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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1 / 2)



1



如果这是一部动作电影的话,那么为了应对和幕后真凶的最终对决,我现在就应该开始练习空手道或者是功夫了,但我干的第一件事却是看书。



「你记得要去看看《皆大欢喜》哦。我该去准备午饭了」



美里这么说着,朝着我笑了笑,挥动着双手。面对如此可爱的请求,我岂有不看之理。



由于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想出门,我买了《皆大欢喜》的电子书。转眼间就又到了周一的线上授课,须贝也给我发来了信息。我把这阵子的经历告诉了他(当然不包括美里和我能看见过去的事情),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下午的课停掉了,大学内部好像也有各种各样的会议要开。



我给三郎喂好猫粮,自己则热了一些冷冻食品,吃完之后便开始读起了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由于这是我第一次读戏剧作品,刚开始我不是很能看得进去,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在想着美里的事情。她现在是多大了呢?看起来应该和我差不多。她是一个人住吗?那也就是说和我一样是大学生——?



而在不知不觉中,我沉浸在了书本的世界里,即便在三郎的干扰下也还是一口气看完了。



等到了太阳下山我才终于看完,我迫不及待地凝望着三郎的瞳孔。



美里依旧穿着和今天早上一样的衣服,她那边依旧还是午间的阳光。



「莎士比亚怎么样?」



「真的很有趣,挺意外的。台词的品味也太好了。我完全不觉得这是四百年前的东西」



「对吧,莎士比亚真的超级厉害的!」



美里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她陶醉般地向我讲述着有关莎士比亚的各种事情。表情也在不断地变化,可爱极了。虽然话题已经完全跑偏了,但是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开心,我也不忍心打断她。



「……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冒烟?」



三郎敏感的嗅觉捕捉到了异味。仔细一看,美里的四周好像都漂着稀薄的烟雾。



「唉——?」她环顾四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她惊呼一声,急匆匆地跑到了我的视野之外。美里那边的三郎也追了上去。美里住的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恐怕是东京都内的高级公寓吧。我能隔着蕾丝窗帘隐隐约约地看见高楼大厦的顶端。美里的家中有将近一百英寸大的显示器、沙发、玻璃桌、长毛绒的地毯、观赏植物……一眼就能看出质量上乘的陈设家具在美里家中比比皆是。



环岛型的系统厨房中,平底锅正在不断地冒着烟。



「啊,哇,哇,哇,哇——!」



美里像是漫画里那样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美里,你先把火关掉!」



我不由得大喊了一声,可是却没有任何意义。美里已经自己把炉子的火给关掉了,她抓起一条毛巾,可是又不小心把菜刀碰到了地板上。受惊的三郎直接跳开了。美里用水把毛巾弄湿,盖到了平底锅上。伴随着一阵咻咻咻的声音,蒸汽缓缓地升腾而起……



看到美里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处理好了一切,我安心地松了一口气。美里有些失落,她垂头丧气地抱起了三郎,回到了那个有着大书架的房间。



「呜……」她的表情泫然欲泣。「我只是想和小窃你稍微聊会天而已……」



「我还以为你已经吃完午饭了呢。用火的时候可不能走开啊」



「对不起……」



「还真是有够冒失的呢。你没有看到平底锅烧焦的未来吗?」



「呜……好过分……不要说这么坏心眼的话嘛!」



虽然感觉美里很可怜,但我还是没忍住笑了。



我姑且中断了连接,重新恢复之后——美里那边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她收拾好了厨房,吃完了午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又一次说道。



「那么,我之所以要让你去看莎士比亚——是因为这对于你今后加入大学的戏剧部而言是必须的」



「戏剧部——」我不由得喊了一声「唉?为什么是戏剧部啊!?」



「嗯……」美里稍作思索,说道。「如果你在迷宫里面,看到一个写着“出口在右边”的板子,那你也会往右边走吧?」



「嗯」



「迷宫的出口就是戏剧部」



「真的假的……?」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美里朝我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虽然我想应该会很辛苦,但是为了能赶上一周之后的入部试镜,要加油哦。」



「唉?我参加个社团活动还要试镜的?」



「对,因为戏剧部是由一个魅力超级浓厚的部长在掌管」



「不是吧……这样的话还不如去学功夫呢」



「功夫——?」美里有些疑惑。



「没什么。不过,我从来都没有演过戏剧啊。就一个星期能成样子吗……?」



「没事的,我会教你的」美里挺起了胸膛。



「美里你演过戏剧吗?」



「懂一点而已。不过没事的,只要你好好地表演,一定能及格的!我能看见这样的未来」



「真的假的……」



我心中的不安开始弥漫开来,就像是平底锅上冒出来的烟。



「那咱们就从发声练习开始吧——」



美里依旧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安,而是非常愉悦地这样说道。



2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时间的流逝真的快得让我惊讶。在线上授课的间隙中我会和美里闲聊,下课之后便开始练习戏剧,这样的循环往复让我感觉无比愉快。我甚至想让这样的生活永远持续下去——然而,正如美里所预言的那样,大学恢复了线下授课,我必须要去上课了。



在驹迂站乘上电车,在高田马场下车,经过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到学校。



久违的校园让我感到了些许怀念。



我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把三郎从宠物包里放了出来。这是美里的指示,貌似在之后三郎会派上用场。它转过身来望了我一眼,便优哉游哉地走开了。



我向着第一节心理学的教室走去。门口放置了消毒液,还贴着“请勿交谈”的纸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想到很快就听到有人无视警告在聊天。



「我最近在跟男朋友远程同居」



「远程同居?」



「就是把视频聊天一直开着,和他聊一整天」



原来如此,现代还有这样的概念啊……我像个老头子一样很是佩服。



「我开始关心家里的卫生和打扮自己了,真的全都是好事呢」



这么一想,我自己的房间也变得干净整洁了很多,我还拿出了自己仅有的存款给三郎亲手做了一个猫爬架。早上起来我还会正儿八经地洗脸和换衣服。



莫非,我和美里之间也在体验那种所谓的“远程同居”……?



一想到这里,我就突然间开始害羞了起来,口罩底下的脸阵阵发烫。



——不过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美里交换过联系方式。她总是会灵巧地岔开话题,不肯告诉我联系方式。明明用手机比用猫要方便多了。这是为什么呢——?



心理学的课程开始了。



要是好好学的话,没准我也能猜透美里的心吧。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蠢事。



3



下午四点,上完所有课之后,我走向了文化系社团所在的活动室大楼。我很快就知道了戏剧部的活动室在二楼的尽头。因为门口贴着这么一张玩意儿。



“戏剧部 大大绝赞部员招募中!将你的头颅与热血都抛洒在舞台上吧!在舞台上献出生命吧!勇猛的武士啊,来吧,来到这名为试镜的决斗场上!”



A4纸上写着令人感觉快要窒息的毛笔字。这样的纸张沿着二楼的走廊,一直贴到了最尽头。而且更加可怕的是,这玩意儿还不是打印出来的,每一张都是手写的。甚至让人怀疑写这东西的人的精神状态。



「好想回家……」



我不由得很是切实地抱怨了这么一句。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听起来透露着几分癫狂,就像是人在临死前发出的那种极其悲哀的声音。



下一刻,位于尽头的戏剧部活动室的大门突然间打开了。



我目瞪口呆,惊呆在了原地。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走了出来。



不断地有鲜血从他那开裂的额头上滴落下来,男人像个丧尸一样摇摇晃晃地,用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脚步向着我走来。



「纳命来……纳命来……」



男人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毛骨悚然的话,我害怕得不得了,吓得顿时跟墙壁合体。浑身是血的男人好像没有注意到我,而是径直在我面前走过了。



……不管怎么想都很糟糕。他们到底在活动室里干什么啊!“抛头颅撒热血”难道不是一种比喻手法吗!?今天还是先离开比较好,到时候再重振旗鼓……我给自己找着借口,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你是想加入戏剧部对吧?」



一把声音将我叫住了。我被吓了一跳,打算站着不动装死,但是背后的那个家伙貌似并没有被我骗到。我冷汗直流。



我无比惊慌地转过身去……



一个半裸的男人威严地伫立着。



男人下半身穿着一条牛仔裤,饱经锻炼的上半身则一丝不挂。不对,说是一丝不挂好像也有点问题,这家伙有着厚厚的胸毛,一直从胸前延续到了肚脐下面,甚至已经到了说他穿着胸毛也不奇怪的程度。



「你是想加入戏剧部吧?我看得出来的哦……」



这家伙的形象看起来和心灵感应八竿子打不着,可是却说出了心灵感应一般的话。



「好了,别翻白眼了,跟我进来试镜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男人就已经把我给牢牢地抓住了。他把我带到了活动室里。



活动室非常宽敞,有一个室内足球场那么大。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舞台布景和服装箱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大大的屏幕和投影仪。



——然而,这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



一块沾满鲜血的木板掉在地板上。



而既然地板上有一块沾满鲜血的木板,那么除了这玩意儿以外,看不见别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管再怎么说,那可是沾满鲜血的木板啊。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男人这样说道,坐在了椅子上,面前还有一块为了防止感染而设立的亚克力板,他摸了摸自己的胸毛,像是在摸下巴上的胡子。他的这一举动害得我的视线只能在胸毛和沾满血的木板之间反复横跳。



「对了,忘记跟你做自我介绍了。我叫阿望志磨男。是戏剧部的部长」



怪不得美里形容他是“魅力超级浓厚”的部长啊。还真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很浓厚……



「那个……为什么地板上会有沾满鲜血的木板啊?而且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你不觉得还是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比较有礼貌吗?」



「好的……我叫纸透窃一」



「很好,纸透,你是二号选手了。开始试镜吧」



……看来他是真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阿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条,向着我扔了过来。



「顺带一提,有过戏剧经验吗?」



「没有,我是门外汉」



「那你的阿望分数就从50开始了」



虽然不知道他嘴里的阿望分数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我还是姑且打开了那张纸——我愣住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台词吗?」



「……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里面杰奎斯的台词」



「很好!你这不是挺懂的嘛,阿望分数+3!好了,赶快表演给我看看吧」



我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开始了表演。



「全世界是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



阿望突然间停下了摸自己胸毛的手。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表演水平高得惊人。



我想起了和美里的练习。她的建议准确得令人惊讶。她的话语能轻柔地沁入人心,让我在下一刻就掌握到更好的演技。就像是轻快地穿行于水池中的踏脚石一般。也许,美里知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的演技提升的未来,于是便循循善诱。我总觉得自己感受到了美里口中那种类似于“命运”的东西。



结束表演之后,阿望很是佩服地问道「你真的是门外汉吗?」



「姑且还是有练习过一个星期的」



「一个星期——!」阿望笑得很是豪爽。「原来才一个星期吗!很好,阿望分数-20!」



「不是?你这怎么还扣分啊?」



「阿望分数归零了才算及格」



「你有病吧!」



那刚才加的三分是帮倒忙啊……阿望由衷般高兴地说着。



「来吧,剩下的33分,拼上你的命也将其减掉给我看看吧!」



貌似还得经历一番艰难险阻……我的心情有些绝望。就在这个时候,活动室的门开了,一位戴着眼镜的女生闯了进来。她扯着嗓子,喊出了一句让我意料之外的话语。



「不好了——着火了!」



4



依旧半裸的阿望高速奔跑着,我跟在他的身后。一片灰烬在风中飞舞。烧焦的臭味闯进了我的鼻腔。活动室大楼东边已经燃起了大火,洁白的墙壁都被熏黑了。现场聚集了一大群人,异样的声音不断回响。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刚才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人从后面勒住,猛烈地挣扎着。他那背负着火焰的身姿让我不寒而栗。



「啊,窃一,这不是窃一吗!」



拘束住男人的家伙突然间这样说道。他身材健壮,留着一头黑色短发,看起来像个运动员。我仔细瞧了两眼,才发现他就是须贝健太郎。我和他在四月份认识,结果马上就开始了线上授课,因此我们一直都只是在网络上聊天而已,这导致我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而且戴着口罩也让我更加难以辨认了。



「窃一,来帮帮我!」



我反射性地采取了行动,和须贝一起按住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阿望大喊道。



「灭火!赶快灭火!」



在阿望的指挥下,大家通过接力的方式,不断地用水桶朝着起火的地方泼水。再加上两瓶灭火器的狂喷,总算是将火给扑灭了。



在喷吐着白烟的烧焦物前,有个女孩子跪倒在地上抽泣着。她的穿着很是时尚。戴着一顶粉色的帽子,顶着一头金毛的同时发梢还是粉色的。衬衫上面的图案看起来像是喝醉了的毕加索画出来的曼切堪猫。



「呜呜呜……我呕心沥血做出来的大型道具没了——!」



我听了一阵子,总算是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大型道具和小型道具的制作组租了一台卡车,把自肃期间自己在家呕心沥血做出来的道具给搬到学校里。在搬进活动室之前,道具先原地卸了货,结果就那么一小会儿没有注意,火焰便燃烧了起来。



「所以,这家伙就是纵火犯对吧……」



阿望抱着胳膊,望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是的,我看见他望着大火一边流眼泪一边念叨着什么纳命来之类的话」



「那不会错了!」阿望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是,不是我干的——!」浑身是血男人突然间大叫道。「我只是精神有点恍惚而已……我没有放过火啊!」



「谁会相信你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嘴里的话啊!」



阿望怒吼道。当然我是觉得半裸的男人嘴里的话也同样没有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我的脚边突然传来了些许发痒的触感。我这才发现是三郎跑过来了。我把它抱起来,偷偷地跑到没人的地方,然后凝望着它的瞳孔——



美里的表情有些为难。



「还真是出大事了呢」



「各种事情的展开眼花缭乱的搞得我头都晕了。美里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吗?」



「嗯,但是阿望实在是太浓厚了,不管看多少遍都觉得很好笑呢」



美里可爱地笑了,她擦了擦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那么,小窃你得找到真正的纵火犯才行」



「唉?我吗?可是究竟要怎么做?」



「没事,很简单的,因为有一位可爱的目击者在哦」



「可爱的目击者……?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姑且中断了连接。三郎歪着它的脑袋。



我再次,凝望它的瞳孔——



「拜托你了!!」



我突然间听见了很大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的三郎差点从阳台上的扶手上掉下去。敞开着的窗户中传出了阿望的应答声。



「准了!」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打开了,当时还没有染上血的浑身是血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活动室。



「我叫佐村猛!是新入学的大一学生!我在高一的时候,有幸目睹过当时高三的阿望前辈你的舞台,在那之后我就一直非常地憧憬戏剧!」



「这份志气很棒!」当时还穿着T恤的阿望说道。他身上的T恤印着那两只田鼠《古利和古拉》的图案(⊙注9)。世界观的割裂感实在是太强了。



「来吧,开始你的试镜!」



阿望坐在折叠椅上,佐村则站在亚克力隔板的另一边。两人都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么,你先用“龟派气功”来攻击我试试」



「龟……龟派气功吗?龙珠里面那个?」



阿望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龟派气功……?什么玩意儿,雷得我差点摔了一跤。然而佐村却说着「原来如此……龟派气功吗……不愧是阿望前辈……!」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设定。



「龟~派~气~功——!」



他发射了龟派气功,而且威力不俗,要是我真的在现场的话,应该会忍不住拍手吧。



可是阿望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没有……」



「唉?」



「你的龟派气功!根本就没有发出来啊!!」



不是,正常人谁能发出龟派气功啊。



「……!非常抱歉,请让我再尝试一次!」



「哈啊……!」佐村这一次貌似从大气中搜集了什么能量之类的,高声喊道「龟——派———气——功!!!!」



真的很不错,我甚至能看见他发射出来的能量。



然而阿望却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



「你根本就没有发出来啊!!!你是想把亚克力隔板弄坏扩大感染吗!」



「对……对不起……!」



这不是刁难人吗……阿望很是不高兴地坐回到椅子上,说道。



「阿望分数+10」



「唉……?谢……谢谢前辈……!」



佐村大喜过望,但这实际上是个陷阱。其实他距离目标越来越远了。看着表情稍微有些放晴的佐村,阿望向他扔去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佐村展开来看过之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阿望前辈你传说中的舞台,《车辙亡灵》中的情节……!」



得到了阿望开始表演的指示之后,佐村四处环顾,从架子上抽出了一块木板。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了表演。



「啊,人的命运原来是这般矛盾。太过脆弱无法顶天立地,可是又太过刚强无法击溃……」



佐村表演出了被命运所愚弄者的叹息与悲哀。感情伴随着台词的推进,变得渐渐强烈了起来,而在到达最高峰之后,佐村将木板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伴随着沉闷的声音,佐村的额头血流如注。他一边哭,一边用木板猛砸自己的头,于是就成了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种是不是叫附身型的演员来着。虽然我被他给打动了,但老实说也有点吓人。



「可以了可以了——」阿望打断了佐村的表演,说道。「不及格」



「……唉?」佐村翻着白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及格……?为,为什么……?」



「我看过你在高中时期的表演……」阿望神情微妙地说着。「当时的你瘦得像是快要饿死一样,颤颤巍巍地站在舞台上。这份震撼让审查员都为之感动,这让你称霸了全国。我当时很惊讶,原来在高中生里也有这么厉害的人」



「那,为什么……还是不及格呢……?」



「“很厉害”和“演得好”是不一样的」阿望的表情很是帅气。「打个比方的话,你只是在撑杆跳而已。你把自己瘦得不成人形,把自己砸得满身是血……可这不过是你在使用自己独有的飞行道具而已,你只是想装出一副自己已经达到了最高点的样子。可如果没有那些道具,你并不能跳得有多高……到头来,你所追寻的,不过是“让别人觉得你演得很好”,那和“我想要演得很好”这种切实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甚至可以说是某种邪恶的欲望。你并没有打动观众的心,而是沉醉于将舞台上的其他竞争对手给踢下台去。那只是自我表现欲而已,不是爱。虽然看起来像,但完全不是一码事。像你这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可以比其他人更早到达顶峰,可是在那之后就不会再有突破了。也许你能成为一流的演员,但是你无法成为超一流的演员。你这种小把戏没准能骗过高中戏剧的审查员,但是你骗不过我的」阿望说完,还挪开视线,低声抱怨了一句「……你也没有发射出龟派气功」



这家伙明明难得讲了点好话,可是最后的那句也太画蛇添足了。佐村浑身颤抖着,然后——歇斯底里地发狂了。他癫狂般地大吼了一声,正准备用手上的木板袭击阿望。



「啊?你想和我干一架是吗!?」



阿望也大吼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自己的T恤从胸口处撕成了两半。可怜的古利和古拉之间就这样被永远地分隔了。阿望的胸毛完全展露了出来。他伸长双手,以一种美得有些多余的站姿,像是一只孔雀那样展示着自己那久经锻炼的肉体,借此来恐吓佐村。



还真是有够剑拔弩张的对视,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这时,三郎突然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我一下子就被它整累了,这家伙居然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看腻了。



三郎随心所欲地四处走动,还时不时尝试去扒拉飞在天上的凤蝶。



而那堆被累成一摞的大型道具也终于是进入了我的视野。当时它们还没有起火。而在那些大型道具的上方,有个女人很是享受地在吞云吐雾。不知道是不是疏忽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东西,就把烟头随手往下一扔。



油画燃烧了起来,大型道具过了一阵子就被大火给包围了。三郎优哉游哉地望着那冲天的火光。



随后,浑身是血的男人来了。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凝望着火焰,嘴里念叨着纳命来,说着说着还流出了豆大的眼泪——



5



我中断了连接,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要这么样才能把真相传达给大家呢?



「过来,我要把你给扭送到警察那里去!」



须贝打算强行把拼命反抗的佐村给带走。我不由得开口了。



「等会儿,他不是纵火犯!」



「你说什么——?」须贝皱起了脸。「你怎么知道的?」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通过猫眼看见的吧。于是我灵机一动,说道。



「从道理上想想就能知道了」



「道理——?」



须贝很是明显地露出了满脸疑问的表情。真不愧是戏剧部的,表情有够丰富……但现在不是我惊讶的时候。怎么办才好呢。我拼命地调动着脑细胞,说道。



「如果他是纵火犯的话,那为什么放了火之后不逃跑呢?」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顶着一头蓬松金发,戴着一顶时髦海军帽的男人从一旁走了进来,说道。「这家伙脑子有毛病」



这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可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冷汗直流。



但是在下一刻,我便奇迹般地想到了能证明佐村并不是纵火犯的逻辑。剩下就是说服众人而已——这很关键,其实问题并不在于道理正确与否,而是在于能不能将观众引导向自己希望的结局。



也就是说,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扮演成一位“名侦探”。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了当时和美里的练习——



美里说关键在于“从自身剥离”。于是,我往嘴里挤了一大口芥末,摆出一副凛然的表情来。美里还说“要将自己的心和感觉都从自身剥离。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转换成观众的视角,从外部去审视自己”随即我便泪流不止,伸出了自己那绿油油的舌头,朝着她笑了出来。



——我将不安剥离开去,将它藏到了脸部皮肤的最深处。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我高声说道。



「——那么,我们先来设定一个前提条件吧」



「前提条件……?」戴着海军帽的男人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因为要从道理上去思考,就必须要设定前提条件。因为A所以推导得出B,因为B所以推导得出C……就像这样,不断地重复前提条件和推演过程,事情就会得到证明」



我自信满满地说了些比较晦涩难懂的词,但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用法究竟对不对。但是戴海军帽的男人好像还真的有些接受了,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我们进入下一步——」我像个名侦探似的毫无意义地微微踱步。和美里的练习相当有效,我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名侦探的角色。



「假设这个人就是真凶,那么他是如何纵火的呢?」



「就是……火柴或者打火机之类的吧……」



「也就是说使用工具对吧?」



「毕竟没法徒手生火嘛」



「那这个人身上有作案工具吗?」



海军帽这才恍然大悟般地摸遍了佐村的全身。



「没有……也许是处理掉了吧」



「这不可能」



「为什么——?」



「处理作案工具是为了掩盖自己是真凶的事实。如果我们把这一点作为前提条件,那么他没有当场逃跑就和这个前提条件相矛盾了。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犯人——」



海军帽屏住了呼吸。阿望也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可怕。我的心脏都在狂跳。但那并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表演所带来的快感在内心深处沸腾了起来。佐村感动到哭了,他大叫着。



「是,是啊,我真的不是凶手!」



「那到底谁才是凶手啊?」



须贝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佐村,有些疑惑——这时,我突然间感受到了些许气息,便抬头望向了上方。刚才抽烟的那个女生正惊讶地望着我们。



女生“啊”地愣住了。



我也“啊”地愣住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头望了上去。女生落荒而逃。我冲进校舍里,一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砰”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为我指引了方向,我找到了目标,将门推开。



房里是三位女生。两个烹饪台前凌乱不堪地摆满了烹饪器具。中间的桌子上还摆着装有料理的盘子。这里看起来像是料理部。一名茶色头发的女生瞪着我。



「你干什么……?别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啊。……话说为什么这人没穿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望已经来到了我旁边。其他的部员们也都纷纷赶来了。阿望大喊道。



「那边那个女生!你刚才那声“啊”是什么意思!这也太可疑了吧!」



「唉,我……没有……」



「非常可疑!你可别以为这点儿程度的演技能骗过戏剧部啊!」



很明显,女生(真凶)的举止非常可疑。接下来只要证明这里有烟应该就能一击致命了。我用力地闻了闻——可是因为活动室里煮过罗宋汤,我没能闻到烟的味道。我仔细地观察四周,说道。



「天气明明这么热,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把窗户关得死死的呢?」



我从女生身旁横穿而过,站到了窗边,这边的窗正对着人流量很大的区域。



「这边的料理台上没有烹饪过的痕迹——然而,排气扇却开到了“强力”的档位。阿望,你看这个——」我用指尖捻起了一点残留在桌子上的灰,闻了闻它的味道。「这是烟灰。你们恐怕是为了不让味道和烟雾被外面的人发现,才把窗户给关紧了,然后打开排气扇躲在这里抽烟吧」



随后,我拨开人群来到了走廊,用指尖捻了一下女生刚才抽烟的那扇窗的窗边。



「这里也有烟灰。你是因为难以忍受房间里的闷热,于是就在人流稀少的这一边打开窗抽烟吧」



「好强的观察力……原来是这样,所以是因为她随手扔掉的烟头,才把下面的东西给点燃了对吧。咱们学校除了吸烟室以外可是全面禁烟的!」



阿望瞪着料理部的那群人。于是,女生(真凶)大喊道。



「你别擅自下定论啊!这里没有人抽过烟!那些烟灰是一开始就有的东西!那是在我们之前,上一批在这个活动室里的人留下来的!」



「那让我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带着烟吧!」



「别碰我你个变态」



“啪”地一声,阿望的胸膛上多了一道通红的手印。



「好痛!谁才是变态啊!」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变态,但是这个场面毫无疑问是非常变态的。抛开这个不谈,如果对方拒绝检查身体的话,那也确实是无计可施了。我稍作思索,仔细地检查了手边的水槽。



「你在干什么?」阿望问道。



「从排气扇下面烟灰的散落状态上来看,她们抽烟的时候底下应该是有烟灰缸乘着的。而且还是那种不可能藏在身上的尺寸。如果她们是把这里的炊具或者是盘子当成烟灰缸来用,那么在洗过之后排水口周边的菜屑上面一定会沾上烟灰。可里面的水槽完全是干的」



我四处环顾,注意到了一个玻璃油壶,于是便把壶里面的油倒到了空碗里面。



「这里也没有呢。如果是玻璃制的烟灰缸的话,由于和油有着相同的折射率,光在接触面上不会反射,而是径直穿过,这样就能隐藏里面的烟灰。那么其余的可能性是——」



我注意到了女生(真凶)面前那个装着罗宋汤的汤盆。而其余两人的汤盆都是空的。



「不好意思——」



我拿起一双筷子,扎了一下罗宋汤里面的食材。女生(真凶)大喊道。



「你干嘛啊!?」



「这才煮到半生不熟呢」



「所以这又怎么了?你是美食评论家吗!?」



「罗宋汤还在锅里煮着呢,你这里就已经盛上汤了,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你要盛一碗没有煮好的罗宋汤呢——?」



女生(真凶)顿时脸色铁青,当然一切都被我看在了眼里。她辩解道。



「我只是忘记尝味道了而已……」



「可是在我看来,那是因为你想用汤来掩盖盘子里的烟灰」



「你想多了吧」



「那你敢尝尝这碗罗宋汤吗——?」



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女生(真凶)有些犹豫地抓起了勺子。然后勺起一勺,正准备往嘴里送。



「烟灰可是剧毒哦」



被我这么一说,女生(真凶)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把勺子放回了盘中。



「怎么不吃了?」



「……没……我就是没有什么食欲……」



「我知道了——」我望着已经僵住了的女生们,说道。「那我替你尝尝吧」



那是仅此一瞬的视线交错。我握住了汤勺——可是,女生(真凶)却抓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喝汤。随后,她说道。



「……对不起」



女生们都失落地低下了头。



「……看来,这下事情解决了」阿望注视着须贝和海军帽把女生们给带走的背影。「纸透,很了不起哦。就像个名侦探一样」



「哈哈,你过奖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但是你弄错了一点。烟灰实际上是无害的」



「我当然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这样回答道,阿望顿时两眼放光。



「这样啊,你果然是故意的——!」阿望无比豪爽地笑了,他用力地拍着我的后背。「演技这不是很不错嘛!我真的以为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才是凶手。不然的话我就只能觉得是“那家伙”放的火了」



“那家伙”……?我有些不解,刚才一直在哭的那位时髦女生在旁边插嘴问道。



「部长……咱们费尽心思做出来的道具都烧光了,这怎么办啊……?」



「被烧掉了也没办法。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我刚才想到了一个新的剧本!这可是新时代戏剧的开幕!」



阿望把手搭到了佐村的肩膀上。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心境变化,说道。



「刚才怀疑你了真是对不住。我发自内心地向你道歉。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加入戏剧部吧!」



「真的吗!?」佐村明明遭遇了如此过分的对待,现在却也两眼放光地说着「非常感谢您!」



接下来,阿望又把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我被他吓得一激灵。



「当然,你的入部试镜也及格了」随后,阿望转过身去,向着众人宣言道。「诸君!下一次的剧本会是悬疑推理,主演是名侦探!」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阿望说道。



「纸透,下一次的舞台主演,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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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看到我垂头丧气的,美里微微一笑。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哦」



「你也没想到吗?美里你不是能看见未来吗?」



「未来永远都不会停止振动。既然有什么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那么也必然会有什么事情是偶然的。未来会在偶然中产生无限的分歧。而且,由于我这个能看见未来的人进行了干涉,分歧更是会呈现出爆发性的增长。我也没办法看到所有的未来」



「虽然是这样,可是美里你真的没看见枪杀案凶手的真面目吗?」



「很遗憾——」美里触摸着自己左耳上的耳环,摇了摇头。「看不见。分歧实在是太过复杂了,我没法追寻到凶手的真实身份。虽然从原理上说并不是不可能,但实质上那就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



「那也就是说,只能通过我去揭露凶手的真面目了吗……」



「嗯。抱歉啊,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才好呢?」



「还是先老老实实地搜集线索吧。被害人天崎华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人际关系以及恋人、或者说有没有被谁记恨之类的……先从这些东西开始一点点查起吧」



「这不就和普通的侦探一样吗?」



「还有就是,去享受戏剧部也是一种选择哦?」



「享受——?」面对美里意外的言辞,我愣住了。



「毕竟,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大学生活啊。不去多交点朋友、谈个女朋友、好好地享受青春的话可就太浪费了」



“谈个女朋友”吗……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有些隐隐作痛。而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忘却这份疼痛,我打趣道。



「哈哈,也是呢,前提是我真的有喜欢的女孩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比较成熟、身材很好的女孩子吧」



我很是不经大脑地就这么说了。老实说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



「……唉,和我完全相反呢」



美里的语气格外开朗。



「……大概吧」



「……」



总感觉气氛尴尬得不得了。



「那就这样吧,我要睡了。戏剧部那边要加油哦。名侦探小窃真的很帅气哦」



「啊,嗯……晚安」



随后,连接便中断了。我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脸悲叹了一声。



三郎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我的膝盖上。



7



戏剧部的大门被贴上了一张奇奇怪怪的纸。



“恶魔集团”——



写在纸张上面的毛笔字看起来相当惊悚。这让我觉得活动室里就算是在举行黑弥撒也并不奇怪。尽管这是我加入戏剧部的第一天,但我还是想立马回家去,想得不得了。



僵直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下定决心,或者说是放弃了些什么,拉开了推拉门。



——活动室里有只丧尸。



尽管大学里偶尔能见到些像是丧尸一样萎靡不振的学生,但面前这位毫无疑问就是丧尸。他的皮肤像是被虫子侵蚀了一般破败不堪,腐烂了的左眼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我沉默地关上了门。结果下一秒丧尸就用力地把门拉开了,把我吓得没忍住发出了惨叫。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喊得像个女生一样!」



丧尸捧腹大笑。活动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是你啊,须贝!这是什么?特效化妆?」



「哈哈,不好意思啊!」昨天那个哭哭啼啼、穿得很潮的女生双手合十向我道歉。「因为实在是化得太好了,所以就想着要恶作剧一下了!丧尸很可爱对吧——!」



随后,她踮起脚尖,很是愉悦地揪了揪丧尸的脸蛋。



「啊,桧山前辈,疼疼疼……!」



须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看起来好像却挺高兴的。我能看见丧尸的皮肤翘了起来,变成了口罩那样的形状。



「唉,确实化得很好呢」



得到我很是敬佩的评价之后,桧山前辈非常高兴地给我展示她的Instagram和抖音。她上传了化妆过程的照片以及须贝变成丧尸之后跳迈克尔.杰克逊的《thriller》舞蹈的短视频。我指着屏幕,问道。



「用户名上面写着梅子(UMEKO)来着,难道这是前辈你的名字吗?梅干的梅加上孩子的子?」



「啊——!暴露了!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老土得要命,很害羞的!」



如果这是漫画的话,那么梅子前辈现在的眼睛应该就变成××了。须贝马上说道。



「没有这回事的。梅子很可爱哦!」



「唉,真的假的……?」



梅子前辈虽然皱着眉头,但嘴角却绽放出了笑意。她还挺好哄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差不多十个人把我给围了起来。



「你是叫做纸透窃一对吧?」「你的推理好厉害——!」「当时真的很帅呢,不过话说你平时也会做那种像是名侦探一样的事情吗?」



我被疑问和责备所包围了。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保持社交距离,我感到一阵头晕。虽然大伙都逐个进行了自我介绍,但是由于戴着口罩,老实说我压根没怎么记住。我针对那些问题一个个地给出了朴实的回答,努力地收集着情报。戏剧部里貌似有二十三个人。



——这时,有人敲了敲活动室的门。



「第二位新人来了!」



丧尸须贝已经就位了。随着门被拉开,额头上贴着一块巨型创可贴的佐村出现了。面对丧尸的惊吓,他被吓到发出了奇怪的惨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活动室内外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8



「你们还挺闹腾的嘛。但是不能疏忽了防疫措施哦」



阿望前辈过来了。听到前辈的声音,佐村顿时两眼发亮,在瘫软着的状态下打算站起身来,可是却没能做到。戏剧部的成员们都齐刷刷地回答了一声,完成了集结。阿望前辈清点完人数之后,说道。



「今天咱们的计划是要全员到齐,再加上有新人加入,咱们先来开个研讨会吧」



确认了活动室通风良好之后,我们各自散开,开始做拉伸和发声练习。我充分地放松自己的身体,然后依照美里教给我的方法,用丹田来发声。我悄咪咪地望了一眼身旁,梅子前辈也参加了练习。貌似在戏剧部里,即便不是演员也是要参加练习的。热身过后,我们以十五秒的形式快速地完成了自我介绍。



在那之后我们玩了一个叫做“美味咖喱”的简单的破冰游戏。所有人都被分到了一张“食材卡”,通过有次数限制的一问一答来推理他人的食材——然后在规定时间里组成队伍,也就是制作出美味的咖喱。但是不能说出自己手上的食材以及想要做的咖喱的名字。——简而言之是一个练习沟通能力的游戏。



我抽到的食材卡是“海参”,这种就属于是另类食材。抽到了另类食材的人需要巧妙地混进队伍中,在不引发家庭危机的情况下把咖喱给搅黄。我宣称自己的食材“肉厚而又多汁”,非常完美地让牛肉咖喱变成了海参咖喱,引得阵阵爆笑。



「很好,气氛也炒热了,接下来该开始练习了」



阿望前辈这样说道,看到我满脸写着不解,须贝为我补充解释道。



「就是即兴剧的意思,各自分组,按照一个既定的主题即兴表演」



「原来如此——话说须贝你是怎么加入戏剧部的?」



「我高中的时候就是戏剧部的成员了。我和阿望前辈也是老熟人了,在入学仪式后不久就加入了」



「唉,看不出你这么活跃啊」



我感觉这和在网络上聊天时他散发出的那种消极的气质相差甚远。也许漫长的自肃生活也确实是给他整忧郁了吧。



我们通过抽签分成了五人一组。我和须贝、梅子前辈都是一组的,另外的两人我也见过。其中的一位是在入部试镜的时候,闯进活动室里告诉阿望着火了的那位女生。她戴着一副银框的圆眼镜,梳着三股辫,一副标准的文学少女模样。有些许驼背的同时声音也很小,很少发表自己的主张。我想应该是剧本担当之类的角色。她的名字叫做蛭谷美和子。



另外一位则是在纵火现场中出现的戴着海军帽的男生。他留着一头清爽的金发,穿着一件带有品牌logo的POLO衫和一条休闲裤,而且即便是在室内,他也还是戴着那顶海军帽。细细修整过的脖颈像是牛奶一般白皙。他戴的那只手表用的还是皮革表带,流露出了非比寻常的时尚感,总体上给人一种有些女性化的感觉。他的名字叫做院濑见港人。



即兴表演的主题是“所有人都坐着的对话剧”。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两组完成了表演。第一组表演的是“翘了游泳课的学生们”,第二组则是“不知驶向何方的车内”。前者的喜剧风格非常讨喜,后者的悬疑风格则让人紧张得手心冒汗。表演的质量之高让我完全不觉得是即兴的。



院濑见前辈突然间凑了过来,向我耳语道。



「问你个问题啊,明明什么实力都没有,却被提拔成了主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他的这种说法听起来明显就是在找茬。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恶意,我的情绪没能迅速跟上。



「唉?那肯定是会觉得不安的」



我的回答听起来就像是因为附近发生了案件,突然间接受采访的当地人一样。



「要是觉得不安的话,那你退出不就好了?现在这样你不会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吗?」



虽然他的口吻听起来还算是有礼貌,但是却无礼得让人有些害怕,我被吓了一跳之后,也终于是开始愤怒了。



「难不成你是想要当主演吗?」



院濑见咂了下舌。刚好轮到了我们组进行表演。



我刚站起身来,院濑见便低语道。



「给你点颜色瞧瞧——!」



我们一组五个人围着圆桌坐下。盖上桌布之后,就像是在被炉里那样看不见脚了。我们需要利用这样的舞台装置,将对话构建起来才行。



「那个,我有一个提议——」院濑见举起了手,这样说道,我有些不祥的预感。「我和纸透之间其实在玩一个小游戏。咱们演“不断有人死亡”的即兴剧,规则是“先死掉的人判负”。而输掉的人就要请大家喝果汁」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我身上。院濑见不怀好意地笑着。如果现在就和他分出了胜负,感觉就正中了他的下怀了。我暗自思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好,我接受」



众人爆发出了欢呼声。甚至还有人用手吹起了口哨。活动室里回荡着「果汁!果汁!果汁!」的迷之合唱。院濑见在惊讶之余,恶狠狠地瞪着我。



阿望前辈毫无意义地脱掉了自己的T恤,进行了听着就让人窒息的宣言。



「炽热的戏剧battle,开幕!」



9



一阵紧张的静谧过后。



最先开始行动的人让我有些意外,居然是蛭谷前辈。她气喘吁吁地拼命摇晃着椅子。



「动不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于是,其他人也开始摇晃起了椅子,我也跟着摇了起来。经过一阵即兴表演的台词堆叠后,剧情成了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并且双手双腿都被绑了起来的状态。为了逃出生天,我们开始了讨论。我们貌似刚刚从冬眠中醒来,所有人都产生了短暂性的失忆。我还因为冬眠症而吐出了黄绿色的呕吐物。



那么,接下来要开始构思如何“不断有人死亡”的剧情走向了。正当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梅子前辈已经开始了行动。



「不对……好像有些什么气息!」



话音刚落,她便向身旁的须贝使了个眼色。须贝敏锐地捕捉到信号,开始表演被某些不明生物袭击的场景,他发出了临终前的哀嚎,被拖到了桌子下面。蛭谷前辈也歇斯底里地惨叫了起来。观众们都投入地咽了口唾沫。



紧张感顿时被拉满了。



——须贝戴上了丧尸的面具,从桌子下掀起桌布,突然间伸出了头。



台下爆发出了一半笑声、一半惨叫。我也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太有趣了。须贝现在成了裁判,只要被分配到了死亡的戏份,就会被丧尸给吃掉。



——这时,院濑见突然间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行……脑袋好疼……这个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的这句台词能关联上的展开实在是太多了。果不其然,剧情设定变成了“我们是超能力开发实验的参加者,由于实验失败而产生了某种未知病毒,会让人变成丧尸”,而院濑见而非常机灵地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的人。



「我能看见未来……桧山你在十秒钟之后就会死亡!」



正如院濑见所预言的那样,梅子前辈真的被丧尸袭击然后死掉了。他得意洋洋地朝着我露出了笑容,仿佛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情况非常不妙。再这样下去院濑见就要决定一切了。



「我又看见未来了……纸透你在十秒钟之后就会因为内脏破裂而死!」



完了!我的脑海中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10……9……8……7……



剩下最后三秒的时候,无路可退的我只能说道。



「我也能看见未来!我不会死的!」



倒计时归零。



我并没有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我就修改了设定。



「我也可以预知未来。而未来永远都不会停止振动,而是不断地产生分歧。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台下响起了欢呼声和掌声。这下可算是剥夺了院濑见的支配权了。我和他的竞争仍在继续,在这个过程中蛭谷前辈也死掉了,剩下我和院濑见一对一。



「纸透……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友情」院濑见满嘴跑火车。「如果有你在我身边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牺牲,我都会在所不惜地去帮助你……」



如果有我在他身边——?我还没来得及理解,院濑见就已经修改了设定。剧情变成了我们其实并不是实际上待在一起的,而是通过显示器在进行远程对话。



不对劲,剧情跟着院濑见的节奏走了。虽然我还没搞清楚他想干什么,但我必须要阻止他才行——!



我这么想到,下一刻,院濑见便开口了。



「我终于发现了。原来我面前的显示器上什么都没有。我是看到了未来,在和未来进行对话。而纸透你看见的,不过是视频录像而已——」



我顿时搞懂了他刚才那个设定的真实意图。因为这和我跟美里之间的关系几乎是完全一致的。由于观众们有些疑惑,院濑见便给他们细致地解释情况。



我不由得感叹这还真是一步好棋。其实上,再也没有什么手段的攻击效果比这个更好了。将我变成过去的人,他就可以将我的预知未来给无效化,然后预知我的未来,对我展开单方面的攻击。院濑见得意洋洋地陈述着设定。



「我全都想起来了。这里其实是一个避难所。我们五人从遍布丧尸的世界中逃到避难所里。我们冬眠了三百年,唯独我为了观察外界,因此苏醒时间比大家早了一百年。可是因为冬眠苏醒的混乱,我向身处未来的你们发起了对话。而在当时依旧运转着的AI自动地记录下了一切,奇迹般地让我们的对话成立了……」



尽管我很不甘心,但院濑见的脑子确实转得很快。观众们迅速地被他的气质所征服。



「我真的很悲伤,可是纸透,你还有三分钟就要死了……」



可恶!我的心脏在砰砰直跳。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输了。快想想办法……台下的观众们非常烦人地合唱起了“果汁!果汁!果汁!”。有了,如果是录像的话那么快进的话……不行,我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无法操作……对了,让AI进行声音识别!……可是,院濑见刚才也说了是“当时依旧运转”……完蛋了,所有的脱身路线都被堵死了!还剩下两分钟——!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你刚才说这里是避难所对吧。除了我们五个人以外,就没有任何人能进来了对吧?」



「是的。这里是铜墙铁壁般的避难所」



我在心中暗自窃喜,说道。



「那么,一开始袭击须贝的是谁?」



啊——!有人惊叹了一声。院濑见睁大了双眼。我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屏幕上的显示,五台冬眠装置中有一台发生了故障。那就是你的那台。而且,避难所外面至今也还是遍地丧尸。也就是说,在你苏醒过来一百年前,外界就已经爆发了丧尸危机。你没法离开避难所,也没法继续冬眠,然后你还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百年后同伴们全都死去……你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最后——你选择了自杀——变成了丧尸袭击了须贝」



院濑见脸色暴怒。他眼看着便满脸通红了起来,浑身颤抖个不停。倒计时还剩下一分钟。他像是垂死挣扎般地说道。



「……是啊,我只能寻死了。冬眠后的安全装置被解除了时间限制,束缚也被解除了。也就是说,你的束缚也被解除了——」院濑见自暴自弃般地大吼着。「你去改变未来吧!」



随后,他便用手枪一枪打爆了自己的头,消失在了桌子下面。而下一秒,我就被丧尸院濑见袭击了。我一边和丧尸搏斗,一边大叫着。



「丧尸胸口的口袋里还放着一把枪!谢谢你,我的朋友!」



我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我将已经不动弹的丧尸的面具剥下之后,出现了已经死去了的院濑见前辈的脸。他在桌子底下动作迅速地和须贝交换了面具。我表演出了一副流泪的样子,说道。



「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失去了过去!但是,我还没有失去未来!我将继续沉睡千年,然后,和复活后的人类以及转生后的你们一起共同生活下去——」



我环顾着观众的脸庞。大家都半张着嘴,被我深深地打动了。我颤抖着身体,感受到一种无比的愉悦。戏剧真的太有趣了——!



最后,我躺回到了冬眠仓里面。观众们献上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们五人站成一排,谢幕回应观众们的掌声。院濑见前辈朝我耳语道。



「你喜欢喝什么果汁?」



「草莓牛奶」



院濑见前辈笑了笑,说道。



「我给你买三瓶」



10



结束了即兴剧之后,我们走出了活动室大楼,院濑见在学校里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果汁请大家喝。他看起来心情好像特别不错。须贝喝着贩卖机里最贵的能量饮料,说道。



「嘛,反正院濑见前辈是超级有钱人嘛,请大家喝个果汁还不是轻轻松松」



原来如此,院濑见看起来确实挺富裕的。



一个胡子乱糟糟的男人单手拿着黑咖啡,向我们走来。



「你们刚才的即兴表演,真的非常不错」



男人刚才姗姗来迟,于是便在角落里静静地观看我们的表演。须贝给我解释道。



「这位是大四的黑山忍前辈,阿望前辈的学长兼舞台导演。在其他的剧团里既负责演出也亲自上台表演,超级厉害的」



舞台导演是统帅全体工作人员,为了将舞台打造成理想的状态,需要身兼各式各样的管理职务。演出则通过指导演员们的表演技巧,将作品打磨得更加完美——就类似于电影导演或者是管弦乐团的指挥。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听说阿望突然间提拔了一个新人来当主演,有些担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来看看而已,但没想到还挺不错的。你的共情能力正如我所想的那般优秀」



「“共情能力”吗?」



「没错,共情能力是非常重要的。感受他人的感情以及文脉,将其磨合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将其磨合到舞台上的其他同伴身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但是,我也知道黑山前辈为何会有这样的评价。因为每当我凝望他人的瞳孔时,我都能再次体验对方的记忆和感情,彻底化身为那个人。也许就是这样的循环往复提高了我的共情能力吧。



黑山前辈最后留下一句“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便转身离开了。



——我们再次聚集在了活动室里。



那张写着“恶魔集团”的纸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那么,咱们接下来就来鉴赏一下去年夏天上演的《车辙亡灵》的录像吧」



听阿望前辈这么说道,佐村便立刻开始兴奋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舞台!纸透,你可得把眼珠子抠出来好好地看看,一下子就能知道舞台究竟是为何物了!」



「把眼珠子抠出来了还怎么看啊……」



佐村并没有在意我的吐槽。



须贝则在一旁打趣道「狂热信徒是吧」。



活动室里的窗户依然开着,但是拉上了遮光用的窗帘,大屏幕上开始投影出了录像——



《车辙亡灵》的故事原型是十八世纪的法国外交官兼间谍迪昂·德·鲍蒙。迪昂隶属于路易十五的私人间谍机关“王家机密局”。1775年5月,为了重新恢复与俄国的外交关系,迪昂动身前往圣彼得堡。中途迪昂遇见了一位站在马车车辙上的亡灵。亡灵附身在迪昂身上,使迪昂的精神开始逐渐萎靡。迪昂到达俄国后,时而化身俊俏的青年剑士,时而化身美丽的朗读女官,讨得了俄国女皇伊丽莎白一世的欢心,完美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迪昂与伊丽莎白一世之间彼此深爱,可是在谋略的最后二人决裂,都想要杀死对方。结果,伊丽莎白一世喝下了毒酒。迪昂悲痛万分,回到了法国,不久后便成为了龙骑兵连队的队长,在欧洲七年战争中立下卓越功勋。晚年的迪昂以女性身份生活,穿着裙子出入沙龙参加决斗谋生。戏剧用节奏感良好的悬疑情节展现了迪昂波澜壮阔的一生,亡灵有如万华镜般,为故事增添上了哲学与几何学的色彩。



当女主角女皇伊丽莎白一世出现在屏幕上时,我的皮肤甚至都感觉到现场的氛围随之发生了变化。我好像闻到了线香的味道,还有人在低声啜泣。——饰演伊丽莎白的人是天崎华玲。她身穿女皇的衣服,美丽得有如一只孔雀。不仅如此,她的眼神中还闪烁着少女般的天真无邪与见异思迁,极为出色地表现出了最高权力者的两面性。天崎华玲的母亲在我的心中复苏了,那种强烈的有如怀旧般的悲伤,似温热的大海般于我心间喧嚣。我能感受到其他的戏剧部成员们也都沉浸在了同一片浅滩中。我也终于发现,大家一直都只是在强行装出一副开朗的模样而已。因为戏剧部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天崎华玲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戏剧渐渐地将我吸引了进去。



饰演路易十五的是阿望前辈。他貌似也是同时兼任演出和演员的。出乎我意料的是,阿望前辈在舞台上居然相当地讲究技巧。阿望前辈压抑住了自己的习惯,惟妙惟肖地表演出了那个生性贪玩、身边无数情人,甚至被称为“被喜爱者”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而饰演路易十六的则是院濑见前辈,尽管他的演技绝不算差,可是和阿望前辈比起来还是难以望其项背。饰演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是一位美丽的女性,正当我疑惑是谁出演的时候,我才发现居然是蛭谷前辈,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注10)蛭谷前辈在舞台上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身躯中仿佛寄宿着他人的灵魂。玛丽无比任性地让迪昂穿着裙子陪自己四处游玩,而在法国大革命中最后被推上断头台时,蛭谷前辈也为我们展现出了如厉鬼般凄切的表情。



我的眼光始终都被饰演主角迪昂·德·鲍蒙的女性所吸引。



她美得让人难以置信。在此之上,她作为一名演员也有着令人恐惧的魅力。



尽管迪昂是一个难辨性别、非常难以诠释的角色,可她还是通过将自己的黑发扎起或是散开,巧妙地完成了不同性别的分饰。男装的时候威风凛凛,女装的时候惹人怜爱——在衣装之上更是包裹着层层谜团,酝酿出了一种称之为“蛊惑”也不为过的魅力。我实在是不清楚,在那神秘的同时,为何又能演绎出如此真切的实在感。毫无疑问,迪昂此刻正栩栩如生地站在台上。



故事在与史实有着巨大偏差的情况下继续发展。迪昂被命运所玩弄,在决斗中所受的剑伤引发的高烧折磨着这个可怜人。现实与幻想开始混合在了一起。亡灵的存在感愈发增加。终于,戏剧来到了佐村在试镜时表演的那个场景。迪昂用那本签了合同却迟迟未能出版的自传击打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啊,人的命运原来是这般矛盾。太过脆弱无法顶天立地,可是又太过刚强无法击溃……」



过分巨大的差距让我浑身发抖。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悲伤将我包围,眼泪在我的眼角滑落。佐村真的只是在击打自己的脑袋而已。可真正的演员可以打动观众的内心。



亡灵的真实身份意外曝光后,故事的悬疑气氛达到了最高潮。由于发烧已经进入濒死状态的迪昂化作了一只小鸟,回到了最为美丽的那段时光。迪昂飞到了给伊丽莎白女皇读书那个场景的窗边。柔和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时间在朦胧中仿佛永远地定格了。迪昂所朗读的正是自己那未能出版的自传。读完最后一页,将书合上之后,伊丽莎白问道。



「所以,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是啊……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伊丽莎白女皇那少女般依旧稚气未脱的眼眸中,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她说道。



「但是,我还是喜欢那个人」



话毕,鸟儿便从窗边飞走了。



我嚎啕大哭,哭得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帷幕落下,演员们向观众谢幕时,我心中的感动到达了顶点。天崎华玲、玛丽、迪昂,所有人都笑着手牵着手,向观众们致意。我想,包含这个谢幕在内,都是作品的一部分。我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台词。“全世界是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不仅仅是我,台下的观众们都哭了。我被戏剧所击垮、击倒了。正如佐村所说的那样,我通过这一次鉴赏,顿时便领悟到了戏剧是为何物,同时也领悟到了戏剧的力量。



社团活动解散后,我来到了外面。夏日的夜晚静悄悄。



空气中夹杂着夏天的味道。



血液里混杂着夏日的气息。



我们依旧兴奋,情绪甚至都有些古怪。佐村突然间大喊了一声,全力奔跑着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大家都被他的古怪举动逗得哈哈大笑。尽管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但是我也想要纯粹地投入到戏剧当中去。我好想早点回去训练。



这时,在路灯的照耀下,我注意到了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她的高跟鞋后跟那修长纤细的影子在石板路上蜿蜒而又曲折。



她站起身,朝着我们走来。就连走路的方式都是如此的优美。



我屏住了呼吸。因为迪昂·德·鲍蒙此刻从故事中穿越而出,就站在我的面前。



「晚上好」



她用美丽的声音向我打招呼,将自己的口罩往下摘了一些,露出了涂上口红的嘴唇,微微一笑。她漂亮得甚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拾掇得非常整齐的一头短发帅气非常,更是突出了脸部的小巧精致。单色调的苗条短裤风加上搭在肩膀上的夹克,整体显得非常酷。她的右耳戴着两只耳钉,左耳则是有三只耳钉,闪闪发光。



我慌张得不得了,连口罩都没有摘下来,在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的情况下回了一句“晚上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今天没能和你们参加排练不好意思哈,所以就想着来打声招呼……我叫樱庭千都世。以后多多关照咯」



我也向樱庭前辈做了自我介绍,她向我伸出了右手。于是我便紧张地擦了擦右手上的汗,和樱庭前辈握手。她的手比我想象中还要小巧,可是在舞台上却显得有些宽大。樱庭前辈在和我握手的过程中,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哭了吗?」