,注视着地面。笑美没有在意她的样子,低着头接着说道



「我在想,这么做是正确的么……我怎么样也下不了决心」



「……」



笑美在胸前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手指,说道



「而且我认为,就算是为了得救而杀死了梦见子,我们得救的可能性并没有那么高哦。〈效果〉一旦显现还能够撤回的〈断章〉,一个也没有吧。就连能够中断的都很少。想到这里,我不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笑美说的没错。〈断章〉不是魔法,一旦激发就无法复原。



「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而牺牲梦见子,这对么?」



「……」



「且不说这样,就算我们的的确确能够得救,这么做就是对的了么?」



雪乃因棘手的状况和疲惫变得狭隘的思维,终于开始运转起来,可即便这样,雪乃还是一声不吭。



笑美所谈的事情,有一个答案。



恐怕笑美也知道那个答案。



那就是,让苍衣杀死梦见子,就能救下四个人。



笑美和雪乃都注意到了这件事,可是她们都没有把它放上台面来讲。她们明白,一旦将这件事说出来,将会是作为〈骑士〉在多重意义上的结束。



「大人,就是该保护孩子」



笑美说道。



「所以我心想,为了到时候能够迎接梦见子回来,要尽量先把这里弄得漂漂亮亮的」



换而言之,笑美————想让自己死,放过梦见子。



「因为,要是神狩屋先生回来了,看到这里弄得井井有条,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哦?神狩屋先生一定是因为失去自己的归宿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只要能顺利的说服他就好了……」



「……」



雪乃听着笑美说的话,只是抿着嘴巴。



坦白地讲,雪乃讨厌笑美,从根本上无法赞同笑美的思维方式。



但笑美那种贯彻到底的善意和情感,不可能认同雪乃。她与雪乃截然相反。雪乃是用杀意和憎恨来疯狂地研磨自己的灵魂,将挡在面前的统统杀光。笑美也完全一样,疯狂地研磨那份善意与情感,要将所有会成为阻碍的东西赶尽杀绝。



就算自身位列诛杀对象,也不例外。



她确实是一名〈骑士〉。比起现在觉得自己正在动摇的雪乃,还要纯粹得多。



雪乃承认这一点。但正因如此,雪乃才更加不能认同她。笑美和雪乃分处两极,所以对于雪乃来说,笑美的善意越强,『保护』雪乃的善意牢狱就越发的难以应付。



笑美舍身忘死的意志,根本动摇布料。



这份献身精神,让雪乃的心无比动摇。



所以雪乃要动员自己身上所有让人讨厌的部分,千方百计地去刁难她。至少她要通过语言,刺痛笑美的心,还有自己的心。



「……回来就好了呢,神狩屋先生」



这话出自自己嘴里,听上去都那么不舒服。



「他真的会回来么?都做得那么绝了,换做是我,我可不会再回来」



雪乃重重地说道。这是为了刁难笑美。



但笑美非常轻易地回答了雪乃的问题



「哎呀,神狩屋先生有足够的理由回到这里哦」



「……?」



「因为————苍衣不是在这里么?」



「!!」



雪乃一直认为笑美感情用事而缺乏理性,所以雪乃听到这个回答后惊愕不已。



不,这恐怕不是通过理论性最终得到的答案。看笑美的样子就知道,准是这样。只是,因为她情感鲜明,所以能凭着类似女性直觉的东西直捣核心。



没错,神狩屋迟早会来到苍衣身边。



这是必然。因为,神狩屋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被苍衣杀死。



事情就是这么单纯。入谷等人面对这样的状况,说不定会抱着“要抓住神狩屋”的思考展开行动,但至少,雪乃『必须找到』的这种意识过于强烈,从结果而论是一样的,但意识上已经完全放弃了。



「既、既然如此……」



然后,在雪乃说到一半的时候。



哐嘡!



从店门口的方向,感觉传来了坏掉的门被粗暴地打开的巨大声响。



「!?」



空气瞬间冻结了。雪乃和笑美同时转向那边。



走廊上安静下来。她们凝视着连接店内的关闭着的门。雪乃压低气息,缓缓起身,将手中的美工刀重新握好。



「………………」



沉默铺开,令人窒息。



在沉默中



噶嗒、



噶嗒、



脚步声踏过乱成一团的店内,朝着门的方向过来了。



脚步身接近过来。雪乃和笑美稍稍摆开架势,表情紧张。然后,脚步声最终来到了门前



哐啷!!



下一刻,在紧张的雪乃和笑美面前,门被猛烈地打开。



「!!」



然后出现在门那边的身影,是头上流着血,脸上和那身张扬的黑色T恤上沾满血,之前应该已经被莉香带回去的,大隅。



「……!!」



「!」



笑美屏气慑息。雪乃表情僵硬。



大隅气喘吁吁,大颗的血珠从大隅的下颚流下来,啪嗒,滴在了铺在走廊的薄地毯上。



「……这、这伤是、怎么搞的!」



笑美走近大隅。大隅抓着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在那里,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悲痛的表情,仿佛从胸腔底部挤出来一般,把话说了出来



「大姐她————莉香小姐她………………死了」



「!?」



2



…………



车刚刚停下,滚烫的发动机所发出的金属奏鸣般的声音,在黑暗中久久回荡。



大隅坐在了驾驶座上。但他的身体严重倾斜,一边从那里滑下去,一边在重力的作用下压在门上。



彻底严重地倾斜了。



大隅的身体比常人高大沉重,他的身体就像被自重所束缚一般紧紧地压在门上,几乎动弹不得,全身上下的裂伤和挫伤迸发出剧烈的疼痛。



脸上,衣服上,全都是血。



头部似乎受了伤。皮肤开裂,伤口的疼痛影响到了头骨,随着疼痛鲜血溢出,流到脸上。



但是,他已经不去关心这些了。



跟把衣服染成鲜红色的,不属于自己的血比起来,自己脸上流下的血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大、大姐……」



大量的钢筋朝着完全粉碎的挡风玻璃蜂拥而入,刺穿了莉香的身体,大量的血从莉香的身体里流出来。



刚才,大量的细铁棒从前方行使的大型卡车上滑落下来,贯穿了莉香全身,把她钉在了副驾驶座上。



「咕……」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胸口和喉咙动了一下,下一刻,她咕嚯一下,从嘴里溢出了一团血。她虚弱地咳了几下,血液飞散,像雾雨一样洒在了在驾驶席上滚落到斜坡下侧大隅身上。



最后,莉香小声呢喃。



「………………不甘心啊……」



声音,真的非常小,非常无力。



这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莉香乘SUV在返回的路上,看到有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站在前方行驶的装载着钢筋的大型卡车上。



她大吃一惊,而就在下一刻,固定钢材的钢索一齐断开,被解开的钢材化作一股浊流涌向了挡风玻璃。只闻一阵巨响,挡风玻璃应声粉碎,车体受到冲击撞上了护栏,在一番天旋地转之后,一切都变得一塌糊涂。而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就像被被河堤挂住一样,倾斜到几乎侧翻的状态,停了下来。



然后。



莉香她。



「……」



几十根细铁棍就像瞄准过的一样,朝着副驾驶座倾泻而下,让座位化作了砾刑的处刑架,莉香精疲力竭地靠在贯穿自己的钢筋上,虚弱地呢喃起来



「不甘心啊……我好不容易、才跟噩梦、战斗到了现在」



她露出空虚的眼神,发出空虚的呢喃。



「竟然这样就结束了……不甘心啊…………我积累起来的东西,竟然会像一场梦一样,消失掉。不论积累多少,都是一场梦。不甘心啊……」



「大、大姐……大姐!!」



大隅惊慌失措,喊着莉香,想要救她,可状态实在太过惨烈,根本无法着手。



「不甘心啊……束手无策啊」



在大隅无计可施的时候,莉香仍在呢喃。



「我、我这就去求救!不要睡过去!」



大隅几乎是边哭边喊。他寻找自己的手机,可是在充电座上没有找到,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而且他的身体被安全带牢牢绑住,解都解不开,只能苦苦挣扎。



他只能呼喊,只能挣扎。



可是莉香仿佛连他的呼喊都已经听不到,渐渐地虚弱下去,不断地呢喃着



「我好害怕……梦到自己死去的我……还会醒过来么……」



「大姐!」



「还是说…………我是『真正』的我,所以已经结束了呢……不带这样的啊……」



不管大隅怎么呼喊,莉香都只是断断续续地呢喃着。



而这个时候,莉香的生命仍旧在从身体里流失掉。然后,残留着体温的红色液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大隅身上,流逝掉。



大隅最后想起了仪表盘里面装着一把刀。他以倾斜的姿势,硬是将被安全带拉住活动不便的手臂伸了出去,打开了仪表盘,抓住了军刀,开始割安全带。



「大姐!再挺住一会儿就好了!」



大隅呼喊过去,可莉香的声音逐渐变弱。



「不甘心啊……受不了啊……」



「大姐!再坚持一下……!」



「我……不想死啊……」



「大姐!!」



「…………」



「大姐!?」



于是,当大隅终于把安全带切断,身体恢复自由的时候,莉香的呢喃已经停止了,她的呼吸,也已经没有了。



「…………………………!!」



大隅张大双眼。心脏猛地收紧,十分痛苦。



在张大的视野中,莉香空虚的眼睛落在仪表盘上,手和头发无力地耷拉着,平静下来。



只是,



啪嗒、



啪嗒、



液滴仍在从已经不动的身体里滴下来。



落下的液滴打在大隅已经湿成鲜红的T恤衫上,只有那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啪嗒、啪嗒地回荡。



「啊……」



从他茫然地张开的嘴里,吐不出话语。



他没办法发出呼喊。



从外面的草地上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战战兢兢地从斜坡上下来,他应该是那辆卡车的司机。



「喂、喂……没事……吧?」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呆滞。大隅心想,你看像没事么。大隅连自己的这种感想都觉得十分愚蠢。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该作何感受了,内心形成了几秒钟的空白,然后————取而代之,就像反作用力一样,强烈的愤怒在心中爆发了。



「……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隅发出惨叫,跳出了车外。



他朝着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面色恐惧向后倒退的司机脸上奋力地揍了下去,直接抛下了损坏的SUV和莉香的遗体,冲上了河堤。



见鬼!



见鬼!



大隅在心中不停怒骂,沿着来时的路跑了过去。他浑身是伤,全都在痛,但这些疼痛也都变成了愤怒,他任凭愤怒所驱使,奔跑起来。



不可饶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脑子里一团乱,无法正常的进行思考。



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不能就这么完了。



不能。



为了莉香————







「————所以说、……把、把神狩屋那……混蛋给……!」



——找出来,快点给找出来。



大隅诉求。



大隅在居住区的门口,就像跪下去一般,摊到在地上。笑美擦掉了他脸上的血,大隅似乎撑不下去了,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起来,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向笑美哀求。



他想报仇。



他想消灭敌人。



他想报莉香的仇。至少想亲手揍上一拳。大隅的手撑在走廊上,拼命地,不断地哀求。



他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到什么时候。



「……!!」



雪乃听着大隅的哭诉,呆呆地站在走廊上,面容紧绷,神色愕然。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



死亡来得实在太快了。神狩屋通过梦见子对莉香他们使用的那个〈大木偶剧场的索引〉简直可以算是对〈断章保持者〉的死亡诅咒,这根本不能用天来计算,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发作了。



「………………」



笑美为大隅擦血的手,也已经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面对这种事情,她也没办法维持住平常心。虽然直至刚才还说到了自己会死的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死亡来的竟然是那么的快。如果死亡也会如此迅速找上其他三个人,那么顶多只是程度上的问题了。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恶……这种事情…………这么突然……!」



大隅撑在地上的双手拼命用力,指甲几乎要陷进木地板。他吐出哀叹,吐出愤怒,发出呜咽。他那身图案虚张声势的黑色T恤沾满血,又湿又滑,血的味道扩散到走廊上。



「不可饶恕……那家伙……啊…………可恶!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