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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盒视之物(1 / 2)







「!」



小木调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不,其实她并不是醒过来,而是直到现在根本就没睡。



但是,她之前一股全身的感觉以及意识在朦胧雾中的感觉,而现在仿佛那片雾突然散去了,就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意识突然变得清醒。她感觉到,血液迅速向全身运行,思维开始运转。在这样的感觉下,她维持在背靠着房间门蹲坐的姿势,茫然地,把埋着的头抬了起来。



「咦……」



眼前不再是迷雾。刚才还不聚焦的双眼,突然恢复运作。



她看看自己的手,皱皱巴巴的睡衣袖子映入视野。上衣满是皱纹,连扣子都扣歪了。她清楚地认识到上衣的状态,这是自己换做平时决不允许的难堪形象,而这个情况让她想起之前精神失常的自己。



「怎、怎么回事……?」



调茫然地嘟哝着。虽然完全没有时间的感觉,但她并不是不记得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正因为这样,她不明白了。



「为什么复原了?」



她茫然地嘟哝着,茫然地看着。



看着就像幻觉解除了一般恢复原状的,自己的房间。



尽管并不完美,但直到刚才还摆得乱七八糟的家具,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且————看着夕阳的天空和邻家的屋顶,不再能看到任何古怪的东西,还是原来自己房间的窗户。



………………







「!」



瞳佳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此时正值漆黑的深夜。在宿舍的寝室里,柜子、桌子、床沿通道并排成一条直线固定在墙上。瞳佳现在,就是在这样一间细长状房间的床上。



此时正是对那个『娃娃屋』进行通灵的当天晚上。



她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醒得不由自主,无缘无故。



「…………」



这个夜晚,静悄悄的。



自己平躺在床上,从肺部呼出来气在沉静的黑暗中扩散、消融。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被黑暗夹在中间的狭长天花板。她此刻所感受到的,是包在被子里的体温,穿着轻便睡衣里的身体感觉,以及伸在被子外的左手手腕上,谈不上轻松的,绑着重物的感觉。



那是手表的感觉。



她平时睡觉时会把手表和手机一起放在枕边,但真央推荐至少在进行降灵会的当天晚上最好戴着手表睡觉。



这个手表是真央借的,是块特制的手表。它里面装有机关,内部元件会在齿轮的带动下根据日期时间随时组成相对应的护身符。由于在进行降灵会的当天,灵媒的变性意识在仪式完毕后仍可能残留,有唤起不良现象的风险,因此瞳佳养成了这个习惯,加强自身的保护以防不测。



尽管这块表的皮带现在是红色的,但显然不是女性款式,太大太重,戴在手腕上让人怎么都没法不去在意,有时会成为睡眠不良的元凶。



尤其是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时候,在五感很少能接触其他东西的黑暗中,即便它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光是戴在手腕上便让人感到十分沉重。



瞳佳感受着表的沉重感,漫不经心地平躺着。



醒来前,她做了个梦。那是个噩梦,一个如果可以尽量不想去想起来,但又绝对不能忘记的,过去的梦。但是她现在醒来,不是因为那个梦。她的身心都很平静,只是心脏稍微有些负担过重。



……毫无疑问,是今天的『降灵会』造成的。



跟那个『诅咒娃娃屋』一通灵,马上显现出了四个人偶,暗示以前受自己灵感体质牵连的,被拖入湖底至今未被发现的四个朋友。



那究竟是源自恶意,还是纯粹的镜面像,无法分辨。



只不过,那显然反映出了瞳佳的记忆。四个少女的遗体被湖底伸出的许多只手抓着,沉在湖底浮不起来的那一幕,尽管瞳佳并未亲眼见到,却是自事件发生之后反反复复梦到过的场景。



那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情景,连瞳佳自己都不知道。



她觉得不可能有那种事,但事件发生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每个晚上……不,至少每次睡着都会做相同的梦,然后冒着冷汗醒来,有时甚至还伴着惨叫或哭泣。当时的瞳佳,有一半相信那一幕是真的。



明明最近没怎么梦到了。



瞳佳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心想。自己或许应该感谢『娃娃屋』,她认为自己没有完全不做那个梦的资格。对于她们的死,自己必须一直背负下去。



瞳佳认为自己是个懦弱、卑鄙、自私的人。明明是自己害死了朋友,而且今后还可能引发相同的事情,还是没有承担起责任结束自己生命的强大勇气,也没有自责到让自己无法正常度日的强烈责任感。



瞳佳不想死,害怕被诅咒,也不愿放弃平凡的幸福,只想着至少用这份灵感帮助别人来多少抵消掉过去以及将来的罪业,就是这么一个伪善者。她知道那样根本不可能弥补朋友的死,她知道那是自己软弱卑鄙小市民情结的自我满足。然后,这也是自我厌恶。



转校后,结识了新的朋友,遇见了真央,所以稍微轻松些了?



对那四个人的愧疚,稍稍淡些了?



瞳佳觉得,这或许是一次不错的提醒。



想着这些,瞳佳在黑暗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希望这声叹息,能载着她胸口的漆黑沉重的苦恼传递给被她害死的大家,让大家的心得到几分慰藉。



「………………」



一段虚无的时光过去了。



瞳佳最终切断了平时不怎么会有的灰暗思绪,想着现在已经是深夜几点了,便抬起沉重的左手手腕向眼前看去。



可是,这块毫无美感的手表既没有背光功能也没有夜光表盘,在黑暗中发挥不了表的作用。瞳佳想着盯上一会儿兴许就能看到时间,可到头来还是看不到,无奈之下只好从床上起身。



一片死寂



失去被窝保护的上半身,暴露在黑夜的沉寂中。



在规定了熄灯和就寝时间的宿舍里,深夜中的黑暗与寂静格外浓烈。能看到的只有外面的夜光从窗帘缝透进来,以及廊道中常夜灯的橙色昏光门缝下面透进来分别形成方形轮廓。



声音的话,只能略微地听到空调那似是低吼的声音。



在这样的黑夜中,瞳佳想拿手机看看时间,手伸向枕边的固定位置,看也不看直接向放手机的地方摸索。



「……」



但是,她没摸到手机。



怎么找都只摸到了床头柜表面的触感。



「…………奇怪」



瞳佳疑惑着嘀咕起来,她跪坐起来在床上挪到枕边的位置,可她还是看不清,朝着桌子方向探出身子。她伸手去摸台灯的开关,那是深夜中允许点亮的仅有的一点灯光。这一次,她顺利地找到了开关,打开了台灯。



啪唧。



随着声音,视野变得明亮。



台灯的光线绝不算亮,但照出了整个房间。



床头柜的情况也被照了出来,可就算变亮了,依旧不见平时放在上面的手机。瞳佳感到纳闷,再次开始寻找,借着昏暗的光亮马上就找到了手机。



什么嘛——她泄了口气。看来是睡着的时候手碰到还是怎么了,手机掉地上了。



她又从床上伸手去捡地上的手机,并放回到床头柜上。



随后……



滋——



手机就像被什么扯着一般,在床头柜上滑行,从边缘掉下去,消失在视野外。



咕咚。



地上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



声音过去后,还是原来的寂静。



时间如冻结般,静止了。



「…………………………………………」



静静地……



忘记了动,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眨眼,一动不动,定格在注视手机掉落点的姿势,她的时间静止了。



刚才发生的情况,大脑无法理解。



在冷冰冰,毫无生机,朦胧的光亮中,她身体纹丝不动只盯着目光的前方。



刚才————



它自己动了起来,掉了。



脑海中复述着刚刚突发的难以置信的现象。



刚才将手机放在床头柜的左手,僵直在伸出去的姿势。戴在手腕上的手表现已被灯光照亮,但里面的机关与秒针纹丝不动,完全停止了。



「啊」



她发觉了。



但是。



太晚了。



啪唧



瞬间,随着一个小小的声音,台灯熄灭了。



「咦」



房间如同降下了暗幕一般,变得漆黑一片。



她动摇起来,抬起脸,四面张望,但所见之处只有原先的黑暗……只有深夜中蔓延了整间寝室的,夜之黑暗。



随即——



噶——!



响起似是桌子前面的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并在地面上滑行,到达床跟前便发出哐!的巨大声响,倒了下去。



「噫!!」



寂静中突然冒出的巨大响动,令瞳佳心头一紧。



眨眼间又恢复到原来的寂静,声音再次从周围消失,但取而代之,心脏像闹钟一般搏动的声音还在身体里剧烈地响着。



周围……



一片死寂。



回过神来,夜色中的空气已经紧绷起来。



这个时候,瞳佳已经明白了,她理解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恶寒在皮肤下面扩散开来,强烈地激出鸡皮疙瘩。



「………………!!」



窗帘上,映着人影。



有个人轮廓的黑影像是在站在窗外向房间里窥视的样子,如漫漶般模糊不清地映现在微微透进夜光的薄窗帘上。



不,那个看上去像人的上半身,但不能确定实际是什么样子。



它的躯体异样的细,上面是个异样的圆脑袋,这样子与其说像人类,不如说更像人偶。就是那样的某种东西正站在窗外,一副隔着窗帘偷看里面的样子静静地伫立着,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面对那样的东西,瞳佳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她喘不上气,她的全部感官似是要被那紧绷的寂静撕裂一般。黑暗中,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东西。在这充斥着恐怖的地方,眼角处微亮的窗帘上面,是那东西的影子。她害怕会发生什么,都不敢去直视,只是睁着双眼,不让打颤的牙齿发出声音而张着嘴巴,一动也动不了,连喘气都办不到。



——什么!?那是什么!?



她在脑子里拼命思考。



——我……我得逃走……!



空气和身体都因恐惧而冻住了,她只有让思考来左冲右突奋力挣扎,拼死调动全部的意识给肺部、指尖以及身体解冻。



不久,她稍稍取回了呼吸,之后身体也稍稍恢复了活动。



——很好,能动。尽管只是一点,但动起来了。



她调动绷得紧紧的肌肉,一点一点挪着身体把脚放下地,手扶住墙,勉强站起来。



「…………!」



接着,她转向门口,迈出脚。



她在过道上慢慢吞吞地挪着,一点一点离开窗户,走向房门。



呼吸很细,很痛苦,冷汗涔涔,手和脚抖个不停。她调动身体的一切,想要逃离这个房间,动起来。



逃离窗户。



逃离杵在窗户外头的那东西。



挪啊挪啊



挪啊挪啊



动起来,逐渐移动。



在可怕的紧张感之下,窗户,还有窗帘上映现的影子逐渐纳入视野,一边用墙支撑身体,一边在细长的房间里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向门口过去————



֨



在眼前,柜子开了。



明明没人碰到,柜门却像是阻拦她去路一般突然打开,如同张开血盆大口,将里面的黑暗暴露出来。



「…………………………………………」



嘴巴不自主地张开了。



眼睛睁得大大,呼吸、时间,都静止了。



突然张开大嘴的黑暗,近在眼前。



然后。



在里面。



湿透的头发衣服和皮肤冷冰冰地贴在一起的,十六只手和脚四具躯体四颗脑袋像揉在一起似地相互纠缠着的四个少女的溺死尸体被紧紧地塞在橱柜里的黑暗中————



看到橱柜里面的东西,她整张脸都绷住了。这时,一股寒风在她绷紧的侧脸上扫过。



她一动也不敢动,仅仅转动眼睛。只见房间深处的窗帘盒窗户敞开着,在眼前站着一个等身大的,没有脸的木人偶。







就像吹熄了蜡烛……



眼前,彻底黑了。







………………



在瞳佳面前,有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



她是个蓝眼睛的外国小老太太,编着一头漂亮的纯白银发。她身上的古风服装令人联想到从前那种用宽松的布做成的人偶,肩上围着披肩,腿上盖着厚厚的围毯。可以看出她年事已经相当高了,但脸上洋溢着不服老的开朗气质与可爱。这么看着她,能想象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大美人。



这里是个非常宽敞的西式房间,周围是粉刷的白墙,墙的纵向横向都有柱结构,还有梁外露的天花板,有相当的空间高度。但是,地面是夯实的素土地面,放着木材、操作台,靠墙还摆着工具,以及许多像是做到一半的柜子的东西。这样的布景,让人觉得像是以前那种家具工匠的工房。



「…………」



老妇人坐在工房的角落里,瞳佳就站在她身旁。



这时,瞳佳总算想到,这会不会是自己在做梦。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瞳佳都不认识。这不是萌自她自身经历的梦。但是,看着这位老妇人的身影,总觉得似曾见过,有些想不透。



「…………」



发觉时,工房另一边还有位也是蓝眼睛的老先生。



他穿着一件衬衫,袖子搂着,衬衫上还有件脏兮兮的厚实围兜,标准的工匠风格。他跟夫人一样满头白发,头发随便地捋向后面,尽管身高因为上了年纪有所萎缩,但骨架却十分健硕。从他搂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皮肤皱皱巴巴胳膊可以窥见,他并未放下他的工匠手艺。



老人站在一张操作台前面,盯着上面的一样东西。



瞳佳虽然从原地一步也挪不开,但梦中的视界正逐渐接近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