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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章 魔女宗(2 / 2)


「但是,要注意自己身边」



「嗯……」



棱子点点头。



棱子应该把这话当做了很普通的提醒吧,俊也也把这则警告当成了非常普通的提醒,没有上心。



但是,这样的警告并不是那么温和的东西。



空目又这样补充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魔女团”,有十三个人」



「……!」



「我们不知道周围谁是“魔女团”的成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被什么人做出什么事来。最好还是多留几个心眼」



危险突然以具体的形式说了出来,俊也和棱子的表情都不禁紧张起来。



「什……」



俊也哑口无言。



「……记得那家伙说过,是“第三魔女团”呢」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的时候,亚纪交抱双臂,指出了这件事。



「最少有三群人,分别都有十三个人。也就是说,得做好对方有三十九人的心理准备呢……」



亚纪这么说着,嘴角不愉快地弯了起来。



俊也看向前方,想起了在后庭中目睹的情景。



之前俊也在“魔女之座”看到“使徒”们的时候,记得人数不下十人,或许对方真的有那么多人。俊也一边回想那一幕,一边绷起嘴,眉头深锁。



「四十人么……」



俊也朝远方望去,苦闷地呢喃起来。



但是空目就像推翻俊也说的话一般,做出了断定的发言。



「是三十六个」



「什么?」



俊也连忙向空目转过身去。



「你说什么?」



「三支“魔女团”的领袖都由“魔女”兼任,剩下每支十二个人,合计三十六人」



空目以平静的表情,流畅地作出结论。



大伙吃惊地看着空目的脸。空目在大伙的目光之下,以毫无感触的表情轻轻哼了一声。



俊也茫然地问道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亚纪也锐利地眯起眼睛,对空目提出一个问题



「我没有怀疑恭仔的意思……但是,恭仔你为什么认为那帮“魔女团”只有三支?」



但是,空目所回答的是非常迥异的根据,完全不同与俊也他们的认识。



空目首先对俊也他们这样反问



「你们不记得三十六这个人数了么」



「……?」



然后他对一脸诧异的众人做出说明



「那班人恐怕是在“镜子”事件中一度消失的那三十六名学生」



「……什么?」



「虽然不能断定,但我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恐怕那是在以前的事件中看到八纯学长的『画』并被“感染”,在那阵恐慌中消失在了“镜子”里后又回来的————三十六名学生现在的姿态」



「什………………!」



众人哑口无言。他们彻底忘记了那档子事。



在教室里,因光线原因而变成“镜子”的窗户,突然在全校范围内引发恐慌,导致三十六人失踪。那起事件,俊也忘记了。



不对,准确的说俊也并不是忘记了,而是认为事件已经结束了。三十六人一个不差地回来了,在那之后没有造成什么话题,因此俊也认为那起事件已经结束了。



俊也觉得,事件又回来了。



可是空目淡然地摆出冰冷至极的目光,明确地这样说道



「其实我已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从那个“镜子”事件发生的时候起,我就感觉总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



「…………」



「然后当我听到魔女团的数目时,于是那个人数突然间就对上了。他们是“回归之人”。一度被抓到“异界”然后回来的,“从异界回归之人”」



听到空目这句话,亚纪茫然地呢喃起来



「这么说……」



「嗯」



空目点点头。



然后,他预读出了亚纪想要说的话,自己做出断定



「我…………也跟他们一样,是“回归之人”」



「………………」



听到这句话,大伙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上课时间的寂静在活动室里铺开,这份寂静久久都未消散。



………………



……………………………………………………



3



「木村,明天见」



「啊,是」



「多说一句,如果出什么事要立刻告诉我喔」



「是……我知道」



「…………还是很让人担心呢……你真的没事么?」



「啊,似的,我没事,真的没事……」



「是么。真的要联系我喔,拜托了」



「是……再见……」



「再见」



…………………………



放学之后,结束了所有课程,也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学生们纷纷开始回家的时候,圭子在美术社门前进行了这样一番交谈后,与冲本道别。



美术室的门上了锁,拿着钥匙的冲本离开之后,默默目送他背影离开的圭子,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美术室前的走廊上。



圭子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上。



换做平时,她会直接回宿舍,可圭子今天却没有要回宿舍的迹象,甚至还靠在美术室的门上,直接瘫坐在了走廊上。



这条除了圭子之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从一头一直可以望到另一头。



走廊一侧的一间间教室大门紧锁,另一侧的窗户已经变成了夜色。



太阳快要下山,浓重的乌云愈发地削弱了光线。



傍晚的学校很快显露出夜晚的样子。



在安静的校舍中,圭子只是抱着腿呆呆地坐在走廊上。还没走的学生们所发出的声音和气息,化作诱发酷似乡愁感情的遥远声音,模糊地,安静地传过来。



无人的走廊上,圭子一个人在那声音的环绕下呆呆地坐在地上。



大概是外面的声音和气息传到了校舍,圭子从背后紧紧贴着的门上感觉到了。



圭子用耳朵和身体感受着这间学校,一动不动地在美术室门前抱着双腿。她没有回宿舍,孤零零地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呆呆地凝视着这个空荡荡走廊。



「…………」



圭子在等待。



她不是在等待别的东西,正是等待着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学生们的气息彻底消失,正是等待着学校里的人完全走光。



圭子其实并不是头一次这样等待。第一次,是在进行“童子大人”仪式的时候。



那时候,圭子也是像这样,在这里等待着学校里的人完全走光。



之后,她在确认完全没人之后,去后庭执行了那个〈仪式〉。当时,圭子在这里被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所驱使,把橡皮“人偶”紧紧攥在手里,静静地屏气慑息。当时的情景,圭子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任时间淡然过去,光这样就有像在进行仪式的样子。



圭子只是无所作为地任凭时间流逝,不久,校园中的人声和杂音便被到来的寂静所取代,精神逐渐变得清晰,向她所要完成的目标集中。当时,她将意识转向了“童子大人”。



今天,则完全相反。



「………………」



圭子强行不去在意放在自己身旁的包。



她如今在这里等待,只为将里面的“人偶”归还到水池中。



“童子大人”的人偶从壁橱中消失,然后又突然回来了。圭子确信这个“人偶”正是一切“怪异”的起因,如今这一点已经完全不容置疑。



今天早上看到的“怪异”让圭子确信了,这个“人偶”正是一切“怪异”的受体。



那份“恐惧”,已经演变到了圭子无法忍受的地步。她一直对大家撒谎,说没有发生任何离奇现象,自己也没有回寝室,可是这件事要比“恐惧”更加让她难以忍受。



她害怕事情有一天会败露。



她不想一直忍受那种恐惧。



如果能一次性地将那些东西全都消除,那就有去尝试的价值。她要把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颠倒过来执行,不去接受“童子大人”,而是将“童子大人”的人偶扔回后庭的水池中。



她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



上课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她一直都用余光盯着那个放了“人偶”的包,一味地思考着这件事。



她一遍又一遍反复想象自己将“人偶”丢掉的情形,在头脑中模拟那套程序。她满脑子全是这件事,甚至上课的内容都回想不起来,就连武巳借的小说是什么标题都想不起来。



当然,不能保证扔掉之后就万事大吉,可是行动起来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圭子以前从没有自己拿定主意去行动过。圭子性格优柔寡断,害怕他人的目光,总是跟着父母、朋友、前辈等这些少数亲近之人,躲在他们身后。对于这样的圭子来说,这是最轻松的……不对,这是她唯一所能想到的生存方式,是她唯一可以立足的位置。



她对这个样子自然感到有些不满和后悔,那也远远好过去忍受痛苦。



对于基本没有主见的圭子来说,别人有什么事情让她来做主,也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随波逐流的活着是轻松的。



为了让自己那因撒谎而开始扭曲的生活恢复安宁,也是为了将一切全部抵消掉,如今圭子坐在了这里。



「………………」



时间淡然流逝。



外边传来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从背后传来的震动也趋于平静。



圭子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等待和无所作为地消磨时间,毋宁说是圭子的强项,圭子对此不会感到什么痛苦。



这种时候,就算碰到不认识的学生,圭子也不想与其见面。



圭子就这么消磨着时光。但是,这样的状态也快坚持不下去了。灯继续开着的话,恐怕会被老师或者勤务员发现。



可话虽如此,现在的圭子也不敢继续留在没有灯光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在那样的状态下,和身旁这个包在一起……这种事圭子连想都不敢去想。



圭子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把包捡了起来,在尽量不去看包的情况下将包挎在肩上,然后按下楼梯旁的开关,关掉了走廊上的电灯,走下黑暗的台阶。



「………………」



专用教室楼,被黑暗所笼罩。



出去一看,完全已经完全入夜。



圭子听着自己格外响亮的脚步声,走在连廊上。寂静之中,鞋子踩在连廊上的声音非常响亮,就连吹到鞋底的细沙碾压发出的微弱声音都能听得见。



圭子一边怕响亮的脚步声被人听到而提心吊胆,一边默默地走在黑暗笼罩下的校园内。



她在连廊上走了一会儿,不久从走上了一条岔路,一边看着一号楼办公室的灯光一边向前走。她笔直地,却又小心不让人看见第,朝着越来越黑的方向,朝着学校靠山那边的“后庭”,在黑暗中前进。



她从校舍侧面穿过,拐过拐角。



这个连廊的顶头,就是“后庭”。圭子虽然总算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可不知为什么没能直接走过去,停在了原地。



「…………………………」



在眼前展开的“后庭”,变成了黑暗。



圭子在离那里仅有数步之遥的地方,眼睛就像抽筋一样完全睁大,呆呆地停住不动了。



那个地方如今被幽深的黑暗所封闭,跟圭子最开始进行“童子大人”的仪式时截然不同。后庭之中沉淀着浓重的“黑暗”,就连水池对岸都看不见。在绷得快要涨破的寂静之中,只有微弱的流水声一直在响,整个后庭化作一个异样的空间。



这里,不是圭子认识的那个后庭。



虽然圭子到的时候跟上回来的差不多,但且不说当时更加明亮,怎么也应该是个小而整洁的封闭空间。



可是现在,圭子眼前的空间被真正的黑暗所充满,视野无法穿透的黑暗给人一种错觉,显得这里就好像是个非常广阔的空间。光秃秃的黑暗“水池”,以及周围铺开的无限虚无,取代圭子所知的后庭,存在于圭子眼前。



这里,是圭子不认识的地方。



圭子只能感觉到,就在自己浑然不觉的这几天里,本该存在于此的东西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可是,这里原本是“后庭”。这里的确是后庭,后庭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圭子的目的地。



……“这里”才是圭子要到的地方。



圭子一时间呆呆地站在原地,但她突然回过神来,朝后庭踏出了一步。



「!」



这一刻,圭子感觉到了一股寒气。冷飕飕的空气拂过脸颊,然后渗透进衣服里面,气温瞬间降低的那种感觉覆盖圭子全身。



怎么会……!



圭子对自己的感觉所昭示的事情感到战栗。



可是,想到这种感觉所昭示的另一件事,圭子便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这毫无疑问是圭子多次体验过的,“怪异”发生的先兆。但在这个“后庭”中出现这个现象,也就印证了圭子打算通过将“人偶”扔进“水池”这一行为驱散怪异的目的不见得会完全落空。



这个“水池”与“怪异”之间,的确并非毫无关联。



当时占卜师说过,某个“水池”通向『别的世界』。



圭子抬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这个行为让冷气浸透到她的胸口,但却让他的意识稍稍冷静下来。



呼唔…………呼唔…………



呼吸声响亮地响起来。



圭子一边听着那个声音,一边朝着水池迈出脚步,然后站在缘石之上。



黑漆漆,黑漆漆的水面在水池中铺开。水池对岸就像溶解在黑暗中一般飘忽不定,令阴森的想象从圭子的头脑中闪过……这个“水池”说不定连接着冥府。



呼唔…………呼唔…………



在寂静与黑暗中,圭子静静地将挎在肩上的包放到地上,在地上响了一声。



圭子在应声落地包旁边蹲了下去,把手放在拉锁上,然后犹豫着停下了动作,一时间迷茫起来。



呼唔…………呼唔…………



她自己的呼吸声掩埋了她的听觉。



今天早晨在美术室目睹的那一幕,在她脑中重现。



捏住拉锁的手抖了起来。在里面,在里面,在里面…………不对,因为,那东西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呼唔……呼唔……



准备把包打开的手,怎么都无法继续活动。



全身寒毛根根倒竖的恶心感觉在她的皮肤上拂来拂去,每当她急促地喘上一口气,嘴巴里便会嘎啦嘎啦地发出牙齿哆嗦的声音。



不过是打开拉锁这么简单的事而已,可她不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对不听使唤的手感到焦躁不已,眼睛里不禁冒出泪花。



呼唔、呼唔……!



圭子一边做着急促呼吸,一边盯着自己的包。



她的呼吸声前不久还很有规律,十分镇定,可是现在丧失规律,加剧焦急与懊恼的情绪。



她的用力有多大,手指都颤抖得多么剧烈,而她又向不听使唤的手指中进一步施加力量。



——————噶哩



此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拉链稍稍拉开了个口。



「…………!」



这一刻,圭子吃了一惊,手停了下来。



她是那么想把拉链拉开,可是在拉链打开的瞬间,圭子又对拉链打开害怕起来。她的觉悟和决心一度被吹散,对包的开口纯粹只感到恐惧。



手出于本能地停了下来。



然后她犹豫起来,之后也没有继续。



但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在这里停下。圭子心中残存着害怕,缓缓地让颤抖的手臂动起来,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打开这个开口,打开着这个装了“人偶”的包。



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拉锁一点一点打开。



装了噩梦的包打开口,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来。



最先露出来的,是课本。在黑暗中,在连颜色都已辨认不清的黑暗之中,包里头更加黑暗的东西,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渐渐露出来。



————嘎啦、嘎啦、



保持着模糊视野的微弱光线,逐渐照入包内。



————嘎啦、嘎啦、



包里面成堆的笔记本和课本,渐渐地显露出来



————嘎啦、嘎啦……



开口张开到拉锁的中段。



此时————圭子的手停了下来。在包中的课本上,“人偶”的极少一部分露了出来,隐约可见脚末端的部分。



「………………」



“人偶”的脚在黑暗之中,发青发白地突显出来。



光这样就已经够了。



圭子不想再继续看到“人偶”了,从打开一半的口中将手伸进包里,不看“人偶”的样子直接用手去摸,将“那东西”握在了手中。



她手中感觉到橡皮雕成的“人偶”的冰冷触感。



那个被诅咒的小小“人偶”就是一切的元凶。



剩下的,只用把它扔掉就行了。



想到这里,圭子静静地将握住“人偶”的手从包里面拉出来。



将抖个不停,无法自由活动的手从包里抽出来。



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



还差……一点。



就在此时,圭子伸进包里的手————被某只冷冰冰的“手”突然黏糊糊地抓住了。



「————不要啊!」



强烈的恶寒贯穿她的身体。



手随着惨叫声从包里拔了出来,而“人偶”从手中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圭子禁不住瘫坐在地,向后倒退。那只青白色的“人偶”正注视着圭子,包的开口正在打开。



「………………!」



于是,圭子看到了……某人煞白的脸从包的开口中仅仅露出一部分,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是张煞白的,黏糊糊的,可怕的女人脸。那张没有表情,就像尸体一样的“脸”从包里面只露出脸部,直直地盯着圭子。



「……………………………!」



圭子张大双眼,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张“脸”立刻便缩回包里,消失不见。



可是,那个视线深深地烙印在圭子眼中,驱之不散。包中的视线,气息,都散发着明确的存在感,躺在那里。



「……………………………」



仅仅只是存在于那边的“气息”,折磨着圭子。



「……………………………」



圭子被眼前的气息逼得走投无路。



几秒钟后,圭子连滚带爬地飞奔起来。她就要紧紧拥上去一般,扑向眼前的包,扑向“人偶”,随后她抓起那两样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为了不让包口打开,为了不看到人偶。



圭子就这样用颤抖的脚站了起来,来到池边。



然后,她将握在手中的“人偶”扔了出去,将包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水池中,然后连包也随手一扔,之后便逃离了这个“后庭”。



课本和笔记本掉进水池,接连发出的水声响彻黑暗。



圭子排开了一切,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她脚下发出踢起砂砾的声音,逃离了“后庭”。她再也不想到后庭或者水池来了,再也不想去碰人偶和包了,已经什么都不想看到了。



啪唰、



背后响起某种东西从水中出来的声音。



「………………!」



圭子眼睛里浮出泪花,堵着耳朵继续往前跑。



————回去的时候,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在这种时候,“童子大人”〈仪式〉的警告在她脑中闪过。



————不能回头。



她一边奔跑,一边拼命告诫自己。



————不能回头。



她捂着耳朵,心中拼命重复。



————不能回头。



…………………………!



————不能…………回头…………



………………………………



………………………………………………







然后,一位少女站在了黑暗的“水池”边。



站在万籁俱寂的“水池”边的那位少女,默默地将洒落在“水池”中的教科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朝着圭子逃离的黑暗看去。



水从湿哒哒的课本上滴下来,打湿了缘石。



少女在黑暗中,仿佛能够清楚看到圭子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一样,直直地注视着黑暗,嘴浅浅地弯成笑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